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省親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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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一直硬化到廖水竹家的那棵老槐樹下,老槐樹下的那塊大壩子也硬化了,足足有1000平方米。壩子周圍還載了各種花花草草,長得青枝綠葉,開得花紅花白。那棟坐北朝南的爛木房也掀倒了,建起了兩樓一底五大間小平房,仍然被竹木掩映著。壩子裏停了十幾輛車,站了幾十人,最顯眼的是村支部書記,帶頭拍起了巴掌,“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書記大人駕到!”在老百姓的眼裏,書記代表黨,代表政府,代表上級,是最大的官。所以,你即使做了再大的非書記的官,老百姓仍然叫你書記,而不叫什麽部長、處長、局長、司長、廳長,認為那都是閑官,無權的官,沒有用的官,就像將校們對待蔣介石一樣,哪裏都是一口“校長”,喊得親切,喊得情感,喊得奎州人說的“巴心巴腸”的、“巴皮巴肉”的、“巴肝巴肺”的。

村支部書記跑過來為時宏圖開了車門說,盼星星,盼月亮,今天盼來了親人時書記,是全村人民的光榮和幸福。

時宏圖趕快下車先揮一揮手動情地說,鄉親們好!鄉親們辛苦了!

立即,壩子裏又響起了一陣熱烈的巴掌聲。接著,時宏圖就和大家一一握手,村支部書記就為他一一介紹:

一組組長,野豬經理,也叫豬經(莖),或者種豬莖,全稱是野豬速生產基地總經理。

二組組長,野羊經理,也叫羊經(莖),種羊莖。

三組組長,野禽經理,也叫禽經(莖),種禽莖。

四組組長,野兔經理,也叫兔經(莖),種兔莖。

五組組長,無公害蔬菜經理,他的頭銜就多了,有叫害經(莖)的,有叫蔬經(輸莖)的,還有叫種菜經(莖)的,反正都是他龜孫子的名字……

接著,廖水竹就上前為時宏圖一一介紹站在後麵的人:大姨媽,二姨父,三表舅,四姑爺,五幹舅子……

因為是親戚,時宏圖就沒有和他們握手,隻是笑咪咪地抱拳致謝。這是中國人的傳統,親戚之間,隻有微笑致禮,沒有肌膚接觸,“男女授受不親,女女授受也不親,男男授受更不親。”所以,古代的中國沒有同性戀者,沒有**犯,要有也是男女為情而樂,**而樂。這和外國人不一樣,不分男女,不別老幼,不辨親疏,見麵就抱,見麵就親,見麵就啃。姐夫見到姨妹也親,親得姐姐在旁邊心裏痛;兄弟見到嫂嫂也啃,啃得哥哥在旁邊喝酸醋;公公老漢見到兒媳婦也抱,抱得站在旁邊兒子的錠子捏得咕咕直叫。所以,時宏圖不和他們握手,親戚們並沒有意見,反倒認為他有知識,懂禮貌,善修養,大幹部和一般平頭百姓就是不一樣。時宏圖和大家落座後,不解地問村支部書記,你今天到底唱的哪出戲,是項羽的鴻門宴,還是曹操的煮酒論英雄?

村支部書記趕快解釋說,在書記麵前,我哪出戲都不敢唱的。大家聽說書記調到市裏工作了,今天要來為老親娘趕生,都自己跑來要見見書記,要和書記拉拉話,要和書記喝杯酒。

時宏圖回頭問他們,大家幾乎是一個聲音,我們就想見見書記,沒有書記的英明領導和大力支持,也就沒有我們村的今天,更沒有我們個人的今天。

村支部書記接著說,今天主要是考慮到你老親娘要過生,我們把消息控製得死死的,沒有放話出去。要不然老百姓知道你來了,都要攆起來見書記的。

時宏圖真有點感動了。感動老百姓的善良,感動老百姓的純厚,感動老百姓的真摯和柔情。古人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對於他時宏圖來說,為村裏修築公路,調派資金,出出點子,爭取項目,都是他舉手之事、分內之事呀,哪裏還存在“報與不報”呢。“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種紅薯。”古人又說,老百姓是水,衙門是船。沒有水,船能去哪裏呢?再好的船又有什麽用呢?毛主席說,老百姓是水,政府是魚。沒有水的魚,再精貴的魚都隻有幹死。時宏圖感動地說,謝謝你們,也謝謝村民們,感謝對我在駝峰鄉和西南縣工作時的大力支持。現在還有一些什麽困難嗎?

村支部書記說,我們先不談工作,先談生活。

時宏圖又是一頭霧水了,不解地問,談什麽生活?

村支部書記又說,就是你的中午飯。

時宏圖爽朗地笑著說,你老哥哥說這呀,來了這麽多客人,老親娘不會沒有安排吧!西南人不是有幾句話嗎,“煮什麽吃什麽,倒什麽喝什麽”,“量體裁衣,看菜吃飯”嘛。

村支部書記嘿嘿地笑著說,書記是“好久沒到這方來,這方的變化有點快。”你從村委會過來時沒有看見嗎,我們村早成了生態體驗村、休閑旅遊村、民俗小吃村了。

時宏圖覺得他的“三村”也沒有什麽新鮮,就說不就是遊遊山、逛逛水、吃吃農家樂嗎,還“生態體驗”到哪裏去呢。

村支部書記又說,我們的書記你又是外行了,遊山玩水,過橋爬坎,那隻是一種文明體驗,還有更精彩更刺激更血腥的原始體驗呢。

時宏圖正在懷疑不定,坐在旁邊的一組組長插話說,是真的,前幾天有人還體驗去住院了呢。

村支部書記接著說,你來時見過我們的燒烤攤攤吧,那裏烤的有野豬肉、野羊肉、野禽肉。有的顧客烤的是存肉,也就是早殺死了的動物肉;有的顧客烤的是鮮肉,就是把野豬野羊野禽放出來,徒步或者騎馬滿山遍野地追殺,或力殺,或棒殺,或槍殺,或箭殺,或套殺,既刺激鍛煉身體,又吃現殺現剮的新鮮肉。前幾天,縣城裏有個武術愛好者帶著一幫人來了,就是到豬經理那裏吃農家樂,要來一回生命的原生態體驗。豬經理勸他用槍殺野豬,或者棒殺野豬。小夥子露出結實的手臂說,我練過摔跤,也學過日本的相撲,到市裏還參加過比賽呢,雖然沒有得到冠軍,也是榜上有名沙,還搞不贏一頭野豬嗎?不需要立生死狀,出了問題不要你負一點責任。旁邊的人也打湊合說,讓他試一盤,不行了再棒殺槍殺都行。野豬都是山養敞養,但必須歸欄歸洞,不然就會丟失。豬洞最簡單,在山坡上找一個天然的石洞,天黑把放飽的野豬攆進去關上石門就行了;豬欄就複雜一些,要選擇地勢高凸利水的寬敞地方,用石塊或者木棒圍起來,圍欄的木樁還要粗大結實,一防野豬啃咬,二防豺狼破壁而人。

村支部書記仍然叫著諢名說,豬經理就帶他們去豬欄裏挑野豬。小夥子就挑了一頭正得力的腳豬,也就是你們城裏人說的公豬。剛攆出柵欄,腳豬就在山坡上狂奔亂跑,咧嘴呲牙。小夥子也一路緊追不舍,看看攆不上了,就抄近路守候攔截。一剛剛兒,腳豬就從山坡上飛奔而來,小夥子蹚的一下就從茅草籠籠裏躥了出來。也許是把腳豬攆冒火了,也許是腳豬膽兒太大了,腳豬竟然沒有被嚇住,反而飛身撲來,直取小夥子的胯襠。小夥子就像古書裏說的那樣“說時遲,那時快”,伸出雙手逮住了兩隻豬耳朵,奮力提起一摜,腳豬被摜下老岩了,把腦殼摔成了兩大塊,豬血流幹了,豬肉顏色好看,正好燒烤吃。但是,小夥子卻坐在石板上累得爬不動了,胯襠布也被撕得不見了,滿胯襠血糊糊的,痛得他歪著嘴巴大喊大叫!大家把他送到醫院去治療,他哭著說,可憐我那才結婚的媳婦兒呀,不改嫁也要獨守空房了,你看我胯襠這東西大半截不鬥總了嘛。一名女護士抿著嘴巴偷偷地笑著說,我看咬了還安逸些呢,就是咬脫一點點包皮,你那包皮本來就長了,這下被野豬咬了,又不打麻藥,又不動手術,幾好的事嘛,還哭呢。

時宏圖又問,天天用車往外運,天天又有人進來吃,真正的野生動物又不允許槍殺,你哪來那麽多的野豬野羊野禽呢?

村支部書記狡黠地笑著說,領導不在行,所以就不知道行內的事了。常言說得好“蛇有蛇路,鳥有鳥道,就是螞蟻子過路還有幾個印印呢”。現在國家退耕還林,森林茂盛起來了,山青水秀了,野物自然繁殖就快了,野豬野羊野禽也就跟著多起來了。要想大力高效發展野畜野禽生產業,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野變家,家變野。”具體地說,就是把家畜家禽趕上山去放牧,把野畜野禽裹回來;或者挖坑下套,把野畜野禽活捉回來,進行強製性家野雜交。這樣,就是“家中有野,野中有家”了,成了名副其實的野物速生基地了。

時宏圖頓時覺得眼前這個村支部書記雖然六十有五,太能開動腦筋了,借用宋丹丹的一句話叫“你太有才了!”如果全縣、全市、全省乃至全國的村支部書記都像他這樣,何愁“三農”問題不能解決?何愁農民不富、國家不富?時宏圖立即想到了這次下來的任務,就問,你的農業生產是哪樣搞的呢?

旁邊的幾個組長說,這個年月了,哪個還在靠農業吃飯,那真是“下雨天曬鋪蓋,討悖時(被濕)”呀!村支部書記說,全村90%的人在搞野生養殖,僅10%的人在搞農業生產,種的也是一些包穀、紅苕、蘿卜高產量作物,高價賣給野生飼養基地。

時宏圖說,也就是說,你實現了全村農業產業整體轉移,全覆蓋轉移,完全徹底的轉移。

村支部書記回答說,完全可以這樣說!不過,我說書記呀,我們光扯野白,還是先安排生活嘛。

時宏圖想,如果去槍殺箭殺,萬一槍走火箭失手了,哪樣辦?如果去力殺棒殺,又出現那小夥子一樣的事件,哪樣辦?如果被好事者在網上一炒,“時宏圖春耕大忙時節攜妻探家,遊山玩水戲殺野豬不幸被咬傷住院”,你就是有一千二百張嘴巴也說不清楚了,結論隻有四個字“掛冠回家”。因此,時宏圖說,我們這次也就不體驗什麽了,三四月份吃羊肉水分重了,就吃野豬,拖一條出來殺了就是,你們愛怎麽弄,我就愛怎麽吃,“水隨茶香,客隨主便”嘛。

村支部書記仍然叫著諢名說,豬莖,去,把老廖家的野豬挑一頭半肥半瘦的,賬記在村裏。

大家爭著說,記在麽子村裏嘛,我們各人出了就是沙!

村支部書記說,我就知道大家要爭,要在書記麵前耍泡,這個麵子大家都莫想揀,由村裏揀,全村人臉上都有光彩。

時宏圖搶著說,既然是我嶽父家的豬,就不用給錢了沙。要給,也是我來給嘛,我來請大家的客嘛。

其實,時宏圖這話是多餘的,哪有領導請部下、長官請百姓客的道理嘛!所以,他的話說了等於沒說,沒有哪個人打他的張,沒有哪個人理他的睬。挑豬的仍然挑豬,殺豬的仍然殺豬,剮豬的仍然剮豬,剖豬的仍然剖豬,烤豬的仍然烤豬。廖水竹和廖男竹自開始就沒有和時宏圖他們在一起,而是去找父母說話去了,找親戚拉家常去了。牛橫也是個閑不住的人,早去山裏套野雞去了。隻有時宏圖還和大家在一起,因為他是市裏的幹部,是老百姓的中心,是人民群眾的希望和寄托。他要一走,老百姓就會跟著他走;他要一動,老百姓就會跟著他動;他要一笑,老百姓也會跟著他笑。所以,時宏圖仍然坐在老槐樹下,和大家一起擺龍門陣,拉家常,談工作,敘舊情。

村支部書記真誠地討教說,我們村裏發展到今天也很不容易,要想再發展也有些困難了,請書記指導指導。

時宏圖說,中國農村的經濟從解放時的分田單幹到互助組人民公社,再到改革開放的包產到戶,反反複複幾十年,每一種經濟組織形式,都是時代的產物,也是曆史的需要,也都是合理合情的。現在的中國經濟,包括農村經濟,要想立足於大市場,要想與國際經濟組織抗衡,求得生存和發展,或者說求得一杯羹,必須建立經濟合作組織,或者叫集團經濟組織,才有立錐之地,生存之地,發展之地。你們看過動物世界欄目嗎?

大家說,看過,那些野馬野牛一網一網地過河,狗日的好壯觀呢,連鱷魚都踩得死。

時宏圖肯定地說,你們說得對,電視是看懂了的。如果野馬野牛不是成群結隊的一網一網地過河,都會被凶殘的鱷魚一個一個地吃掉,都會血流成河,屍骨無存。隻有成集團成群體一起行動,不但有生存的可能,還可以踩死對手,踩死阻攔者。

大家都張起耳朵聽著,聽時宏圖的解說,聽時宏圖的分析,聽時宏圖深入淺出的教導。大家不禁要問,我們是不是也要成立經濟集團組織呢?

時宏圖肯定地回答說,對,必須成立這樣的經濟集團組織。你們現在還是處於原始生產狀態,就是把野羊野豬野兔野禽一家一戶或者幾家幾戶喂出來,城裏人來了就讓他們殺一頭,或者直接賣給城裏人,收幾個養殖費,收幾個小錢。這樣下去,怎麽能可持續發展?怎麽能又快有好又健康地發展?怎麽能和國際經濟接軌?

十組組長站起來說,咹,養幾個羊兒,還要去和國際上的人接吻呀,那真的安逸。

村支部書記白了他一眼說,你一天到晚就想著女人,想中國的不行,還想外國的!那叫接軌,就是把我們的產品推銷到外國去,賺外國人的票子。

時宏圖繼續說,生產、加工、銷售,是現代經濟的三個重要環節,也是經濟產業鏈的三個鏈接榫,也就是我們說的三顆鐵鉚釘,死死地卡住市場經濟的喉嚨。沒有生產,就談不上加工,更談不上銷售。因此生產是最原始的,最基礎的,最第一位的。有了生產而沒有加工,就直接去銷售,那也是原始的、粗放型的產品,不起眼,不值錢,因此加工環節是第二位的,也是最重要的。但是如果從價值上來衡量取舍的話,加工環節比生產環節還要重要。大家種過洋芋吃過洋芋賣過洋芋吧,從地裏挖出來去市場上賣的話,一塊錢一斤;但是如果刨了皮去賣,就是兩塊錢一斤了,這樣一個簡單的加工程序,花費大半年時間種的洋芋隻需要半分鍾的加工時間,就增加將近一塊錢,幾乎價值翻一倍;再如果切成洋芋塊塊檫成洋芋絲絲去賣,至少二塊五一斤;再如果把洋芋塊塊洋芋絲絲曬幹了去賣,至少五六塊錢一斤;還如果推磨成洋芋粉去賣,至少十塊錢一斤;最後如果提煉成洋芋精粉,一百塊錢一斤!大家扳起指拇算一算,從一漲到十、再漲到一百,增加多少倍,提升多少升值空間,我們的收入又增加多少,我們的勞動就業崗位又增加多少,我們的GDP又能增加多少!第三位的是銷售環節,也就是市場,這裏麵的利潤空間也大,我們還是以我們日常生活離不開的洋芋作事例,大家也好懂一些。如果在你們家門口賣,一斤洋芋不過幾角塊把錢;到西南縣城去賣,就會漲到一塊五到兩塊;去奎州城賣,就會漲到兩塊五到三塊;去北京賣,也許就是五塊到八塊了;去日本東京、美國紐約賣,價額就還要翻番了。大家可能要說,不就是賺的幾個力資錢汗水錢辛苦錢嗎?對頭,大家說對了,說到點子上了。過去一挑一擔地去賣,叫挑二客,叫二道商販,賺的幾個錢確實叫力資錢,也沒有幾個錢;現在不一樣了,運輸工具有汽車、有火車、有輪船,還有飛機,叫期貨商,叫批發商,叫國際貿易總裁,賺的都是大錢,讓我們大吃一驚的成堆成堆的錢。

大家按照時宏圖的理論一算,屁眼都嚇緊了,幾百千把塊錢的一頭野豬野羊,要賣上萬的錢,那是一個什麽概念呀。

時宏圖見大家聽得津津有味,於是就更放開了說,首先,你們要把你們的基地改為公司,按照一般經濟習慣,基地隻是原始產品粗放的供應基地,而公司既可以生產原始產品,又可以進行產品深加工成為精細產品、尖端產品、高科技產品。其次,要整合資源,按照相應的規程,成立經濟集團公司,實行計劃經營,壟斷經營,高價經營,自我保護性經營。你們看中國的汽油,一天一個價,你能把他怎麽樣呢,人家是壟斷經營;你們再看食鹽、煙草、種子、水電、藥品等等,人家也不是壟斷嗎,他想怎樣賣就怎樣賣,發改部門、物價部門又拿他怎樣辦呢!第三,進行產品深加工、精加工,把產品推向市級市場、省級市場,推向北京、上海、廣州、重慶這樣的國內都市市場以及韓國、日本、新加坡這些愛講養生之道的周邊國際市場。第四,加大品牌的創新力度和宣傳力度,不能“養在深閨人未識”,要“牆內開花牆外香”;不能“皇帝的女兒不愁嫁”,要“搭起高台比武招親”……

時宏圖還在口若懸河地侃侃而談,廖男竹站在階沿上吆喝著,同誌們,開飯了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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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樣板戲《沙家浜》裏刁德一對阿慶嫂有一句一語雙關的唱詞“背靠大樹好乘涼”,蜚聲大江南北,可謂家喻戶曉,婦孺皆知。廖家這棵百餘年的老槐樹,真的是遮風擋雨,庇蔭致福,把偌大一個水泥壩子遮得涼幽幽的。廖老漢也就是廖水竹的父親、時宏圖的嶽父10桌農家樂就擺在這個環境優雅的大壩子裏,左邊五張,右邊五張,今天統統謝絕了來客,全被村支部書記包了。村支部書記玩笑著說,貴賓重地,閑雜人員,一律不準入內。

這裏的農家樂是有講究的。農家樂的桌子都是麻條石砌的,1米寬2米長0.6米高,桌麵子的正中間摳了一個長方形的小洞口,洞口中間鋪著比例均勻的鐵條子,鐵條子下麵就是火坑,裏麵燒著木炭火,用來新鮮燒烤的。時宏圖被安排在左邊的第一桌。時宏圖說,還是讓老漢坐上首嘛,他今天是壽星的,我自覺坐個陪席就行了。奎州人確實有他的個性和特點,從對人的稱呼上就可見一斑。兒子對父親不叫父親,認為那樣叫太文縐縐的了,太死板僵化了,像一個書呆子式的老學究;也不叫爸爸,認為那樣叫太兒童化了,太不成熟了,像一個沒有斷奶的小孩童。因此,隻有叫老漢,既親切又莊重,既落拓又成穩,同時也顯示出自己已長大成人了,再不需要父輩的嗬護照料了。這樣的稱呼還有很多的,母親不叫媽媽,叫老娘;嫂嫂不叫嫂嫂,叫姐姐,大嫂大姐,二嫂二姐;姐夫不叫姐夫,叫哥哥,大姐夫大哥,二姐夫二哥,三姐夫幺哥。在奎州你要問路,你就是八十歲了,碰見一個小夥子,你必須喊哥哥;碰見一個小姑娘,你要喊姐姐。否則,人家不但不張睬你,還要給你一個白眼的,說你大帽,沒得規矩!再比如,在奎州碰見開車的,你千萬不能叫師傅,更不能叫老師傅,隻能叫老師,否則,人家就要和你拚命。

廖老漢推辭著說,我還是跟那些女眷們坐在一起,怕和你們這些年輕人在一起扯酒皮的。

村支部書記勸著說,廖大哥就坐這裏沙,你今天是主角兒,你不坐主席,哪個還敢坐呢!女眷們就讓她們坐一起沙。

廖老漢隻得在首席首位坐下。牛橫嚷著說,我有高血壓,有脂肪肝,不和你們坐,不和你們喝酒!

這樣,和時宏圖同桌的就是廖老漢、村支部書記和幾個組長了。廖水竹、廖男竹、牛橫和一些女眷坐了,其他人也都依次入席了,每桌8人,共計10桌。入席上菜,上菜倒酒,倒酒開席,開席扯皮,扯皮就喝醉,這是奎州人的一套成古不變的規矩。

趁時宏圖們才開始扯酒皮,大家都還比較清醒,我們來說說師傅和老師傅的事。不然,你哪天自駕車到奎州來問路,你叫別人師傅,或者老師傅,肯定是要挨打的。挨打了不但沒有人給你付醫藥費,還要自討羞辱。

那是很早年的事情了,或者說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那時的奎州雖然沒有而今繁華,但是也還是可以的,一江三省的水碼頭,也熱鬧非凡呀。那時沒有空運,隻有陸運和水運。陸運靠騾馬和挑二,運力很有限。所以,大多數商品都全靠水運了,水碼頭就成了各類物資和往來客商的主要集散地。因而,跑船的就吃香,就受人敬仰,特別是受怡春院那些姐姐們的喜歡,不僅喜歡他們的腰圓背闊、油黑肌膚,更喜歡他們荷包裏的串串錢和銀子。在千裏濁江水域,在文化古鎮奎州,是很尊重技術尊重人才尊重手藝的,隻要有一技之長,都可以為師為長的,就連那些被人瞧不起的石木磚瓦劁匠,也都一律稱謂“師傅”,就像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一樣,見了穿製服的就叫“同誌”,沒有高下,沒有親疏,沒有任何級別。奎州人對老師不叫師傅而叫先生,意思是出生在我先,學習在我先,懂事在我先,知識在我先。這和北方人的叫法是有區別的,北方人把傳授自己知識學問的人叫師傅,比如雍正、乾隆、光緒都是這樣叫的。而北方的女人把自己的男人叫先生,如果男人比女人歲數大,叫先生是可以的;如果女人找的個小白臉男人,再叫男人先生的話,那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通道理的。所以,奎州人對自詡為“五千年文明發源地”的北方人,總是嗤之以鼻,笑之為“夜郎自大”、“樹上的斑鳩,不知春秋。”常年行走濁江的船工們,敢與惡浪搏鬥,敢與死神拚殺,那才是頂級的師傅,是女子們心目中的大英雄。所以,運船還遠遠地沒有靠岸,那些青樓女子們便高高地揮起了紅的綠的紫的藍的花的頭巾,驚呼著他們的名字“師傅!師傅!師傅——”

在一條船裏,掌舵、扯帆、搖櫓、撐篙、拉纖的下力人員,都叫師傅,有老師傅在旁邊的時候,一律叫小師傅;而抱手抱腳、抽煙喝茶、東張西望的老者,就叫老師傅,或者叫大師傅,他的主要職責就是在貨船客船闖險灘、繞石堆、穿狹穀的生死關頭,出手相助,化險為夷,平安通過。所以,老師傅之所以“老”,除年齡長資格老一些外,還在於經驗豐富、見識廣博、手段高強,是大師傅,是第一師傅,是師傅的師傅。這是老百姓的叫法,民間的叫法,但是師傅們在內部都叫老師傅為師傅,自己稱為徒兒。既是師傅,就要受到尊重;既是徒兒,就要各人自覺。所以,船兒一靠岸,要讓老師傅先下船;下館子的時候,要讓老師傅先端碗;玩妹娃兒的時候,要讓老師傅先挑選。有一次,連續幾天暴雨,讓濁江水猛漲,到處是險灘激流,到處是石堆石灘,鹽幫一條運鹽的大船順千裏濁江而下,直整得老師傅腳爬手軟眼發花。鹽船到奎州古鎮的時候,用奎州人的話說叫“天已麻子麻子的了”,隻得靠岸歇腳。飯罷酒醉的時候,徒兒們說,師傅,我們去奎州鎮上耍一盤嘛!師傅說,你們都去,我今天腰杆痛得狠,我來看船。男人日夜走濁江,腦殼撇在褲腰帶上,歇腳的時候去耍一兩個妹娃兒,提提神,壯壯膽,也是應該的,別人不會說什麽的,就是自己的老婆也沒有什麽意見。如果有意見你來,你來拿起老命換錢,你來養家糊口。

奎州古鎮上有一家怡春院,院裏有一個一口香,年齡二十來歲,長得花容月貌、春風楊柳,琴棋書畫、吹拉彈唱樣樣精通,最難得的是她說話滿口芳香,身子如薄荷,如檀木,如獐麝。一口香雖然沒有貂蟬、西施、玉環、昭君那樣傾城傾國,但在千裏濁江上也是“花中之花,魁中之魁”,就連川江、漢江、洞庭湖的船師傅們也慕名駕船而來,一睹芳容,一采口香,一擲千金,一夜情深,一生不忘。這樣可人、可口、可心、可情、可魂的下飯菜,一般都是老師傅的,那些小師傅聞都莫聞,攀都莫攀。今天晚上老師傅沒來,沒來也隻能閑來空起。但是,其中有一個小師傅就打起了歪歪主意,他讓其他師兄師弟們找到了對子,進了房子,放下了帳子,才悄悄地摸進一口香的房子。一口香正坐在床沿生悶氣,別的房子裏嘰嘰喳喳地鬧泡了,她這裏卻沒有一個人光顧。

小師傅進門就親熱地叫一聲,姐姐!

一口香把瓜子臉兒彎著,細小手兒抱著,就是不理他。

小師傅摸出一錠亮晃晃的銀子放在桌子上,又喊一聲,姐姐!

一口香就開臉兒,起了身兒,過來了。過去和現在社會製度不同,人與人的關係不一樣,感情也不一樣,道德底線也不一樣,在男人和女人的生意上,各有各的規矩,各有各的行道。過去是先亮底後服務,防止你吃白食;有多大的底,服多大的務,防止你吃賺食。小女子們吃虧上當怕了,不得不時時防備著,警惕著,注意著,小心著。現在是誠信社會,關愛社會,文明社會,講價就服務,滿意再給錢,給錢就穿褲子,穿褲子就走人。同時,你不敢吃賺食,更不敢吃白食。吃了賺食白食,人家不要你的小命,就要挑你的腳筋、點你的天燈、剮你的**。

古今中外都一樣,有了銀子,就能辦事了,就好辦事了,就快辦事了,就像奎州人說的那樣,“連鬼都來幫你推磨來了”。收了銀子,一口香就開口叫師傅了,又甜甜地叫哥哥了,問他是吃急食還是喝慢酒呢?

小師傅進別人的館子,吃別人的菜,喝別人的酒,哪敢喝慢酒呢,要是老師傅來了,不弄死也要脫層皮子的!於是,小師傅就急不可耐地說,我船上還有事呢,就來一口急食嘛。

在怡春院,慢酒有全酒和半酒之分。全酒就是全明堂,一邊飲酒一邊聽曲一邊作樂,前前後後要搞大半晚上;半酒隻是半明堂,一邊飲酒一邊作樂,就沒有聽曲的內容了,時間就短多了。急食的時間就更短了,像地裏摘一根黃瓜,拿起就架墨;也像地攤買一個粑粑,接來就開口。一口香是久經香床的人,睡的男人比你扛的鹽包子還多,長的短的、大的細的、肥的瘦的、趴的硬的哪樣沒見過?哪樣沒試過?所以也不講什麽過套,也不需要講什麽過套,走到床邊就剮光了藍茵茵的長裙,赤溜溜地躺在了檀香**了。小師傅也是“各人的婆娘不客氣”,扯下坎肩和褲衩就跳上床架墨了,像走千裏濁江一樣,才走點點長一截平水路,一路的風景都忘記得幹幹淨淨了,猴急猴刨地就開始衝險灘激流,穿石堆狹穀,飛浪尖漩渦,然後插篙泊船,係繩喘氣。一口香欲火正烈,哪管你累不累、軟布軟、行不行呢,趴在小師傅的結實的肚皮上,用她那黑黑的發梢來來去去地掃著小師傅那兩個山丘一樣大的古銅色**,滿口噴香地說,好乖的奶奶,比我的還大呢!

小師傅被撩撥得興致勃勃的了,準備重振雄風,又升起船帆,再次出江。剛剛把船兒停穩,鹽包子還沒有開始碼,院子裏的跑堂就扯起嗓子喊了,鹽幫的老大駕到,看茶看煙接客。

這種響亮地吆喝,其實有兩個目的,一是給來客增加麵子,xxx老大來了,大家不要亂來;二是提醒那些正在接客的姑娘們,趕快收拾戰場,送走舊客,來迎新客。因為船老大的相好都是固定的,不像一般的小師傅“坐抽席”,隨便哪個女人都可以睡,隻要能敗火解饞就行。哪時的老大,也就是老師傅,雖然比不得而今的公安局長、檢察院長、法院院長的特權,但是還是跟有的局長、縣長、市長、處長、廳長、經理、董事長差不多大的官,差不多大的權力,差不多大的派頭。他雖然無權抓你關你判你殺你砸你,但是對屬下對徒兒可以宰工資扣獎金罰款子甚至於不要你開除你。孫悟空夠厲害的吧,師傅說把他攆了就攆了,跪起哭都沒有的。對於開窯子的老板和姐妹們來說,損失就更大了,你得罪了這些船老大老師傅,他可以不朝這方望,不伸這方腳,不到這方來,不做這方的生意。所以,這一喊,就把小師傅嚇得屁滾尿流,抓起坎肩和褲衩就要跑。

一口香箍住小師傅粗壯的腰杆說,你也是船師傅,又年輕力壯的,像頭小水牯的,還怕他一個老卷卷嗎?

小師傅急著說,在船上,我隻是個徒弟,他才是大師傅,老師傅的嘛!

一口香甜蜜蜜地說,不就是師傅的師傅嘛,也是人呀。

小師傅扳開她的小手兒說,是沙,我們是他的徒弟,哪個不怕師傅嘛。

一口香帶不滿地說,五十幾的老卷卷了,東西都伸不直了,錢也舍不得,耍又耍不出個名堂來,像“老母雞啄綿洋芋”,這個時候跑起來做麽子嘛,我直怕哪天死在我**。

小師傅一邊說“下回來,讓你安逸”,一邊跳後窗逃回船上去了。這時,一口香隻得整裝換容,倚床而待。老師傅一會兒就被人領上樓來了,和一口香玩起了全明堂,一直到天亮解繩行船,才怏拖拖地下樓回船上來。

本來嘛,這事沒得什麽稀奇古怪的,一口香是專做那生意的,跟你做跟我做跟他做跟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做都行,論價行事,看菜吃飯,就像《沙家浜》裏阿慶嫂那樣,“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來的都是客,全憑嘴一張。相逢開口笑,過後不思量”。行船的,上水下水仍然風裏雨裏的行船;過路的,南去北往仍然日裏夜裏的趕路;鎮上的闊少,仍然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但是,老師傅和小師傅,也就是師傅和徒弟同嫖一個女人的事被人發現了,不僅被人發現了還被人炒作了,一炒就要糊鍋,一糊鍋就要起火,一起火就要出問題。雖然那時沒有網炒,不像“局長的**日記”、“市長的嫖宿監控”那樣來得快,但是船來船往,人上人下,江裏湖裏立即風起雲湧,說老師傅穿小徒弟的熱靴子,吃小徒弟的現麵條,喝小徒弟的殘腳水。那時講的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即為父,徒即為子”,兒子耍的女人還沒有過夜,老子就去跟著去耍了,曆史上都不多呀。就是唐明皇那樣的色膽包天之徒,還要講一丁點禮義廉恥呀,先把兒媳楊貴妃裝模作樣地送到尼姑庵去淨淨身、消消毒、除除晦,然後才解衣上床,魚水承歡,鸞鳳和鳴,霸媳為妻呀!江湖上這一炒,就炒得老師傅羞愧難忍,七竅流血,八孔冒煙,隻好投江而去。小師傅,也就是他的徒兒,也自覺沒趣了,離開了船幫回家做挑二去了。有好事者又編出一首歌羅句來,“老師傅,小師傅,大家再莫叫師傅。師無德,傅無品,老的穿了少的褲。”這樣一來,在奎州地盤上,就沒有再敢叫師傅了,更不敢叫老師傅了。但是,社會要交往,相互要稱呼,禮尙要往來,沒有約定的社會通用稱呼,你總不能見麵打招呼就喊“嘿格咋”、“那個雞巴娃兒”、“那個姑娘客”嘛,那樣不僅不方便,而且更顯得奎州人的野蠻和無知了。所以,有那些長者在翻閱了大量的曆史資料並經過認真思考之後,結合奎州的稱謂習慣,就改師傅叫老師、改原來的老師叫先生了……

時宏圖他們的酒喝到第二階段了。按照中國的酒文化,喝酒一般分三個階段,三個發展時期。第一個階段是酒文化的初級階段,也叫原始時期,具體表現為推三阻四,譏言巧語。大家剛剛把酒倒起,思維也還很清醒,說話也還有章法,但就是不願把酒喝下去,就像第一次外遇一樣,心裏癢娑娑的,但仍要做出半推半就的樣子。所以,這個時候就要說一些玩笑話、譏諷話,才能把酒灌下去,我叫你“舅子”,你叫我“姐夫”,我叫你“親爺”,你叫我“妻侄”,或者把酒杯碰了說一聲“不喝是678910”。這樣一來,滿桌子的人都是親戚了,酒也就一杯一杯地灌下去了。第二個階段是酒文化的中級階段,也叫發展時期,也是酒文化最豐富最漫長的階段,具體表現為扯七拉八,寡言少語。這個時候的酒已到六七分,大家都不願說話,說話就要說酒話,說酒話就要喝酒。但是,不說又要冷場,不說又沒有氣氛,所以話還是要說的,隻是說話的方式和內容不一樣了,“巷子裏趕豬,個呀個的來”,改為了一個一個地擺龍門陣、講笑話、說段子,上下五千年,中外九萬裏,無所不在,無所不涉。當然,擺完一個,或者說完一段,是要喝一杯酒的。第三階段是酒文化的高級階段,也叫發達時期,這個時期的具體表現為五搶六奪,胡言亂語。到這個時候,酒已經喝到了十二分,北方人叫“喝高”了,南方人叫“喝醉”了,奎州人叫“喝得兒不認母”了,喝得給老子叫哥哥、給老娘叫姐姐了,喝得“日媽格老子的”亂說亂講了,喝得跑到衛生間去“下豬兒”、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了,喝得我媳婦給你做老婆、你妹妹給我做老婆、給我全家人都做老婆了,喝得用板板車拖到醫院去輸氧輸液搶救了或者當場就死亡了。雖然如此,但是人人都在搶酒瓶,人人都在倒酒喝,人人都在高聲叫罵……

時宏圖剛剛擺了“文革”時期江青的一個政治龍門陣,村支部書記就接過話來說,我來給你們擺個文明的,書記是大領導、大知識分子,擺俗了不好。從前,奎州城有一個秀才去親爺家趕生,因為高興就多喝了幾杯,來到書房裏臥床休息。一會兒,小姨妹進來取東西,見姐夫的枕頭掉下床了,就上前撿起來塞在姐夫的腦殼下。秀才不知是有心還是醉糊塗了,順手攬過小姨妹就在**把事做了。完事後,秀才仍然忽拉拉睡瞌睡,小姨妹見姐夫糊裏糊塗地把自己耍了又沒有一句話,越想越不好想,但是又不敢明說,就順手在牆上題詩一首,以警示姐夫:

好心來揀枕,

為何脫我衣?

若非姐姐麵,

定然不饒你!

該死!該死!該死!

秀才醒來一看,小姨妹還“鴨子死了,嘴殼子硬”的,奎州人常言說“姨姐姨妹半邊妻,舅母子當各人的”,不就是“過一盤午”嗎?還“癩蛤蟆戴眼鏡子,假裝斯文”,題麽子打油詩嘛。順手也在旁邊題詩一首:

有意來揀枕,

無心脫你衣。

隻當是我妻,

不知是小姨!

失禮!失禮!失禮!

過了一會兒,秀才的妻子進書房來看秀才,看見牆壁上的詩句,氣得歪脖子綠眼睛了,但是又不敢大張旗鼓地興師問罪,隻好“黃連拌著苦膽飲,淩冰和著牙齒吞”,也在妹妹詩的下麵題詩一首:

有意來揀枕,

有心脫她衣。

牆上題詩句,

全是騙人的!

彼此!彼此!彼此!

不知什麽時候,嶽父老漢的煙吃完了,進書房來找葉子煙,抬起腦殼看見了牆上的詩句,心裏也不好想,姐夫占了小姨妹的幹便宜,如果不加以製止,跟貓兒偷嘴一樣上癮了不得了的,要他們趕快住手。但是,男女之間的事,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也是“母狗不擺尾,公狗不上背”,就是嶽父大人也不好明說的。沒得法,隻有在旁邊題詩一首,讓他們自己去明白:

不該來揀枕,

不該脫她衣。

兩個都有錯,

下次不可以!

切記!切記!切記!

天黑了,要煮晚飯了,親娘老婆婆進來舀米,點起燈一看,滿牆都是詩句。親娘老婆婆自言自語地說,是我弄的飯好吃,還是酒好喝呀,大家都發詩性了,扯起哈欠題詩,是不是嫌我這個老婆婆沒讀過書隻弄得來飯作不來詩嗎?於是,端起煤油燈,從頭到尾把全部詩讀了一遍,弄懂了他們的意思,也取筆在旁邊題詩一首:

已經揀了枕,

也已脫了衣,

姐夫睡姨妹,

自古不稀奇!

別提!別提!別提!

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抬起頭去尋找廖男竹,他們那桌不扯酒皮早下席了,廖男竹拉著姐姐水竹去竹林裏玩去了。

沒見著廖男竹,大家心裏雖然有一點失望,但是並不影響大家繼續擺龍門陣,繼續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