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改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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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州日報》《奎州晚報》《奎州新報》、奎州新聞網、奎州電視台、奎州人事網等各大新聞媒體及相關人事信息網絡,都同時突然發布了一個簡要的人事招聘公告,一時在奎州社會各界引起了強烈反響,不亞於利比亞戰爭。

 告

為認真貫徹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加強宣傳文化工作的領導,深化宣傳文化體製改革,促進宣傳文化事業的科學發展,決定麵向全市行政、事業、企業單位公開招聘奎州宣傳文化廣播電影電視網絡傳媒集團和奎州新聞出版經營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副廳級)兩名、執行董事長兼副總經理(正處級)六名,凡在職副處級以上的行政、事業、企業單位的幹部均可報名參考(其中,兩名副總經理為非黨幹部)。

報名時間:2010年5月11日至5月20日。

報名地點:奎州市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局。

詳細內容請登錄奎州人事網。

中共奎州市委組織部

中共奎州市委宣傳部

奎州市人資與社保局

二O一O年五月十日

中國講究“天合人、人合地”的觀念,人是天地間的生靈連接物,來自於自然,最後必將歸宿於自然。所以,“上下文明了五千年”,也有人說“文明了八千年”,自今也沒有忘記自然生存法則,處處講級別,人人論等級。比如,在猴群社會裏,是猴王說了算,猴王有三妻四妾十二小蜜,猴王選最鮮最好的東西最先吃,其他的猴兒就是餓得清口水長流,也隻有耐心地等著;在獅群社會裏,是獅後說了算,就是要過**,也要獅後來安排獅女們依次而交,你熊獅的**就是硬得轉石頭眼眼都沒有用;在虎群社會裏,是虎王一爪遮天,在一個團體裏,隻有虎王、虎後和虎妃,沒有虎臣工,發現一隻就要撲殺一隻,不留下任何競爭隱患。在人群社會裏,等級製度就更加明顯了,人與人之間有等級,團體與團體之間也有等級。行政、事業單位的級別是上級編製委員會欽定的,名正言順,分出級別是需要的,有上級和下級,有主管和被管,有指導和被指導。但是,企業單位的級別又是誰定的呢,連私生子都算不上。有人說,把企業單位也分出級別來,就更沒有實際意義了,首都鋼鐵集團公司和大西南硫鐵礦集團公司是什麽關係呢?中石化集團總公司和奎州化工集團總公司誰管誰呢?石家莊三鹿集團和奎州屠宰有限公司誰技術過硬呢?三鹿集團世界知名企業,生產銷售低劣奶粉,害死害殘嬰兒無數,搞得人人自危,家家擔心;奎州屠宰公司無名企業,不賣注水肉,不賣病害肉,不賣精瘦肉,賣得人人笑口,家家放心。你說企業是講級別重要呢,還是講信用重要呢?

時宏圖糾正他們的觀點說,你們隻看到問題的一麵,沒有學好辯證法。任何一個集體、一個社會層麵,隻要是有生命活動的地方,都是要講秩序的,要講等級的,要講位尊位卑的,不然,就要混亂的,就要自取滅亡的。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的規定,全國企業皆兄弟,五湖四海均姐妹,沒有級別,沒有大小,但事實上是有的,特別是國家全股企業、控股企業、合資企業的級別就更加明顯。一般情況講,鄉管企業是無級,縣管企業是科級,市管企業是處級,省管企業是司級,國管企業是部級。如果我們的企業在形而上沒有級別的話,怎麽去對企業實行領導?怎麽去對企業加強管理?怎麽去為企業排憂解難?其實,這個問題早就成功地得到了解決,比如市管企業的廠長、經理,就可以直接平調任縣區長、書記,因為他們的級別早就是縣處級了,這樣調任隻是人事變動而已。再如果是縣區管理企業的廠長、經理要調任一個鄉鎮長或書記,也同樣是很容易的,隻要縣委常委會一開就可以上任的;但是如果要調任縣區長或書記,那叫提拔重用,必須要經過上級黨委部門的同意,一般還要通過考試、考核、公示等多個程序。再如果是鄉鎮主管企業的廠長、經理要直接提拔為縣區長或書記,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你從無級一下就蹦跳了三四級。這就是企業隱形級別的具體表現,是客觀存在的不爭事實。當然,有的企業的級別就更明顯更直接了,用在職的行政事業幹部去兼任企業的黨委書記,這個企業的級別就一目了然了。所以,我們的一些地方企業,千辛萬苦、千方百計、千心一律地盤強盤大,創優爭先,創稅增收,就是要爭品牌,晉級別。要是上級政府看上了,下級政府不願給也不行,就像唐明皇看上了兒媳婦楊貴妃一樣,縱然壽王一千一萬個不願意,縱然老子比兒子的身骨子要差一千一萬倍,楊貴妃卻萬分高興,抱著鋪蓋自己要去,不許抱鋪蓋就去個盡米米光筒筒人,當皇妃總比當王妃高一級,王妃是省級,皇妃是副國家級,說不定哪一天把皇帝伺候巴實了,還能當一盤皇後呢,成為真正的國家級。我們那些被市收、被省收、被國家收的企業就是這樣,都笑得嘴巴合不攏了,因為他們的級別又漲了,下一次調動的路子就更寬了。時宏圖還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下流”也是自然規律,加上我們黨和國家的中心工作就是一心一意抓經濟,抓經濟重要的是抓企業。因此,我們就有責任在地方建立一批企業,盤大一批企業,做強一批企業,讓省政府、國務院來上收,上收了我們再建就是,地盤總在我這裏,工人總用我的人,何樂而不為呢!

經時宏圖這樣一解釋,大家心理也就服了,也再不談論招聘中允許企業幹部參加考試的事了,並且說在這次招聘招考中,允許企業同等級別的幹部報名參加考試是合理的,是公平的,是大快人心的。

牛橫也想參加考試,也想過一盤幹部癮,專門找到時宏圖說,圖哥,我也可以報名參加考試呢。

時宏圖說,你那橫空集團是個市管企業,又是一個純粹的私人企業,連科級企業都算不上,怎麽報名呢?

牛橫僵起腦殼說,按照你“以人為本”的理論,一把手在行政上是什麽級別,他的企業就是什麽級別嘛。我現在是西南縣政協副主席,就應該是副處級,我的企業也就是副處級企業,無論是從企業的角度或是行政的角度來說,我都有資格報名參加考試的。

時宏圖說,你不是駐會副主席呀,是不拿國家工資的副主席呀。

牛橫得理不饒人地說,難道在共產黨內,同一口鍋裏舀同樣的飯吃,還分幹飯和稀飯?我那縣政協副主席是假的?

時宏圖一時理屈詞窮,真的無法一兩句話把中國行政、事業、企業的級別關係說清楚,怪隻怪中國人太愛講級別了。於是就另找理由說,即使你的級別夠,但是,你的年齡和文化程度不夠呀。招考年齡要求40歲以下,初始學曆為大學本科。你呢,小學三年級。

牛橫摸著圓圓的肚皮說,我是省委黨校的函授研究生呢,還當不了一個本科生嗎?

時宏圖笑著說,你那是買來的文憑,沒去上一天課,沒去參加一次考試,有什麽用?再說你年齡超出一大截呀。

牛橫還狡辯著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沙,古人說什麽來著呀,“內舉不避親”,你在製定招考條件時就要比著我畫葫蘆沙,“50歲以內,小學三年級以上文化”,我保證考得起,考不起用錢也把董事長的位置買過來。

時宏圖在和廖男竹**的時候,總覺得牛橫的樣子惡濁可恨,所以就要拚命地占有廖男竹。但是,平日大多數時間覺得他是滑稽可愛的,比如像今天,如果要他真的去報考,他也會去;把新聞出版經營集團董事長的位置賞給他,他也敢要,不會考慮什麽後果的。時宏圖說,不要東想西想的了,老老實實地搞好你的產業,在西南做大了,在奎州也要做大的,雖然不能成為奎州市的龍頭老大,也要成為奎州市的鳳頭老二嘛,有了經濟資本,才談得上政治資本的。

牛橫說,我哪裏是那當官的材料呀,全身上下粗皮爛垮的,一輩子就是個找粗錢用粗錢的命,我是跟你說來耍的。我那縣政協副主席,也是圖哥你施舍的,縣裏他幾爺子要的不是我這個人,要的是我多納稅、多捐款、多做公益事業,給他們屁股上貼金。

時宏圖批評他說,話也不能這樣說,每一個富有者,不管他是千萬富翁,還是億萬富翁,都是人民的錢,百姓的錢,就像打麻將一樣,成了個三歸一,拿一點出來反饋大家,反饋社會,是完全應該的。你看那邵逸夫,不是滿世界建學校嗎?你再看那李嘉誠,也不是到處修公路、捐款嗎?你又看那榮毅仁,連祖傳的家當都捐完了。這才是企業大家的胸懷,企業領袖的風範!

牛橫聽不懂時宏圖的大道理,也不認識他說的這幾個人,就說自己今天要辦的事,聽說要修建奎州傳媒大廈,機會還是賞給我沙,我賺幾個小錢了,也來反饋社會嘛。

時宏圖說,現在正拿方案,到時候再說,你要努些力,“麻子大哈欠,全體動員”,都來想辦法嘛。

牛橫站起來說,兄弟在這裏先謝過圖哥了。

時宏圖問,我到市裏已經工作這樣久了,你在外麵關係廣,人緣多,都有哪些反映呢?

牛橫毫不猶豫地說,反映好呀,說話有水平,辦事有魄力,都伸出大拇指直誇讚你呢!

時宏圖說,就沒有一點負麵的反映?人人都有背脊骨,人人背後被人說嘛。

牛橫想一想說,就是有些女人不服氣,說廖水竹太有福氣了,嫂子一死她就攆去占了鳳凰窩,不知是她哪一輩祖上積了天大的德。

時宏圖嘿嘿一陣大笑,笑自己桃花運紅,笑自己女人指數高,笑自己魅力指數大。時宏圖想知道是哪些女人這樣心儀自己,就問牛橫,哪些人這樣關心我呀?

牛橫低著頭說,那是好久的事了,在亞細亞國際大酒店的鮭魚肥包房裏,五六個女人,不,準確的說是離了婚的寡婦,三十歲左右年紀,桃花春風樣麵容,都屬於小資一類,好像有學校的老師,有公務人員,有商務人員,對了,好像還有一個是個警察,她們正大聲武氣地擺你呢,我剛好和幾個哥們路過聽到了。

時宏圖知道,自己正是社會上說的那種有權、有錢、有地位、死老婆、又正值中年好處占完、缺點無一的“精品男人”,是“老年婦女的榜樣,中年婦女的偶像,青年婦女的對象,離婚婦女的夢想”。但是,時宏圖還是想知道幾個年輕少婦的一些具體細節,就盯著牛奶橫問,都說了些啥呀,沒罵我嘛!

牛橫說,隻聽一個說,看他那樣子就讓人舒服的,大眼睛,濃眉毛,厚嘴唇,國字臉;一個又說,他的背影那樣寬闊,像一匹大山,像一塊草原,就想靠在上麵歇一歇;還有個說,哪時去宣傳部勾引他一回,把他從姓廖的手上奪過來!

時宏圖有些興奮了,如果再追問下去,就沒有意義了。

牛橫想一想說,隻聽有一個女人在桌子上一巴掌說,姐妹們,哪時我們幾個開車去一盤西南縣,看一看一個小縣城的黃臉婆是哪路仙女下凡,竟把時宏圖勾引得神魂顛倒,三毛兩爪的功夫就弄上了床!

時宏圖再一次幸福地哈哈大笑,笑得聲震屋宇,笑得空氣不暢流。末了,時宏圖轉移話題地問,男竹還好吧,好久沒見了。

牛橫眉開眼笑地說,好,好,好得很!她正在家裏保胎呢,我還請了一個人服侍她!

時宏圖差點說一句“我怎麽不知道”,是呀,別人的老婆懷孕,你有啥權利知道?於是就說,先祝賀你,哪時聚在一起慶賀一番,“中年換妻,半百得子”,人生最幸福的事莫過於此,有好久了嗎?

牛橫得意洋洋地說,據她說今天剛好兩個月了。

時宏圖大吃一驚,一個月前他倆還在亞細亞她的總經理套房裏,拚命地做了一次愛,狗日的騷女人,要是把孩子做脫了哪個辦!

牛橫見時宏圖沒有話說了,就說我先走,在亞細亞把席麵定起等你,找幾個兄弟夥逮一頓,也為我老婆喜懷龍子祝賀一下。

時宏圖一心一意想見廖男竹,看看這個孩子到底屬於誰,就說好,你先去安排,我隨後就到。

牛橫走了,時宏圖關起辦公室的門一悶心思地盤算,兩個月前的今天,不就是省報副總編帶著一幫記者來奎州的日子嗎?那晚的事情,他一直記得清清楚楚的,至今沒忘。

老總們住在亞細亞國際大酒店,先是吃飯喝酒。那晚上酒喝得很多,也很晚,葷龍門陣也擺得特別起勁。副老總記憶力特別強,一個一個地接著擺,中國的、外國的,天上的、地下的,現代的、古代的,活著的、死了的,都被他擺高了,就鼓動時宏圖說,老時,光擠進去不流出來,是要收稅的呀,你也擺一個嘛!

一般情況下,時宏圖在公眾場合,都是聽的多,擺的少,因為他是黨政領導幹部,言談舉止不僅組織要求注意,自己也是要注意的,以防別有用心的人“設你的套子,揪你的辮子,遞你的狀子,整你的筋火子。”但是,今天這個場合就有些特殊了,過於“裝處”,過於清高,是沒有好處的。坊間常說“文人騷,記者葷,領導幹部真的整”,不擺幾個葷故事倒顯得自己是“悶悶太陽曬死人,悶悶狗兒惡死人;悶悶女人爽死人,悶悶男人日死人”了,一輩子好像別的什麽事都沒做,專門搞婦女工作。副老總是代表省報的,省報又是代表省委書記和省長的,和省領導吃飯、喝茶、路遇、談工作時,隨便亂說幾句,他時宏圖這輩子都完了,“防火,防盜,防記者”的話是很有道理的。時宏圖清一清嗓子說,我平常收集得少,又沒有用心去記,沒有什麽龍門陣可擺,但是,我在西南縣工作的時候聽到一件真事,現在擺給大家聽一聽。

說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鄉下有一名高中畢業的女青年,十分熱愛新聞工作,天天在家寫稿子,天天到郵局投稿子,就是天天不見報紙。女青年就悶不住了,不知是稿子沒寫來不被采用呢,還是寫得太好被郵遞員貪汙了,就又帶著幾篇稿子搭公共汽車進了縣城直接送到了報社。報社群工部主任接待了她,就熱情地問她,你有事嗎?

女青年紅著圓圓的臉說,想找你們領導。

群工部主任以為是反映什麽情況的,又問,是行政上的事就找社長,是寫稿子方麵的業務事就要找總編了。

女青年搶過話來說,找總編,就是找總編嘛。

群工部主任把女青年領進值班副總編辦公室就出去了,好讓他們談事情。值班副總編接過女青年遞過來的稿子瀏覽了一遍說,你上半部分很好,很豐滿,很有魅力,很吸引人;中間部分就差多了,毛毛草草的,渣渣垮垮的,裏麵什麽都有;下頭也還好,幹淨利落,沒有什麽遮掩,一看就讓人興奮激動。

女青年誠惶誠恐地問,哪怎樣辦呢?

值班副總編把稿子往備稿籃裏一放說,這段時間稿子多,先壓一壓,日後再說。

值班副總編每天處理稿件成千上萬,真正叫日理萬機,對女青年說完後就繼續看他的稿子,直到下班鈴響了,女青年還坐在沙發上。值班副總編十分詫異地說,不是早給你交代清楚了嗎,怎麽還沒有走呀?

女青年低著頭羞愧萬分地說,你說要壓我呀,還要日我的嘛。

值班副總編差點嚇一趴撲。

大家都喝得有些醉了,夜已經很深了。時宏圖把老總們送進亞細亞國際大酒店的房間,剛下樓的就被廖男竹攔住了。廖男竹十分不滿地說,就這樣空起巴掌走沙?

時宏圖的酒也醉了,就大著膽子說,難道還要在你身上打個記號嗎?

廖男竹嗔怪地說,哪一次你沒在我身上打記號嘛!又上前一步咬著他的耳根子說,牛兒去海南了,幾天不回來的。

時宏圖猶豫著,和省報的老總們住在一起不好,萬一被他們發現就栽定了。

廖男竹又咬著他的耳根子紅著臉說,正排卵呢,香水如潮,我要讓你舒服死的。

廖男竹說完就轉身進了她的總經理臥房。時宏圖也就跟了進去,先給樓下的司機打了個電話,叫他先回去,自己要陪老總們扯一晚上白,明早上直接到亞細亞吃早餐,不接他。時宏圖還沒有說完,廖男竹卻脫得赤條條的了,擺動著優美的身子過來脫時宏圖的衣服。二人合夥也把時宏圖像剝香蕉皮一樣,齊齊唰唰地剝了一個精光。二人還雙擁雙抱地進了浴室,又雙擁雙抱地像過年洗臘肉一樣洗了個幹幹淨淨。廖男竹興奮得到了極點,還在浴室裏就躍到了時宏圖的身上,來了個猴兒搬樁,雙手抱頸,雙腿環腰,得意洋洋地說,我要“藤纏樹,樹纏藤,藤和樹兒綁綁緊。”

時宏圖那晚上也很興奮,趁著茅台高濃度的酒勁,狠狠地把廖男竹辦了一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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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沒有會,時宏圖就在辦公室閱看奎州市政府《關於行政事業單位社會養老保險和企業單位勞動養老保險相關問題的決定》。文件很長,但是內容不外乎“五統一”,即統一繳納渠道,凡行政、事業、企業的養老保險金,統一繳納到社會養老保險局指定的銀行,實行統一管理。統一標準,凡從2011年起繳納的養老保險金,統一按照社會養老保險局規定的標準進行繳納,不分行政、事業、企業;之前已經繳納的部分,全部轉入社會養老保險局,分別記入個人賬戶。統一政策,在崗期間,由單位、個人按照國家規定的比例繳納養老保險金;下崗無崗後,由財政代為繳納單位部分養老保險金;任何行政、事業單位和規模企業都要為臨時聘用或長期聘用人員繳納養老保險金;鼓勵農民工和農民自覺參加養老統籌,單位部分由各級財政按照比例進行繳納。統一發放,養老保險人員到發放養老保險金的年齡後,由社會養老保險局統一發放。統一時間,全市統一從2011年1月1日開始實行……

時宏圖知道,這個文件的出台,對全市行政事業單位改革,無疑是一支強力的催生劑,尤其是對宣傳文化事業單位的改革,更是“雪中送炭,暑中送扇”了。這樣一來,電影公司、藝術團、文化館這些日不果腹的事業單位,就再無後顧之憂了,就可以改革後大膽地輕裝前行了。想到這裏,時宏圖竟興奮地哼起了奎州民間小調:

雙手搭在妹兒的肩啊

有句話兒那個不好言

嗯啊嗯

鞋子爛了那個無人做

衣服破了那個無人連

嗯啊嗯……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有節奏的敲了幾下,聲音不急不緩,不輕不重。時宏圖以為是駱鵑,心裏再一次高興起來,還下意識地用手梳理了一把頭發,然後才說,請進。

進來的不是他朝思夢寐的駱鵑,而是他又恨又愛的朱春蘭。朱春蘭一言不發地走到他的辦公桌前,黑衫黑褲黑高跟鞋,肩挎白色的大提包,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活脫脫一個冷美人,一個冷麵殺手。

時宏圖立即回過神來說,坐呀,朱部長,坐呀。

朱春蘭就退回身子,在長沙發上坐下了。坐沙發也是有講究的,一般的辦公室裏,沙發是一長兩短,長沙發是坐普通客人的,坐多少人都行,擠多少人也行;短沙發一座隻能坐一個人,主人坐一個,剩一個就是客人了。短沙發常常是成雙成對地擺在一起,像夫妻一樣,像情侶一樣,形影不離,日夜不分,舉案齊眉,雙進雙出。如果你是個男客也許無所謂,男人和男人在一起親密地坐著,別人看見了最多說你倆密謀行事,狼狽為奸;但是你如果是個女客,再這樣和男主人頭挨頭、腳並腳地坐著,就有些不妥了,別人看見後一定會說你倆擠眉弄眼,肢體交措,勾勾搭搭,自然成奸。

自從上次在大西南大酒店碰壁後,時宏圖在朱春蘭麵前再也不敢放肆了,一直小心翼翼著,卑躬屈膝著,至今還沒有找到一個和解的良好機會。時宏圖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打給辦公室,倒一杯茶過來。

時宏圖也是用心良苦,你朱春蘭要公事公辦,那好,我成全你。時宏圖想,自己坐在辦公桌邊和她說話,也顯得太居高臨下了,也太不近人情了,也太藐視一個曾經給自己帶來無數快樂的女人了。於是,就到她對麵的短沙發上坐下。剛剛坐下,駱鵑就敲門送茶了。駱鵑是上一個月被時宏圖調到政工科的,有時也在辦公室打一點雜,說辦公室的人員都太老了,老得見不得客了,要增加新鮮血液,更新換代人才。

時宏圖對駱鵑說,這是西南縣的朱部長。

駱鵑就恭恭敬敬地把茶遞過去,甜甜地叫了一聲,朱部長好。隻是在朱春蘭抬頭那一瞬間,駱鵑和她的眼神相遇了,隻感覺到朱春蘭的眼神寒冷而憂鬱,沉靜而無奈。駱鵑在為時宏圖的杯子倒滿水後,就不聲不響地出去了,並輕輕地帶上了門。

時宏圖首先打破尷尬的氣氛說,工作都還順心吧。

朱春蘭答非所問地說,我來給你打個招呼,我已經報名了,競爭傳媒集團董事長。

時宏圖聽了這話後確實吃了一驚,朱春蘭竟然還有這樣的誌向!真是“黃蜂尾上針,天下婦人心”呀,總是讓你捉摸不透。在西南的時候,朝夕相處那樣長的時間,隻覺得她有文才,沒發現她還有誌向,就連入黨申請書,還是他時宏圖催了好幾次才寫的呢。剛剛當上縣委宣傳部長才幾個月,就又要衝刺副廳級崗位了!時宏圖望著她冷若冰霜的臉問,就決定了,一定要考?

朱春蘭從提包裏取出一張銀行卡放在麵前的條幾上仍然是答非所問地說,這是給你的,其實原本就是你的,是你在大西南大酒店塞給我的。

時宏圖真是哭笑不得,天底下哪有這樣不通皮的女人呢!又哪裏去找像這樣求人幫忙的女人呢!的確,時宏圖在所有女人麵前都把住了底線,天上、地下的好話、情話、綿綿話都說盡說絕了,唯獨不說“我會娶你”的話,他不能許這樣的傻願,否則女人們就會傻乎乎地等你,傻乎乎地盤算什麽時候才能嫁給你,一旦她們的心願落空,她們就會忌恨你一輩子,甚至成為你一生一世的死對頭。但是,在朱春蘭麵前,他不知為什麽卻傻裏傻氣地說了一次。那是在他書記辦公室的午休**,當她把材料送進來並把她按倒在**“那個”了的時候,無論怎樣勸都勸不住她的眼淚,才急中生智地說了一句“我會娶你的,我會對你負責的”,朱春蘭才擦幹了眼淚走出了辦公室。難道這句隨口而出的話,她竟終身而記?一記十幾年不忘?是自己說的時候傻,還是她聽的時候傻?但是,第二次她就不哭了,也是在他的辦公室,也是在那架午休的書記**,衣服是他時宏圖幫忙脫的,她也是半推半就的。在此後的十幾年交往中,雖然他時宏圖積極主動,但是她大多數時間都是推脫了的,不是說人不舒服,就是說“大姨媽”來了,好像她肉體裏沒有性激素,沒有作為一個年輕而健康的女人應有的欲望。“脫了褲兒你就搞,穿起褲兒我就跑”,連一句感恩的話都沒有,更談不上**後小鳥依人的幸福感。現在,朱春蘭要參加考試,要競爭副廳級幹部的崗位,時宏圖是“死人子的眼睛,定了”,忙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幫忙,是你的應盡之責,你占有了她,你享受了她,你把她紅色的**都夾在那《春宮留影》的本子裏了,排名第八位。不幫忙,是不行的,人家既然來找你了,一定是有備而來的,連你給她的封口費都敢還給你,她還有什麽事不敢幹的呢。

時宏圖有一個在法國買的板栗色小本子,隨時帶在身邊的。對於他來說,是十分重要了,十分絕密了,那是他愛情的印跡,是他青春的刻記,是他無數浪漫故事的實錄。這個小本本裏的每一頁,每一筆,每一張照片,都比他那些蓋有各級各類鮮紅印章的獎狀和發表論文的通知書還重要,比他那些由組織部門編著號碼發布的任命文件還重要,可以說,是他生命的歸宿,靈魂的濃縮。小本子的每一頁的左上角,貼著一張兩寸照片;右上角第一段記錄著女人的姓名、民族、學曆,第二段記錄著身高、三圍、屬相、星座、膚色,第三段記錄著出生年月、籍貫,第四段記錄著QQ、電話;右下角第一段記錄著第一次**的時間、地點、姿勢,第二段記錄著**的切身感受,有的是文字,有的是詩句,還有的是符號。小本子分三卷,上卷為“恩愛之魂”,就是那些長期和他在一起的女人,生活上的朋友,政治上的盟友,感情上的密友,工作上的幫友,**時的戰友;中卷為“繾綣之心”,就是那些可有可無的女人,有同事,也有下屬,有身邊的,也有跨省跨國的,想起了就打個電話,見麵了就脫褲子,完事了就說“拜拜,一路順風”,沒有任何政治衝突,也沒有任何經濟瓜葛,更不影響家庭關係,比如夏蘭蘭就排在中卷的第十八名;下卷為“曇花一現”,一夜之情,都是臨時被朋友拉上床的,或者個人出差在賓館裏約的,照片都是他用手機偷偷拍的,名字估計大多是假名字,但手機號碼大多是真的,因為任何人做生意都愛回頭客,沒有哪一個人是一錘子買賣把生意做死的,女人更是這樣。

時宏圖還沒有回答朱春蘭,她竟然轉身悄然而去。時宏圖站起身來,半天沒有說不出一句話來。要不是桌子上的電話鈴響了,時宏圖還萬分痛苦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電話是馬天梅打來的,先甜粘粘地叫一聲“哥呀”。

時宏圖把背在沙發椅上靠好,一雙腳伸到了桌子上才答應,是我呀,馬主席嗎,在哪裏呀?哪就忽然想起給我一個電話呀!

馬天梅在電話裏撒嬌地說,我天天想你呀,你屁股一拍就走了,又不理我嘛,我好寂寞的呀。

時宏圖說,寂寞啥呀,你老公不是進城了嗎?天天扭在一起的呀,你哪裏會想我的呢。

馬天梅賭咒發誓地說,這一輩子就被你勾走了魂魄,和他沒有一點感覺,說話分岔,走路分道,吃飯分碗,睡覺分床。

時宏圖笑著說,吃飯肯定要分碗沙,隻有豬是吃一個碗,石碗。

馬天梅在電話裏啐道,你才吃石碗呢。把人家幹弄了十幾年,還罵人家呢,一個黃花閨女的黃花都沒有長圓就被你摘了,現在人老珠黃了,就嫌棄了是不?

時宏圖討好地說,哪時過來,我好好地招待你一盤,把你喂得飽累累的,走路像生蛋的母鴨子。

馬天梅說,我才不送肉上砧板呢!我問你,西南有人來報名嗎?

時宏圖不敢說朱春蘭來報名的,女人就愛閑打聽,操閑心,說閑話。時宏圖說,暫時沒有呀,你想報名嗎?

馬天梅估計是癟著嘴巴在說,我才沒有那樣傻呀,好好的國家公務員不當,去什麽事業單位!說是個事業單位,其實就是企業,幹部變成了工人!“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我才不搞呢,劃不來。

時宏圖覺得她很現實,有家有室的女人,就要這樣實際,丈夫、孩子、生活“三位一體”,像希拉裏、阿基諾、默克爾、撒切爾夫人那樣的人中女傑畢竟是少數,風光了個人,苦了丈夫和家庭。古人說的“女子無才便是德”,也許指的就是這。時宏圖更怕她也要來參加考試,找他幫忙走門子做假,於是就用很欣賞的口吻說,你的想法是對的,現有的位置也很不錯了,副處級也算一方官僚了,“出門有人開車,進門有人泡茶,開會有人寫稿,講話有人鼓掌”,也是好多女人一生的夢寐了。你現在最主要的任務是帶好我的兒子就行了,沒錢用了找我就是。再說,報考的人聽說也很多,競爭一定很激烈,報了也不一定考得上,枉費心機,耗費人力,高高興興地來考,怏怏拖拖地回去,有什麽意思呀?

馬天梅驕傲地說,你兒可能幹呀,跟你一樣生下來就是讀書的胚子,這次又是年級第一呢。

時宏圖說,我當時播下的就是北大、清華的優良種子,你那土地又那樣肥沃,澆灌又是那樣勤密,哪能不茁壯成長呢。

正說著,又有人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