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鎖住鏈子崖

朋友趙向東,是一位當過兵的實業家,斥巨資於三峽鏈子崖,說是要打造一個旅遊佳品。我一直大惑不解:鏈子崖位於著名的兵書寶劍峽和牛肝馬肺峽之間,距離三峽大壩隻有26公裏。它壁立千仞,怪石嶙峋,尤其是現在正裂開著的十三條裂縫,小者如線,大者似溝,讓人膽寒。難道是要遊客來觀摩它的凶險和猙獰嗎?一個冬日的上午,我與景區的孔梓雲先生相見於鏈子崖,我才明白了投資者的深意。

我們的話題是從老子談論的“道”開始的。孔梓雲指著景區雕刻家打造的三根石柱說:“老子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於是我們就在此建立了古山川祭壇,打造了三根石柱:一曰山川河流,二曰日月星辰,三曰巫儺圖騰!”

我心裏不由一驚,看模樣,孔梓雲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竟然將老子的“宇宙生成論”談得如此嫻熟!是的,老子說的“道”,就是指規律。是規律使得某一事物產生,這種事物就產生了第二種事物,第二種事物產生了第三種事物……鏈子崖無路攀援,全靠一條鏈子拉扯著人們上上下下,不知摔死了多少人。於是,這裏就產生了拜山祭川的風俗。祭壇為此而誕生!

我說:“祭壇難道真的就這麽靈嗎?隻要誰在這裏拜祭了山川,他攀援鏈子崖就平安了嗎?”

孔梓雲說:“我們設立祭壇,更多的意義是演繹古代人的生活景象,而不是在於它虛幻的顯神價值!”

我說:“設立祭壇,這正是古人的悲哀之處。難道他們就不應該反思:前天拜祭了山,昨天就摔死了人?昨日拜祭了川,今日又崩了山。據史料記載,公元1542年鏈子崖危崖崩塌,巨石洶湧而下,堵塞長江達八十二年!人們如此虔誠的拜祭活動,一點兒也沒有感動山川啊!”

梓雲說:“是啊,古代生產力落後,古人是不能做出科學解釋的!”

我說:“難道今人又能做出科學的解釋嗎?”

梓雲說:“是的。今天的地質學家是這樣說的:鏈子崖所處區域地質年代為震旦紀至三疊紀,以碳酸鹽岩為主,夾有砂岩、頁岩和煤係,為軟硬岩層相間分布區,受地質扭力和雨水風化的影響,就導致了崩崖。”

我說:“可是,據我的觀察,這種解釋隻看到了它的表象啊!”

梓雲望著我,滿臉狐疑。

我說:“真正做出科學解釋的,恰恰是古代的先哲,也就是你說的老子啊!”

梓雲說:“難道又是老子?”

我說:“是啊!老子說:‘道德高尚的人像水一樣。水善於施利於萬物而不與萬物相爭,它居於眾人所討厭的低窪之地。所以說它的行為差不多符合道的原則。’我們知道,老子一生主張天人合一。天就是自然。你看那鏈子崖,與綿延川東的群崖相比,那個與群崖相爭的囂張之態,至今有一點點收斂嗎?它聳立於雲天,倒也罷了,而它偏偏張牙舞爪,呲牙咧嘴,向長江西傾。這種勢態,不正應了古人的一句話嗎: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久而久之,風雨剝蝕,它傾斜於長江的那部分崖體,經風化而裂縫,乃至崩塌,則是必然的了!鏈子崖的悲劇就在於它執意與群崖一爭高低啊!”

梓雲笑了笑,說:“你這種解釋未必服人!其實鏈子崖生長裂縫,還有人為的因素。人們長期在山腳下挖煤,此處幾成空山!”

“這也正是人的悲哀之處!你一方麵祭拜它,一方麵又破壞它。假使拜祭活動真算有靈的話,這不正是幹著一減一等於零的無用活嗎?”

梓雲說:“好在如今人們覺醒了:先是停止挖煤,並回填混凝土於洞內,阻止崖體下沉;同時用巨型鐵鏈將危岩體錨住,以防止危岩體進一步惡化!”原來,從1995年開始,由國家地礦部牽頭,苦戰4年,投資近億,專鎖危岩。經過6年的跟蹤監測表明,危岩趨於穩定。倘若鏈子崖不治理,一旦危岩崩塌,將有8億多方岩石湧入長江,對三峽大壩和兩岸百姓,後果不堪設想。

倏忽間,我沉默了。我突然明白趙向東投資鏈子崖的真正用意。他是要在此豎立一個警示牌:讓人們看大自然如何演變,告訴人們應該怎樣與大自然相處啊!

2005年1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