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 開 若 花

春滿雲天花滿樹,天街小雨潤如酥。淅淅瀝瀝的薄霧輕雨中,滿街五顏六色的雨傘如花驟然怒放,一朵朵、一串串、一片片,繽紛絢麗,帶露滾珠,在微風輕揚中淌成一街花的溪流,著實美麗壯觀。

這情景,讓人油然想起江南雨巷。我沒到過江南,但江南雨巷的美麗,在2008年央視春節晚會上,展現得再淋漓再典型再動人不過。我就在那夜的細雨輕揚與幽幽絲弦中,醉入一片花一般**的傘姿倩影裏。

關於傘,我最初的記憶是一把油紙傘。那時我上小學,家離村裏的學校還有一段距離。每逢雨天,母親就遞上那把已破了幾個小洞的油紙傘。輕輕撐開,就像撐開了一朵鮮紅的花朵,碎雨中,還聽得到花瓣伸展腰肢的聲音,可是我卻不喜歡,因為同村的孩子都隻頂一張透明的塑料布避雨,唯有我用傘,既不時髦,也不合群。我極想將油紙傘換成一張塑料雨布,無奈母親不依。那把破舊的油紙傘,就此陪伴我走過了童年的風雨曆程。

取代油紙傘的是一把黑布傘,那時我已走進中學課堂。輕輕一指頭就能捅破頭頂天的油紙傘已被我弄得實在不能再用了,撐在頭上,就像躲在大樹下避雨,顧了頭顧不了肩,到頭來還是淋個濕透。黑布傘猶如一朵黝黑的牡丹,稀疏的鐵質骨架和單薄的葉麵卻透著曆經貧寒的堅實,雨打在上麵,輕得聽不出聲響。不像油紙傘,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弄出誇張的雨聲,好像要窮己一生,收盡天下風聲雨聲似的,讓人根本別想回避雨的嘈雜與吵鬧。多少年以後,我忽然覺得,如果把父親比做黑布傘的話,那麽母親就像那把油紙傘。他們都能為我遮風擋雨,但一個顯得更為溫和寬厚,性情沉穩,不管風吹雨打,總是不溫不火,勝似閑庭信步。一個更為敏感直率,性情似火,母雞似的隨時準備伸開傘一樣的翅膀,第一個衝出來嗬護我們。

再後來,我就幹脆不用傘了。這既得益於父母工作調動,家離學校越來越近;也得益於自己逐漸在風雨長大,有了不懼風雨的體魄。尤其在夏天,如果雨大,就在一方屋簷下躲一會兒。如果雨小,就索性獨自穿行在風雨中,任憑風雨帶來的絲絲涼爽,傳遍全身。

記不清第一次見到半自動的折疊傘是讀初一時,還是初二時。那天,隨同院子裏的夥伴到他父親單位去玩,在那間狹小而陰暗的土屋裏,我見到一把從未見過的傘:金屬的骨架被斷成幾節折著,傘葉裹在一起,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同伴炫耀地拿著傘把,輕輕舉過頭頂,隻聽“啪”的一聲輕響,那傘就禮花一樣在頭頂爆開了。許是前幾天下雨用過,傘葉上的雨水還沒有完全晾幹,一些細小的水珠隨著雨傘的猛然彈開濺落臉上,弄得我一頭霧水,不知這傘是怎麽開的。

人一生要經曆許多事,最終能在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可能也就那麽幾件。至今我仍清楚地記得,20多年前,在那條風雨交加的小巷,結著丁香一樣愁怨的姑娘,淚眼朦朧的黯然離我而去時,手中也撐著這樣一把半自動的雨傘。傘葉鮮紅鮮紅,雨水淋漓的滑落,不落的是姑娘一直含在眼中的淚水。看著她和那把花一樣漂亮的小傘慢慢消失在蒼茫的夜色和淒涼的冷雨中,我怎麽也沒有想到,這段情景會永久地銘刻在我心靈的深處,烙成為一生最美,也是最痛的回憶。

現在,我早已記不清買過用過丟失過多少傘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傘卻越來越深入我心。在我收藏的許多郵票中,有一個專題就是關於傘的。裏麵有我國郵政發行的特54、特55、文12以及1996-12、2003-20等郵票。那些郵票上麵,都有花一樣綻放的雨傘,尤其2001-26《許仙與白娘子》“遊湖借傘”郵票上的那把油紙傘,更是一個千古傳奇。它不僅撐開了一個流傳千古的民間傳說,開放了一個如花動人的愛情故事,感動了一代又一代的癡情兒女;也收藏了千年雨聲,萬世風情,到現在還恪守一腔不變的柔骨,換一身羽衣,化成一種更為秀麗的身姿,為人們開出一道道動人的風景,繪出一幅幅浪漫的風情。

去年到武漢遊玩,見景點有多處出售油紙傘。隻不過,那傘葉已用綢布替換了油紙,色彩也變得更加豐富,紅的、藍的、黃的、紫的,應有盡有,有如百花盛開。大的、小的,規格齊全,撐得到處都是舊時的風聲雨聲,心中一動,就挑小號的買了一把,藏在家中。我希望這把工藝性的“油紙傘“,能把心中所有關於傘的記憶和故事,撐得如同花一般鮮豔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