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遊古隆中

這是第四次來隆中了。盡管如此,心中仍缺乏底氣,不敢說熟悉這座飽含著深厚曆史文化底蘊的名山。如果硬要說熟,那隻能說比較熟悉這裏山水路徑的轉回,武侯古跡的所在。至於古隆中蒼鬆翠柏掩映下的諸葛與三國文化,還有林間青石台階上折射出的智慧之光,我都是一知半解的。

前兩次是有同學在古隆中的原師專上學時,一夥青年小生豪氣幹雲,也稚氣十足地去爬臥龍崗,遊古茅廬。大家一邊吟哦著初中就背得爛熟於心的《隆中對》;一邊旁若無人的指手畫腳。仿佛,個個都有諸葛之智,人人都是孔明再生。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懂,什麽都不在話下,心中充滿了學成之後效法古人,轟轟烈烈幹一番驚天動地偉業的淩雲壯誌。那時若有人問我熟知隆中,了解三國嗎?我一定會中氣十足地說:是!

人總是在生活中逐漸成熟。作為襄陽人,我發現自己對隆中的認識和了解原來隻是一知半解時,我慢慢成熟。那是在第二次遊過隆中之後。記得遊前不久,中央電視台剛剛播過王扶林導演的《三國演義》。為了更好地理解劇情,看電視劇前我曾又一次重讀了半白話版的《三國演義》,對隆中也作了一次紙上的溫習。踏進隆中巍峨高大的石牌坊後,我就成了同遊親友的最佳導遊與解說。什麽躬耕地,諸葛亮執書侍田;什麽武侯祠,昭彰一代忠臣智者英名。在諸葛草堂,我給大家講劉備三顧茅廬的故事;在臥龍深處,我學孔明鬆下讀書。就在侃侃而談之際,旁邊一個外地遊客謙謙問道:“小兄弟,請教一下,諸葛亮當年到底躬耕在何處?”我暗自好笑,站在諸葛先生的隱居地,竟然還問這麽幼稚的問題。我毫不掩飾譏笑地說:“自然在這裏”。那遊客接過話道:“可諸葛亮在《出師表》中卻說他躬耕於南陽啊?”頓時,我笑不起來了,一時不知如何作答,看著老人飄然而去。

這次複遊古隆中是我獨自一人,沿途,少了結伴而行的嘈雜,多了深思感悟的冷靜。走進風光旖旎、林蔭蔽日的臥龍山,古意斕姍的盤山石道,飛簷暗露的清幽景致似乎一下子縮小了時空的差異,將人拉回到1700多年前的三國時代。一時間,我仿佛已進入後漢末年,腳下走的,正是劉備攜了關羽、張飛訪賢若渴的三顧之路。

草堂是遊隆中必先到的地方,這座名聞天下的簡陋茅廬早已不是當年孔明住過的那間了。曆史就是這樣,留得下千古聲名與故事,卻留不住草木與春秋。甚至那些鐫刻在金石之上的文字,也同樣可以被歲月的風雨無情地**盡,真是“大江東去,浪淘盡”啊。現在,我們所看到的草堂已是後人重建的。草堂裏塑有諸葛亮與劉備席地而坐,書童及關、張側立的蠟像。看神情,劉備訥口謙恭,正洗耳恭聽。諸葛亮手執羽扇,侃侃而談。環顧草廬,雖然感覺茅草簇新,但置身這樣的環境與氛圍中,依稀可以感覺到濃濃的三國遺風。公元207年,就是在這間不起眼的小草屋裏,麵對第三次登門拜訪、虛心求教的後漢皇室宗親劉備和憤懣不已的關張二將,一代睿智儒將諸葛亮從容鎮定,從天下大勢,各地諸侯的實力說起,展述形勢,剖析利弊,提出西入川蜀,東聯孫吳,北拒曹魏的興業大計,有理有據,絲絲入扣,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隆中對”。

走出草堂,漫步來到諸葛亮躬耕處,在一片開闊的田野邊懷古追今,看看諸葛亮舊時用過的農具家什,一種崇敬油然而生。那些農具都很簡單,但想來應該很實用。有耕田用的犁,有鬆土用的鋤,有曬糧用的席,有盛米用的筐,還有簸箕、篩子、鐮刀、石磨等等,粗糙簡單中透出一種人生的高潔、睿智與豁達。站在這塊諸葛亮文化的孕育地上,我忽然想到,倘若不是劉備,或者說劉備沒有求賢誠心,一代智者會否以田為樂,感風吟月,閑雲野鶴一生?

我的這種想法可能愚不可及。以孔明之智,即使躬耕於臥龍山,他也許早已料定會有人前來請其出山,成就一番偉業。因而與其說是歸隱隆中,耕讀為樂,倒不如說孔明是在內修經綸,外度時勢,等待賢主與時機。不然,雄才大略、智慧超群的諸葛孔明何以會選擇隆中歸隱?要知道,當時這裏不僅較為貧脊,而且還是戰亂之地。從司馬徽、龐德公、黃承彥、徐庶、龐統等名士齊聚襄陽可以看出,這些當時有識之士不僅深謀遠慮,更重要的是懷著一顆憂國憂民之心,願意用滿腹經綸安邦定國,平定天下,救民於水火,造福黎民百姓。或許,這正是徐庶、孔明等荊襄誌士寧願幫助當時勢微力薄卻體恤民眾的劉備,而根本不願為強大卻野心勃勃的曹操“獻一策”的原因。

三遊古隆中後,我就開始關注《隆中對》與《出師表》的誤差。曆史上,劉備三顧茅廬就在隆中,而且有著名的《隆中對》為證,可為什麽諸葛亮偏偏又在《出師表》中說“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呢?經過一番探尋終於明白,原來諸葛亮作《出師表》時,作為蜀漢承相,身居成都的他是從行政區劃上著筆的。當時的襄陽隆中,行政上隸屬南陽郡,諸葛亮以郡而述,合情合理。就像出了湖北,別人問我是哪裏人,我一定先說湖北,再說襄陽一樣。

離開諸葛亮躬耕地後,就應該到臥龍深處、老龍泉等諸葛亮歸隱隆中時的主要生活地去感知一下隱士清居的浪漫情趣。如果細心,或許還能在那些斑駁古跡遺址中,發現些諸葛亮留下的絲絲縷縷行蹤。在老龍潭與孔明對影相照,在臥龍深處與諸葛亮鬆下品茗。然後,再去瞻仰武侯祠,回到日新月異的現實。

武侯祠是後人興建的一處紀念祠堂,粉牆碧瓦,雕梁畫棟,飛簷翹壁,在青山綠樹之間顯得古樸而又肅穆。門口一對石獅威風凜凜,頗有翼德之風。祠堂內,擺有諸葛先生羽扇綸巾,從容淡定的塑像。我不知道塑得像不像,但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諸葛先生留下的文化遺產以及帶給這裏經濟與文化的繁榮昌盛。今日,經過曆朝曆代的不斷發揚光大,不僅武侯祠更具神采,一年一度的“諸葛亮文化節”也越來越隆重熱鬧、聲名遠播,有力地促進了襄陽經濟文化發展,使這座曆史文化名城更顯燦爛輝煌。

夕陽下走出古隆中,我似乎又做了一次心靈之旅。回頭再看看門口那座古牌坊,忽然覺得它是那麽的高大、雄偉、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