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胡岩的詩
“嶄露頭角非吾願,人到平淡見真淳。”
認識胡岩五六年了,真正吸引我與之交往的,竟然是這兩句詩。其實,唐詩給我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致於我不喜歡唐宋以後的詩,也不喜歡新詩。我以為,唐詩是一座高峰,至今無人逾越。宋代除三蘇父子、楊萬裏等一大批詩人寫景的詩可與唐詩稍作抗衡外,元、明、清的詩,尋章摘句,迂腐得很,缺少生氣;“五四”以來的新詩,固然明白如話,倒是好懂了,可不能像唐詩宋詩那樣容易流傳。胡岩的詩,就有點唐詩的味道。
許是胡岩是畫家的緣故,他的詩往往就是一幅畫。我曾經手錄過他的《無奈》詩:“臨寫江村興本酣,夏雨突來畫盡殘。老天不成人之美,閑倚古鬆看水灣。”一位畫家正在江邊小村寫生,突遭暴雨襲擊,畫頁凋零,可憐的畫家隻好靠著古鬆,呆呆地凝望著長江斜進來的小灣。這不就是一幅清新可人的畫麽。我注意到作者寫作的時間是1976年夏,看起來,作者似乎是在寫自己畫畫的一段小插曲,實是表達作者對“**”的憤懣之情。作者於1967年大學畢業發配五峰,伐木十年,實是寂寞無奈之至!若是新詩,決不像胡詩這樣含蓄,肯定是 “舉起森林一般的手,製止!”這種口號式的幹喊,還有詩味可言嗎?
1979年,我買了一本陳毅的詩集,記住了陳毅元帥的一句話“憤怒出詩人”,於是我懂得了寫詩是要真情實感的。欲賦新詞強說愁,那隻能是無病呻吟。而胡岩的詩往往是情感的自然流露。2000年7月,胡岩有位同學在京城某部供職受挫,心情憂鬱。那天,老胡陪他遊覽香溪河,玩得興奮,寵辱皆忘,胡岩便賦詩一首:“昨日香溪乘木筏,正值夏水浪拍崖。人間本多沉浮事,何必愁眉看落霞。”這首《勸友》詩,使老同學豁然開朗,高興而歸。
我是喜歡順手拈來極為自然的詩的,尤其是唐宋時期的田園詩、山水詩、邊塞詩。那種不用典無以顯高雅,不用怪僻字無以顯學問的隻有自己或是少數人看得懂的詩,我是深惡痛絕的。我不會寫詩,常常勸告年輕人寫詩要學白居易。白居易說:“其辭質而徑,欲見之者易諭也。”意思是說,新樂府詩歌要質樸無華,通俗明白,要讓讀詩的人一看就懂。傳說白居易每當自己作詩,要老太太能懂,如果老太太懂了,他就把這句詩保留下來,否則重新修改。胡岩的詩是易懂的,而且好多詩是即興之作,令人驚異。有一年十月,我與胡岩同遊兒童公園觀菊展,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種顏色的菊,爭奇鬥妍,直迷人眼。聽人說老胡擅長即興詩,我便有意考之,請胡岩賦詩一首。老胡沉吟片刻,口中念念有詞:“萬千顏色白為尊,身如凝脂無纖塵。秋深煞重芳菲盡,更得風姿傲古今。”這首詩雖然說理的成分重了一點,但畢竟是即興之作,表達了老胡追求潔白、保持清純的情操,詩品即人品,我不禁暗暗稱奇。事畢,我問老胡這手絕活是怎麽修煉來的?老胡笑道:“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我要感謝我的老父親,不是他打板子,我小時候是背不出三百首唐詩來的。”
胡岩說,他寫了五百首詩,可以出一本集子了。可我感動的是,不是他的詩集是否可以出版,而是他為有誌於詩者,提供了寫詩的啟示!
2005年7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