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改革(下)02

43

駱鵑規規矩矩地站在門邊說,部長下午的電話好多呀,就是打不進來。剛才南書記打來電話,非要你馬上去他辦公室一趟不可,他等著呢。

時宏圖厚著臉皮扯謊說,謝謝,接個北京的長途,文化部的。我馬上就去。

龍正風已經調到省裏任職了,省委組織部宣布暫時由南宮淵市長代理市委書記,全麵主持奎州市的黨政工作。因此,時宏圖是不敢怠慢他的呀。如果說過去和南宮淵有了過節,還可以找龍正風評判,而現在南宮淵就是司法上的終審法官,球場上的終決裁判,你“有理也無理,無理更無理”了。時宏圖像個小學生,乖乖地拿著筆和本子就出門去三樓見南宮淵了。

南宮淵也沒有說別的,就是問了目前他分管的幾個重點工作情況,特別是宣傳文化廣電係統的機構改革、人員招聘、傳媒大廈設計等情況,並嚴肅地強調在運行之中必須堅的三個原則,“機構改革要積極穩妥,人員招聘要公平公正,大廈設計要現代超前。”南宮淵說,龍書記高升調走了,你我身上的擔子都很重,你是三大工程領導小組的常務副組長,其實就是組長,抓具體事、具體工作的人,擔子就更重了,責任就更大了,還要負責全市的宣傳文化工作,就更不能掉以輕心了。南宮淵說,特別是宣傳工作,要講黨性,講紀律,講正麵宣傳!主流媒體必須一個聲音,一個口號,一個目標!我們不能因為龍書記調走了,就把工作做得差一些,做得糊塗一些,反而還要做得更好,更出色,更有成效,讓他老人家放心,也讓組織放心,人們群眾放心。

時宏圖從南宮淵的辦公室出來,狠狠地罵了一句,麽子事沒說,喊來了扯他媽一頓閑白,都是在粉飾太平,給自己臉上貼金!想過去,南宮淵對他客氣有加,有時還詼諧地叫他一聲“圖哥哥”,千方百計地拉他進入一個陣營,共同對付龍正風;而今眼目下,他的屁股還沒有坐過來,連半邊屁股都沒有跨過來,就開始發號司令了,指手畫腳了,狐假虎威了,簡直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超級政客!但是,氣歸氣,罵歸罵,工作還是要做的。時宏圖滿臉冰霜地立即給市內幾家主要媒體的負責人打了招呼,記者多跟一點南宮淵,鏡頭多對一點南宮淵,筆頭多寫一點南宮淵,版麵多留一點南宮淵,要讓全市人民知道,奎州目前是南宮淵南市長南宮淵南書記主政!

時宏圖剛下樓,就被一輛廣本越野轎車裏鑽出來的漂亮女人攔住了,哎呀,時部長,才下班呀?

時宏圖半天才想起來,這不是百川縣的女副縣長嗎,28歲,去年全市公開招聘的12名副處級非黨女幹部中最年輕的一個。任何男人見了美女,愁也不愁了,怨也不怨了,恨也不恨了,悲也不悲了,滿臉的笑容像大海中的波浪,一浪高過一浪,一浪蓋過一浪,也像奎州人說的那樣,“美女來了,就是親娘老婆婆死了,也還要打個抿笑。”時宏圖伸出手說,這不是父母官佘縣長嗎?

佘縣長立即伸出細皮嫩肉的雙手,瓜子臉蛋笑得像一朵盛開的石榴花,嗲著聲兒說,哎呀,我的部長呢,哪能這樣罵小女子嘛!叫我金花就行了,我的碗是你給的,我的飯是你把的,我的人就是你培養的呢!佘金花把“培”字說得很輕很輕,就突出了一個“養”字,不知是說想時宏圖包養她,還是說她癢得要時宏圖幫忙解決,反正聽得時宏圖心裏像喝了一罐蜂糖一樣甜蜜。

時宏圖說,我是百川人,你是百川的縣長,當然是家鄉的父母官喲。

佘金花嗲聲嗲氣地說,我的部長呀,越說越難聽了,你才是我大哥,一生一世靠起都不能離身的好大哥呀。

時宏圖見車子裏有人,不敢過於的親昵,就說還沒吃晚飯嘛,我叫辦公室安排。

佘金花眨巴著一雙大大的丹鳳眼,調皮地說,還要我的部長破費嗎,咹?上車吧,部長!招待個把部長,我還是撐得起的。

時宏圖暗想,狗日的女人個子不大胃口大,就那一把把身材,撐得起幾個我時宏圖這樣的大男人,不壓出稀屎,也要壓成餅餅!也許就像女人們自己說的那樣,重麽子重嘛,中間不是撐的一根棍棍嗎?

佘金花把時宏圖拉到小車的後排坐下了,自己也緊挨著他坐下了,然後指著開車的中年男人介紹說,這是我屋的哪口子,在開發辦混飯吃。又介紹時宏圖說,這是時部長,我們家鄉的名人能人。

開車的中年人轉過一張刺秋樹皮皮一樣的臉向時宏圖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然後腳鬆刹車,車子向前起步了。

在一家不起眼的酒樓麵前,車子停下了。佘金花說,小酒館,吃頓便飯,不算巴結黨政幹部呀?

時宏圖說,我就愛吃小館子,既便宜,又可口。

佘金花扶著時宏圖下車後一語雙關地說,我就知道領導愛在外麵吃小館子,家裏的都吃膩了,所以就專門挑了這個偏僻的地方,人少安靜,環境優雅,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你想吃好多就吃好多,沒有熟人看見你的。

時宏圖心裏說,男人都帶來了,我還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嗎?但是嘴巴上卻說,不要浪費的,點幾個家常菜就行了。

酒館雖然小巧,但菜肴卻十分精致,環境也十分清雅。時宏圖他們選擇了一個靠江邊的二樓雅座,點的主菜是臘狗肉燉黃豆,地道的百川菜,百川味,喝的竟然是50年茅台酒。

佘金花的男人不喝酒,就隻有佘金花和時宏圖對酌。佘金花的男人幾口飯就刨了說,部長,我先回百川了。

時宏圖莫名其妙地問,天都黑了,還回去幹啥?

佘金花搶過話說,讓他回去,家裏還有個兩歲的孩子呢,光靠爺爺奶奶是帶不住的。

時宏圖這時才知道佘金花的良苦用心,於是萬分感激地說,兄弟,夜晚霧大,一路慢點哈。

第三者已經知趣地走了,溫馨的小屋子成了浪漫的二人世界。佘金花走過去掩上門,拉上窗簾,並扭開了包房裏的音響,二胡獨奏,《紅樓夢》裏林黛玉的《葬花》。

時宏圖說,換一首沙,太淒婉了。

佘金花說,僅它,要來一點淒婉艾怨的,有情趣一些。文學大師們說得好,“喜劇笑死人,悲劇感動人”;又進一步解釋說,喜劇是把人生奉送別人看的,悲劇是把人生撕裂給別人看的。佘金花說著就從時宏圖對麵的“隔桌相望不相及”,來到了時宏圖的旁邊“伸手可撈海中月”。佘金花把酒斟滿後很輕佻地說,這裏的一切都是你的了,像林妹妹屬於寶哥哥那樣,你想哪樣就可以哪樣。

時宏圖兔死狐悲地說,你太殘忍了吧,把他一個人攆走了。

佘金花立即滾出眼淚說,你們當領導的就是不深入進去調查研究,就不知道我們這些女人的苦衷呀。

一個女人,要在短時間裏要打動一個陌生男人,最有力的殺手鐧是向他哭訴,在哭訴中傾訴婚姻的不幸和家庭的不幸,因為一個對社會、對家庭、對他人負責的優秀男人來說,都想做喬峰、楊過、令狐衝一樣的江湖俠士,在不幸的美女麵前總要做出出手相援、舍生相救的姿態。時宏圖果然起了憐憫之心,心疼地說,不喝了吧,你醉了,去休息的。

佘金花一口幹了杯中酒,淚眼婆娑地說,就要喝,當著你的麵想喝,想哭,想大哭一場!你當領導的隻知道我有一張好看的臉蛋兒,就不關心我痛苦的內心。我是在哈爾濱讀的大學,在那裏遇到了我的一個老鄉,一個遠房的表舅,10年自願兵。因為是老鄉和親戚,周末就愛去他那裏玩,也順便去改善一下生活。你知道,女人一生吃虧,往往是因為嘴巴好吃。有一天,在賓館裏他把我勸醉了,就把我睡了。

時宏圖氣憤地說,那你去首長那裏告他沙!

佘金花歎一口氣說,這又是女人的弱點了,怕影響自己的聲譽沙!

時宏圖說,那就別和他來往呀,一刀兩斷。

佘金花十分麻木地說,女人就是這樣賤,明明知道那裏是陷阱,偏偏還要往那裏去跳。到最後,竟然同情起他來了,為了保家衛國,30幾 歲的人了還沒有結婚,我不獻身誰來獻身?

時宏圖無言以對,仰起嘴巴就捆吞了那杯酒。他想起了“英雄配美人”的事,一場戰爭結束後,就會湧現出好多好多肢體殘缺的英雄來,他們上報紙了,他們上電視了,他們到全國各地作催人淚下的報告了,於是極富愛心和母性的少女們被英雄的壯舉感動了,被生動的故事迷糊了,就衝破重重阻力千方百計要嫁給他們了。但是,結婚以後她們才發現,沒有愛情的婚姻是痛苦的,就像一座碉堡被攻破以後沒有一個俘虜,也像一發炮彈射出以後沒有炸響。這些配英雄的美女們有的就後悔了,有的就離婚了,有的就“紅杏出牆”了……

佘金花繼續說,他老漢是開發辦的主任,就把他招到開發辦開車,我也分到了新聞單位工作,然後就結了婚,生了孩子。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奮鬥來的,沒沾公公老漢一點兒光。

時宏圖忽然想起網上關於女人的幾句話,美麗的女人迷死男人,**的女人爽死男人,溫柔的女人愛死男人,有才的女人勾死男人,有錢的女人玩死男人,當官的女人弄死男人,女人的天職就是整死男人。

佘金花拱在時宏圖的懷裏說,我這次也要參加考試,就全部依靠你了,你是招考的副組長,是你說了算的。

時宏圖說,競爭正職恐怕有些困難呀,參加的人員多呀,都是一些有實力的人呢。

佘金花很知趣地說,正職是副廳級,我沒有那個奢求,隻要能把副處變為正處就滿足了,更重要的是我不願和那個刺秋樹天天呆在一起,看見他我就惡心。

時宏圖說,你要認真準備的,我盡力就是的。

佘金花就靠在時宏圖肩膀上撒著嬌說,不嘛,你一定要給我搞掂的!

時宏圖趁機在她紅朗朗的臉蛋上親一口後說,乖乖,我會盡力的。

接著,佘金花就又講起了自己的童年、少年、青年的生活。時宏圖知道她有些醉了,很少插話,隻是耐心細致地聽著。佘金花的傾訴時而如春雨,泣泣淅淅,溝水哀怨;時而如夏洪,奔騰咆哮,山崩地裂;時而如秋風,落葉鋪地,馬蹄踐踏;時而如冬雪,洋洋灑灑,不辨天日……

50年茅台酒就這樣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喝了又倒,倒了又喝,直到酒瓶子老底朝天了。佘縣長眯著眼睛說,再叫一瓶,今晚來個痛快!

時宏圖攬著她溜光光的臂膀說,別喝了,縣長妹妹,我送你去酒店。

佘金花早已坐在他懷裏了,軟得像一團泥。佘金花語無輪次地說,上……上麵,我開……開了房。佘金花邊說就邊從荷包裏摸出房門卡。

時宏圖把佘金花扶到了731房間。佘金花推開時宏圖說,你坐……坐,我去……去衛生間一下……一下。

時宏圖想,真是個要麵子的女人,都這樣了還要堅強,但是,管也管不了,就讓她去吧。隻聽衛生間的水衝得嘩嘩啦啦直響,估計是在嘔吐,或者衝澡。時宏圖就在這誘人的水聲中,開始幻想佘金花那極富曲線的胴體。想著,想著,時宏圖的身體就開始有些發熱了,有些燥亂了。

前天晚上,時宏圖已經徹底地獻了一回身,獻得很生澀,獻得很寂寥,獻得很痛苦。那是一家市管企業的副老總安排的,在一處森林公園裏,吃野味,喝野酒,說野話,做野事,叫作“回歸大自然”。

現在的城裏人的家庭都殷實了,生活水平提高了,都怕短命,都怕死亡,都想長壽,都想多活幾年,所以生活講養生,講回歸大自然,講生命科學,為了吃一頓飯、睡一晚覺,也要千方百計地選在美麗的大自然中。有些“生意精”就看準了城裏人的這點嗜好,在遠離城市的大森林裏以樹身為柱,以樹皮為瓦,以樹塊為壁,搭起了一座座簡易的茅屋,城裏人叫森林別墅,鄉下人文雅的叫森林包,不文雅的就叫牛圈棚、野豬棚、皮絆棚。無論怎樣叫,反正來的人卻很多。來到這裏吃野味,野畜、野禽、野菜,沒有一點化學肥料,也就沒有任何汙染,更沒有任何毒素。喝野酒,就是當地的包穀和山泉煮的不加任何化學成分、也沒有進行任何勾兌的酒,叫包穀燒,叫老白幹,叫遍山大曲,也叫野酒。喝酒時用土碗,一碗一輪,一輪一幹,一幹一砸,看誰的碗砸得響,看誰砸的碎片多,誰就豪爽,誰就發財。說野話,因為在茫茫的大森林中,超脫了世俗,遠離了凡塵,沒有了煩惱,沒有了羞恥,也沒有了顧忌,沒有了隔牆有耳,更沒有了等級等差,就像返回到了原始社會一樣,大家都是兄弟,大家都是姊妹,男人可以褲叉,女人可以胸罩,赤腳露臂,高聲粗語,打情罵俏。做野事,就是和村姑們睡覺,男人們說城裏的女人“臉上長痘,胯裏長瘡;臉上擦粉,胯裏擦霜”,完全徹底地被汙染了,隻有鄉下的村姑村嫂還沒有被汙染,可以放心大膽地、毫無顧忌地享用。所以,森林茅草屋的老板們就去聯係一些男人不在家的村姑村嫂,白天在地理勞動,晚上出來做事,生產生意兩不誤,田裏床裏兩豐收。時宏圖前天晚上就去了一回,副老總先安排他吃飯喝酒,然後就安排他在森林包裏睡覺。很多森林包外觀原始粗陋,但是裏麵的設施卻很齊全高檔,席夢思床、電腦電視、馬桶淋浴、廚房冰櫃,要啥有啥,儼然一個小家庭。時宏圖已經酒醉飯飽,不需要小鍋小灶,準備直接上床睡覺,這時衛生間裏出來一個苗條而長碩的女孩,靦腆而羞澀,嬌媚而清純,不像一般的村姑,倒像一名農村的在校大學生。時宏圖在這夜深人靜的森林中,哪裏還去管那麽多呢,“伸手不打笑臉人,張嘴不拒送

禮人”嘛,人家好心好意給你送來了天仙般的尤物,哪能不去啃一口呢!時宏圖不需要問,也不必問,走上前去輕輕地抱起女孩就放躺在**了,然後關燈脫衣,在林濤的低唱中辛勤地勞動,在夜鳥的情語中不停地耕耘。第二天早上醒來,女孩仍然曲卷在他寬大的懷抱裏,就像一隻受傷的小鳥,那麽乖巧溫順。時宏圖起身的時候,在潔白的床單上看見了一叢叢鮮豔的紅玫瑰,大的盛開怒放,小的含苞囿羞。時宏圖從包裏取出一萬元錢遞過去說,謝謝你。女孩把錢推回來生澀地說,不用,我是他妹,才從學校回來。聽了這話,時宏圖竟驚呆得無地自容,不知如何幫助副老總報考的事……

現在,在行政上要上一個級別太不容易了,有的人一輩子勤勤懇懇,一輩子任勞任怨,一輩子遵紀守法,一輩子做謹小慎微的小媳婦、好媳婦、乖媳婦、聽話媳婦,退休的時候連個副處級都熬不上,真是可悲可歎呀。時宏圖曾經根據現行的幹部任用管理條例,結合一些幹部培養、考核、考察、使用、提拔等相關政策,認真地研究了這一幹部性的政策問題,也是

一個不可忽視的重大社會問題,並且得出了下麵的結果:

齡23歲25歲30歲35歲40歲45歲50歲55歲60歲65歲70歲

初任職

務大

業副

長股

長副

長科

長副

長處

長副

長廳

長副

長部

從這張表格可以看出,如果一個男性領導幹部大學本科畢業,要從最基層鍛煉、培養起走的話,並且仕途亨通,一帆風順,沒有任何絆磕,60歲退休的年齡才能當廳長,70歲退休了才能當部長,要進入黨和國家領導人的崗位,幾乎是沒有可能性的;如果是女性大學生,按照有關規定,還要提前5年退休,那更是“老高山的機耕路,早斷頭了。”要想解決這一年齡性問題,隻有三條路可走,那就是“一團二非三考試”。“團”,就是去各級當團委書記,級別一下子就起來了,因為團委書記有年齡要求,隻要小的不要大的,隻要少的不要老的。如果你到團市委當書記,就是正縣處級;如果你運氣好到團省委當書記,就是正市廳級;再如果你鴻運齊天到團中央當書記,就是正省部級。所以,有的人癟著嘴巴說,而今都是團派人物!聽話音很有些不滿,你不滿也不行,今後的格局應該全部是團派人物。共青團是個大熔爐,就是奎州人說的大灶孔,它煆燒人,錘煉人,培養人,同時也是一個人才儲備基地。你要想提拔得快進步得快,就去找組織部長,要求去當幾年團委書記吧!“非”,就是非共產黨幹部,就是無黨派或者民主黨派人士,因為我們的政體是一個多黨合作的形式,各級各部門需要非黨幹部參與行政,對於非黨幹部的提拔使用,是不講資曆的,隻講職數的。當然,要想加入民主黨派也是很不容易的,各黨各派都有嚴格的條件要求和組織程序,不是你家的菜園子,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考”,是各級黨委、各級政府、各級部門破格選拔人才的一種有效方式,也是有誌之人快速進步的一種最佳捷徑,有時最多可以跳三四級,最少也可以跳一級。不跳級的考試,是沒有人參加的,除非是個瘋子,瘋子是不被組織看中的。你看這次奎州傳媒集團和出版集團的崗位,有的就可以一下子跳兩級,最差的也要跳一級。所以,競爭就很激烈了,一激烈就要玩出花名堂來的……

佘金花一絲不掛地從衛生間出來了。時宏圖緩緩地站起身來,等待著潔白如雪的佘金花和她茂盛肥美的露水草。

44

中國的考試製度運行了幾千年,探索了幾千年,同時也被詛咒了幾千年。曆史上最著名的是範進80歲中舉、海瑞30歲罷考,當代最著名的是張鐵生高考交白卷、黃帥考試寫詩句,都成為刺向考試製度的尖刀,成為一個時代的不朽話題。但是,不進行嚴格地“科考”,又怎樣選拔優秀的可用人才呢?共產黨曾經痛下決心根除考試弊端,按照蘇聯搞五分製,中國搞推薦選拔製,而大多數選拔出來的不是人才,而是親友、朋黨、部屬、關係、金錢。所以,在一片憤怒聲討之中,廢除十年的考試製度又恢複了,開始“萬人擁擠獨木橋,死記硬背選人才”的時代了。正如毛主席說的,“三十年過去,彈指一揮間”,“一考定終身”的弊端又曝露出來了。但是,高考無論怎樣罪惡累累,無論怎樣男盜女娼,都沒有辦法改變這種一卷定終身的方法,因為它參考的人員太多,招考的學校也太多,錄取的時間又太短,根本無法引進更加新穎、更加科學的考試、考核、考察辦法。除開高考無法“形式多樣,創新革鼎”外,其他的所有考試都是采用的在而今眼目下比較趨於合情合理的三考300分製。一般是筆考100分占總分的60%,麵考100占總分的30%,察考100占總分的10%。筆考隻要試卷保密,參考人員發揮得比較正常,試卷上不作假,成績都是比較真實有效的。麵考雖然都是印象分、感情分、關係分,甚至於金錢分,滿打滿算也隻有40%,你就是個豬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打滿分呀!察考也就是考察,大多數都是滿分,因為任何單位都想自己單位出幾個人才,人才可以貼金,人才可以撐麵子,人才可以做廣告,你看現在北大、清華多吃香,多有社會地位,就是因為這兩所學校產生的中央領導多,國家院士多,科研成果多。所以,隻要筆試、麵試過了關,考察肯定都是滿分,即使有一點小毛病,單位的主要領導或者上級領導也會承擔擔子的,也會千方百計給你抹得光光生生的。真正在考試中能占點“欺頭”的,是麵試成績,那是個軟成績,水分成績,關係成績。

奎州這次幹部選拔考試,也是采用現行通用的分段計分方式進行的。按照招考細則規定,文化考試按1:5的比例錄取,即正職崗位分別預錄5名共10名、副職崗位分別預錄6名共30名進入麵試和考察範圍。在筆試成績中,朱春蘭得分81.5分,為廣播電影電視傳媒集團董事長(總經理)報考崗位第一名;晚報社社長苟德海89.5分,為新聞出版集團董事長(總經理)報考崗位第一名。副職報考沒分類,是統報統考統取的,企業那個副老總68.8分,第29名;佘金花66.6分,第30名。時宏圖知道,29名和30名的成績是虛的,是有水分的,因為事前他已經給他們透露了作文題。如果嚴格考試,他們是沒有希望的,隻能名落孫山,特別是那個佘金花,除了**功夫俊類絕拔外,沒有喝多少墨水,沒有多厚的屁股墩墩。不過,能讓時宏圖放心的是二人都入了圍,沒有了後顧之憂。

在家的常委們都是麵試的考官,時宏圖也在其中之列。這和過去的科考是一樣的,真正的啟蒙老師、師塾老師倒忘了,而主持鄉試、會式、殿試一字未教導的朝廷命官卻成了終身追隨的耳提麵命的恩師。一卷考試下來,兩三小時,你就成了他大旗下的一員,成了一個政治陣營裏的打手和急先鋒。現在的麵試也一樣,我是你的考官,我出題你答,你是我的學生,考上了你就是我的下屬,我說東你就要喊東,我說西你也要喊西。不然,你就忘恩負義,你就欺師滅祖,你就大逆不道,你就萬人唾罵!所以,在家的常委們把手裏的工作該放下的就放下了,不該放下的也放下了,準時準點來當麵試考官。麵試為10分鍾,其中抽簽主題演講5分鍾,考官提問5分鍾,取消了中央電視台在“青歌大賽”、“星光大道”常用的才藝表演內容,因為這不是考藝術家,而是考行政幹部,考企業集團董事長、總經理。

麵試地點選擇在武警支隊會議室,這裏既安全,又清靜。考官們都坐在台上,考生們被一個一個地被叫到台下,接受幾十雙挑剔的、曖昧的、批評的、欣賞的、打擊的、愛顧的眼睛麵試。麵試的評分很細,從行步走路到麵部表情,從五官長相到身材高矮,從說話聲音到吐詞清晰,從答題準確到行為禮貌,都有分值差別。時宏圖坐在考官席上,看著那些輕輕鬆鬆進來、緊緊張張出去的考生們,忽然想起了小時候跟著父親去鄉場上買牛,覺得既好玩,又好笑,光憑肉眼哪裏就看得準呢?

鄉場的牛市很大,比學校的操場還要大兩倍。牛市裏擠滿了各種各樣的牛,有黃牛有水牛,有黑牛有白牛,有牝牛有牯牛,有大牛有小牛,有菜牛有耕牛。時宏圖跟在父親後麵,看見父親把手伸進牛的嘴巴裏摸牙口,看牙口齊不齊;捏牯牛的卵子,看卵子圓不圓;趴在地上瞄牝牛的奶子,看奶子長不長。一場子的牛都被父親看完了摸完了,下場的時候父親才牽著一頭黑牝牛說,就這一條牛,比你幺叔買那一條牛要好,架子大,屁股圓,奶子長,牙口好,肯下崽的。結果卻恰恰相反,讓時宏圖的父親失望了,幺叔家的小個子牛早已下崽了,父親買的大架子牛還沒有打欄。父親雖然有些猴急了,但是仍然顯出了極度的耐心,日裏夜裏就躲在牛圈裏看,看牛發不**,看牛打不打欄。大架子牛沒有任何反應,吃了睡,睡了吃,就是不打欄。時宏圖的父親懷疑是不是營養不良,就去找豆子喂,找包穀喂,喂了一大半年,大架子牛才開始打欄,才開始屁股上拖胰子,才開始跑去找牯牛打情罵趣。而這時,幺叔家的小個子牛又懷上第二胎了……

11個常委打分,去掉一個最高分,去掉一個最低分,朱春蘭的麵試平均成績比晚報社長還要多出3分。這完全可以理解,一是朱春蘭的長相還是比較出眾,加上不卑不亢,有禮有節,是一盤上得了席麵的菜;二是朱春蘭答題準確無誤,吐詞清晰悅耳,動作大方有節;三是朱春蘭畢竟是個女流,考官11人中有10人是胯裏帶把兒的,也就是雄性動物。雄性動物最大的特點就是,看見雌性動物特別是漂亮的雌性動物就愛分泌荷爾蒙,就愛**橫流,就愛跪拜石榴裙。所以,朱春蘭麵試的最高分是99分,最低分是95分,遙遙領先於其他的考生,錄取的把握性是奎州人說的“拐棍杵在碓窩裏,穩穩奪奪”的。

最後一個出場的是佘金花。佘金花穿得素淨高雅,上衣下裙,衣紅裙黑;短發高鞋,發黑鞋綠;紫唇低胸,唇翹胸豐。一上場先給考官們一個哈腰,一個微笑,一個甜甜的萬福,完全徹底地俘虜了考官們的眼球,俘虜了考官們的心,俘虜了考官們的神經。有的考官嘴巴都笑叉了,有的考官喉嚨都笑鯁了,有的考官身體都笑圓了,隻有時宏圖穩得住,端起杯子喝茶,在黃湯湯的茶水中想起了佘金花金光閃閃的露水草,想起了奎州人流行的話“情夫台上坐,情婦台下坐;白天叫領導,晚上叫情哥。抬頭望下去,情婦好幾桌;舉頭望上來,情夫好幾個。”在今天的考場裏,劉雪梅是報分員,熊鷗是記分員,駱鵑是資料員……

佘金花首先在工作人員的托盤中抽了演講題目,題目叫作《如何當好副職》。這個題目很好答,因為她正在當副職,有體會,有教訓,有經驗,有刻骨銘心的上當受騙。她考上副縣長分管教育,在她參加的首次政府常務會議上,縣長很幹脆地放權說,我們要打造一個“務實,高效,團結,廉潔”的新型政府,屬於自己分管的工作,必須大膽謀劃,大膽決策,大膽實施,大膽收效。她聽了縣長的話後很興奮,興奮得一時間覺得自己太渺小了,是個“井底之蛙”、“蓬蒿之雀”,縣長太偉大太有能力了,自己一定要在今後的工作中向他好好學習,努力做一個對人民群眾有用的好幹部、好縣長。她懷揣縣長的尚方寶劍下鄉檢查教育工作,在一個中心完小,一群老師正在廁所裏手忙腳亂,喊的喊叫的叫哭的哭,原來是廁所裏的木板斷了,學生掉進了廁所裏。佘金花走進廁所裏查看,幾乎所有的木板都要斷了,安全隱患極大。她當時把校長喊到麵前站起像老師教訓學生一樣,狠狠教訓他一頓,罵他不懂教學、不懂愛心、不懂生命的重要,不懂自己肩上的神聖責任!校長像一個小學生一樣規規矩矩地站著聽著,等她把氣發完了出夠了才哭喪著臉說,縣長,這已經是第10個孩子掉進廁所裏了,我手上身無半文,哪有能力修新廁所呢?旁邊的副校長幫腔說,校長說的是實話,中小學是義務教育,不允許收費,上級又不撥款,每年的房屋買瓦補漏、廁所買板補缺,都是我們老師湊錢完成的呀。佘金花聽了這話就覺得責任不在學校而在政府,更在自己這個分管副縣長身上,就問他們如果把廁所的木板換成鋼筋水泥預製板,要多少錢?校長扳起指拇算了算大起膽子說,我怕要4000元。佘金花手一揮更加爽快地說,好,我給你5000元,馬上給我寫個報告,並且馬上行動更換廁所木板,下個星期到教育局去領錢。學校的老師們感動得隻差要跪下來給佘金花磕頭了,她坐的縣政府剛剛花30幾萬元買的小轎車走了好遠好遠,老師們還站在校園門口向她揮手致敬,依依不舍,淚水漣漣。

來到一個小鎮上,她又遇見一群中學老師背著三四名學生往鎮衛生院飛跑,攔下來一問,才知道是學生睡午覺時床板斷了,砸傷了學生。佘金花就不懂了,床板斷了怎麽能砸傷學生呢。校長說現在正是中小學生“度峰”期,教室不夠用,寢室也不夠用,一個班的學生多的有120人,一個寢室多的有50多人,睡不了就用高低雙層單人木架子床,上層睡兩個學生,下層也睡兩個學生,木架子**的木板超重了就被壓斷了,砸傷了下鋪的學生,弄傷了上鋪的學生。校長還說,這又不是第一次了,學校經常發生,哪個學校都有。佘金花叮囑校長說,趕快去給學生治傷,同時全麵檢查學生寢室的床架子,消除安全隱患,杜絕類似事件再度發生。

佘金花立即趕回縣政府,向常務副縣長匯了報,並要求立即撥款整修中小學的廁所和更換木板床。常務副縣長攤著雙手說,我也沒有辦法呀,這個月的工資都撥不出來,縣政府的主要領導要去市裏作檢討的,再發不出來,就要交烏紗帽了,現在幹部職工的工資對縣、市長的考核是“一票否決”製。佘金花知道,現在的“一票否決”很多,有計劃生育“一票否決”,環境保護“一票否決”,耕地限用“一票否決”,安全生產“一票否決”,社會治安綜合治理“一票否決”。佘金花管不了那麽多的“一票否決”,當前主要的是解決錢的問題,特別是她當場表態的5000元的廁所維修款。於是就說,這個5000元應該有嘛。

常務副縣長任然十分無奈地說,一個學校5000元是不多,全縣670所小學93所中學,又要好多錢呢?

佘金花氣憤得要哭地說,其他學校還沒有發現問題送報告來呀,就這一所小學嘛。

常務副縣長不緊不慢地說,不是沒有發現問題,而是沒有這個先例,你撥一個學校的廁所維修款,其他學校跟著就來了,“手板手背都是肉,安全責任一樣重”,你能撥一所學校,而不撥另一所學校嗎?

佘金花咬著牙根說,那把我的車子賣了,我坐公共汽車下鄉。

常務副縣長顯得有些不耐煩地說,賣不賣車我說了不算,要老大發話。老大說可以賣,你騎自行車下鄉都行。

佘金花知道他說的老大是縣長,就立即跑去找縣長要求把車賣了,給學校修建廁所。縣長先是好好地表揚了她一番,說她事業心強,工作紮實,愛戴百姓,是個好縣長,應該繼續發揚這種“心為民所想,情為民所係,利為民所謀,權為民所用”的好作風。接著,縣長話鋒一轉說,毛主席說“長官騎馬,士兵走路,也是工作需要”。你沒有了車,怎麽去工作?如果有車,你一天能跑三四個鄉鎮,解決至少三四個問題;如果沒有車,擠公共汽車,一天最多跑一個鄉鎮,隻能解決一個把問題。你算一算,是有車的工作效率高,還是無車的工作效率高?哪一種形式更能為人民群眾多辦好事,多辦實事呢?我知道你會說,換一輛價格便宜一點的長安車,差價用去修廁所。不知道你想過沒有,車子差了影響政府形象不說,刹車係統不好,安全係數差,出了交通事故損失就更大了,耗費老百姓的錢就更多了,不僅沒有為老百姓當好公仆,反而成了要老百姓贍養的老爺!如果那樣,我們不僅是在消耗老百姓的血汗錢,而且是在犯罪!你說你的車還換嗎?還賣嗎?

佘金花走出縣長的辦公室,狠狠地罵了一句,你個牛屙糞的。

奎州罵人很有特質,很有水平。顧名思義,牛腦殼很笨拙,很倔強,滿腦殼裏塞的是豆渣,是粗糠,是破棉絮,無論你怎樣用嘴巴說,用鞭子抽,它都聽不懂,或者幹脆就不聽,昂起腦殼往前衝,它完全不顧後果的。

魯迅先生曾叫那些動不動就罵人的中國人為“國罵”,那麽佘金花這一句頗具地方特色的罵,也應該叫“市罵”或者“縣罵”了。佘金花自己也不清楚她罵的是誰,也許是縣長,也許是常務副縣長,也許是她自己根本不該來報考這個牛屙糞的副縣長,或許是捉襟見肘的縣財政和廣大無邊的教育基礎設施。反正她直接去了銀行,在自己的工資卡上取了5000元,等學校的校長把廁所的木板更換完了來拿。從此以後,佘金花就很少下鄉了,下鄉也很少說話了,更不敢表態了……

有了這些經驗教訓,佘金花就好回答今天的題目了。佘金花開口就說,副職首先要認清自己的位置,是正職的副手,是正職的幫手。一個團體,一級政府,就像一輛高級轎車一樣,正職是發動機,副職就是車輪輪,一起把車上的人也就老百姓、廣大的人民群眾準時準點送到該去的地方,要去的地方。然後發動機要休息,車輪輪還要撐起,你不能說發動機下車撐起,車輪輪上車休息,因為分工不同,作用不同,效能不同。否則,就是3000萬元的高級跑車,也會寸步難行的。第二,敢於承擔責任,自己分內的事情必須努力去做好,不能大事小事都往正職那裏推,“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也跟車子一樣,車輪壓了雞壓了鴨壓了狗,甚至壓了人,你不能往機器上推,更不能說是方向、刹車的問題,其實就是你的問題,該換輪子的換輪子,該補胎的補胎,該賠償的還要賠償!第三,要有協作精神,輪子之間要相互照顧,相互配合;輪機之間要相互理解,相互支持,才能車輪滾滾永向前!第四,要有奉獻犧牲精神,要敢於壓尖尖石頭,敢於走深水****,敢於走刺巴籠籠……

佘金花的5分鍾主題演講完了,就是考官提問。在對其他考生提問的時候,大家都爭先恐後,接二連三,往往超出了提問規定的時間和題目。但是這時,大家都不提問了,時宏圖看不下去了,也怕別人提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難倒佘金花,就提了一個簡單得連小學生都能回答的問題。時宏圖問,你是國家公務員,不愁崗位,不愁工資獎金,旱澇保收,終身無憂,到了集團公司就是事業人員了,也許今後還是企業人員,要自己去找市場,找工資獎金,找求生之路,你沒有算過帳嗎,劃得算嗎?

佘金花不假思索地回答說,為了黨的宣傳文化、廣播電影電視以及新聞出版事業,我願意奉獻自己,燃燒自己;金錢都是身外之物,多則多用,少則少用,沒有用的了合理合法地去找來再用;同時,我還年輕,還有能力和時間去闖一闖,去試一試,去搏一搏,無論怎樣的結局,我都終身不悔!

提問完了,考生退出場外,考官們開始打分。時宏圖想,打滿分是不敢的,別人要問你她就真的完美無暇嗎,你倆是不是有什麽曖昧關係囉,你還真的不好回答呢。你說她體態優美嘛,明明她的左乳似乎就比右乳小一點點呀,身體運動起來,舉手投足起來,能算是100%的優美嗎?世界上就沒有出其左右的人了嗎?你說她吐詞抑揚頓挫嘛,能趕得上邢質斌、李瑞英、李修平的播音嗎?時宏圖就想打個98或者99分,認真一想也不行,去掉一個最高分和一個最低分,他的分就白打了,就對不住佘金花那晚上用露水草的熱情招待了。時宏圖想去想來,毅然決然地打了個中等96分。電視台的播音員劉雪梅開始依次報分,99,99,98,98……96,97……

時宏圖傻眼了,他幾爺子憑什麽要打那樣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