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旋風

果實小巧幽藍，滋味酸甜清香。從它在官山落地到現在，年年都要在小城內外掀起一陣香甜的藍色旋風。我就在這旋風裏，深深呼吸，享受酣暢和甜蜜。

一

太陽異常執著，東升西落，周而複始，不論看不看得到，它的光芒都普照在大地上。地上的萬物，在光芒中生長。種在官山上的藍莓，在陽光下茁壯，開花結果，把陽光雨露的關愛，轉化成小小青果，顫顫地掛在枝上。

光芒越來越熾，青果越來越大，連日來竟迅速蛻變，由紅漸藍，及至藍紫，蒙起一層白霜，在驕陽下閃著迷蒙的幽光，像蒙著麵紗的藍狐，法力無邊，掀起一陣令人垂涎欲滴的藍色旋風，刮向都市。

這就是藍莓。都市裏，垂涎欲滴的不僅男人，女人也一樣。美好的東西，人人喜歡。

在山城，藍莓是幾年前才引進的珍稀品種，芳香甜蜜，情動保康。在此之前，本地沒有此物，再往外看，在襄陽，在湖北，可能也沒有。這種營養豐富的漿果，早年隻生長在東北興安嶺的深山老林裏，那裏山高林密，地肥土沃，藍莓就在那裏靜靜生長，保持著千年不變的天然與純真，與東北“三寶”，還有傳說中美麗的白狐，可以媲美。

現在種的藍莓，是人工改良後的品種，屬於矮叢一類，既有原本的清純，稚氣未脫；又兼有培育後的雍容和優雅。原來，沒有藍莓時，每年仲夏，我們就吃桃，吃杏，吃枇杷，吃得久了，多少也厭了起來。藍莓的引進，恰逢其時。一如文化的交匯，食物也需要相互融會。外來的，本地的，交流和互通，豐富與融和，才是繁榮發展的驅動與能源。藍莓果實很小，作用卻很大。

藍莓進來之前，本地的桃、杏等水果，自產自銷似的，從未走出過山城。街頭巷尾兜售的，和超市食品架上的其他品種，也多是山外拉進來的，鮮豔，嫩澤，透著迷人的水果香氣。藍莓畢竟是“皇後”，雖然落戶山裏，卻不失大家風範。就像真有能力的人在哪裏都能做得很好一樣，沒幾年就一改曆史，讓山城的水果，第一次走出山去。鮮果、果汁、蜜餞上也印著保康的標簽，出現在都市。那一陣湛藍的旋風裏，不僅有清香，有甜蜜，也有山水，有智慧，有道理。

二

保康的藍莓種在小城東靠的官山之上，麵積逐年擴大，由最初的一座小山頭，連成一片起伏的海洋。

官山是小城的福蔭，春來青翠，夏天蔥綠，秋日嬌豔，冬時蒼勁，是小城人們一年四季愛去的地方。尤其春天，踏青訪春的人們，眼中最先映出的春色，就是山南的茶，山北的藍莓。若再遠一些，還有逶迤隱匿在崇山峻嶺深處的山水，花鳥，野菜，和厚重的荊楚氣息。

有這樣一座山，我常常也是坐不住的。四季中總會無數次上去，約上五六好友，或走路，沿嶙峋石叢和蒼林小徑，穿繞而上。或乘車，在新擴修的柏油路上盤旋馳入。上完一道坡，及至茶庵村，一般不再深入。就找一方草地，小林，或農家小院一坐，捧一卷詩書，在修篁密林下誦讀。或者就看蒼茫荊山，看悠悠白雲，看老林小溪，看水果菜蔬，一切比城裏更清新，自然，本真，無需顧慮他們傷我，也不用對他們設防。天熱了，躲進林中，涉入澗裏，清涼就透膚而入，通體舒泰。天冷了，就偎到爐旁，看爐火焰焰涅磐，聽柴木劈叭有韻。那一片起伏的藍莓，就是在這個過程中發現，或者說見證的。

那年春上，藍莓在茶庵村落戶，種在向陽的一片坡上，嬌小柔弱，嫩草一樣新鮮。從那裏路過，我認不出是什麽。第二年再去，就有了一朵朵的小白花綴在枝上，像簇在一起的燈盞，蓬蓬勃勃，充滿朝氣。尋問村裏的老支書，說是藍莓。之前，知道藍莓是一種很好的漿果，有“水果皇後”的美譽，電視上常有宣傳。吃過的人，有的說香，有的說甜，也有的說酸。我隻在畫上見過，到底什麽滋味，還真沒吃過。見到“水果皇後”長在山城的土地上，心裏也開始滋生出一種叫“自豪”的情愫，同時也多了一絲欣喜，和一些期待。

妻是茶庵村人，沾妻的光，掛果的當年，我就在一陣輕柔的香風裏嚐到了藍莓的滋味，酸酸甜甜，回味悠長，有點像本地一種叫“猛子”的野果，美極了。“猛子”是刺莓的俗稱，保康的山鄉野地裏到處都有，掛在長長的荊棘條上，由無數水晶般的顆粒簇擁而成。初始嫩綠青黃，繼而轉為鮮紅。隨著日曬雨淋和季節推移，成熟後變為紫黑，吃起來香甜可口，是我小時候最愛吃的免費水果之一。可能一同為“莓”，藍莓的滋味帶著些許刺莓的清甜，沁人心脾，讓已經吃不到“猛子”的我，在享受美味的甜汁中，又找回些兒時的歡樂記憶。

我品嚐的藍莓是茶庵村老支書羅大哥送來的，不多，裝在透明的塑料小盒內，晶瑩剔透，掀開一陣香風，吃來酸甜如蜜，算是嚐鮮。羅支書樸實，能幹，又不失風趣機智。在藍莓種植上，異常開明，與藍莓公司合作，開辟了保康第一片莓園基地。妻與羅支書沾親帶故，藍莓一出來，總要率先采摘些帶給我們嚐鮮。次第送來的，還有妻的表兄。他就住在藍莓基地附近，開一間“農家樂”，近水樓台。時日一久，來看藍莓、摘藍莓的人一多，大多在此午餐，生意也日漸興隆。此時，藍莓已陸續成熟，送來的藍莓香風陣陣，姿色誘人，吃得肚飽齒酸，盡享藍莓的清香與甘爽。

三

今年的藍莓，可以說是在我們的關心下逐漸長大成熟起來的，順風順水。這話聽起來像一個總結的開頭，或者某個發言的表白。似乎沒有我們的關心，藍莓就長不大熟不了。體驗著這種帶有些許優越與施舍成分的自以為是，我們一直“關心”著城邊山頂上的那個莓園。因為很方便，這種關心也密切，三番五次，發芽看，拔節看，開花看，出果也看。就在一周前，藍莓還是白白胖胖的時候，又專程來到莓園，走馬觀花地溜了一圈，甚至還忍不住伸手動腳一番，關心到了極致。

有人關心是好事。什麽事，隻要有人關心，就不怕辦不好。樓道裏的路燈壞了，單位裏的水管破了，馬路上的垃圾箱倒了，人人都不關心，那大家就隻有摸黑上樓，晴天趟水，路過“享受”一陣難聞的臭味。

五月的天氣溫情而不暴躁，風和日麗，雨水充足，情調小資，很多果實都選擇此時生長，走向成熟。杏、桃性急，耐不住寂寞，率先熟了，在枝葉間露出小媚眼，風華妖嬈。接著草莓、枇杷爭著上場，不分主角配角，珠輝流轉，千嬌百媚。盛在盤中，那一臉沉醉的酡色，仿若醉了酒的貴妃，嬌嬌柔柔地依在榻上，粉臂托腮，風情嫵媚，香氣飄溢。

藍莓也選擇此時成熟，迅速，坦然，沉穩，顆顆蒼鬱，粒粒潤澤，在矮小的枝頭和綠葉中，像一顆顆珍珠瑪瑙，珠圓玉潤，一臉莊重，滿坡氣場，與它果中皇後的身份極為相稱。

5月20日，又是一個周末，幾個朋友一起再上官山。天光晴朗，豔陽喧鬧，暖風熱情，莓園卻出乎意料的一片靜謐，恍若世外仙境。順著敞開的大門魚貫而入，垂目細望，心中叢生的疑竇在葳蕤的青枝綠葉間釋然：我們來早了。

唉！不知誰長歎一聲，裏麵墜著重重的懊悔和惋惜。

這不怪藍莓。往年時節，5月中旬莓園就已喧鬧起來，人頭攢動。今年雨多氣寒，所有的植物，差不多都晚了些時日。就是“水果皇後”，也得順應環境。隻怪我們不識時務，一心向好，太憧憬了。想起許多事，我們都喜歡一廂情願，以為心裏想得好，事物就會向著好的方向發展。植物不是人，能夠見風使舵，做假取巧，討好逢迎。我們的心思都刻意早熟，認識中的規律被經驗替代。藍莓一步一步自然地生長，錯過了些許季節，卻沒有違背規則。

摘不到藍莓，也不掃興，就與藍莓親昵，“關心”它成長，做著各種表情，分批分次合影。豔麗的藍天下，藍莓一片陽光，神采奕奕，揚起不同的笑臉，飄出若有若無的香風，與我們分享自然與人的盎然情趣。

許多藍莓明顯已經開始成熟，青白的表麵已漸漸升起羞澀的紅暈，有的甚至已顯藍紫之色，如珠賽玉，妖嬈嫵媚。在我們伸手動腳之間，不躲不藏，坦然自在，心無雜念。倒是我們，心欲難填，不免采來嚐鮮，落得藍莓取笑，人不極物。

和大多數水果一樣，藍莓一年也隻一季。一旦成熟，美味“藍”不住，“莓”香也成風，刮得小小山城滿城藍風，然後從保康出發，吹向都市。

香風誘人，心係藍莓。過了兩周，我們再上官山，記不清是幾進莓園了。與曆次不同，這天天降中雨，雨線絲絲，飛珠濺玉，透明清涼，不休不歇的在天地間穿梭忙碌了一整天。本不想去的，做東的小黃茶一聲嬌叱：下雨就不出門，下雨就不做事，下雨還不吃飯，不睡覺了嗎？

說的也是。微群裏的朋友沒人再敢出頭，都三緘其口，乖乖地跟車上山，在一片撲朔迷離的煙雨中，入雲闖霧，再次關心著藍莓，灑下一片如雨目光，和那陣藍色的香風，匯成一條**的溪流。

雨不停地下著，和上次一樣，莓園一片寂靜。濃濃的煙霧罩滿整座官山，百米不能視物。時過半月，藍莓很多都已成熟，在晶瑩的雨水裏，水潤珠滑，風華絕代，極為誘人。可惜下雨，莓園沒有開放。隔著綠色的鐵絲隔網，一顆顆幽幽的藍珠映入眼中，落進欲壑。摘不到藍莓，也照不了合影，我們的關心，都變成箭一樣貪婪的目光，手不由自主地隔著網欄，采摘起觸手可及的成熟果實，臉不紅，心不跳，仿佛這隻是一場好玩的遊戲，規則是隔著攔網摘得到的，就不算偷。

也許真的情有可原，因為任誰也擋不住這陣藍色香風的**。

雨水中，藍莓亦發嬌豔迷人，青色的，藍色的，紫色的，半紅半藍的，閃閃發光。雨水更增水果的清麗與嬌媚，水果也讓雨水染上不同的顏色。一場盛大而強烈的旋風，就在這場清涼純潔的雨水中醞釀，集聚，升壓，隨時都可能暴發。

四

旋風終於暴發，時間選在6月10日，也是周末。山城內外的人們，爭相趕往旋風的中心——官山莓園。遠的從武漢、襄陽、十堰、宜昌、神農架……提前趕來，近的就守在山城。前兩天還持續不停的雨，不知被越來越大的旋風的氣場驅散，還是被人們的熱情感動，雲收雨住，官山崢嶸，日出而林霏開。

這天，首屆“山水保康，佰蒂藍莓”采摘旅遊節在薄霧飛散的官山拉開帷幕，旋風強勁暴發，刮向四麵八方。之前，盛大的油菜花節、采茶節等相繼舉辦，金色的花、綠色的茶，蔚然成風，一路旋舞，餘勢未消。此次藍色旋風的暴發，好風憑借力，掀起的風浪，亦發壯觀精彩，另有一份甜蜜香濃。

清晨，雨後的官山煙霧繚繞，薄紗半掩，腳下早已聚滿上山的人群，排出了長龍般的隊伍。忙碌的警察和工作人員有序地組織著上下官山的大巴，讓前來參觀、旅遊、采摘的人們，秩序井然地安全進出，放心遊玩。

山路彎彎，通往莓園的路上，風清氣爽，叢林鮮綠。藍莓園外，佰蒂藍莓公司早已搭建了七彩的風車長廊和演出的舞台。道路的兩旁，插滿了各色風車，佇立著一排排笑容可掬的藍精靈。莓園的田頭，也錯落擺放著農莊式的古典風車，風車旋轉，香風陣陣，恰巧與我的想象暗合。由藍莓暴發的藍色旋風，由此開始，為期一月，吹向四鄉八市。

莓園裏早已人頭攢動，身著各色夏裝的大人、小孩潛入藍莓叢中，像躲迷藏一樣，一閃就不見了蹤影。歡笑聲，呼喚聲，此起彼伏。此次，佰蒂藍莓公司別有用心，針對六月兒童歡樂季，以孩子為主導，打出攜子親情采摘藍莓遊。園內的布置，充滿童真情趣。藍精靈，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熊大熊二，各種稻草人，以生動的造型，交錯分布。小馬駒、羊駝、孔雀等平常難得一見的小動物，也出場助陣。小朋友歡天喜地，一會兒在莓林裏穿梭，忙著采食藍莓；一會兒又跑去和小精靈小動物嬉戲，撒嬌照相，跑來跑去，不知如何是好。

藍色風暴十分強勁，開園的儀式和演出還在進行，許多人已無心觀賞，湧進莓園，陷入藍色的風浪旋渦之中，手腳忙亂。摘下的藍莓，既要吃，如饑似渴；又想帶——放進小藍內，帶回家去，沉浸在一片甜蜜的香風裏，采摘，品嚐，遊走，渾然忘我。

我隻為遊玩而來，忙著觀賞，拍照，在藍色海洋裏采風。順手摘下幾顆熟透的藍莓丟進嘴裏，香甜的滋味就已讓我陶醉。與藍莓公司沒有交集，我不知道藍莓的產量如何，除了現場采摘，剩下鮮果又怎麽加工處理。但這陣藍色的旋風，持續的時間，我卻知道。即使深冬早春，在宴席上，在小聚中，吃不到藍莓鮮果，也一定喝得到藍莓果汁。圍爐小坐，如果懷味，也能吃到香甜的藍莓幹。曬幹的藍莓，與葡萄幹相似，經久耐放。那年秋波送我一盒品嚐，直到深冬雪落，仍然香氣四溢，那份濃香與甜蜜，溫暖如春。

走出莓園，耳旁風聲呼呼。在莓園，我無法不裹進風中。走出莓園，我竟依然走在風中。也許，還有更強勁的風，從莓園刮出，遠遠的擴散，波濤一樣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