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與詩

最早接觸詩,還是“文革”中學時代。那時候,唐詩宋詞是沒有機會讀的,唯一能讀的是《毛澤東詩詞》。開始,我也沒有在意讀什麽詩詞。突然有一天早自習,班上一陣喧鬧,有一位叫覃孟伏的同學,能背誦毛澤東詩詞一百首,令我們驚奇不已。我們驚奇他對毛主席詩詞的興趣。他的舉動,引起了我們的嫉妒。於是,背誦毛澤東詩詞,班上蔚然成風。說實話,沒有老師講解,我們一點兒也不懂毛澤東詩詞的含義,隻是盲目地背誦。

真正對詩有了認識,是我讀大學的時候。我們中文係有一位教授文藝理論的老師叫孫子威。他個兒不高,有些精瘦,他眼睛有點兒小,但卻很亮。上課時,幾乎未見他拿什麽講稿。可是半天課下來,他條理清晰,觀點鮮明,舉例生動。可以說,是他舉的兩則實例,引發了我對詩歌的癡迷。

第一個例子是他告訴我們新詩要向古典詩歌學習。他說:

“湖北有位叫鄭定友的詩人,寫過一首很有影響的詩叫《哨兵》:‘鵝毛大雪落紛紛,大橋兩岸白如銀;還有什麽沒蓋住?哨兵一雙黑眼睛!’這首詩寫出了一位解放軍戰士對祖國的忠誠,詩中有畫;但他的這首詩很明顯是借鑒了唐代詩人杜牧《清時》詩的構思:‘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第二個例子是講詩歌要有形象思維,要有感情。也許是這首詩具有特別的魅力,孫老師給我們念了一遍,我至今仍記得這首詩的主要段落。這首詩的題目叫《孩子,你要什麽?》,是一位叫田蘇的詩人寫的:

“孩子,你要什麽?

你冷嗎,大衣拿去穿!”

孩子搖搖頭,

隻是一聲不吭。

“孩子,你要什麽?

你餓嗎,饅頭拿去吃!”

孩子搖搖頭,

還是一聲不吭。

孩子,你究竟要什麽?

隻要是叔叔有的!

孩子默默地站起來

拉著我向田野走去,

哭喊著:“阿媽妮,阿媽妮……”

我明白了,

我緊緊地抱著孩子說:

“叔叔不能把阿媽妮從墳墓裏扶起,

但我能把殺人的凶手親手交給你!”

孫老師的講課,使我茅塞頓開。我恨不能讀遍所有的古詩、新詩名作,幻想作一名詩人。於是,整整有兩年時間,沉溺於詩歌創作不能自拔。當時我們中文係有兩個在湖北有影響的青年詩人,一位叫趙國泰,一個叫董宏猷。他們的詩,常在《長江文藝》《湖北日報》上發表。我們都很羨慕。趙國泰詩的特點,是比喻新穎,結構嚴謹,感情內斂,詩味濃鬱。董宏猷詩的特點則是詩情澎湃,大氣磅薄。如今趙國泰是長江文藝出版社的詩歌編審,常有詩歌理論書籍問世;董宏猷是武漢市作家協會主席,主要從事兒童文學創作。當年,他們是我的老師。尤其是趙國泰,我常常纏著他給我改詩。可惜的是,我那時生活閱曆淺,加之天資很差,瞎折騰了兩年,沒有寫出一首像樣的詩。大學畢業後,我在湖北宜昌第一中學教書,因為要教重點班學生,每天早自習“開小灶”:背誦唐詩,我也背誦了200多首,最長的有白居易的《琵琶行》。此後,再也沒有讀詩寫詩。我以為,詩已被唐人寫絕了,後人是難以超越的。新詩雖也能表達感情,但終究感到羅嗦。

後來兩次偶然的機會,使我不得不寫詩。第一次是起緣於我的老師。那是2002年10月的一天,華師大文學院的張永健老師來電說:華師百年華誕,他擬編華師校友詩集,要我必須交作業。於是,我寫了《三峽》、《清江》兩首七絕。《三峽》主要是寫三峽的變遷:“月峽猱啼客淚潸,芒鞋纖路血汗斑。毛公指點江山後,一壩安濤萬國歎。”《清江》則是寫我的思鄉之情:“佷水清清繞佷山,佷山一別廿餘年。鄉思惹我吟長賦,夢裏猶聞巴鼓喧!”

第二次是起緣於我的好友樂發祥。他是一位旅遊集團的總經理。2004年春天,他要我組織宜昌市擅長詩詞歌賦的作家詩人去黃牛岩寫詩,說是將詩詞刻於岩上。礙於朋友之情,我隻好硬著頭皮謅詩一首《九龍灣觀景》:“陟彼黃牛岩騁目,茶園翠覆倚雲栽。禹王閣下平湖景,原是樂公新借來。”黃牛岩位於三峽大壩右岸山上,樂發祥便在山上九龍灣處修建禹王閣,是遊人鳥瞰三峽大壩的絕勝之地。

我寫的這三首詩是七絕,詩寫得不好,但我悟出了寫詩的道理。寫古詩詞除了掌握平仄音韻外,最重要的是要有感情,要有人生哲理。這就是說,喜、怒、哀、樂、愛等種種情感和事理,皆可入詩。沒有情感 ,不要硬寫。沒有事理,不可動筆。否則,不僅自己痛苦,而且製造出來的,隻能是文學垃圾。我終於明白了孔子的話: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此乃至理名言矣。

2006年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