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蝠悄然而至

夜半，夢中被一陣空中飛旋的撲騰聲驚醒，朦朧中開燈一看，一隻蝙蝠在室內上下左右盤旋，無處懸足。

不知為什麽，近來寒舍常會有蝙蝠悄然闖入，夏秋季節尤盛。起初並未在意，以為是迷途誤入的三兩隻。後來飛入的次數多了，不由留起心來。

記得小時候在鄉下，常常看見一隻隻蝙蝠倒掛簷下，很是好奇，就問母親是鳥還是蟲。母親說是“鹽老鼠”，會偷吃鹽的。我不知道村裏的人們為何把這些小動物稱作“鹽老鼠”，又有誰逮著它們偷吃食鹽了，但我是從來沒有看見它們去我家鹽罐偷吃食鹽的。或許，當初就因為它們常常憩身簷下，長得又像老鼠，所以便被人們稱作“簷老鼠”。後來經過多少年的口口流傳，才慢慢演化成諧音的“鹽老鼠”，並根據它們猥瑣的形象，主觀臆斷的為它們安上了一個賊的罪名。

其實，蝙蝠是一種哺乳動物，頭和軀幹似鼠，四肢和尾部之間有皮質的膜，展開可以像鳥一樣飛翔，以飛蛾、蚊、蠅等飛蟲為食，晝伏夜出。因其“蝠”字與“福”諧音，又常常倒懸憩息，寓有“福”到之意，在許多地方，蝙蝠一直被視為吉祥動物。有“福”悄然而至，能不滿心歡喜？

或許就因為如此，開始我並不驅趕，隻是起身開燈，通過光亮讓蝙蝠自行離去。但後來有蝙蝠不時飛入，有時還特別頻繁，就不得不細細探究原委了。原來，是夜間外麵光線比室內亮，尤其是附近有建築工程通夜施工，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晝，夜出捕食的蝙蝠錯把我家窗口當作可以宿身的洞口了，每每有意飛入，結果發現走錯了後，一時又找不回來路，害得它和我都辛苦不已。

今夜，一隻蝙蝠又誤飛入室，四處撲騰，久久不去，鬧得人無法安睡，讓人多少有些惱火。可當我費了許多力氣把它趕走之後，坐在深邃的夜裏細細想想，又忽然覺得，怎能責怪這些小動物呢？應該說，完全是人類的行為擾亂了它們的生活習慣，甚至還破壞了它們的生存環境，久之才導致反噬自身的。如果它們也能言語，首先被聲討的，恐怕就是人類了。一念及此，不禁又深深同情起小小蝙蝠來。

凝望窗外，天色明亮如晨，原先早已習慣了的機器轟鳴聲也異常清晰的傳來。抬頭看看時鍾，此時才深夜兩點。捫心扣問，生活在城市化繁華發展的現代，到底什麽是“福”？是富貴和權勢，還是名聲與地位？

人生苦短，欲望無窮。相對於曆史的浩瀚，其實每個人都不必太過於貪孌金錢、權力和美色，不必過於苛求福分、享樂和奢華。對世界來說，進步與發展是福，和平與安寧也是福。對家庭來說，滾滾財源並不一定是福，團結和睦、平安美滿卻是福。對個人來說，事業不凡是福，平淡一生也是福。甚至，隻要活著，又何嚐不是一種幸福？

我知道，小小蝙蝠是不能給人們造福或帶來幸福的。但認真想一想，這個世界上，有蝙蝠難道不是一種幸福？如果這個世界連蝙蝠都沒有了，幸福又會是一種什麽樣子？

原載《襄樊日報·保康版》2002年1月25日總第1256期A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