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哮天狼血染白鶴梁 朱恒嶽腳踏涪陵城

黃中見黃家人個個被黑白無常鎖拿到陰曹地府,十分心痛,萬分悲苦,聽說黃登、夷江水一幹人也被鎖拿而來,禁不住大叫一聲,因而也就糊裏糊塗地醒來了,讓日夜守候的紅娘、玉娘萬分激動,立即向宮外傳遞讓人興奮的消息, 武王醒來了!

這時,正好趕上王城第一聲雄雞報曉,咕--咕--咕--新的一天開始了,妖魔鬼怪活動的時間結束了。

據說,開天辟地之時,人鬼不分、相互混雜,不便管理,經常出錯。比如, 你在大街上明明看見某人,眨眼工夫卻不見了,其實早死了幾天,隻是軀殼暫時還在,是他的鬼影到處漂遊收腳記;又如,你明明知道某人早死了,卻看見他在人群中擁擠,你喊他不答應,你抓他無著落,你攆他跟不上,也是鬼影在作怪;再如,你好好地在路上行走,忽然覺得身後有人給你一掌,或者腳下給你一腿,無緣無故栽倒在地上,回頭一看,什麽人也沒有,什麽物也沒有,其實也是過路鬼在悄悄使絆子作樂。有鑒於此,由天神主持,人鬼兩家對等協商, 根據相關生活公約條例,尊重人鬼傳統習俗,達成了具有積極進步意義的和平共處基本原則:白天人在戶外活動,夜間鬼影也就是靈魂在墓外活動,以早上雞叫、下午雞進籠為分界線,雙方各自遵守,互守信用;若有違反,陰陽顛倒, 晝伏夜出,人鬼碰麵,後果自負。在武陵山區,至今還保持這一習俗,天黑之後不抱毫無反抗之力的小孩出門,害怕碰見遊**鬼影……黃金跑來高興說,再不醒來,又得一天呀。

黃中斜靠在紅娘懷抱,有氣無力地說,我這是怎麽了,好像去了一趟開封府。玉娘含情脈脈地說,三天三夜不醒,嚇死我們了。你去的不是開封府,是豐都陰曹地府。

黃中忽然想起什麽,手指黃金說,快派人施救黃登、黃貢。

黃金低聲說,武王安心靜養,雷放、魯進已經率大軍前去接應了。朝中軍政大事,有太子頂著,群臣幫襯著,不必操心了。

把守涪陵的哮天狼黃登、雨天鷂子夷江水和馳援涪陵的雪裏狼黃貢,早就遭遇了沒頂之災,和夔門沒頂前後相差一天時間,哪裏等得到雷放、魯進的援助大軍呢?

攻打涪陵的統帥是四川布政使朱恒嶽,轄製水陸六路大軍二十六萬人馬。其中,第一路為四川水軍,由獨角鯨周國柱率領,已和黃登在川江對峙一年多, 相互探視、小型衝擊,沒有大動幹戈;第二路為四川馬步軍,由大熊貓楊愈茂率領,沿川江北岸東進,占領長壽、墊江、忠縣一線,斷去黃登回歸之路;第三路為攻占達州的四川馬步軍及僧兵,由白掌熊魏文掖、黑皮獒蒲智嶺、金色犛牛白朱爾率領,連夜開拔、舉火不熄,已占領川江北岸一線;第四路為貴州、土司混合馬步軍,分別由李建霞、童元鎮和各家土司率領,沿著烏江兩岸滾滾西下;第五路為酉陽、彭水、黔江土司水軍,由甩尾蛟冉雲怒、毒蜘蛛冉文屛統領,各色戰船順烏江而下;第六路為石柱土司馬步軍,由綠孔雀秦良玉率領, 越崇山峻嶺,過百溪十水,占據涪陵城北山巒各處關隘。哮天狼黃登率三萬水步軍,處於川江、烏江下遊,其勝負早見分曉了。

在總領大帳,黃登召開各路將領戰前會議,包括前來馳援的水軍協領黃貢。黃登是黃金的小兒子,沉穩厚實、足智多謀,弟兄排行十五位,所以也叫十五哥,在軍中、朝中頗有地位。據說,在秋天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他剛剛降生落地,就聽見七曜山上幾聲森寒驚心的狼叫,所以小名叫哮天狼。哮天狼黃登坐在主位上說,敵情如此、知己知彼,如何應對,大家談一談,有沒有好的禦敵之策。

夷江水是黃慶嶽丈,慣用一根梭筒鉤,建議說,“上山套野雞,老辦法”, 誘敵深入,火燒敵船。

披毛獅夷陵搖頭說,老漢這個主意隻怕不行,哪有吃虧上當不怕的呢?說不一定,敵軍還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火燒我家水軍。

在傳統的火戰、水戰、毒戰、困戰、沙戰、炮戰、力戰、石木戰諸種大戰中,唯獨火戰最厲害、最常見,最不需選擇、最防不勝防。隻要一把大火,什麽都燒得幹幹淨淨,一絲不留、片甲不存。但是,水戰不僅要借助河水,而且還要選擇地理,選擇對手的行進路線;毒戰更有限製,一包毒藥無論投入飲水, 還是拌入飯食,毒不死幾個人;困戰就是圍困戰,讓你困死、餓死、冷死,不戰自潰,不戰自降;沙戰就是風沙之戰,更不容易施用,多為沙漠之戰,一要風二要沙三要對手進入陣地,否則也一事無成;力戰主要是力氣拚殺,人多力量大勝算大,人少力量弱隻能逃生;石木戰,常用在城池、峽穀、陡坡,滾石、滾木俱下,雖然來勢凶猛、鋪天蓋地,但是可以躲避逃逸,更不能斬盡殺絕、片甲不留;炮戰亦如此,遠距離轟擊,照樣可以鑽洞、躲崖逃生。常說的“水火無情”,唯火第一,無出其右。黃登笑著說,這一點我們早就準備了,已經在川江、烏江上遊橫拉三四根大鐵索,鐵索上係滿了木船竹筏、木棒荊棘阻攔, 敵人的油船、火船想下來,也沒有一點辦法。

黃貢建議,挑選一批水性好的兵士,攜帶錘子、鑿子潛水出擊,讓敵船漏水沉沒。

黃登雖然矮短,但是聲音洪亮地說,不可行。據偵查報告,敵軍也在大江中布滿了荊棘、柵欄,防止我軍戳船劫營。

夷江水低聲說,事已至此,勝敗早定,不如我們早早撤退,上山做神兵, 兜圈遊擊戰。

黃貢捏緊拳頭說,如果我軍撤退,夔門武王必然危險,萬縣一定失去,支羅定然不存。一個國家,就是一個整體,不能隻顧惜自己。

黃登心情沉重地說,而今,我們不但要考慮迎擊兩路水軍,還有至少兩路步軍,一是石柱的秦良玉,二是李標、童元鎮。其他均在川江對岸,隻能虛張聲勢、狐假虎威,對我沒有直接威脅。

大家齊聲說,一切聽從總領調遣,願為武王赴湯蹈火,拚死沙場。

黃登環視在座將領,威嚴地發出指令,黃貢率水軍萬餘,堅守烏江水域, 迎擊土家水軍;黃登率水軍萬餘,堅守川江水域,迎擊四川水軍;夷江水率 五千水軍,堅守涪陵城東,迎擊童元鎮、冉鱸阿大軍;夷陵率五千水軍,堅守涪陵城北,迎擊秦良玉、秦翼飛大軍。各路頭領務必因勢利導、因勢利用,靈活指揮、有效阻擊,沒有指令,不得擅自撤退。

各路頭領口述了大致阻擊方案,交換了各自意見。黃貢建議,總領兄弟, 是不是都到白鶴梁實地看看,避免紙上談兵、葉公好龍的事情發生?

黃登站起來說,協領哥哥的話,正合我意,去白鶴梁實地察看。

白鶴梁是川江與烏江交匯處一條天然石梁,長一千六百丈,寬十九丈,高十丈,是涪陵城的一條重要屏障。此梁一般淹沒在江水之中,外來船隻如果不熟悉水域,常常在此觸礁沉江。每到冬季枯水季節,江水退卻,石梁漸漸顯露出來,展示她修長優美的風姿和斑斕卓越的江水文化,讓世人大飽眼福和靈魂洗禮。

白鶴梁,最早稱巴子梁,是巴人先祖廩君率領部落,西行開疆拓土歇息之地,並在此留下部落子孫繁衍人種,同時刻圖記載江水年複一年的漲落訊息。隨著巴人第一座都城在此興建,涪陵水碼頭的逐漸繁榮,許多官吏豪紳、文人騷客行走川江,無不在此歇腳勾連、登梁懷古,提筆抒懷、刻石記事。千百年來,石梁上刻滿了篆、隸、行、楷、草各種字形,顏、柳、蘇、黃、蔡字體樣樣俱全,字圖相間、魚鶴相映,佛翁相存、詩文並茂,曆史悠遠、文化深邃, 流傳而今、遠脈子孫。同時,千萬隻白鶴,也經常停歇梁上,踩字啄畫、嘶鳴嬉鬧,無憂無慮、無防無侵,就像用黃色腳爪書寫禽界逍遙曆史一樣。

巴子梁改為白鶴梁,有悠久的曆史淵源。相傳,北魏爾朱通微不願與陰謀奪得皇位的爾朱榮同流合汙,毅然出家峨眉山,學道修行、煉丹售市,號稱爾朱天師。一天,合州太守竟然派兵將他捉拿,怒責他“售市假丹,哄騙斂財”, 囚籠拋入嘉陵江。原來,太守獲得一民間絕色女子,連吃了爾朱天師的三顆假冒偽劣望月丹,準備寶刀不老、雄風大振,可是臨事之時卻“急而不舉,羞而無容”,草草作罷,時常懷恨在心,尋找機會報複。

爾朱天師從嘉陵江流入川江,千裏來到涪陵城下的巴子梁,被垂釣的巴翁發現,救上岸時仍在囚籠中鼾聲大睡、呼叫不應,隻好猛敲銅磬,震耳方醒。從此二人結為好友,釣魚川江水、飲酒巴子梁,不顧往來鶴、談笑無故鄉。忽一日,二人飲酒大醉,爾朱天師頓悟仙道,提著酒葫蘆跨上一隻白鶴升天而去……而今,正是初冬,江水低落至一年極限,白鶴梁高高地顯露出來。夷陵手摸“元符庚辰涪翁來”幾個字問,這是誰題刻的字,厚嘟嘟、水汪汪,像盤著的烏黑水蛇?

黃登笑著說,據說是北宋黃庭堅貶謫黔州被朝廷大赦路過此地,興奮之餘題刻。川江水道,劉備、諸葛亮和黃氏先祖,都應在上麵歇過腳;李白、杜甫、四蘇、黃庭堅、劉禹錫往來江上,也應在上麵吟過詩;程頤、朱熹大師,亦應在上麵論過經,隻是沒有留下痕跡,或者說痕跡不深,被曆史的江水衝洗了。

黃貢笑著說,小兒時節背誦劉禹錫的詩句,沒有全部還給管先生,至今還會背誦兩首:

白帝城頭春草生,白鹽山下蜀江清;

南人上來歌一曲,北人莫上動鄉情。

山桃紅花滿山頭,蜀江春水拍山流;

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

夷陵毫不示弱地說,你隻會背誦劉禹錫的大白話詩,我還能背誦黃庭堅的工整律詩《登快閣》呀:

癡兒了卻公家事,快閣東西倚晚晴;

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

朱弦已為佳人絕,青眼聊因美酒橫;

萬裏歸船弄長笛,此心吾與白鷗盟。

夷江水見兩人用古詩打嘴巴仗,建議黃登說,大敵當前、血戰開始,背誦一些古人文縐縐的詩句,有什麽功效?總領,古人都知道留下姓名,流傳千古, 我們為什麽不刻記幾個字?死後魂歸白鶴梁,看大江船來船往,也算不朽一生。

黃登瞪著眼睛問,刻記什麽?作詩填詞,我們不會;畫圖描草,我們沒有時間。

夷陵上前說,當然是我們自己的名字,到此一遊,到此一觀,到此一戰。總領,你帶頭,我們隨後。

黃登果然在白鶴梁的中間,用尖刀雕刻了“堅守涪陵城,血染白鶴梁”十個隸書大字,然後雕刻了自己的名字。其他人也接過尖刀,紛紛雕刻上自己的名字:黃貢,夷江水,夷陵……大家將名字剛剛在白鶴梁上雕刻完畢,各路敵軍沿川江、烏江兩岸,旌旗蔽日而來,號角驚水而至,鼓樂喧天而擁,大有席卷白鶴梁、鏟走涪陵城之勢。黃登舞著鐵連杆下令,按先前計劃,各將迎敵。

這裏不說夷家父子如何血腥堅守涪陵城池,拚死阻擋敵方馬步軍輪番攻擊, 隻說黃家兄弟率兩萬餘水軍分頭抵擋敵方六萬水軍之事。朱燮元三聲號炮之後, 水陸大軍同時發飆,或斬斷江中鐵索,或拔除山中關隘,滾滾攻伐、勢如破竹, 無可阻擋;兩江對岸無法近身的馬步軍,也扯起火炮、弓箭紛紛向江中轟擊、射殺和呐喊,以壯軍威。

黃登、黃貢分別派出百餘小船,披甲執盾、避箭躲炮,毫不畏懼、迎敵向前。兩軍前鋒相隔百十米時,船上兵士操起錘子和扁銼,紛紛跳入寒冷江水, 撲向敵船底部,鑿洞灌水、沉船淹軍。敵方發現後,數千兵士也持刀跳入江中, 砍殺阻止、護衛船底。一團團鮮紅的血雲,像加壓的冒水一樣,層層翻湧;一具具洞穿的屍體,像腐朽的木棒一樣,依依橫陳;一件件緋紅的雜物,像斷根的衰草一樣,疊疊漂流。川江和烏江一片混亂,一片砍殺,一片血腥。而敵軍船隊,不顧你我,箭炮開路,橫衝直撞,順江碾壓,排山倒海。同時,沿江岸行進的大明馬步軍,砍竹伐木、製紮水筏,從下遊截斷黃貢、黃登水軍退路。

酉陽、彭水、黔江土司軍,基本上是水陸兩棲軍,因為兵士從小在江邊長大,玩的是水,吃的是水,長的也是水,既是攀岩爬山的高手,也是下江鑽水的強人。見黃貢水兵紛紛撲入江水,連號令都沒有下達,好水的土司水兵也紛紛撲入江中拚殺,把一條烏江塞得滿滿的,連刀槍都施展不開,隻得短刀搏殺、空手拳擊。支羅水兵顯然勢單力薄,不是人家對手,黃貢揮著鐵榔頭厲聲命令船隊,殺上前去,救我兵士。

冉雲怒見黃貢船隊迎水而上,想起羞辱往事和喪子之痛,更是怒不可遏, 率兩兒揮舞羊叉大聲呼喊,活捉雪裏狼,踏平白鶴梁!

數萬土司水軍也在快速衝刺的木船上齊聲高呼,活捉雪裏狼,踏平白鶴梁! 烏江入川江口,被南岸飛馳而來的數萬水兵、僧兵用船筏擋住。楊愈茂站在顛簸不堪的竹筏上,揮著長矛遙相呼應,活捉雪裏狼,踏平白鶴梁!

冉文屛之弟冉文獐,橢圓白臉、兔子風耳,兩股紅須、一副尖巴,長得跟蜘蛛一般,綽號紅蜘蛛,毫不示弱、誌在首功,舞著打魚耙邊殺邊喊,活捉雪裏狼,踏平白鶴梁!

這種指名道姓的呼喊,不僅可以明確攻擊目標、聚合自身威力,而且可以瓦解敵方鬥誌、削弱對手力量。所有船筏和將士立即湧向“貢”字旗下的黃貢, 而其他兵士反而減輕了攻擊力。見敵我雙方的船筏擁擠一起,兵士砍殺一起, 鋒芒直接指向自己,黃貢如狼嚎叫一聲,飛出鐵榔頭殺向“獐”字大旗下的冉文獐。

周身溜圓、四肢修長的冉雲怒見狀,橫出羊兒叉大喝一聲“還我兒命來”, 如蛟龍一般趖出人群,滾地而起、呼叫接力,架住了黃貢萬鈞之力的鐵榔頭。

一狼一蛟,皆為猛獸,步步張牙舞爪,處處不留破綻;一榔一叉,同為凶器,聲聲震耳發聵,招招取人性命;一少一老,均為高手,力大機巧可畏後生, 經風曆霜不愧老者。接著,冉魴阿、冉鱸阿也叉上前幫忙,把黃貢團團圍住。忽然,黃貢臥地騰空,一鐵榔頭挖過去,竟然將冉鱸阿挖死;再騰飛人群,撲向“獐”字旗下的冉文獐,一榔頭將他挖翻在地,穿胸而死,然後轉身撲向冉文屛。

冉文屛雖然武藝高強,但見黃貢來勢凶猛,竟然驚慌失措,拖著打魚耙, 落入寒冷江水逃逸。

雙方雖然或在船筏上廝殺,或在江水中廝殺,但是船筏卻順江而流、隨波而動,自然衝進了川江寬闊水域,和黃登拚殺的川軍船筏混合一起。夷家父子在斬殺了直角牛秦民屋和雲天鷹秦翼飛叔侄之後,也雙雙被童元鎮、秦良玉砍死,沒繳械投降的極少數兵士也被趕下川江水中,分不清誰是誰的將、誰是誰的兵、誰是誰的船了。黃登在杆殺獨角鯨周國柱之後,正和從烏江水域逃到川江水域的冉文屛廝殺,雙方一時未分出勝負。冉文屛一邊揮著打魚耙砍殺一邊譏笑說,七家土司聯姻,竟然小覷我彭水土司,而今如何?家家背叛、婿婿反目,刀槍相向、血流成河。

彭水為宣撫司,為酉陽宣慰司管轄,不符合當時支羅土司的擇婿標準,同時黃家也找不出成年待嫁女子,所以沒有選擇更多司子為婿。但是,黃登當時年幼不知道這些,而今年長了也不想解釋這些,隻是一邊奮力拚殺一邊怒吼, 我家就是有千萬姐妹,也不會嫁給你這些無忠無義之人。

冉文屛冷笑說,而今已成朝廷反賊、百姓強盜,你想當舅子也沒有機會了。話音未落,沒料到黃貢從背後殺出,這條橫行武陵山水的毒蜘蛛,竟然有些驚慌失措,耙法稍亂。黃登見狀一聲“嗚呼”咆哮,飛起一鐵連杆,將其頭像秋瓜一樣摻落在船筏上,滾入江水中。

朱恒嶽指揮的漢土聯軍,雖然損失慘重、建製不全,但是匯聚川江、烏江的船筏越聚越密,兵士越湧越擠,龐大的船陣依然被凶猛的江水推進著、激勵著,無法阻擋和停留。黃貢一邊砍殺一邊建議,大勢已去,我們應該撤退。

黃登和他背靠背地砍殺說,應該撤退了,不然全軍覆滅,對不起武王。雪裏狼,你率兵先撤退。

黃貢決斷地說,我是哥哥,得聽我的,你先撤退。

黃登著急地說,我是涪陵三軍總領,你隻是水軍協領,得聽我的。再不撤退,就來不及了,十三哥!

黃貢有些無奈地說,哮天狼,你是兄弟,還是先撤吧。

黃登頭發豎指、滿臉陰冷地吼道,軍中無父子、無兄弟,隻有嚴厲軍令軍規,若再抗拒,軍法從事。

黃貢沒得辦法,隻好大喝一聲,兄弟們,跟我來!

黃登揮著鐵連杆,阻攔著重重追殺的敵軍,黃貢揮著鐵榔頭東打西殺開路, 支羅軍橫槍豎刀緊隨其後,奪取船筏、刀槍為槳、順江逃逸。黃登率殘兵士且戰且退,一直退到白鶴梁上,無路可去了。大江之上,被四川、貴州和土司軍的戰船、竹筏、木筏圍得水泄不通,盾牌木板為牆,炮火弓箭待發,大刀長槍列陣,就是插上翅膀也飛不出川江。涪陵古城,早被秦良玉、童元鎮率兵占領, 進行了血腥清洗,凡是支羅兵士,無論傷殘與否,無論繳械與否,一律屠殺, 不留活口。值得慶幸的是,大戰之前,數萬涪陵百姓早就攜家帶口逃離,不然川江之水,即使到了冬季枯水時節,也要陡漲三尺。朱燮元披著紅袍、揮著長劍最後通牒,黃登反賊,下梁納降,免得本帥親自動手。

黃登屹立在白鶴梁上,一把鐵連杆頂天立地,幾百衣衫破爛、滿身血跡的兵士,也挺立在白鶴梁上,似乎沒有一點畏懼。黃登回首兵士們問,袍哥兄弟們,怕不怕?

兵士們齊聲回答,不怕! 黃登再喝問,降不降?

兵士們又齊聲回答,不降!

黃登望著被兵士層層簇擁的朱燮元鄙夷地說,你二三十萬人馬,對付我兩三萬人馬,勝之不恭呀。有本事我們單打獨鬥,看誰取誰的狗頭?

朱燮元仰天“哈哈”大笑說,我堂堂天兵天將,風卷殘雲、勢如破竹,哪能和你小兒單打獨鬥?再給你半碗茶工夫,如果不降,必將炮火轟炸、弓箭射擊,萬箭穿心、粉身碎骨。

白朱爾揮著光亮閃閃的彎刀咬牙切齒地說,你黃家當年殘殺我祖父伯父叔父,重傷家父,插旗封山,掠奪人口財物,沒想到也有今日。下來吧黃登,吃我金色犛牛兩彎刀!

當年白木兒懷抱幼兒白朱兒率眾逃逸,因傷口感染身亡,白草羌人用羊奶養大了白朱兒,成了部落新首領。黃登聲音尖刺、震耳發聵地說,朝廷腐朽、官吏貪墨、民不聊生、天下黑暗,我們今天被官軍戰死,你們明天就會被百姓砍死!袍哥兄弟們,殺入敵陣,豪氣長存,英雄千古!

數百傷殘的支羅兵士狼嚎撲入敵陣,一陣胡亂砍殺、咆哮拚命。朱燮元見近距離炮火和弓箭失去威力,揮著長劍大聲嚎叫,螞蟻搬家、傾巢出動,刀槍並舉、圍殺黃登 !

黃登縱然一把鐵連杆勇猛無敵、破天穿地,也經不住十數萬人的層層裹殺, 在連殺黑皮獒蒲智嶺、大熊貓楊愈茂之後,因負傷力弱、左右難顧,被金色犛牛白朱爾背後飛出彎刀,砍死在白鶴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