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赤豹子困燒都亭裏 紫豹子命喪大水井

都亭裏,曆史很早,始於三國,是蜀國在重慶與荊州之間設立的陸上交通中心驛亭,都轄營上、梅子、百廟、茅壩、紅椿、清水、車壩等線路驛站。雖然四周大山環抱,中間萬頃平地,清江橫穿流淌,但是並無多少百姓,所以隻是裏級行政建製,更無規模性城池建設。就是黃中在支羅建國稱王了,也隻在這裏修建了幾排木板瓦房和幾段矮短圍牆,作為步軍臨時哨所和往來驛站,而大批步軍卻隱蔽在騰龍洞。張開燈、張弓、牟頭槍經白果壩、馬鬃嶺、元寶咀, 直接逃到距騰龍洞十裏的都亭裏,準備穿小青埡、過廂俺壩、翻七曜山回支羅寨。步軍總領黃洪達知道後,從騰龍洞送來糧草、衣物、兵器慰問,並打聽武王情況。

張開燈脫下千瘡百孔、血跡斑斑的戰袍,饑寒交迫地說,不知道他們的消息。黃洪達抓扯著滿頭的紅發跺著一雙大腳說,武王禦駕親征、軍師現場謀劃,大軍數萬、戰將數十,怎麽會不堪一擊呢?

張弓蹲在地上萬分喪氣地說,敵軍如蟻、戰將如雲,詭計多端、貿然襲擊, 我們根本無法招架。

黃洪達望著衣衫破爛、周身炭黑的兵士問,黃慶兄弟呢? 張開燈低頭慚愧地說,為掩護殘兵逃生,戰死在鹽陽城。

黃洪達看見牟頭槍,驚恐不安地問,兵部尚書四老爺呢?不是援馳百戶司嗎?

牟頭槍淚流滿麵地說,四舅在花椒園誤入陷阱燒死了。黃洪達急切地問,那麽,黃洪學協領呢?

張開燈回答說,他在武王身邊,駐紮金子壩,對抗胡宗憲大軍,不知道具體情況。我們堅守城池,被田九雲、覃罐用計先行破了,隻好逃逸回來。

黃洪達一拳擊打在門板上,“哢嚓”一聲將厚厚的木板擊打得對穿對過,豹子般嚎叫說,救武王去!

騰龍洞留守步軍而今不過萬人,加上張開燈的兩三千殘存人馬,如何救得了困守金子壩的武王黃中?但是,生為人臣人戚,就是刀山火海也得猛闖一回。張開燈立即下令殘餘兵士,生吃糧草、配製兵器,跟隨黃總領救駕武王。

黃洪達率軍正在騰龍洞匆忙穿行,前哨返回報告,發現火光和腳步聲。黃洪達悄聲下令,熄滅火把,埋伏路旁,圍殲來敵。

火把像一條長龍,越來越明亮,越來越龐大,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像支羅兵士的身影。前哨報告,是馬軍總領紫豹子的隊伍。

張開燈警惕地問,既然是黃洪富總領的隊伍,可見馬匹?

前哨說,山洞漆黑、上梯爬岩、側身曲腰,那牲口馬兒如何進得來?

黃洪達跟著哨探上前,果然看見火把裏支羅兵士的裝束,雖然破爛,藤甲上隸書“畢”字依然清晰可辨,旗子上隸書“富”字也半邊尚存。張弓捏緊鐵釺擔,在黑暗中厲聲詢問,來者可是黃洪富總領的兵士?

聽見叫喊聲,滿臉血跡的黃洪富立即上前回答,我是黃洪富。前麵迎接的可是洪達哥哥的兵士?

黃洪達聽出了自家兄弟的蒼涼聲音,丟下兵器上前,將黃洪富緊緊抱在懷裏放聲大哭。當訴說到黃中兵敗金子壩、分兵逃逸、丟棄數萬軍馬的時候,不僅兄弟二人再次放聲痛哭,就是支羅馬軍、步軍也同時痛哭,騰龍洞裏像龐大的海嘯席卷一樣,“嗡嗡”振響不止;也像山裏的暴風雨肆掠一樣,“嗚嗚” 嘶叫不停。張開弓擔心地說,趕快離開這裏,說不一定胡宗憲就在屁股後麵追來了。

黃洪富咬牙切齒地說,來得正好,這百裏狹長的騰龍洞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我們的雪仇之所。

黃洪達搖頭說,兄弟有所不知,騰龍洞裏伏擊固然好,但是洞道為南北斜度走向,洞頭在南,洞尾在北,一旦洞口用煙火熏燒,北風吹刮,吃虧的還是我們。

黃洪富舞著長瓢說,我們在洞裏壘築高牆、擋住煙火,關門烤鼠,蓋鍋吃肉、舀水為酒。

黃洪達拄著九齒釘耙笑著說,不行呀,兄弟。洞內最高一百丈、最矮也有二十丈,最寬七十丈、最窄也有十丈,如何壘砌高大石牆?

張開燈是黃洪進的嶽丈,自從鹽陽一敗,一直沒有翻身機會,無時無刻不在尋找立功的縫隙將功補過,重振自己在畢茲卡王朝的聲威。於是他建議說, “灶孔裏燒黃鱔,熟一截吃一截”最好,隻留下少許兵士,節節抗擊,大軍退回騰龍洞口,砍柴割草塞住洞口,等胡宗憲大軍全部進入洞道之後,大火熏燒。即使北風吹刮,我軍也在洞口之外,毫無損傷。

黃洪達笑著說,這個辦法好,留下張弓率三兩百兵士,分三處觀察。記住, 選擇高坡之處,在黑暗中用弓箭射擊,然後步步撤退,決不能用炮火,以免震動岩石砸傷自己。牟頭槍率千餘軍士準備風車鼓風、砍伐柴火堵塞洞口,等阻擊兵士撤退之後,立即點火吹煙,熏燒胡宗憲;火炮手在清江對岸架設百門火炮,煙火退威後,立即向洞內射炮,震垮洞口,堵死胡宗憲。

一切準備就緒,大軍撤退到都亭裏休整,隻留下魚尾甲牟頭槍率兵守候在洞口。可是,胡宗憲、穀中虛卻在鹽陽分兵,他率大軍經梭布埡、天坑地縫, 追擊黃中到夔門;覃罐、彭宣宗則經花椒園、黃金洞、小南海馳援烏江李建霞、涪陵朱恒嶽;穀中虛、湯世傑率大軍經大峽穀、古河床,追擊黃洪富到騰龍洞尾的獨家村,見白岩陡峭、溝穀狹窄、洞群密布、江水深邃、群山錯落,又一次分兵。一路由穀中虛、覃宣率領,打著“穀”字大旗,浩浩****經交椅台、白雀山、楊柳寺進發都亭裏;一路由湯世傑、覃棨率領,從觀彩霞、大龍門、一線天,悄悄摸進騰龍洞。

湯世傑並沒有按照黃洪達精心設計的路線圖攻伐騰龍洞,而是在洞口久久駐紮,燃火擊掌,踏步而歌,烤魚飲酒,製造很大的聲響,故意讓洞中支羅兵士觀看,吸引注意力,讓黃洪達一顆大腦殼不知東西南北。

黃洪達以為穀中虛“聲東擊西”攻擊都亭裏,所以做了重點防禦。但是, 穀中虛炮火連天、殺聲動地、行進緩慢,到達官渡口後,竟然隔江紮營,不再行進半步。黃洪達不知所措、真假難辨,一時猶豫起來。洞裏把守的攆狗獅張弓膽大粗心了,或者說連日奔波疲憊了,或者說想狐狸蛇茶妹勞累了,竟然和士卒們閉眼睡著了。湯世傑派出黃尾雀覃棨率兩百精銳司兵,摸黑如老貓匍匐行進,首先清除了張弓第一道防線;接著繼續摸黑如老貓匍匐前行,順利清除了第二道防線。張弓親自把守的第三道防線設立在妖霧山頂,因一年四季濃霧彌漫洞中山頭而得名。覃棨率領的司兵已經匍匐到了跟前,張弓隱隱約約感覺有人,揮著鐵釺擔大聲喝問,誰?

原來張弓約定,本家兵士傳遞消息不得舉火,以免敵方發現。覃棨低聲回答,自家哨兵,有情況。

張弓正要繼續詢問,覃棨羊角錘猛然橫過去,竟然將他的頭部擊穿。散毛司兵蜂擁殺出、摸黑無聲,張弓埋伏在妖霧山頂的百餘兵士全部被砍死,無一漏脫報信。隨即,覃棨一邊傳遞信息,讓湯世傑大軍舉火快速行進;一邊摸黑來到騰龍洞南邊進口的柴火下,讓司兵悄悄藏匿,商議怎樣鑽出柴火、占據洞口,剿滅黃洪富逃逸之軍。

牟頭槍早已指揮兵士,用柴火將騰龍洞進口塞得滿滿的,柴火中還夾雜著海椒、花椒、艾蒿;柴火下挖了兩條水溝,溝裏灌滿了桐油、菜油、花生油; 洞口外燃燒著無數篝火,兵士們緊緊握著燃燒火把,隨時準備點燃洞中柴火; 風車手緊緊抓住鼓風把子,隨時準備鼓風炊煙,火燒煙熏胡宗憲大軍。不過, 柴火堆中留下了一個五尺小洞口,那是讓張弓兵士逃生的。也許,就是這小小的柴火洞口,留下了魚尾甲牟頭槍的千年遺恨。

湯世傑大軍到達洞口後,並沒有立即殺出洞來,而是等到夜深人乏之時, 才揮舞大刀、鑽出柴火,殺得牟頭槍措手不及、驚慌退卻,僅僅幾個回合,便被湯世傑砍殺,連呼喚一聲“藍蝴蝶馬音兒”的機會都沒有。千餘兵士不是被砍死,就是跳進清江淹死,逃回都亭裏報信的人極少。

湯世傑得手後,立即號炮響起,穀中虛分東南西三路大軍,連夜強渡冰寒清江,將彈丸之地都亭裏圍得水泄不通。而今,黃洪達兄弟身邊不過萬餘,穀中虛手下卻有十數萬之眾,在這寒風肆掠時刻,如何應對眼前大敵呢?望著矮小湯薄的幾壁土牆,黃洪富憂心匆匆地說,騰龍洞丟失,這裏如何拒敵?

黃洪達慚愧地說,隻怪我相信了億萬年的石洞,沒有在這裏修築城池。如果有了堅固城池,前依天然護城河清江,後靠綿綿相連官山,也可以堅守數月甚至半年。而今,隻有等待武王從夔門來援,或者王妃從支羅來援了。

黃洪富搖頭說,隻怕武王此時自身難保,畢竟有張居正傾國傾力支持、胡宗憲詭計多端,小小畢茲卡哪能力敵?

雲天蒙蒙已經飄起了鵝毛雪片,地上的層層衰草在寒風中不住顫栗,害怕寒冷的兵士們顧不得敵方重重包圍,竟然燃起了堆堆火焰。黃洪達望著衣衫單薄的兵士心疼地說,讓他們烤熱身、吃飽飯,半夜時分突圍。

張開燈哀傷地問,怎樣突圍?

黃洪達無奈地說,而今別無他路,隻有走西北方向,經小青埡、廂俺壩、九道拐、南浦關,回到支羅王城。紫豹子、黑天鷂子開路,我獨自斷後。

兵士們立即添柴升溫、架鍋做飯,點驗兵器、靠背歇息,等待突圍號令。

鵝毛大雪忽然紛紛揚揚,在地上積澱了足足尺厚,明亮的雪光把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晝。再等下去,隻會積雪越來越厚,天色越來越明,突圍更加困難。黃洪達與各營將領商議後,立即整理兵士序列正要突圍,忽然,矮牆外火光陡起,殺聲驚天。張開燈驚異地說,這是要火燒都亭裏呀。

原來,穀中虛也在盤算,要趁大雪寒冷、毫無防備之夜,用木輪車推著柴草,把黃洪達的殘兵全部燒死在都亭裏。黃洪達拄著九齒釘耙厲聲說,黃洪富、張開燈開路,按原定計劃突圍。

穀中虛的火車陣從四麵壓縮過來,火苗躥起兩三丈,根本不容易穿出去。隻見張開燈在左、黃洪富在右,毫不畏懼地殺向西北角,用手中兵器,連連挑翻火苗呼嘯的火車,撕開一條逃生血路,讓兵士們陸續逃逸。

可是,火陣太凶猛,敵兵太眾多,斷後的黃洪達和部分兵士,竟然被死死圍困在都亭裏無法脫身,縱使他的九齒釘耙飛天刮地、橫挑豎刨,仍然無法給圍困的兵士打開逃生的生命通道,因為穀中虛數千輛勃勃燃燒的火車,越積越多,越積越厚,越積越火陣如海、火焰炙天。可憐英雄一世的赤豹子黃洪達和他的兩千兵士,竟然被大火活活烤死、燒死。

穀中虛一邊火燒黃洪達,一邊指派湯世傑、覃棨追趕逃逸的黃洪富、張開燈直到廂俺壩。

廂俺壩,地處七曜山下、朝陽洞前,一股水桶粗大的山水從朝陽洞咆哮流出,把數十萬畝低窪之地淹沒成汪洋湖泊。一般往來需要舟楫通行,但是冬季時常結冰,人馬可以自由行走。黃洪富率領逃逸兵士剛剛踏上湖冰,預先埋伏在朝陽洞的覃宣掘開堤坎,讓大水呼嘯衝進廂俺壩,使湖冰漸漸溶化,支羅兵士大多掉進湖水活活淹死。黃洪富見退亦不能,隻得喝令兵士,奮勇衝殺,上岸逃命。

覃宣見黃洪富率兵從湖水中衝殺過來,立即率司兵士從朝陽洞殺出阻擋。他蹺腳跳躍、長銼橫行、森寒膽裂,獠牙大嘴嘶聲竭力呼叫,斬殺草寇,一人不留;捉拿賊首,拜將封侯。

黃洪富馬上功夫了得,而今地上功夫亦不差。他揮著長瓢、豹子嚎叫、腳點兵肩,幾步飛上水岸,眨眼工夫就不見了覃宣老土司的人頭,可是他手中鋒利的長銼還在橫剁豎砍。黃洪富飛起一腳厲聲罵道,去你外公屋頭拜早年吧。蹺腳牛覃宣肥碩的身軀竟然飛出兩丈有餘,“啪”的一聲落在薄薄的湖冰上,濺起數丈水花冰塊,然後慢慢沉入湖底。張開燈也率兵士奮勇撲上湖岸,和敵兵展開血腥搏殺。施南司兵群龍無首,很快失去了戰鬥力,全部退回朝陽洞。黃洪富一邊指派張開燈追殺逃敵,一邊吩咐救援落湖兵士。

朝陽洞雖然縱深三十裏,卻是一個死洞,也就是說,隻有進口,沒有出口。張開燈吩咐兵士,用柴禾塞滿洞口,我們也來烤豬兒。

全身透濕的兵士找來柴火在洞口點燃,一邊煙熏施南司兵,一邊烘烤濕透衣衫。稍事休息,大雪停飛、天色明朗,黃洪富下令,張開燈開道,我獨自斷後,兵發九道拐,翻越七曜山。

九道拐,是彎曲回轉翻越七曜山、通達南浦關的一條古兵道、古商道,因上下山有九個倒拐子彎而得名,是東邊進入支羅王城的兩大通道之一。張開燈身長如釺擔、頭尖似釺擔、腿長似釺擔,就是臉上兩撮黑毛長得也似釺擔,扛著一把兩頭尖的鐵打釺擔,顧不得喪子痛楚,在前麵毅然開路。才上三道拐, 埋伏在叢林的黃尾雀覃棨、點水雀覃榮兄弟忽然炮聲響起,散毛司兵從山上殺將下來,殺得黑天鷂子張開燈措手不及,縱然功夫了得、釺擔鋒利,也隻得拚死抵抗,連連後退。

九道拐道路狹窄、石板鋪存,懸崖淩空、摩頂接踝,一人封鎖、萬人難敵。張開燈退到一道拐時,覃棨、覃榮兄弟以上淩下、飛身而起,雙錘夾擊將他打下陡峭懸崖。縱然張開燈釺擔撮崖、展翅撲騰,也不得不跌落身亡,其他兵士傷亡不計其數。殿後的黃洪富見狀,隻好率兵士順七曜山腳沿梅子河北去,試圖借用雲陽古商道,繞行回到支羅寨。但是,這裏早被湯世傑的明軍堵死,照樣來去無路、借道無門。黃洪富臨機下令,改道大水井,和武王在夔門匯合。

大水井在張古老岩之西、梅子水之東的斜坡上,因半坡一口四季常清的水井而得名。水井邊有幾間低矮的半木半草房屋,因為這裏也是湖廣入北川、武陵進夔門的主要商道,所以黃中指派消息兵辦起了“黃氏客棧”,一做往來客商的旅店生意,二探各路軍政商消息。大水井的遠近聞名,卻不在於黃氏客棧的興隆生意、熱情服務、周詳人文,而在於獨特險峻的地理環境。它前臨滔滔梅子水,後靠逶迤寒池山,左為千層老鷹崖,右是刀砍斧切大峽穀。特別是這條穿越寒池大山和張古老岩的大峽穀,東西走向、緩坡延伸,綿長六十裏,最深四百丈,至窄僅丈餘。峽內溪水潺潺,林木茂盛,花草千異,鳥獸百種,魚蛇成群,是一條鳥可飛、獸不越、人難過的地理絕穀。據說有一天,鐵拐李在張古老岩打草鞋,看見峽穀兩岸的人眾相望而語、痛苦急切、無法通聯,於是萌動了惻隱之心,一草鞋梆子飛下來,便成了連接橋,淩空百丈深穀。而今,這座橋仍在,叫天生橋,或者仙人橋、孤魂橋,寬僅七尺、長則九丈,林木掩映、雀鳥鳴啼,一人守橋、萬人難過。黃洪富到來之前,穀中虛早已派覃宣之弟覃穩奪得了黃氏客棧在此守候,根本沒有通過的可能。前有孤魂橋阻擋,後有湯世傑大軍追殺,幾千殘餘兵士嚇得不知所措,大家紛紛建議黃總領,“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還是先降保住性命,再從長計議。

黃洪富揮著長瓢怒目說,你我都是國家子民、袍哥兄弟,國家有法令、幫會有規則,怎麽能背叛國家和幫會?

雖然入軍即入袍哥,同戰亦為兄弟,但是袍哥森嚴的等級,並沒有讓兄弟們平等同福。所以,縱然黃洪富憤怒到了極點,鼓動到了天邊,殘存的兵士們, 仍然精神不振、鬥誌不增,揮刀不舉、周身無力。穀中虛、湯世傑二人在上, 覃棨、覃榮兄弟在右,覃穩守軍在前,黃洪富孤身在下,縱然瓢頭如盆、力砸千斤,瓢把丈餘、殺人舀湯,騰翻似豹、往來不懼,一瓢舀殺了點水雀覃榮, 仍被合圍在大水井邊漸漸力乏、支撐不住。湯世傑瞅準機會,“嗨哈”一刀砍在背心上,如同劈柴一般,分裂成兩半。黃洪富“嗚呼”一聲嚎叫,騰起三丈多高,反身一瓢如同鍋裏炒黃豆一般,舀去了湯世傑半邊臉巴,疼得他倒在水井邊長號不止。覃棨趕上前大喝一聲“還我家兄弟命來”,一羊角錘橫掃過去, 竟然將黃洪富掃在一棵柚子樹上掛著;象鼻蟲覃穩飛步上前補上一銼厲聲說“還我家土司哥哥命來。”紫豹子黃洪富鮮血如注,怒目而死。

支羅殘餘兵士,頓時嚇得魂飛魄散、肝膽俱裂,紛紛逃回孤魂橋邊,或準備跳崖壯烈,或準備繳械投降。忽然一聲獅吼從孤魂橋那邊傳過來,袍哥兄弟們,休要慌張,雷公爺爺來也。

話聲未落,數十名施南司兵像柴火一般,紛紛落入峽穀,身著火紅披風的雷放早已飛過橋來。支羅兵士撿起地上的刀槍興奮地說,卷雲獅子來了,我們有救了。

雷放一邊整理隊伍,一邊等候覃亮率領的夔門殘兵過橋。兵士們問,我們的武王呢?

雷放飄逸著滿頭的黃色卷發說,武王早已安全回到支羅王城。我們奉武王聖旨,專程前來營救兄弟們回家。

兵士們揮舞手中兵器高呼,武王萬歲!武王萬歲!

雷放“當當”地撞擊著繡球銅錘在前、覃亮揮著鐵打杵隨後,呼嘯著如同瘋獅逆坡而上、強行爬坡,攆得穀中虛、湯世傑、覃棨、覃穩及其大軍紛紛避讓,眼睜睜地看著雷放率幾千殘兵在雪地裏逃逸,過一碗水,奔二夾槽,歇三根樹, 走四合頭,經五嶽朝天,穿六子壩,繞八保冠、九柱塘、十朝水,最後爬上險峻七曜山。閑貓子管弦子坐在山頂的茅草亭,在冰涼的黑雲下,望著疲憊不堪的兵士,憂傷地拉著胡琴,不知是為他們爬山過坎給力點讚,還是擔憂支羅的前途未來,琴聲總是那樣淒涼哀婉,如訴如泣、如歌如哭、如風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