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黃武王哀泣禪大位 胡宗憲萬縣宴群司
黃金構築的三道防線,已突破兩道,隻剩下七曜山、川江、鬱江拱衛的這塊狹小地盤,縱橫不過兩三百裏。黃中曾派出多路使節,到川北羌家、播州苗家、靖州白家、藍靛瑤家、曲靖彝家以及山東、陝西、河南等地聯絡起事,沒有一家點頭呼應,除黃紹龍一人從陝西逃回外,其他使者全部被轉送明朝官府斬首問罪。所以,黃中一病不起,眼淚長流,哀聲連連。紅娘、玉娘也不敢過於規勸,因為規勸多了,別人以為你幸災樂禍,想做王後。不規勸,又怕他傷心過度,氣絕身亡。同時,近年來,黃中火氣特別旺、脾氣特別大,動不動就龍顏大怒、拘押殺人。這樣一來,紅娘、玉娘姐妹除了陪淚,還是陪淚。紅娘摟著他的頭說,王上,又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剛剛熬的蓴菜鴿子湯,喝一口吧。
黃中斜躺在龍**,傷心極度地說,想我兄弟六人、妹夫六人、子侄十六人,均剩三;妹子六人,隻剩四;女婿十八人,不是降就是死,叫我如何不痛哭斷腸、傷心欲絕?昨天在麵前三呼萬歲,今日就沒有了人影。
紅娘一句話也回答不出來,隻有“嗚嗚”痛哭而已。玉娘坐在龍床邊,執著黃中粗大的手掌也“嚶嚶”哭泣,無言回答。是呀,昨天還歡笑情深的好姐妹,今天就屍骨無存、香消顏去了,叫誰能忍受?叫誰不長哭?叫誰不捶胸頓足、悲天搶地?花麵郎君錢冠連,好端端的人,也中毒而死,連緣由都找不到。
黃中望著玉娘說,我真後悔沒有聽老三的話,土司做得好好的,稱什麽王? 稱王了也不應留戀偏居小家,而應殺出三峽、橫掃中原,直逼北京、滅了嘉靖; 或者西出成都、建立新都,偏居一隅、苟活家國。現而今,害得黃氏一族家破人亡、祖業不保,寡人大罪不孝呀。
玉娘淚水婆娑地說,王上,沒有錯,也不應該後悔。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就應該活得轟轟烈烈、驚天動地,不應該苟且偷生、卑躬屈膝。我們姐妹,仰慕的是王上英武剛烈、胸襟大誌,而不是土司夫人、王爺妃子。
紅娘緊緊抱住黃中的頭顱說,妹子說得對,我們生是王上的人,死是王上的鬼,絕不後悔。
聽了這話,黃中似乎釋懷多了,暢快多了,用手指一指桌上的蓴菜鴿子湯。紅娘立即端過來,一勺一勺地喂給他。
喝了半碗蓴菜鴿子湯,黃中似乎有了一點力氣,嘰裏咕嚕說,更衣下床, 把相爺叫來,我們商議國事。
紅娘拉著他說,王上龍體欠安,國中大事自有相爺和太子打點,操什麽心呢?
黃中歎一口氣說,大廈將傾,安有完卵?快去叫來,商議如何處理胡宗憲的勸降信。
胡宗憲指揮大軍先後占領雲陽、萬縣、豐都、都亭裏、峽口塘、十字路一線,不再發兵攻擊,而是一路任命官員、重建官府,召喚黎民、安撫地方,減少傷亡,保護生靈。於是,他又給黃中寫了一封措辭嚴厲、恩威並施的勸降書, 由新任萬縣知縣馬圖派人送達支羅寨。
黃金慌忙趕來問候,王兄身體康複了?能下床行走了?
黃中久久望著黃金,半天才說,我想和胡宗憲談談,撤王就撤王、降旗就降旗,土司還得讓我做呀。
黃金大驚失色地說,千條路萬條路,唯獨這一條路走不得。此時讓步隻有死路一條,幾十年的心血全部白費了,萬千家人、數萬袍哥兄弟也白死了。
黃中心灰意懶地說,大明過於強大,張居正也過於精明,我們不是他的對手,“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活命要緊呀。
黃金極力勸說,什麽人的話都可以聽,唯獨官府的話聽不得。我想那張居正,整天沉迷女色、操心國是,必將命不長久。張居正一死,天下必將大亂, 畢茲卡也就有了再生的希望。
黃中辯解說,胡宗憲的勸降書和通告說得清楚,“下寨納降,既往不咎”, “棄暗投明、立功褒獎”,總不會欺騙百姓黎民吧?
黃金冷笑說,勸降書和通告,語言矛盾,漏洞百出,明眼人一看便知。一邊叫你“下寨納降,既往不咎”,另一邊又叫百姓“脅從不問,隻問賊首。” 而今的朝廷,是張居正的朝廷;而今的天下,也是張氏家族的天下。此人最為心狠手辣,詭計多端,不可不防、不可要防呀。
想起焚城毀垣、家破人亡、血流成河的慘烈場麵和夢遊閻王城的淒苦情景, 黃中執意說,為了黃氏家族和支羅寨,我一定要過江知會胡宗憲,畢竟嘉靖年間北京勤王,我們是有交情的呀。
黃金見無法說服黃中,隻好低聲問,王兄的王位,讓洪道代理嗎? 黃中疑惑地說,我與胡宗憲和談,有必要禪讓王位嗎?
黃金點頭說,沒有王上這個精神領袖,你前腳下寨,兄弟們後腳就散夥了, 畢茲卡隻怕滅亡得更快,黃氏族人隻怕死得更慘。
黃中恓惶地沉默一陣說,洪道雖是太子,卻生性懦弱、婦人心腸,加之武功平凡、學底不厚,隻怕難當國家大任呀。
老二黃裳早已戰死,隻剩下小兒子黃貢,黃中的意圖十分明確,由他繼任畢茲卡王位。黃金擔心說,廢長立幼恐怕有違傳統,況且洪道監國多年,已成氣候,百姓如何理解?官吏如何信服?
黃中望一眼窗外飛騰的烏鴉說,不一定黃貢繼任,族中這樣多兄弟子侄, 能者都可以。
黃金知道,黃中說的是違心話,試探他的忠心和想法,與劉備白帝城托孤一樣,族內雖為兄弟子侄,但是朝中卻是君臣王工,如何能變換調位、本末倒置?所以他說,就是普選繼任者,也非洪道、黃貢二人莫屬。
黃中見兄弟意見不統一,想一想又說,我下寨後,可以暫時不立王,看一看胡宗憲的態度如何。如果允許支羅宣慰司存在,我們繼續做司使;如果撤銷支羅土司,我們再從長計議。
黃金小心問,王兄準備帶哪些人去萬縣拜會胡宗憲?
黃中把玩著手中的玉佩說,多帶一些嬪妃、親隨、老弱族人,也顯出我們的誠意,讓朝廷和胡宗憲放棄戒心。
黃金有些傷感地說,王兄這一去,隻怕凶多吉少,還是帶幾員關羽、趙雲一樣的猛將在身邊吧。
黃中強裝笑容說,人家請我們去談和招安,又不打架拚命。如果真要扣留我們,有你率猛將在支羅寨,他們也會投鼠忌器。
黃金苦口婆心勸不住黃中,隻好按照他的要求,聚齊隨從千人,其中丁梅壽率禁軍護駕百人。正要出發,紅娘、玉娘撲來,拉著黃中的手哭泣說,王上好狠心呀,到萬縣也不帶臣妃。
黃中本怕“稀泥巴插棍子,越陷越深”,所以把兩個最心愛的王妃留在支羅,保全性命,沒想到她倆生死要去,隻好瞪大眼睛說,萬縣不過三五日便回, 都去了誰來打理畢茲卡的國家大事?
紅娘玉娘堅持說,自嫁王上為妻為妃,很少離開半步。而今危難時刻,叫臣妾如何獨善其身、坐享其福?
黃中見無法推辭,隻好歎息一聲說,那就走吧。
黃金、黃洪道率領文武百官傾巢而出,一直把他們送到川江南岸水碼頭, 因為北岸是萬縣城,已被胡宗憲大軍占據,無法通航通運。龍潭寨統領殷世元早已奉命齊備十數條運輸大船等候說,王上,請上船,臣工親自送到江北。
江北的水碼頭,戰船連連、刀槍獵獵,號角嗚嗚、威武寒寒。黃中膽顫心驚過了江、通報了事由、上得了水岸,忽然對身邊的丁梅壽、殷世元說,你倆馬上回去,到江南等候消息。
丁梅壽有些依戀地說,我是您的禁軍協領、親兵統領,不在身邊,誰來護駕? 黃中拍著他的肩背說,正因為你是禁軍協領、親兵統領,家裏的禁軍、親兵還需要你回去掌管統領。龍潭寨也需要巨牙鯊將軍小心掌管,它是過江後支羅寨第一屏障。
丁梅壽大喝一聲,推屎耙杜顯,你身為總管公公,掌管隨行親兵,定要好好護衛王上。若有半點差池,定叫你腦袋搬家,九族誅滅。
殷世元拉著丁梅壽說,聽武王號令,我們回去堅守支羅寨。
早有明軍兵士鳴鑼開道、號角傳聲,將軍護送、夾道行禮,讓黃中一行風光無限、臉麵繃足。胡宗憲率各路將領、土司,出總督府百丈鋪毯迎候。胡宗憲遠遠地揮著手說,白虎兄呀,我們是“不打不相逢,不殺不成交”,又見麵了,歡迎呀。
黃中瞟著如蟻壘疊的大明軍士,十分警惕地說,江湖求生、山寨活命,還求總督大人指出一條陽光大道呀。
胡宗憲拉著他的手說,如今聖上年輕雄略、襟懷四海、體恤黎民、革故鼎新,加之張太嶽潛心輔佐、鞠躬嘔心,處處有雨露恩澤,處處是陽光大道。
黃中反身指著自己長長的隊伍說,我帶這麽多家人過江拜見總督大人,也算是總督大人的人質,可見我對皇上的忠心、對朝廷的忠心、對胡大人的忠心呀。
胡宗憲笑著說,看得出來,白虎兄用盡了心機,帶這樣多女眷、老人,讓朝廷放心,解除敵意,達成共識。大家都是皇上臣民,同天同地,算什麽人質?
黃中忽然問,總督大人打算怎樣處置我和支羅寨?
胡宗憲左顧而言它地說,我們先進驛館,把酒盡歡,傾訴別離,慢慢談論、慢慢勾兌、慢慢體會聖心。
黃中無可奈何地說,一切聽從總督大人調遣。
胡宗憲笑著說,你我兄弟京城解圍一別,已曆經三朝二十多年,該有多少衷腸要訴說、多少往事要回顧呀。
黃中一味地笑著說,是呀,嘉靖皇帝駕崩、隆慶皇帝早逝,而今又迎來新皇萬曆,可謂“歲月無情、光陰蹉跎,一事無成、已過花甲。”
胡宗憲正色說,白虎兄怎能如此消沉?平白草羌、剿播州賊、解京城危、息思州亂、納稅服徭、司治業興,都有大功於朝廷。
黃中默默懷想,說明朝廷還記得他黃中至偉功勳,是國家的功臣、朝廷的功臣、百姓的功臣。正要開口說話,一名千總來報,一切準備就緒,請總督大人吩咐。
胡宗憲高聲說,把白虎兄的人員帶到二馬路,直接入席,務必殷勤招待、小心伺候。
黃中忽然臉色陡變地說,公事未談,大事未了,就直接入席嗎?
胡宗憲摸著黃中發涼的背脊說,白虎兄,不要多慮,更不要害怕。人這一輩子,不就是為了吃喝嗎?酒杯一端,什麽都好辦;筷子一拿,什麽都放下。我在二馬路擺下百桌席宴,專為白虎兄接風洗塵,土司、將軍們陪席。那場麵, 真正是熱鬧非凡、氣派非凡、響堂非凡。
黃中隻好指派杜顯說,帶大家入席。吃到肚子裏,才算各人的。
胡宗憲帶著黃中、紅娘、玉娘入了上席上位,穀中虛、朱燮元、王封堯、李標、秦良玉、田九雲等封疆大吏、土司首腦陪席宴飲,坐了中位或下位,因而就有些麵色難看了,小聲嘀咕說,反賊敗寇倒坐上席上位,真是天道不公呀。
胡宗憲裝著沒聽見,喊來一群刀斧手下令,今天全場隻喝酒吃肉、隻談情敘舊,不談國事、不談軍機,違令者立斬不赦。
刀斧手們都能穿著紅衣紅褲、吊著紅布頭帕、靸著紅須棉鞋、抱著紅巾大刀,沿著二馬路站了整整齊齊兩排,瞪大一雙張飛眼睛,怒視著熱鬧非凡的酒席場麵,隨時準備執行胡宗憲的帥令。
雖然胡宗憲規定了“不談國事、不談軍機”,也就是不談黃中、支羅之事, 但是可以談自己家事,談友情友愛。這一談不要緊,一談就談到了宋元朝代, 甚至漢唐時代的先祖偉業豐功。容米土司田九雲本是一介文人,滿腹經綸、博通古今,敲著筷子儒雅地說,想始祖廩君率部西行涪陵、開拓重慶,留下我先祖在長陽容米洞看守家業,畋獵繁衍、佃土生息、以田傳家、以田為姓,然後遷徙鶴來之峰新建容米,與外隔絕、自成一國,世外桃源兩千年有餘,直到元朝初年,先祖墨色什用被封為黃沙寨千戶為止。當然,六國時期田完後裔逃往南方,和容米土著融合,也壯大了武陵田氏家族。
播州苗家土司楊順僚譏笑說,有什麽值得吹牛皮的呢?容米,就是妹妹的意思。你那容米土司,就是一個女兒國、女兒天下、女兒世界,靠色相籠絡男人、支派男人、掌控男人。
秦良玉聽了這話,立即怒目發飆回擊,女人怎麽了,你們男人都是我們女人生。論謀略,我們女人不遜色;談治司,我們女人不含混;講武功,我們女人不謙讓。不相信的話,我們過幾招看看。
田九雲繼續賣弄說,想我先祖文治武功、開疆拓土,勵精圖治、嘔心瀝血, 北有鄴州、施州,南有石門、桑植,西有散毛、唐崖,東有鹽水、石寶,南北千裏,東西八百,何其廣大矣,何其遼闊矣,何其壯美矣。
唐崖土司覃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憤怒地說,一派胡言、恬不知恥,靠選送美女、金錢、物產獲得朝廷認可,四處征戰殺伐、掠奪侵占。想我始祖覃汝先, 本為陝西漢中人氏,靠征伐吳曦叛亂,建立不世之功而獲得封賞,那才是名正言順、金口玉牙、光耀子孫的事。
桑植土司向仕金也怒氣滿懷,因為的他先祖也經常遭到容米土司的侵占掠奪。所以他癟著嘴巴不陰不陽地說,有什麽值得張揚的呢,褲襠的稀糞還沒有揩幹淨,就到處去燈放了?你家祖上白俚俾殺父奪位、弑兄奪嫂、**親妹、血流成河、族人逃匿的事情,就“好了傷疤,忘了痛”嗎?
思州土司田仁厚吊著受傷的膀子憤憤不平地說,我家兄弟田仁智也不是東西,霸占思南、分裂土司,多次與我殺伐,要不是上次白虎兄即刻解救調停, 隻怕今天在這裏陪伴總督大人飲酒的,就是那個短不溜秋、黑不溜秋、哈不溜秋、名不正言不順的野種了。請胡大人給我尚方寶劍,我回去立刻剿滅他。
思南土司田仁智因為不滿田仁厚,沒有出席這次盛宴,所以田仁厚才敢背後說長道短。胡宗憲見大家越扯越邊遠、越扯越離譜、越扯越傷情,立即端著藍花透亮大酒杯提高聲音說,大家歡聚一堂,千裏有緣,共飲此杯。祝大明朝國泰民安、江山永固,萬曆皇帝萬壽無疆、永遠健康。
幾千人站起來齊聲呼喊,萬曆皇帝萬壽無疆、永遠健康。
胡宗憲笑吟吟地說,白虎兄的兩位夫人,傾國傾城、沉魚落雁,加之武功了得、聰慧賢淑,大家都要敬一杯酒呀。不能光盯著我這張鍋巴臉、盯著左鄰右舍,要主動出擊、積極勾兌,才能天下無敵。
一時間,大家紛紛離席,給紅娘、玉娘和黃中敬酒,一直到夜深月落、街頭燈火通明、人眾紛紛醉臥。穀中虛建議,總督大人,夜深寒冷,是否離席歇息?
胡宗憲爽朗地笑著說,送白虎兄和夫人去得月樓歇息,大家散吧。
為了接待各路土司和黃中的大批隨員,胡宗憲在萬縣的二馬路、三馬路征用了許多民房,作為官府接待驛館,並派兵丁護衛安全。黃中離去後,幾個布政使找上胡宗憲的總督府,要求就地砍殺黃中,特別是四川布政使朱燮元,牙齒咬得脆蹦蹦響,要為死去的幾條鯨魚報仇雪恨。
湖廣布政使穀中虛卻提出相左意見說,而今雖然大局已定,但是山寨連環、溝壑縱橫、高牆壘砌、暗器遍布,支羅寨仍然易守難攻。如果強製攻擊,不知還要戰死多少將士,耗費多少財力物力呀。估計三五年不能**平支羅寨,七八年鏖戰時日太久,定會激起更大民憤和土司恐慌。席麵上,已經有土司相互攻擊揭疤了,思州土司更是要剿滅思南土司。
朱燮元鄙夷地說,山林裏幾個破土司,能翻起多大浪花?上奏皇上,撤銷土司建製、流放土司官員,歸縣設鄉、劃保並裏,駐紮大軍強行彈壓。
正說著,重慶府知府李廷龍竟然連夜遞來文書,要求立斬黃中千人不赦。胡宗憲握著李廷龍的文書笑著說,燮元兄,你看看,你的部下也來趁火打劫了。
朱燮元氣咻咻地說,罪大惡極、民憤難平,不殺不足以謝朝廷,不殺不足以謝天下。
穀中虛仍然堅持自己的主張說,而今朝廷之大患,不在於西南各家土司, 而在於東南倭寇、東北朝鮮、北邊蒙古。一旦北方鐵蹄南下、倭賊聯手,大明江山決然難保。
湖廣和四川兩省官員公開打擂,胡宗憲不想給出是非判斷,隻是很委婉地說,大家回去吧,天快亮了。
朱燮元、穀中虛、李標、王堯封一行正要出總督府,忽聽府外大聲傳呼, 聖旨來了!
按照聖旨要求,胡宗憲和穀中虛、李標、王堯封回京述職,所領軍事交繼任總督朱燮元,福浙水師調回原地剿滅倭寇。胡宗憲隻得將總督大印、尚方寶劍以及府中財物、軍機、文書,一一交割、簽字畫押,然後懇切地說,梅林還有一事正在辦理,請朱總督成全。
朱燮元笑著說,你我都是朝廷的人,還講什麽客套?梅林兄的事,就是我恒嶽的事,該辦的一定得辦,不該辦的也一定得辦呀。
胡宗憲略有所思地說,其實也不是自己的私事,而是朝廷大事。思州、思南土司早已分家多年,雖然黃中橫插一杠子,但是已經成了既定事實,朝廷也給予了分司認可。但是,思州似乎有些不服,思南也有些不悅。為了土司和睦, 也為了國家穩定,應該多加撫慰。
朱燮元想一想說,同意胡大人的提議。你走後,我立刻召見田仁智安撫, 同心協力剿滅支羅叛亂。那麽,黃中如何處置?
胡宗憲笑著說,不瞞恒嶽兄說,我早就謀劃好了。帶黃中進京,交由聖上發落,一來做個順水人情,二來給聖上增加威儀。
朱燮元搖頭說,黃中一人進京,他那千餘隨從如何辦理? 胡宗憲肯定地說,一同進京。
一直在旁邊的穀中虛忽然發問,千餘進京、隊伍龐大,大多婦女老弱,他們如何乖乖就範?
胡宗憲鬥膽說,隻有假傳聖旨,說聖上召見黃中問話,太後犒賞支羅民眾遊曆京城。到時候,我向聖上請罪吧。
朱燮元擔心說,人眾桀驁、頑愚無教,一旦路途鬧事,大人怎麽辦?
胡宗憲笑著說,一路上不是有侏儒鱷率領的福浙水師嗎?隻是可惜呀,五條鱷魚入川,而今隻有一條回歸大海。
穀中虛點頭說,也隻能如此了。帶走了黃中和他兩位夫人,其他人放不得, 也殺不得。
朱燮元沉默一會兒說,按胡大人的意思辦,我立即準備船隻和護衛,早飯後送你們行船起程。
朱燮元正要離去,胡宗憲忽然叫住他說,恒嶽且慢,我還有一天機沒有泄露。朱燮元莫名其妙地問,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