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省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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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市委開了一個常委擴大會，一是市委中心組學習，這次沒有請人主講，而是學習的幾個中央文件。其次是市委書記龍正風傳達了省委擴大會議精神；市紀委副書記、市監察局長王成柱傳達了省紀委、省監察廳反腐倡廉專項工作會議精神，他在傳達會議精神時指出，特別是針對沿海幹部包二奶、三奶成風的問題，已引起中紀委、監察部的高度重視，中央和省委要求，各級幹部務必潔身自好，身正心純，講求公德，過好權力關、金錢關、美色關。第三是部署了全市第二季度主要工作任務。全市第二季度的主要工作是“四抓”，一抓工業生產，確保時間過半，任務要過大半，環比要有增長，同比也要有增長；二抓農業生產，農業正是春耕煞尾的關鍵時候，該播的一定要播下去，該薅的一定要薅起來，“春夏不播，秋冬無收”；三抓人口生產，確保時間過半，人口增長數字過小半，不能出生的堅決不容許出生，給下半年多留一點生育的空間；四抓安全生產，降低生產成本，提高生產效率。會議同時要求，市委駐縣、區的領導必須立即下去督辦，一個企業一個企業地檢查，一個鄉鎮一個鄉鎮地過問，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解決，一個困難一個困難地突破，務必腳踏實地，真抓實幹，抓出成績，抓出效益，抓出良好的生產局麵。
按照市委的分工，龍正風和時宏圖聯係西南縣，龍正風對時宏圖說，你先下去看看，我要參加中央統戰部組織的一個活動，去一趟台灣考察生態農業，請假又請不脫，隻有拜托你老弟了。時宏圖巴不得龍正風不去，去了倒礙手礙腳的，想說的不敢說，想做的不敢做，想玩的不敢玩，想看的不敢看。西南縣是時宏圖的發跡之地，青春羈留之地，夢魂牽繞之地，日夜相思之地。因此，時宏圖也想去看看，看看他的老部屬們，看看他的老情人們，看看灑下他汗水的山山水水。他本想在走之前去看看劉雪梅，三四天沒有去了，時間再長了是要出問題的。其實時宏圖也知道，無論男人還是女人，分別的時間長了，特別是**時間間隔期長了，就會產生性疲勞，性冷淡，性**，性抗拒，有的就會“紅杏出牆春意鬧”、“窩邊草兒別人吃”、“自家園子有人薅”了。但是，一個優秀的男人或女人，一個成功的男人或女人，一個受傳統禮教浸泡過的男人或女人，自己窩邊的“草”別人不能吃，隻能自己吃；別人窩邊的“草”別人能吃，自己也要吃；最好是別人窩邊的“草”別人不能吃，自己吃光吃盡。中國古人有一句話最能說明這一點，“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時宏圖還是基本上放心他的情人們的，在選擇的時候就進行了多方了解和細心觀察。時宏圖經過研究發現，中國式的情人要具備三個基本素質，才能保持長久，否則都是“曇花一現”。一是不慍不怒，不張不狂。假如有一個人到處說“你敢不買賬嗎，XXX局長是我的情人”，或者說“老娘怕哪個，XXX縣長是我情人”，或者到處惹是生非後，大街上掏出手機嗲聲嗲氣地叫喊“廳長情人老公，他們又扣了你給我買的那輛紅色寶馬車，你快來收拾他們這些狗日的嘛！”這樣的女人，就是天仙下凡，我估計你有豹子膽也不敢玩。所以，要想做一個終身情人，還是夾起尾巴做人的好。二是不糾不纏，不奢不欲。假如一個女人上床短褲都沒有脫完，就抱著你的頸項問“你哪時離婚嘛，我準備跟你結婚呀”，或者跑去找你的老婆攤牌“我愛你老公，你必須放棄他，他屬於我，永遠屬於我的。”這樣的情人你也敢耍嗎，借你老兄二十個膽子，你也不敢！所以，要想做長久情人，還是本分老實一點的好。三是有情有義，忠貞不二。這一點對男人尤其看重。如果你想你的情人了，你身體強烈地需要情人了，你也約會你的情人了，你的情人不是和老公而是和別的男人正在“巫山雲雨”，她也很真誠地說“等兩分鍾嘛，我叫他加快速度，完了我就叫他開車送過來陪你的，陪你一下午，陪你一晚上，陪你三天三夜，陪得你腳巴手軟腿抽筋，好不好嘛！好不好嘛！”不知你聽到這話後是什麽感覺，荷爾蒙還分不分泌，小肚子那股熱氣還轉不轉悠，**竊意的心思還有不有那樣強烈。所以，要做貼心的情人，還是忠貞忠誠一點的好。雖然做情人要具備這三點，大多數也做得到這三點，但是長久不在一起，長久無情愛也無**，用奎州人的話說，是“各人的老婆腳走軟了，都要搭一截別人的順風車”，何況是“玩玩情而已的人”呢。也有人比喻，小姐是公共汽車，給了錢就上車；情人是小轎車，方便時搭順風車；老婆是爛汽車，不給錢也不上你的車。
時宏圖決心不到劉雪梅那裏去，主要考慮去西南的問題，三四個情人在那裏，一晚上陪一個，也讓你傷筋動骨呀。西方有一個性學家，經過幾十年的臨床研究，最近推出了一套有利於身體健康的男人**公式：
男人年齡×0.9±2=**的時間和次數。
比如男人30歲×0.9=27，得數為27，十位20為20天時間，個位7為7次**，即30歲的男人20天可以做7次愛。這是一般身體情況而言，但是人有特殊性，身體有差異性，**的次數也就不一樣。30歲的胖子在一般情況下可以－2次，也就是20天做5次愛；30歲的瘦子在一般情況下可以＋2次，也就是20天做9次愛。其他年齡依公式套過來就行了，這裏要說明的是，在進行年齡計算時，30歲至35歲的男人按30歲計算，35歲至40歲的男人按40歲計算，反正5舍6入，其他年齡以此類推，小學生都會計算的。你可以算一算你自己的情況，每月跟老婆做幾次愛，跟情人做幾次愛，都要計劃好安排好，最好不要無限度地突破西方科學家嘔心瀝血研究出來的科學公式。中國人有點不信邪的壞習慣，說白了就是不愛按照規矩出牌，這是很不好的，也是很有害的。你就說和女人**的事情吧，咱中國民間總結的是，一個身體合格的男人必須“三十歲前半天做，四十歲前天天做，五十歲前隔天做，六十歲前旬天做，七十歲前按月做，八十歲前隔月做，九十歲前半年做，百歲之前還要睡一鋪”，否則，你的身體就有毛病了，或者你和老婆或者情人就有了裂痕，趕快去醫院檢查和修補吧。
如果按照西方性學專家的理論，就時宏圖目前的年齡來講，按40歲計算，用專家推出的**公式計算，為40×0.9=36即30天做6次愛，再加2次為8次。如果進一步分解，為3.75天做一次愛，即為90小時做一次愛。你想，在西南縣他怎樣也忙不過來的，三四個久盼甘露的女人正等著他呢！所以，他決心不去劉雪梅那裏，隻是以在縣裏檢查工作的名義發了一條短信，說“想你親，想你抱，我在下麵動不了；喝醉酒，喝飽茶，隻想把你手兒拉；明天回，明天到，一定把你喂個飽！”然後在市委小夥食團吃了飯就回家了，躺在**養精蓄銳，以便到西南縣後進行一場生死惡戰！幾個月沒有見那幾個女人了，去了總要會會，會會總要抱抱，抱抱總要脫脫，脫脫總要搞搞，搞搞總要像像。不然，女人們就會認為你忘了她，玩了她，騙了她，甩了她，或者認為你老了，不行了，沒得用了，沒得指望了，她就要傷心，就要憤怒，就要找別的男人了，給你戴一頂大大的綠帽子了。到了那時，你時宏圖就是奎州人常說的“偷雞不成倒舍一把米”，《三國演義》裏說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時宏圖正半躺在**一遍一遍地排列工作時間表，到西南縣後先會誰、再會誰、後會誰時，廖水竹開門進來了。時宏圖抬一抬頭不緊不慢地說，回來了，這麽晚了？
廖水竹臉上**漾著興奮的光芒說，才八九點鍾呢，那個事辦好了的。
時宏圖不解地問，哪個事呀?
廖水竹從坤包裏取出兩個綠本本說，結婚證呀。
時宏圖忽然覺得有一種失落的情緒飄縵了過來，似乎得到了一個廖水竹就將失去很多很多個馬水竹、牛水竹、羊水竹似的。於是時宏圖就不喜不悲地說，好，從今以後我們就可以開起門睡瞌睡了，名正言順地睡瞌睡了。
廖水竹馬上去浴室洗澡。其實她在西南縣出門的時候已經洗了一遍，她怕見到時宏圖的時候時宏圖一時猴急，一身臭汗敗了時宏圖的興致。但是，剛才也走了幾十公裏路，一路的風塵，一路的疲憊，一路的懷想，也應該洗一洗，衝一衝，涮一涮，把一個幹幹淨淨的身子像蒸肉扣碗一樣完全徹底地奉獻給她的心上人，奉獻給她追隨了十幾年的夢中人。廖水竹從浴室出來了，穿著透明如蟬翼的天藍色睡衣，全部看得清清楚楚。顯然，廖水竹是有充分的身體準備和情趣準備的。廖水竹上床就鑽進了時宏圖的懷裏，時宏圖穿著短褲和背心仍然半躺著，隻是用右臂順勢攬住了廖水竹光滑的背膀。
不知今晚為什麽，他時宏圖沒有一點情趣，沒有一點激動，沒有一點生理反應。真的是老了嗎？真的是性學專家的**公式在起作用嗎？那為什麽看見駱鵑肥墩墩的屁股，想起駱鵑粉燦燦的臉蛋，就渾身燥熱、下身堅挺呢？真的應了古人那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嗎？時宏圖覺得良心有虧，畢竟廖水竹無名無分地跟了他這麽多年，今天剛剛從側轉正、從妾轉妻，應該值得大慶一番的。但是，就是力不從心，體不所願，讓時宏圖感到一種莫大的悲哀和痛苦，為自己，也為廖水竹，更為天下傾情盡意的女人們！接著，他就想起了和廖水竹的第一次，一個男人把一個女孩變成一個女人的第一次，一個女孩把一個男孩變成一個男人的第一次，從此開他時宏圖**快樂先河一發不可收拾的第一次。
那時他也是清高不俗的，鄉鎮幹部是不屑為伍的，白天逗鄉村**的婦女，晚上打牌賭錢，白白的浪費美好光陰，就不能多讀一點書、多想一點工作？但是這些鄉鎮幹部“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願雕。”你勸他們多學一點，多工作一點，多追求一點，多進步一點。他們說鄉鎮書記、鄉鎮長是縣裏派遣，你追求沒有政治目標；鄉鎮不是完全意義上的獨立的行政機構，實行報賬製，你想搞事情沒有經濟權力；你想拉拉關係、走走門子，典型的農民一個誰理你，你沒有社會活動圈子！時宏圖隻是個鄉黨委副書記，連人事建議權都沒有，更沒有人事決定權，又能把這些在鄉鎮工作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老幹部”怎麽樣呢！因此，他除了漫步田埂、流連水庫，就是臥床夜讀、伏案急書。時宏圖是個有誌向之人，有追求之人，有奮鬥之人，“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顧天下。”那個初秋的傍晚，時宏圖正在電燈下奮筆疾書《關於解決農村留守失學兒童問題的建議》時，半掩的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個紅衣少女進來了，帶進來的就是一縷涼爽的晚風，把時宏圖桌子上的稿子卷了起來。
時宏圖抬頭一看，是廖水竹，就興奮地說，從學校回來嗎？
廖水竹紅著臉，站在門邊背著手靦腆地說，在窗外看你好半天了，你也不知道的，做事真是認真呀。
廖水竹不再是中學生了，而是奎州職院的大學生了，說話的語氣也沒有學生娃娃的顧忌了，想放開也敢放開了。時宏圖就嘿嘿地笑著說，對不起，沒見仙女下凡，實在是對不起呀。
廖水竹癟著嘴巴說，我可不是仙女呀。
時宏圖讓過一把椅子說，放假了？
廖水竹坐在椅子上又癟起了小嘴巴說，國慶呢，你們不放假？
時宏圖假裝沮喪地說，我們鄉下人，哪像你們大學生，天之驕子呀，還興放五一、國慶的，更還有暑假寒假的。
廖水竹就甜甜地笑了，笑的時候，她臉上的兩個酒窩窩就像兩顆正熟的相思豆，彈跳得讓人心動。青春燃燒的時宏圖不免就多看了幾眼，看得廖水竹的臉兒就更加紅潤，心兒就更加跳**。時宏圖也極力地克製著自己酒精一樣濃烈的情感，不能讓它宣泄，不能讓它燃燒，不能讓它衝出180把鐵鎖禁錮的魔窖。於是，就去倒了一杯開水遞過去說，先喝一口水吧。
廖水竹一邊接茶杯一邊說，你才離開大學校門幾天呀，就這樣挖苦我們職院生。
時宏圖曾高興地說，現在工廠、農村要的是技術型人才呢，你們職院畢業生比那些重點大學畢業的人還俏一些呢！那些重點大學畢業的學生是大事做不了，小事又做不來，自己認為是天之驕子，其實是時代的棄兒。
廖水竹誠懇地說，沒有你的精神鼓勵，我上不完中學；沒有你的經濟援助，我也上不完中學；沒有你帶著一大幫人去扶貧幫困，解決我家的生產生活問題，我還是上不完中學，哪裏就能考上職院呢。
時宏圖用一套哲學理論來解釋說，外因隻是成功的條件，內因才是成功的根本。你的成功，是你自己的不懈努力，是你生逢其時嘛。
按照中國人的傳統，過去沒有中舉的人八十歲了還是學生，就像範進一樣；而今也一樣，中學生哪怕二十五六歲了也叫孩子，說的話也是孩子的話，做的事也是孩子的事。廖水竹現在再不是中學生了，就是成人了，就可以和大人們平起平坐地說話了，就可以把自己的思想完全徹底地倒出來了，把自己的情感一絲不留地展示出來了。記得高考結束的那天下午，好多同學走出考場就把文具盒摔了，準考證撕了，不知是哪個男生在操場中間點燃了火，大家紛紛抱來書本和複習資料，抱來鋪蓋和衣服，全部丟進火堆裏。同學們圍著烈烈火焰一邊哭著，一邊跳著，一邊鬧著：我們解放了！我們解放了!我們長大了！我們長大了……老師來了，老師也跟著哭著跳著鬧著；校長來了，校長也跟著哭著跳著鬧著，直到彎月出山，灰熄火燼，師生們才依依不舍地離去。經過那天淋漓盡致地洗禮，廖水竹覺得自己再不是那束手束腳的小女生了，而是敢愛敢恨敢言敢語的大女人了。今天晚上，除父親之外第一次和一個異性這樣獨處，在一個三十平方米的小天地裏近距離地獨處，她有無法抑製的興奮，她有說不完的話語。19年了，熬的就是這一天，等的就是這一天，盼的也就是這一天。所以，廖水竹今晚的膽子特別大，情緒特別興奮，思維特別活躍，話語特別豐富。廖水竹說，我不全信命，但我相信命。沒有我的跳水，也就沒有我們的相識；沒有我們的相識，也就沒有我的今天。你說這不是命嗎？
時宏圖覺得廖水竹的話在理，至少從邏輯上無法推翻，也就跟著她的思路往下說，要是那天你先跳，我還沒有來，也救不了你；要是那天你後跳，我走過了，也救不了你；要是那天你不跳，我站在那裏想救，也沒地方救你！看來，500年前老天爺就設計了那個場景呀，準時準點到，準時準點跳，準時準點救！這就是緣分，我們的緣分。
廖水竹低著頭細著聲兒說，按你說的，我是誠心要引你下水的呀。
時宏圖和封林雖然沒有實質的**，但是畢竟是過來人，對廖水竹的話是十分敏感的。即使廖水竹不是那樣想的，不是表達那樣的意思，時宏圖也要那樣想的，也要那樣理解的，一個思想和身體都極為健康的男人至少在那一瞬間，要那樣想才正常，才有情有理。時宏圖抬起手腕一看，沒聊好會兒，都過晚上12點了。於是站起來說，你在我這裏睡，我去招待室。
廖水竹沒有回答，站起來擋住了時宏圖的去路，她的臉蛋紅得像櫻桃，身子抖得像篩糠。看著麵前這個嫩得出水的小美人，時宏圖努力地控製著自己燃燒的情緒，幾次抬起手想按一按廖水竹抖動的雙肩，他都沒有敢下手，他都悄悄地放下了。他知道自己有恩於她，有情於她，也有意於她，但是自己絕不做“施恩圖報”的小人，大丈夫行事要光明磊落，仗義俠膽。
於是，時宏圖無話找話地又問，你還有事？
廖水竹低著頭，垂著手臂，一句話也不說，胸脯起伏得像波濤，氣息吸納得像風箱。時宏圖情不自禁地抬起了雙臂，輕輕地擁抱了一下廖水竹，其他的什麽也不敢做，隻能在心裏暗想，在意識裏暗流，他這個有婦之夫絕對不能害了人家大姑娘。然後，時宏圖說，你睡吧，我走了。時宏圖順手把門帶上了，廖水竹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什麽，也不知道在企盼什麽。
寢室的長廊隻有一顆路燈，燈光灰暗得像火把眼，路都看不清楚，主要是鄉下的電壓太低，不能達到足夠的照明。走道的兩邊還堆滿了各種什物，什麽繃子床呀，爛衣櫃呀，洗臉架呀，破紙簍呀等等，時宏圖睜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走著，生怕給別人掛倒。忽然，時宏圖聽到了什麽在響動，“轟轟轟”地像在挖牆壁。時宏圖就輕手輕腳地往前走，聲音越來越大了，好像床板也在叫，偶爾還有說話的聲音。時宏圖在走道的拐角處終於找到了聲音的來源，214房間，夥食團長的房間。隻聽夥食團長說，明天把你們家的雞還送幾隻來，書記鄉鎮要回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說，我家那隻是怏雞，燉來不好吃，我隻有一個鐵鍋兒，等會把你這隻燒公雞燉趴了留給他們明天吃就是沙！夥食團長說，我說的正經事，哪個和你開玩笑嘛，你再不聽招呼，我把你的鍋兒戳爛！還是那個女人的聲音說，你把我的鍋兒戳爛了，你今後就莫用了。接著，就聽見床板叫得更歡了，牆壁被撞得更響了，夥食團長的氣息出得更粗像水牯牛了，那個女人的呻吟聲更加迷人像月豬兒了……時宏圖的雙腳就像被鉚釘鉚住了一樣，動也動不得，走也走不得；喉嚨也像被捏住了一樣，喘也喘不得，說也說不得，一直到屋裏“哢嚓”一陣巨響，好像床板閃斷了一樣。接著好像什麽也沒有了，什麽也沒有發生過，隻聽見田間的蛙鳴，山間的鳥喚。這時，時宏圖才轉身離開，在一個轉角處，忽然有個人影晃過去了，好像是廚房的熊鷗。時宏圖揉揉眼睛，人影不知哪裏去了。時宏圖搖搖頭，就上三樓進了鄉政府的招待室，和衣而睡，卻怎麽也睡不著。時宏圖就用大學讀書時治療失眠的方法，閉著眼睛數一、二、三、四、五……可是，越數越興奮，越數越新鮮，越數越聽見床板在叫，越數越聽見夥食團長和那個女人在說話，越數越想起廖水竹紅紅的臉蛋、高高的胸脯，圓圓的臀部……時宏圖就下床來走，走了又上床去睡；睡了又下床來走，走了又上床去睡。一直到天亮，時宏圖都沒有睡著，糊裏糊塗地回到自己的寢室前，剛一開門，廖水竹就從門背後撲了過來。
時宏圖嚇了一大跳。雖然在他心裏曾多少次幻想過和她在一起的情景，但是當她真正撲在他懷裏的時候，時宏圖還是有些害怕了。他怕別人看見，他怕封林知道，他怕市委辦公室那些哥們姐們以及鄉下的父親母親的眼睛。
廖水竹越發抱緊了時宏圖哀怨地說，我睡不著，老是想你的。
時宏圖顫抖著說，我有什麽好想的呢？
廖水竹急著情感說，我愛上了你，真的愛上了你。
時宏圖仍然堅挺著說，這樣不好的，你不要衝動的。
廖水竹真心誠意地說，大學好多都找了男朋友呀，每個星期五都有人接，有的還開著小車呢，有的還在校外租房同居呢。
時宏圖開導她說，她們是她們，你不要跟著學就是，要好好讀書，將來對社會才有用。
廖水竹拱著時宏圖的厚實的胸脯說，我會好好讀書的，但是，我要愛你的，愛一輩子，不，一千輩子，一萬輩子。
時宏圖感動了，情緒了，從來沒有一個女孩這樣緊緊地抱著他，這樣溫柔可人的嗬哄他，就是和封林在一起時也沒有這樣的貼心貼情，這樣的完全徹底，這樣的無遮無攔。時宏圖的眼眶有些潮潤了，聲音也有些幹澀了，情不自禁地用雙臂抱緊了廖水竹說，謝謝你的愛，但我有老婆。
廖水竹極認真地說，我不怕，我不會破壞你的家庭的，我也不會影響你的前途的，我隻做你的情人，一輩子的地下情人。
時宏圖的眼淚就吧嗒吧嗒地滾落了下來，滾落在她的濃黑的頭發裏，滾落在她芳香的脖頸裏。一個男人活到這個份上，有這樣的女孩撲在你懷裏，有這樣的女孩毫無代價的要把感情和肉體奉送個你，你還需要什麽前途，還留戀什麽官位，還顧及什麽錢財，還不忘什麽家庭，還有什麽不能舍棄呢！就是赤身**浪跡天涯海角，相互提攜餐風宿路，也心甘情願呀，也無怨無悔呀，也豪情壯誌一生呀。時宏圖流著幸福的眼淚顫抖著聲音說，謝謝你，我的好妹妹，我會記住你一輩子的。
他們就這樣緊緊地抱著，就這樣久久地站著，靜謐的早晨就顯得那樣寧靜，那樣柔蜜，那樣幸福和動人。此時此刻，時宏圖博大的心原裏悄悄地流露著一縷縷炫目的陽光，流曳著一片片動情的雲彩，流淌著一股股甜心的清泉。不知什麽時候，不知是從天籟之外、還是地核之穴，冥冥中飄來了一首他從來沒有賞析過的幸福的憂傷之曲：
我是一隻修行千年的狐
千年修行千年孤獨
夜深人靜時可有人聞聲我在哭
燈火闌珊處可有人見我跳舞
我是一隻等候千年的狐
千年等候千年孤獨
滾滾紅塵裏誰又種下了愛的蠱
茫茫人海中誰又喝下了愛的毒
我愛上你時你一貧如洗寒窗苦讀
我分開你時你金榜題名洞房花燭
能不能為你再跳一支舞
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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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勞苦半晚上，睡個好懶覺。”時宏圖一覺醒來已是早上9點多鍾，真是歲月不饒人呀，昨晚上才個把回合，怎麽就累得不曉得醒了呢！“遙想老子當年，初遇美女了，日日不歇，夜夜通宵。談笑間，又把美人擁抱！”時宏圖看一絲不掛的廖水竹，也正睜開惺忪的媚眼，深情而幸福地望著他。時宏圖知道，他是深愛廖水竹的，也是滿意廖水竹的，不然，他就不會真正和她結婚了。時宏圖坐起來說，今天去你老家。
廖水竹翻身爬起來問，你不是要到縣裏督辦生產嗎？
時宏圖說，先悄悄去你家看看，再回縣裏來。說實話，好久沒去了，還真有點想呢。
廖水竹若有所思地說，也好，今天是我老漢的生日，從來沒有人去為他老人家做過生，今天女婿去了，他老人家一定很高興地。
時宏圖說，先到鄉下轉轉，掌握第一手材料，別人想蒙你也蒙不到的。
廖水竹把頭靠在時宏圖寬闊而厚實的胸脯上動情地說，你真有能力，我十輩子也學不到的。
時宏圖推開她說，各人兩口子，還這樣文縐縐的，快起來出門吧。
季春的天氣很好，季春的風景也很好。天上沒有一絲雲彩，藍汪汪的像大海；山間裏涼風習習，像天然的電風扇；草木歡笑舞蹈，像是迎候行路的人們。時宏圖開著借來的豐田霸道，幾分鍾就穿縣城而過。這種隨心所欲、無憂無慮、爽直灑脫的生活，實在太少了。在市城就不像在縣鄉，做老幺就不像做老大，處處受製於人，處處防範於人，處處愚弄於人。在縣裏做書記，莫說開個車，就是把全縣的女人搞完了，也沒人敢言敢語，“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嘛。但是，到市裏工作就不一樣了，廳級幹部也算是高幹了，不講規矩不行，不講公眾形象不行。動用公車，組織有規定，是不能隨便動用的；動用私車，又有些刺眼，廳級幹部開著小車到處招搖過市，沒有人可以容忍你的。到市裏工作幾個月，時宏圖沒有自己開過一次公車，包括私車也很少開，出門總是帶著司機和秘書，一是顯得低調，二是接受監督，三是處處陽光透明。任何人到一個新的部門或者一個新的崗位工作之後，要想有出頭之日，要想“百尺竿頭，再進一步”，首先要低調，絕不能像奎州人說的那樣“老婆婆戴胸罩——翻幹拋”。這樣的經驗教訓是很多的，不從中吸取教訓是要吃大虧的。據坊間言傳，王洪文就吃了這方麵的虧，最終影響他的性格和心理，不與大多數人搞好團結，不與老同誌搞好關係，而是搞小圈子，搞小團體，成“四人幫”。據說他從上海剛剛坐直升飛機降落在北京當中央副主席的時候，毛主席是很看重他的，作為執掌十幾億人口大國的領袖人物重點培養的，哪曉得他步入會場屁股還沒有坐熱，就要大顯自己的本事和能力，想在身經百戰、彈痕滿身的老帥老將軍們麵前侃侃而談自己如何在上海組織民兵和工人驚天動地造反，如何舍生亡死奪權，如何“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大武鬥。聽得老帥老將軍們麵麵相覷，連號稱“紅軍之父”、“解放軍之祖”、“度量大如海”的朱德老元帥也站了起來，用拄著的龍頭拐杖在王洪文麵前先朝天上指三下，又朝地下指三下，然後一言不發地拂袖而去了。其他老帥和老將軍們，也跟著拂袖而去了。王洪文傻乎乎地站在那裏，半天沒有反應過來，也沒有明白朱老總的意思，就跑去問他的政治專業導師毛主席。毛主席哈哈地一陣大笑後說，你這個娃娃呀，就是太年輕，就是太張狂，朱老總是說你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嘛，今後還是要夾起尾巴做人的好呀！再一個例子也是姓王的，叫王亞麗，但是她本丁，估計和王洪文不是一家的。王亞麗從一個初中二年級就沒有讀完而愛好穿鄉過村賣唱的黃毛丫頭，一路造假一路歌聲地變成了解放軍的藥劑師、交通局的副科長、西柏坡紀念館的館長助理、開發區黨委書記、石家莊市團委副書記，到處演講，到處作報告，到處推銷自己，正是“春風得意馬蹄急，前途似錦又添花”的陽光燦爛時刻，卻憑借著自己十幾年來拚打江山的政治資本，和王破盤的子女們也就是她的幹姐幹妹們頭破血流地爭奪億元財產，官司打到中央組織部、打到中央紀委，拉拉扯扯三四年，最後打出一串假來，打翻一船包括張振江、張國亮在內的高級幹部來。我們假設，如果王亞麗夾起尾巴做人，低調為官，不去爭奪那些本就不屬於自己的億元財產，那結果會怎樣呢？誰也無法預料，就是請香港的高級易經大師恐怕也推算不出來的。
時宏圖的精明就在這裏。他現在隻是個市委常委，排在最後一位的常委，要想進位到副書記、市長、書記，還有一段長長的距離，還要擊敗許多強硬的政敵。因此，他更要裝得像龜孫子，更要低調得像蚊子。這段時間蹩久了，就像牛一樣在欄裏關麻了，鳥一樣在籠裏關傻了，狗一樣在圈裏關聾了，要放出來活動活動筋脈，曆練曆練嗓子，恢複恢複嗅覺。時宏圖雖然興奮著，但是過了西南縣城後，車子開得越來越慢，主要是為了看路上的風景。山青水秀，鳥語花香，路直林茂，車來人往，到處都是一幅幅動人的春明景和畫卷，和他在任鄉鎮黨委書記時，已不可同日而語了。時代變化了，社會進步了，人民安居了，萬業興旺了。當然，一路讓時宏圖感興趣的，還有那些或橫跨公路、或寫滿牆壁、或依岩塗就的各種各樣的紅色標語。特別是那些計劃生育標語，大多數是寫在牛圈棚、雞圈棚、羊圈棚、豬圈棚、狗圈棚上麵的，先是看得他忍俊不止，再是看得他毛骨悚然，最後看得他汗流浹背：
一人超生，全村結紮！
一人結紮，全家光榮！
一家超生，八家連坐！
女孩也是傳宗人，光靠男孩不得行！
生男生女都一樣，丈母娘也是叫親娘！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計劃生育丈夫有責！
一胎生，二胎紮，三胎四台刮刮刮刮刮！
少生孩子多種樹，少生孩子多養豬！
該紮你不紮，見了把你抓！
結貧窮的可恥紮，上致富的光榮環！
該紮不紮，房屋掀垮；該流不流，趕豬牽牛……
廖水竹坐在時宏圖旁邊，見他強烈地抨擊這些宣傳標語低俗、下流、恐怖，心裏也有許多同感，就說這也是宣傳文化工作的範疇，宣傳文化主管部門應該要幹預一下才好的，標語還是文明溫馨的好，容易讓人接受，也傳遞出一種社會文明信息來。
時宏圖接過廖水竹遞過來的娃哈哈礦泉水喝了一口後舉例說明，是呀，你看有的廁所寫著“隨處大小便，全家要死完！”“亂拉亂扔，斷子絕孫！”而有的卻寫著“前進一小步，文明一大步！”“講衛生光榮，講文明光榮！”後一種提醒標語就比前一種蠻霸標語要文明得多，大多數人見到第一類標語了，都會說“要死全家就從你家先開始，要斷子絕孫也從你家先開始，老子照屙不誤！”你看，不文明的標語，提醒的目的沒有達到，反而成了相互謾罵的武器了。
廖水竹接過話說，五千年的文明古國，也就越來越不古了。
時宏圖又說，社會文明還是要從教育抓起，從孩子抓起，從娃娃抓起。
廖水竹長歎一口氣說，現在的孩子也難教育呀！你看了他們一年一度的高考答題，你就知道他們一天到晚想的啥學的啥了！我說幾道填空題，你看他們是怎樣回答的：何當共剪西窗燭。
時宏圖答，卻話巴山夜雨時。
廖水竹說：錯！夫妻對坐到天明。
時宏圖不解地問，我答的明明是對的呀，哪裏又錯了呢？
廖水竹含情脈脈地說，我知道你是對的，但是高考的學生答的不一樣沙，所以你的錯了沙！又填空，身有彩鳳雙飛翼。
時宏圖答：好嘛，我答我的，你說學生的答案，看他們能弄些啥花糊哨出來的。心有靈犀一點通。
廖水竹說，錯！夫妻雙雙把家還！又填空，東邊日出西邊雨。
時宏圖答，好填沙，這個句子三歲的小孩都會的。道是無晴卻有晴。
廖水竹說，錯！床下打架**和。又填空，糟糠之妻不下堂。
時宏圖答，貧賤之交無相忘。
廖水竹說，錯！結發夫妻不上床！又填空，天生我才必有用。
時宏圖答，千金散盡還複來。
廖水竹說，錯！老鼠兒子會打洞。又填空，天若有情天亦老。
時宏圖著急地說，這樣的水平，他幾爺子郎們得了呀，國家還有不有未來呀！人間正道是滄桑。
廖水竹埋怨著說，罵別人的孩子幹啥，不知道自己的兒子高考還要玩出些啥名堂來呢！你又答的不一樣呀，人不風流枉年少！又填空，反正開車醒瞌睡，為伊消得人憔悴。
時宏圖答，衣帶漸寬終不悔。
廖水竹說，又錯了！寬衣解帶也不悔。又填空，窮則獨善其身。
時宏圖答，達則兼顧天下。
廖水竹紅著一張俊臉兒說，錯！富則妻妾成群！又填空，葡萄美酒夜光杯。
時宏圖罵了一句下流話說，幾爺子真會想象！欲抱琵琶馬上催。
廖水竹差點笑彎了腰，好一會兒才說，金錢美女一大堆！又填空，書到用時方恨少。
時宏圖答，事非經過不知難。
廖水竹說，錯！錢到月底不夠花。又填空，仰天大笑出門去。
時宏圖答，我輩豈是蓬蒿人。
廖水竹說，錯！一不小心扭了腰。又填空，問君能有幾多愁。
時宏圖答，恰是一江春水向東流。
廖水竹說，錯！恰是一杯北京二鍋頭！
好半天沒見廖水竹說話了，時宏圖側過頭來問，再沒有了嗎？
廖水竹羞怯地說，有是有，就是不敢說的。
時宏圖說，都夫妻十幾年了，還怕啥？說，有啥說啥。
廖水竹說，後宮佳麗三千人。
時宏圖馬上接過來答，三千寵愛在一身。
廖水竹低著頭細著聲兒說，錯！鐵杵也會磨成針。
時宏圖“嘰”的一聲急刹，車輪子滑出去一丈遠才停下來，把廖水竹的魂兒就差點嚇脫了。好半天，時宏圖還閉著眼睛在回想，三千佳麗是怎樣把鐵杵磨成針的，然後狠狠地罵了一句，狗日的幾爺子真會享受呀。
廖水竹把礦泉水遞給他喝了一口，讓他喘喘氣，消消火，靜靜心。然後她又說，你說學生的想象很豐富吧，湖北考生的作文題又讓人捧腹大笑呢。原題是《站在……門口》，中間的文字由學生自己加。
時宏圖說，這個題目不好寫的，思路太狹窄了。
廖水竹附和著說，是沙，學生擬出了這樣一些稀奇古怪的題目來：
《站在廁所的門口》
《站在墓地的門口》
《站在發廊的門口》
《站在洗腳城的門口》
《站在馬圈的門口》
《站在賓館的門口》
《站在監獄的門口》
《站在殯儀館的門口》
《站在歌舞廳的門口》
《站在哥哥的洞房門口》……
時宏圖有些生氣地說，這是一個介詞結構的句子，有“站”的形式，又有“門口”的限製，閱世不深的學生娃娃哪能寫出好作文來呢，叫我這個當年的高考亞元一時半會也寫不出來呀。這不能怪學生娃娃沒水平，要怪老師作文題沒有出好，有好大一批學生要丟分吃虧的。
廖水竹深有同感地說，高考定終身，一題也定終身呀。
正說著，一輛坦克一樣雄壯的英國露虎轎車飛馳而過，路邊的花草立時就卷起一陣波浪來。時宏圖說，過去的是牛橫，他也去趕生嗎？
廖水竹肯定地說，不是他開的車，應該是小妹開的車，她才開得這樣毛糙，才沒有看見我們的。
34
對於家鄉的建設，與其說是時宏圖的功勞，不如說是廖水竹的功勞。時宏圖的家在百川縣，村級公路至今沒有修通，架了十幾道墨，都是“人齊馬不齊，你搖我不聳”，搞得人人都是“女婿娃兒哭丈母娘，懶心無腸的。”年輕人全都出去打工了，不想回到那屙屎不長蛆的地方居住；老年人一無力氣二無資金三是年紀一大把，隔天遠隔土近的人了，修那路幹什麽！但是，廖水竹的家鄉就不一樣了，實現了主路通村，支路通組，小路到院，路路黑色化。
廖水竹家鄉的主路和支路是時宏圖和廖水竹籌資建設的，小路是村民們自己掏錢建設的。村民們說，新農村是我們自己的家園，光伸手向國家要，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主路支路國家出錢我們出力，小路我們自己出錢又出力算了！一個冬天，全村人就把村級公路的毛胚子拉了出來；又一個冬天，全村人就把村級公路的水溝、路肩、石橋搞好了，大車小車就可以進進出出了；再一個冬天，各組的人又把組級公路也就是支路修通了，同時搭夥把院級公路也就是小路也修通了，大車小車就可以自由地進組到院了，階沿坎上都可以上車下車，連腳都不打濕。再後來，村支部書記帶著廖水竹的跛腳爹找到廖水竹抖著老資格說，你雖然當了領導，但是在我們這些家鄉人的眼睛裏，你總是個小妹崽兒。
廖水竹那時剛剛到西南縣委宣傳部工作，哪有資本在父老鄉親麵前抖狠呢！於是就說，我吃家鄉的包穀飯長大，喝家鄉的山泉水長大，在家鄉人眼裏，我永遠是個小妹崽兒呀。
村支部書記笑嘻嘻地說，我是開玩笑的，你是家鄉的能人，是家鄉的名人，家鄉就要指望你們這些人了。
廖水竹知道他“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就說大叔，你有啥事就快說，不要躲貓貓了。
村支部書記大起膽子說，據說國家有道路“暢通工程”資金，我們村想擠進去，請你和時書記幫個忙好不？
廖水竹犯難了，因為她是宣傳部的副部長，隻管宣傳文化，不管項目資金，哪裏擠得進籠子裏去嘛。不幫忙又不行，人家已把她和時宏圖緊緊地捆在一起了。在故鄉人眼裏，他們是夫妻；在縣直單位人的眼裏，他們是親戚；在她自己的眼裏，他們是姘頭，用流行語言叫情人，用奎州人的話說叫皮絆客。廖水竹的跛腳爹見她半天不語，就替女兒說話，竹兒，今年有難處，過兩年國家錢多了再說行不？
廖水竹是個孝子，孝敬父母，也孝敬家鄉人，她不能讓家鄉人失望，更不能讓時宏圖丟臉，人家把時宏圖都當成故鄉人的姑爺了，這麽一點小事都辦不好嗎！廖水竹抬起頭問，有項目報告嗎？
村支部書記立即從腋下夾著的爛黑皮包裏取出幾張紙說，有有有，早準備好了。隻要把這條道路硬化了，我保證老百姓三五年就富起來了，出去打工的也回來了，你們城裏人也到我們鄉下去了。
廖水竹接過報告說，好，我先拿著，有機會我轉到駝峰鄉政府去。
村支部書記急得站了起來趕快說，不行不行，到鄉裏去排隊等候，不知要猴年馬月呀，黃花菜早涼了半截呀。
廖水竹問，要哪樣辦才行呢？
村支部書記說，直接交個時書記，由他簽字畫押後再轉下來。道路硬化以後，我們村裏保證給你們立個大石碑，頌揚功德。
廖水竹隻好接了報告，又請老爹和村支部書記吃了中飯，送上車後才去上班。晚上，時宏圖在西南大酒店召見了她。她把報告轉給時宏圖時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我老家的人又給你添麻煩了。
時宏圖剛剛當上縣委書記，一心想幹出一些有影響的事情來，隻要有項目申報報告，他都一律簽字審批；不管財政賬目上還有不有資金，他都要求一律撥付。所以，時宏圖爽朗地笑著說，這有啥嘛，家鄉出了一個美女，一個能人，還不能沾一點光？王昭君出塞和親了，皇帝還把香溪的縣官普遍提拔了一級呢！華國鋒在湖南當省委書記，毛主席還把他提拔成接班人呢！時宏圖順手拿起桌子上的中性筆就簽了字：請交通局納入今年計劃，統一安排實施。
廖水竹靠在時宏圖的肩上撒著嬌說，哪個是美女呀，都快三十了，老了的!
時宏圖一把攬在懷裏深情地說，我的小乖乖，你才是吐蕊楊柳、出水芙蓉呀，正是水汪汪的年紀、水汪汪的季節呀。
時宏圖他們遠遠地就看見了廖水竹老家的村子了。山裏的村子和平原的村子不一樣，平原的村子是一個村裏的人基本上都住在一塊，房挨房，人見人，就像《地道戰》《平原遊擊隊》裏見到的那樣，挖個地道，就從我屋到了你屋；山裏的村子就不一樣了，山大人稀，土地廣博，居住分散，所謂村子，一般是指村委會所在地，這裏的人口相對集中一點。廖水竹老家的村子也是這樣，是典型的新農村樣板，是現代山區農村經濟發展的縮影。村支部書記把村組道路修通並黑色化以後，就在嘎水河邊改造了村委會辦公大樓，並結合開發辦的扶貧扶蘇項目、民政局的消茅工程、建設局的危改工程、水利局的防洪工程、環保局的環境工程等等，出台了搬遷獎勵式建設新農村的具體方案，統一規劃，統一樣式，統一資金，統一建設，統一理念。在此基礎上，村支部書記還組織人們相繼建立了“大西南野豬速生產基地”、“大西南野山羊速生產基地”、“大西南野禽速生產基地”、“大西南無公害蔬菜基地”等近10家大大小小的各類基地。不僅如此，村支部書記膽子更大，也學城裏人在村委會大樓前竟然建起了一個30畝見方的大廣場，還請市裏著名的書法家題寫了“宏圖廣場”四個大字，又從村裏找出幾個老石匠，將就廣場前邊一塊50米高的天然巨石，花兩個月的時間精心細致地、一點一橫地、原模原樣地雕刻了下來，最後還用油漆刷得紅昂昂的，遠遠看去，金碧輝煌，光芒四射，成為村裏的一大亮點，也成為村裏的一大賣點。有的人鄙夷地說，狗日的書記硬會舔縣委書記的肥屁股。
村支部書記知道他幾爺子“狗子翹腿要屙尿，公雞上背要踩雄”，他們是想說，舔縣委書記的肥屁眼，就是喝廖水竹的黃尿，抱廖水竹的細腰，他這個村支部書記是依靠一個女人才有出息的。於是他瞪著眼說，曉得個狗屁，老子哪個也不喝，這是我們村的奮鬥目標，也是我們村的精神象征，要大展宏圖，必展宏圖，定展宏圖。
宏圖廣場裏整整齊齊地擺了上百大大小小、五顏六色、品種各異的車輛，來來往往三五千人，就像趕鄉場一樣熱鬧非凡。他們有的是來吃農家樂的，有的是來搞鄉下遊的，有的是來拖農產品的，有的是來送文化下鄉的，有的是來推銷城市商品的，反正什麽樣的人都有，什麽樣的吆喝聲都有，什麽樣的喇叭聲都有，就連什麽樣的香味都有。時宏圖把車駛過廣場，停在嘎水河邊，一眼望去，是兩條獨具特色的千米小吃長廊，一條在嘎水河的東邊向前蜿蜒，一條在嘎水河的西邊向前蜿蜒。
時宏圖透過車窗左右看看說，省裏、市裏、縣裏的車子那樣多，熟人也多，難得打招呼，我就不下去了，你去帶一碗上來就是。
廖水竹下去找了一家不認識的攤主，買了兩碗蕨粉上來，湯湯水水的一大碗。碗裏除細如絲線的蕨粉外，湯水裏有紅的酸海椒，綠的嫩花椒，白的山野蔥，黃的薑顆顆，還沒有入口，就讓人口水三尺。時宏圖兩口就喝了說，沒有過到癮，還想來一碗。
廖水書愛昵地說，吃得欠欠的才讓人記惦呢！還不知道媽在屋裏弄的麽子好吃的呢。
時宏圖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對，留一點空間，看丈母娘給女婿娃兒弄麽子好吃的。
廖水竹假裝生氣地說，叫“丈母娘”難聽死了，還是叫“媽”的好。
正說著，廖水竹指著右邊最熱鬧的一群人中說，那不是牛橫嗎？
時宏圖順眼望去，舞台下果然是牛橫擠在人群裏在看舞台表演，舞台上有四五個妹娃子穿著黑色的三角短褲、戴著波霸肉色胸罩、甩著瀑布似的長發正跳扭屁股舞，舞台喇叭刺耳地宣傳著治腰椎病、治肩周炎、治坐骨神經的藥物和器械。一個黑短衣黑短褲黑長襪黑長靴黑長手套腰似螞蟻、臀似蜂窩、乳似垂瓜的女孩正賣力地唱著慕容曉曉的《愛情買賣》：
出賣我的愛逼著我離開
最後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
出賣我的愛你背了良心債
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買不回來
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
現在又要用真愛把我哄回來
愛情不是你想賣想買就能賣
讓我掙開讓我明白放手你的愛……
廖水竹一邊撥手機號碼，一邊罵道死牛橫，狗改不了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