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殷世元雪夜三結義 黃白虎夢遊閻王城

早先時候,杜顯交割了調軍虎符,催動黃裳、黃貢分別率水軍馳援夔門、涪陵後,過江準備回家探望。剛剛來到龍潭寨下,聽見有人呼喊,這不是武王身邊的杜公公杜總管嗎,什麽風吹到了龍潭寨?

一身黑衣打扮的杜顯抬頭一看,竟然是龍潭寨駐軍統領,於是揮手回應, 原來是殷將軍,親自堅守城池嗎?

殷世元全身披掛,早已跑下樓來,拱手笑著說,你一身素服行裝,難道是微服私訪嗎?在我巨牙鯊的地界,發現了什麽貓膩沒有?

杜顯“哈哈”大笑說,就是借百個膽子,我推屎耙也不敢私訪皇親國戚。殷世元進一步小聲問,公公這是去哪裏?

杜顯小聲地說,辦完了武王公幹,偷偷回家探望。

殷世元一把抓住他說,既然是私活,可早可遲、可進可退,這陰雲密布、江風吹刮時刻,正好喝兩碗苞穀酒暖身趕路。

而今的杜顯,長成一張撮瓢嘴、一雙眯眯眼、一條黃缸肚,好酒貪杯不下半桶,海吃海喝不止三盆。但是,他還是猶豫,因為回家探望後,應立馬趕回夔門,護駕武王。一個總管公公,責任很大呀。

二人拉扯進了城池,寨樓上的兵士忽然高喊,糧草兵來了!

龍潭土司城被黃榜一把大火後,自然成了人踩馬踏、百草叢生的廢墟。但是,支羅土司建立後,又重建寨樓城池,截斷往來道路,上下支羅、往來川江必經東西城門。不然,就是長著翅膀,也無法通過。殷世元笑著說,這下好了, 你想走也走不脫了,糧草官馬角旗長來了。

正說著,走在糧草隊伍前麵的馬角穿城來了。按照通例,必須驗證官文、查看物運、清點人頭,然後才開關放行。杜顯大聲喊著,打屁蟲,過來,讓底下人去幹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殷統領在這裏,還怕出不了關卡?

馬角也肥胖滴油、彎鉤黑眉、塌鼻歪嘴、地牙包天,時常響屁、臭味難聞, 一臉凶殘、人人害怕。他幾步竄過來說,後麵自有梁小將軍押運,要我閑操胡蘿卜心嗎?推屎耙,你奉命調遣水軍,不隨軍而去,跑來龍潭寨打什麽幹牙祭?

杜顯提著嗓子笑著說,打屁蟲,你莫蝦耙打魚害了青蛙。哪是我要來呢, 是殷將軍生拉硬扯。

殷世元立刻回答,正是我拉著他在這裏,專候你馬旗長的大駕。馬角不解地問,什麽事情,又牽扯我?

殷世元神秘地說,兩壇百年老窖,正等著。

白毛獅梁小押運糧草大軍逶迤出寨後,殷世元拉著杜顯、馬角來到寨中的將軍府,府中老媽立即刷鍋炒菜,抹桌擺碗。殷世元真抱著壇子出來,橢圓似鼓、黃釉光亮、白蠟密封。殷世元笑著說,這是真正的百年老窖,手下一個千總孝敬的。據說來自貴州茅台鎮,也不知真假,反正沒舍得喝,一直存放著等候二位大人。

杜顯笑著說,人與人相遇有緣,人與物相遇也有緣。這百年老酒,深埋地下、納氣吸露,行走千裏、轉手百人,一直等著我們三個有緣人。看來,今天得好好喝一頓了。

一名侍候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撬去白蠟,車開壇蓋,瞬間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彌漫了整個屋子,讓人不得不提心呼吸、舔津吞噬。殷世元吩咐丫鬟說, 下去吧,我們自倒自飲,需要時叫你。

三隻景德鎮的藍花鍍釉杯,滿滿地倒上晶瑩剔透、凝珠欲滴的百年老酒, 頓時讓整個大圓桌似乎都舞動起來,讓所有美味佳肴都黯然失色。馬角傻乎乎盯著人影晃動、光彩奪目的杯中酒說,如此佳釀,應該小口銜杯、芳香入鼻、舌尖啜吸,婉轉千次、輕輕滑喉、慢慢入胃,屏氣凝神、聲聲咂吧、絲絲回想, 這才叫真正的品酒、品景、品人生。

杜顯抓起酒杯一口吞了大半杯說,像你那樣喝酒,真是急死個懷胎舅母子。一口底朝天,吞到肚子慢慢回味,那才叫喝酒。

殷世元笑著說,“感情深,一口吞;感情好,一口搞。”第一杯酒,我們幹了,杜總管等不及了。

杜顯把酒杯擺在桌子上說,袍哥人家都是兄弟,武王手下皆為臣僚,我們隻叫綽號,哪有什麽旗長、將軍、總管之分呢?

殷世元一邊倒酒一邊說,杜兄弟說得對,相逢就是緣,同飲就是分。我們都是袍哥人家、武王手下,再幹一杯。

杜顯又帶頭“一口底朝天”了,把酒杯擺在桌上說,“男子漢,大丈夫, 喝酒看功夫”,哪能用狗眼睛小杯呢?換個大碗來,喝個人高興。

馬角酒量小,擔心地說,推屎耙哥哥,隻怕喝醉了誤事呀。

殷世元叫丫鬟換上三隻景德鎮大碗說,初冬時節、天寒地冷,正是關門喝酒的好時刻。醉就醉一回、趴就趴一次,人生難得幾回逢?武王在戰場,我們在酒場,前方後方,同樣打仗。

幾碗酒下到肚家壩,三人都有些微醉,嗓門撕開了,聲音提高了,嘴巴開始說心裏話了。杜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打什麽仗呢?龜兒子掉進川江喂王八,老子肚臍眼都要笑挺轉來。

平日看似斯文的馬角也一拳擂在桌子大聲說,他個人喂王八太便宜了,要他一族人喂王八,那才叫安逸。

真是“飯前假君子,酒後吐真言。”殷世元莫名其妙地問,馬角兄弟,你們打什麽啞謎,說的哪個,老哥哥一句話也聽不懂?

馬角氣憤填膺地說,還能說哪個?女人被人家**了,仇恨不留在心裏嗎? 杜顯更是氣憤得腸子像青菜一樣說,老子卵子米米都被劁了,為的就是向黃中老兒報仇雪恨。

殷世元火上加油地說,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血仇不報,枉為男人。

馬角忽然明白過來,嚇得醉酒幾乎全醒,站起來顫抖著說,殷將軍,你……你是皇親國戚呀。

杜顯也明白過來,站起來驚訝地說,殷將軍,你是幫助武王給我們下套呀。殷世元知道他們誤會自己,也站起來豪爽地說,如果二位袍哥兄弟不嫌棄,我願意學劉關張桃園三結義,以表赤誠之心、仰慕之懷。

結拜雖然是最原始的怯懦表現,但也是最大力量的有效聚合。杜顯幾步上前說,結就結、拜就拜,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了三兄弟,今後還怕誰?

馬角有些遺憾地說,隻可惜冬至已過,院中沒有桃花,無法仿效古人。

殷世元指著窗外笑著說,天近薄暮,雪花飛舞,此刻結拜,別有一番風景。三人來到院壩,焚香跪地、割指滴酒、捧碗結義:一碗敬天,老天有眼;二碗敬地,厚地有靈;三碗同敬,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結拜之後,若有異心,天誅地滅。

話音剛落,馬角“砰砰砰”連放三個響屁,算是對三人結拜的賀喜。按照年齒,殷世元年長,為大哥;杜顯次之,為二哥;馬角最小,為老幺。三人重新入席,點燈添火、加酒熱菜,依照年齒,相互敬酒。杜顯捧著酒碗說,我知道大哥“身在曹營心在漢”,和黃家打兒女親家,也是被逼無奈。常言“有風吹大坡,有事問大哥”,老二敬一碗,今後的一切就指望大哥了。

馬角也捧著酒碗說,大哥,我也敬你。

殷世元站起來說,隻要有大哥的一調羹湯,就有兄弟們的一桶福;縱然大哥一身難,也不讓兄弟們受半分罪,三兄弟幹了。

馬角低聲說,黃中也太不仗義了,大哥把女兒都嫁給了黃家,隻給統領職位,無權無實、無利無贏,駐守龍潭、前後受夾,想起來讓人氣憤得屙尿打濕褲襠。大哥,而今黃中大軍在夔門對峙難下,不如我們混入支羅,殺了太子、火燒大寨,裏外配合滅了黃中老兒,不僅報了家仇,也算立下不世之功。大哥再回明軍,一定高官厚祿;不願回明軍,也是支羅寨土司。

杜顯也跟著說,老幺出的一個金點子。大哥,我們說幹就幹,絕不趖邊邊。殷世元把三顆頭捧在一起悄悄說,大哥現今可以告訴兩位兄弟了,我是胡宗憲總督使用的“苦肉計”,假通緝、真臥底,潛時機、滅支羅。

杜顯睜大眼睛說,我說噻,像大哥這樣的英雄好漢,哪能做背叛朝廷之事? 馬角興奮地說,而今正是好時機,我們燒了支羅寨。

殷世元搖頭說,先前我也是這樣想的,前幾天胡總督派探子通告,繼續蟄伏,不得莾撞;關鍵時刻,一舉滅黃。

杜顯端著酒碗說,一切聽大哥安排,喝酒,喝酒。

“三個女人唱台戲,三個男人扯酒皮。”三人喝了兩天兩夜,喝得趴在桌子上睡了醒、醒了喝,喝了睡、睡了又醒,直到第三天早上雞叫時分,被守寨兵士叫嚷聲驚醒,武王回來了!

原來黃中被雷放救上船,忽然大叫“王後”,一口鮮血吐在川江,竟然一頭栽倒在船艙,昏死過去了。軍醫早在大軍交戰中衝散,黃金隻得把他送到雲陽。雲陽留守的軍醫隻能處理一些人馬的皮外傷,哪能治療急火攻心一類的內腹病?黃金沒得辦法,隻好送回支羅王城。黃中雖然軀體在船上、滑竿上,其實靈魂早就溜進豐都閻王城了。

據說,神鬼人三界各有都城,神的都城在天宮,鬼的都城在豐都,永遠不遷徙、不變化。隻有人的都城經常變化,或洛陽,或長安,或南京,或北京, 全看人皇的喜好。神鬼的王皇都是終身製,不世襲、不嬗變、不消亡,玉皇和閻王一直幹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無論對與錯、功與過;人間的王皇就不一樣了,實行淘汰製,精英治國、霸權治國,有德者居之、無德者滅之,或劉家、或李家、或趙家、或朱家,輪流坐莊,相互顛覆,血腥篡奪。黃中夢遊豐都鬼城時,閻王早就頭戴黑色王冠、身著黑色王袍、馬著黑色大臉在大殿前等著。閻王陰森寒骨地說,黃武王一直想來鬼城耍一轉,不知道今天先參觀訪問何處?

按照三家的道力,人怕鬼,鬼怕神,神至高無上、法力無邊,誰都不怕。所以,黃中笑著說,到什麽山上唱什麽歌、進什麽棚子喝什麽茶,鬼蜮地界, 不是支羅寨,一切聽從閻王安排。

閻王對幾個小鬼說,陰曹地府共計十八層地獄,那就先近後遠,逐一觀看, 讓黃武王飽飽眼福、了了心願。

在燈火昏暗、陰風颯颯的第一層地獄大門上,赫然寫著四個如同烏梢蛇一般陰森恐怖的隸體大字:拔舌地獄。小鬼一掌推開厚重鐵門,裏麵關滿了號 叫不堪、鮮血長流的女人,還有少許男人,正被執法鬼五花大綁,用尖嘴鐵鉗一一拔舌施行。黃中不解地問,長舌吐津、搬弄是非,挑撥離間、說長道短, 大多數是女人愛幹的事情,與男人有關嗎?

閻王鄙夷地說,武王有所不知,世上除了女人,還有兩種男人愛搬弄是非。一是太監,陷害忠臣良將、禍國殃民,多有他們;二是幕僚謀士,陰謀詭計、到處殺伐,殘害無數生靈。你仔細看看,那些男人中都有誰?

黃中瞪大眼睛一瞧,那些男人腰間掛著自己的姓名牌子:諸葛亮、趙普、劉伯溫、朱升、李善長、胡惟庸、趙高、劉瑾……黃中大吃一驚地問,諸葛亮死了千餘年,還在這裏受刑不轉世嗎?

一名小鬼氣憤回答,他火燒博望坡、赤壁水、上方穀,死傷多少人、殘害多少家?莫說關押一千年,就是一萬年,也無法轉世投胎。

第二層為“剪刀地獄”,主要關押二婚、多婚之人,執法鬼正用剪刀戳指施刑;第三層為“鐵樹地獄”,多關押離間親友、夫妻不睦、吵架扯皮之人, 讓他們脫去上衣,皮肉懸掛鐵樹,鮮血串串滴落;第四層為“孽鏡地獄”,主要關押說謊欺瞞、造謠生事之人,讓孽鏡照出你的原型,最後依律定罪;第五層為“蒸籠地獄”,主要關押以訛傳訛、陷害他人之人,全部投進蒸籠大火熏蒸;第六層為“銅柱地獄”,主要關押蓄意報複、毀滅證據之人,讓你赤身**抱著燃燒白炭的大銅柱……一路的勾魂慘叫,一城的嘶啞哀號,一府的血肉飛濺,看得黃中心驚肉跳地說,閻王,我不想活了。

閻王陰冷地說,你不做人,就來做鬼,來領受這些刑罰。走嘛,繼續參觀下去,對做人做事有好處。

第七層為“刀山地獄”,主要關押褻瀆神靈、祖先之人,讓你赤身**在刀山上行走;第八層為“冰山地獄”,主要關押背親通奸、惡意墮胎之人,讓你赤身**在冰山上爬行;第九層為“油鍋地獄”,主要關押賣**嫖娼、相互**之人,讓你赤身**在油鍋煎炸;第十層為“牛坑地獄”,主要關押殺牲打鳥之人,讓牛腳踩踏、牛角抵殺、牛尾摻打、牛糞堆埋;第十一層為“石壓地獄”,主要關押溺嬰拋親、殘害骨肉之人,巨石榨壓、層層添加,讓你哭喊無聲、骨粉肉裂;第十二層為“舂臼地獄”,主要關押浪費糧食、鋪張奢華之人,把你扔在巨大石臼,用木槌舂打;第十三層為“血池地獄”,主要關押不忠不孝、不守婦道、不遵人道之人,把你赤身**投入血池之中長久浸泡、骨肉腐爛。看著重重疊疊在血池中哀號的人群,黃中忽然發問,閻王,你是不是辦理冤案呀,我家王後、鸞姑、鷳姑怎麽不守婦道?不娼不**,不蒙不拐,不謊不欺,也投入血池中浸泡嗎?

閻王陰沉著烏黑的鍋蓋臉說,我陰曹地府,絕不像你人間那些做派,有法不依、違法不究、執法不嚴,不是法治,而是人治,全靠勾兌、行賄受賄、拉扯關係。你說,一個女人的基本德行是什麽?

黃中理直氣壯地說,相夫教子、生兒育女,她們做得很賢良呀。

閻王一針見血地說,她們婦道了嗎,賢良了嗎?到處殺伐不止、拋麵張揚、凶狠蠻橫,是一個女人應該做的事情嗎?

黃中無言以對,隻好錯開話題說,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無錢隻能磨推鬼”,難道你陰曹地府就幹淨得沒有一鬼受賄、一錢行賄嗎?

閻王“哈哈”一笑說,“一娘養九子,子子不同樣;一手長五指,指指不同長。”小鬼小錢受賄,肯定是有的,隻要監察發現了,或者你們舉報查證了, 絕不姑息養奸、袒護不究,一定打入窩皮地獄,受盡十九般酷刑。

黃中一行來到第十四層“枉死地獄”鐵門前,隻見裏麵關押著上吊、撲水、跳樓、割腕、毒藥等自殺之人。黃中不解地問,自殺多為無奈被迫,為什麽要這樣連番懲罰?

閻王用鼻孔重重地“哼”一聲說,人之生命,乃父之精液、母之血水凝聚,世間萬物養成,不屬於私有,而屬於大眾,你有什麽資格擅自了結呢?你要上吊,我就讓你吊了下來、下來又吊,吊得滿嘴白沫;你要撲水,我讓你撲了起來、起來又撲,撲個鼻青臉腫;你愛吃毒藥,我讓你吃了吐、吐了又吃,吃得嘔天嘔地、四肢抽筋。

黃中指著遠處一名拖著透明紅紗長裙的女人說,那不是楊玉環嗎,她是被逼上吊,難道也要受這樣的痛苦?

一名小鬼回答說,無論哪種情形,隻要是自殺,都得受這樣的嚴厲酷刑。除非他殺,可以免除。

閻王接過話說,古代四大美人,西施、昭君、貂蟬、玉環,均以美色聞名天下,但也隻有楊貴妃一人上吊自殺,因而也隻有她一人來到這裏受刑罰。這裏還沒有完呢,她本為兒媳婦,卻去**公公老漢,上吊完了還要去下油鍋煎熬。

第十五層為“磔刑地獄”,主要關押挖墳掘墓之人,讓你受盡石塊分肢的痛苦;第十六層為“火山地獄”,主要關押殺人放火、鬥毆行凶之人,讓你爬行熊熊燃燒的火焰山。在這裏,黃中竟然嚇得目瞪口呆,見到了很多親人:黃彥祖、黃俊、黃河、黃甲、黃屋、黃洪過……黃中痛哭流涕地喊叫,爹!爹!爹! 兩名小鬼拖著他在陰森恐怖、哀號頻傳、血流成河、屍骨橫陳的地獄裏繼續前往第十七層“石磨地獄”,這裏主要關押盜竊吞私、貪占便利之人,用大石磨碾壓你的身子;第十八層為“刀鋸地獄”,主要關押拐賣婦女兒童、謀殺兄弟子女之人,把你綁在鐵柱上,用刀鋸一塊一塊地分割,像解鋸木板一樣。在這裏,黃中竟然看到了武則天、李世民、趙匡義、朱元璋、哭夜郎……黃中不解地問,哭夜郎是日本人,也在這裏受刑煎熬嗎?

閻王冷峻地說,陰曹地府和人間外交法規一樣,在哪裏犯罪,就在哪裏服刑,一般不引渡移交,因為各國法律尺度不一樣,懲戒程度也不一樣。需要引渡移交的,是那些無罪被殺或者老死之人,讓他們的靈魂回歸故裏甄別定論, 依律裁處。

眼看到了地獄盡頭,黃中抓住閻王的衣袖問,怎麽不見我娘呢?

閻王笑著說,我早就說過,陰曹地府法律嚴明、監管科學、渠道暢通、公開公正,絕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放過一個壞人。即使有時情報有誤、舉報失偏,發現後立即進行了糾正,給予延壽富貴賠償。你不是發現,有的人死了準備埋葬,為什麽忽然又活了?這就是我們發現問題後,進行的糾錯行為,讓他繼續還陽生活,直到壽陽滿貫為止。有案必查、有錯必糾,還公於人、還理於世,這也是我們捉鬼的基本原則。在你家族中,祖輩都專愛殺人放火,唯獨你娘不一樣,吃齋念佛、菩薩慈心,痛恨殺伐、與人為善,誠實正義、德布萬眾,頤養天年、壽終正寢,做了一個自由鬼,懷揣身份證到處遊玩,不受限製、不要門票,更不受懲罰,或許早已轉世投胎為人了。

黃中回頭四處尋找發問,我家黃詔呢?

小鬼們回答,十八層地獄,好像沒有看見他。黃中語氣肯定地說,他明明戰死在達州城了。

閻王把黃中帶到閻王殿,叫小鬼們翻遍了有記載曆史以來的所有檔案,在拘押服刑鬼、公職就業鬼、自由浪**鬼、轉世投胎鬼的所有戶籍中,也沒有找到黃詔。閻王氣急地喊,叫黑白無常來,專司捉拿職責,在職不在位、在位不在狀態,未必又貪汙受賄,私放人犯?

黑無常管陰間死人,也稱陰無常;白無常管陽間活人,也稱陽無常。一身黑衣黑褲黑長衫的黑無常和一身白衣白褲白長衫的白無常,手拿鐵索勾鏈跳進來說,我們遲了半步,沒有捉住黃詔。

閻王威風八麵地問,他去哪裏了?人間沒有,地府不見,難道還能上天嗎? 黑無常點頭說,正是水神蕭公見其體魄健碩、相貌俊美、目善眉慈,沒有大過、少見忤逆,坐化他的肉身、收藏他的靈魂,做了身邊一名管水小神。黃中搖頭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怎麽可能呢?

白無常證實說,是真的,一點都沒扯謊。蕭公塑像下有一暗道通向州河, 黃詔身負重傷,群兵圍困,準備投水自盡,被蕭公藏身收留。

閻王笑著說,原來你家黃詔做了神仙,不歸我陰曹地府管轄,隻由天宮玉皇大帝調配。可喜可賀呀,黃武王。

正說著,大殿外小鬼森森傳音,黃登、夷江水一幹人帶到。

黃中猛的一個激靈,手腳搏動、怒目忽開,聲嘶力竭地大聲呼叫,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