童年的冬天

童年是一生美好的回憶,總有許多難忘的事情讓人時時想起。我童年生活在一個山高水遠的小山村,那裏山青林綠,流雲悠悠。那裏地肥糧豐,人親草香。那裏的冬天瑞雪飄飄,天地一色,有我記憶中永不消溶的聖潔。

故鄉海拔較高,印象中一到冬天,就大雪紛飛。每到這個時候,我總是開心地看著雪飛雪落,捧起新雪嗅嗅嚐嚐。心想,這些雪要是甜的該多好啊。要知道,那時候糖特別稀缺,一般人家隻有過年才能吃得上一點。

雪總是悄然而至,仿佛怕驚擾了小村的寧靜,一夜之間就把樹木、房舍、田野都厚厚地裹在潔白之中。清早起來推門一看,哈,好大的雪啊,難怪昨夜夢見自己在吃好多好多的糖哩!正高興間,一片雪花落在臉頰上,冰涼冰涼的,惹得一個響亮的噴嚏衝口而出,母親忙在屋裏喊道:“快進來,快進來,別涼著了!”我應聲“不冷”,就遠遠地跑開了。

曬場上堆放著過冬的秸杆和木柴,是我們小孩子打雪仗最好的戰場。隨手抓起一把雪搓搓,就當作一發發炮彈扔向“敵人”。頓時,空中飛舞著你來我往的雪球和童真的歡樂。平靜的小山村也因此而變得熱鬧起來,歡躍起來,平添了許多冬的情趣和意境。

女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堆著雪人,誘得鄰家那隻老黃狗一個勁地衝著陌生的雪人吠叫。她們笑著鬧著,在雪人上精雕細刻,添個鼻子畫畫眉,一臉認真的樣子。可一看到男孩子們跑過來,她們就緊張。打雪仗玩膩了,男孩子們就跑來搗亂,將她們精心堆起的雪人打得七零八落,惹得她們傷心落淚。女孩子們一哭,男孩子們就慌了,連忙胡亂堆幾個雪人哄她們開心。盡管雪人堆得不如她們堆得好,可女孩子們還是破涕為笑,跑過來幫忙修整,一起玩了起來。小時候我總不明白,女孩子為什麽喜歡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直到長大了才知道,女人天性溫順善良,有一顆雪一樣純潔的心靈,既多愁善感,又寬容善良,能雪一樣無私的包容萬事萬物。

記得有一年雪下得特別大,積雪兩尺多厚。天地、山川都混沌一片,鄉間公路上的雪逐漸凝結成厚厚的冰層,我們叫它“青皮令”。有了這冰,我們更開心了,找來一些草繩係在腳上,然後拿條板凳去坡路上滑冰。大家坐在翻過來的板凳上,手握板凳的兩腿掌握方向,大喊一聲,就如過山車一般呼嘯著衝向坡下,別提多愜意,多開心。那個冬季,我們整整玩了一個多月的路上滑冰,現在講給孩子聽,羨慕得兒子手舞足蹈,一再追問什麽時候我們這裏才會有這麽大的雪。

多雪的童年的冬天是美麗的,山川共色,天地同輝。天晴了,走在大人們趟出來的林間小路上,四周安靜極了,隻有積雪在腳下“噗吱噗吱”脆響。偶爾,一兩聲淒清的鳥鳴傳來,卻絲毫見不到鳥的蹤影。抬眼四顧,隻有溫和的陽光從樹枝間斜斜地鋪灑下來,照得積雪粼粼閃光,五顏六色,水晶般美麗。

童年的冬天除了玩雪,就是玩冰。屋簷下的冰淩如筍如劍倒懸在陽光裏,折射出一束束七彩的光芒,分外好看,也分外迷人。我們孩子個頭兒小,夠不著,就找來長長的竹杆或木棍輕輕地敲擊,倒懸的冰淩就機關暗器般地疾射直下,有的掉在地上摔成無數截晶瑩剔透的“碧玉”,留給我們一臉的無奈和遺憾。有的掉在厚厚的積雪上,被我們撿去當劍玩耍。最好弄到手的冰淩,就是那些倒掛在低矮樹木或岩層上的,隻要伸伸手,就可以輕鬆地摘到。然後與夥伴們一起玩玩擊劍,或者當作冰棍吮上幾口,直到冰得小手生疼了,才不舍地丟棄,看著它們在陽光下慢慢地化去。唉!童年和成年一樣,都有一些美好的東西不能永遠留住。

山村的冬日並不寂寞。大人們掃開積雪忙著劈柴,或者去修梯田,整堰塘,積農肥,為春天的到來做準備。我們小孩子則常常趕著牛羊漫山遍野地放牧。渴了,就抓把雪吃吃。累了,就躺在柔若棉絮的積雪上曬會兒太陽,童年的冬天就這樣幸福地度過了。

原載《人民代表報》2003年11月11日第1649期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