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 鄉 情 思

身在異鄉他地,每一次眺望,都是對故鄉深情的依戀;每一次心動,都是故鄉無聲的呼喚;每一次夢中,都是醉宿故鄉。穿過所居城市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目光所及的每一片雲彩,都覺得是故鄉飄過來的。走在車流不息燈紅酒綠的大街上,心中響起的卻是牧童晚歸的悠揚笛聲……離鄉背井的遊子啊,不論走到哪裏,心中的故鄉都永遠那麽美好,思鄉懷親的眷念都永遠那麽深刻。走得越遠,思鄉之情越濃,懷親之念越深。

我的故鄉其實隻是少時駐足過的一個地方,一個藏在荊山餘脈中的偏遠山村。村子並不大,山也不是很高,平均海拔大約千米左右,幾百戶人家稀稀疏疏的散落在方圓幾十公裏的山山嶺嶺裏,一條七十年代修建的沙土公路橫穿而過。除了肥沃的土地,故鄉就隻剩下茫茫大山了。盡管如此,故鄉仍每每是我夢魂牽縈的地方。

這天,懷著十多年的夢想與期盼,我踏上了這片熟悉而又隱約覺得有些陌生的土地,迎接我的是滿天淅瀝傾落的大雨。鄉親說,這是喜雨呀!入夏以來,故鄉就一直幹旱無雨。地裂了,成片成片的煙葉和莊稼就要幹枯了。這雨太好太及時了。聽著聽著,我的眼睛不禁濕潤了。天啊!你是為遊子回歸欣喜**,還是憐憫辛勞一春的鄉親?我猜,一定都是。

朦朧中,那個赤足走在鄉間泥濘小路上的稚子就是我嗎?那個隨手折根長長的艾蒿當作牧鞭,伴著清脆牧鈴哼唱山歌的牧童,和那個幻想扯下一片雲彩當被絮,仰麵躺在青青草地上胡思亂想的少年也是我嗎?可是,那間冷暖與共、風雨同濟的破落小屋呢?它哪兒去了?難道,它也長成了眼前這一排漂亮的新房?

抬頭四望,除了一座座新建的磚木鄉居小樓,故鄉的那山,那水,那風情仍然一如往昔。田傍著山,房靠著山,山依著山,到處青青綠綠,沒有煙塵,沒有嘈雜,也沒有名利的爭逐與勾心鬥角的算計。一切還是那麽安寧平和,一切還是那麽純樸敦厚。

田是農業學大寨時舉全鄉之力修建的層層樣板梯田,一彎彎順著山坡一級級攀上山腳。說起梯田,鄉親們至今仍引為自豪,說那年代隻有這件事做得最好最久遠,耕作起來平坦方便,牛好走人好行,犁滑土翻浪,根本不怕水土流失,也不怕山洪衝毀良田。還不侵占山林,一勞永逸,世代受惠,實在是山坡種田最科學的方法。隻是,與記憶中所不同的是,現在田裏大多栽種的是煙葉、藥材之類的經濟作物。鄉親們說,村裏這幾年種煙葉都受益了,家家有存款,彩電大屏幕,吃穿講時髦,趕集騎摩托。嗬,故鄉,原來你已不再是原來的模樣。

一陣清風習習吹來,夾雜其間的那股淡淡泥土與野草混合的氣息,是那樣熟悉,那樣親切。深深吸上一口,全身頓時一片清爽舒泰。故鄉啊故鄉,就是你的清風黑土和山泉哺育了我。可是,羸弱的我拿什麽回報你?我的芊芊禿筆,還是熾熱之心?你緘默著,一聲不吭,隻有路邊的野草微笑地注視著我。我知道,那就是你的回答吧!

我還是要走了。望著鄉親們不舍的目光,我幾乎不忍離去。但我注定是個遊子,是故鄉已經放飛多年的一隻小鳥,雖然飛不出故鄉的視線,卻向往外麵的藍天。我沒有帶走鄉親們送來的山貨,隻隨手摘下一片樹葉夾進書裏。車動了,我不敢和鄉親們對視,隻盯著遠處新房上嫋嫋升起的炊煙,由濃而淡,慢慢消散,深入藍天,直到在我的視線裏漸漸消失……霜風冷月蘇公泉

從父母家裏出來,已經月上梢頭。本來回自己的安樂小窩直接走官山路還近些的,可兒子說好久沒有從東街走過了,嚷著要繞道而行。母子同心,倆人意見一致,拗是拗不過的,隻好少數服從多數。

路過縣水務局時,淡淡月色下,很自然地又瞥見了那座久違的蘇公亭,心底一陣熱浪湧動,想起這些年被我,還有大家冷落的蘇公泉,忍不住放慢了腳步。

以我的年齡,原本對蘇公泉是一無所知的。但就在我升入保康一中就讀那年,縣裏撥款重新修葺了這處古跡,小巧玲瓏的亭子拔而起地,紅柱綠瓦,雕梁飛簷,引起了我的極大興趣。當時,縣城內幾乎還沒有一座這樣古色古香的建築。從那時起,我便喜歡上了這裏。夜晚,我常披星戴月去亭中坐坐,到井邊看看,猜猜幾百年前井的樣子,想想自己驛動的少年心思。倘若是雨後夜深人靜時候,偶爾也能聽到井中泉水暗湧的汩汩輕響,似乎遙遠歲月中傳來的星星點點歡欣掌聲,幾個不易察覺的漣漪過後,一切又歸於寂靜。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我已參加工作十多年了,蘇公亭也被霜風冷月浸洗得有些變顏色了。蘇公泉也枯了一眼,由當初的雙眼變成現在孤零零的一口古泉。而我,竟也有好多年沒有到亭中坐上一坐了。其實,十幾年,數百年,即使是千萬年,相對於浩瀚的曆史長河,又何嚐不是秋風一瞬?

高高的秋風冷月下,我再次走進這方古老的名泉。幽藍的月色和燈紅酒綠中,蘇公泉顯得很沉靜,很穩重。就像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保持著自己應有的沉著,默然不語。井還是十多年前我初次看見時的那個樣子,圓圓的井眼,沒有沿,也沒有一搖就吱吱作響的轆轤。透過淡淡的月色,我看見井裏泉水好像略少,隻有淺淺的一層透明的鋪在井底,折射出一份淡淡的清涼和一絲神秘的味道。

應該說當年,或者說在那個沒有自來水的年代,這泉井可是不普通的。山城裏大多數人都吃這眼井裏的泉水,整日裏來此汲水的人絡繹不絕,是小城最熱鬧的地方,許多新聞和閑言碎語,也都在此傳播開來,井水一般沁入人們心裏。那時,若沒有此泉,城裏居民都要下山到清溪河裏去挑,往來艱難而危險。《保康縣誌》記載:“明弘治十一年(公元1498年)首任知縣蘇惠和,見居民下河挑水,憫其險遠,遂自東山山麓尋泉脈,鑿山渠,引地下水至通渠,暢流入井,以便民汲”。泉有兩眼,一東一西,相距盈尺。井口用六塊半月形青石鑲嵌。此後數百年,山城裏的人們就一直用此井水洗衣做飯,泡茶澆地,富田安民。後人為紀念蘇縣令為民給水恩澤,尊奉此井為“蘇公泉”。

據老人說,此地以前是荒坡野地,鑿此泉以後,引水成渠,吃用澆灌皆方便,人氣漸聚,人口漸繁,以成市井。想想也是,誰不想選個靠山靠水的地方居家?20世紀70年代以後,城裏逐漸用上自來水,蘇公泉就漸漸從新井變成古跡,從實用變成象征,幾經修繕,終於完全蛻去原來麵貌,變成現在上有六角重簷、琉璃飛虹亭子的觀賞景點,緬懷蘇公惠和的一處古泉。

霜風冷月,淡輝斜影。徘徊井邊,我竟生出些淡淡的蒼涼心境。想當年,蘇公惠和何其愛民,泉邊浣紗少女何其美麗,田園人生何其詩意。可曆史巨輪隻輕輕一轉,一切都成了一個遙遠的夢,或者後人流傳的一個故事。而人生更是如此,不論多麽美好的,輝煌的,無與倫比的,隻要被時光的夜風輕輕一吹,就都化作了一聲無言的歎息,隨風而去。再說蘇公泉,雖然蘇公已去泉仍在,可誰又能保證,在不再需要井中汲水的現代,誰還能想起這眼古井,誰還需要這眼古井?這不,一眼老井不已經被填平了嗎?

夜風清涼,霜月傾照之下,蘇公泉似乎別有一份淒清幽藍的美豔。這是有亭遮月,井暗水清所形成的一種幽遠空靈意境。我在想,如果沒有亭,冷月淡照下,井水能否印出五百年前蘇公深夜思索掘井時窗前懸掛的那輪明月?

其實我對蘇公泉的感情也不夠深,至少沒有我對街頭流行歌曲那麽眷戀。偶爾路過這裏,也僅抬眼向那座無言的亭子望望,沒有閑情逸致去轉轉,去看看,更不用說去思考蘇公泉的曆史底蘊和它存在的價值與意義了。

秦時明月漢時關,歲月是公正的,曆史將我們又推上舞台。仰首空中明月,俯首蘇公古泉,我們該給後人留下點什麽?時光匆匆而過,百年一回首,生活在科技日益發達的現代,我們除了會唱流行歌曲,會玩電腦遊戲,會享受現代生活外,是否還要想想古人,思考一下厚重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