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李太後小產惹風波 小萬曆巧妙化危機

胡宗憲率大軍枕戈待旦、躊躇未決,不知如何打敗黃中,探哨忽然來報, 西邊天空出現三顆綠色煙花彈,不知何意?

煙花彈,就是信號彈,是土司常常使用的戰場語言。田什休跛腿來說,這是我家信號語言,說明父親已經占據了鹽陽城池。

胡宗憲半信半疑地問,何以見得,就不怕是黃金的圈套?

河水豬田什休說,這都是軍事機密,各家的信號語言有所不同,並且經常變化、臨時約定,隻有極少數核心人員知曉。如果大帥狐疑,可以打出一顆綠色煙花彈表示詢問,對方就會打出兩顆綠色煙花彈表示確定無誤。

胡宗憲立即叫人打出一顆綠色煙花彈,彈光尚未在天空消失殆盡,對方立馬打出兩顆綠煙花彈。一會兒,對方又打出一顆綠色煙花彈,在黢黑的夜空特別耀眼。旁邊的毛腳蟲彭扣球說,這是在請示下一步如何行動,是等、是退、是伐,要給一個確信。

胡宗憲低聲問,如何給確信?

田什休望著天邊的魚肚白和閃耀的啟明星說,黃色煙花彈一顆等候,兩顆撤退,三顆立即聯手進伐。

胡宗憲當機立斷地說,擂鼓列隊、傾巢出動、不分兵馬,立即聯手攻伐黃中大營。

隨即,三顆黃色煙花彈“噓噓”騰空,十數萬大軍洪水般在金子壩“嗚嗚” 向前滾湧,與田九雲、覃罐率領的數萬土司大軍在舞陽壩東西夾擊黃中的區區兩三萬人馬。大勢所趨、神仙無力,雖然黃中大呼“袍哥人家,奮力向前”, 可是拚命者少見,逃逸者眾多,隻好留下黃屋、黃洪學叔侄斷後阻擊,兵分兩路撤退。一路由馬軍總領黃洪富率領,經屯堡、雪照河、古河床,穿越騰龍洞, 與早先經白果壩、清水河、馬鬃嶺回都亭裏的張開燈父子匯合;一路由黃中率領,經梭布崖、大峽穀、天坑地縫,到三峽夔門與黃洪過水軍匯合。

大軍遠去,黃屋、黃洪學縱有攪天切地之力,也不是人家的對手,韓信有十麵埋伏,胡宗憲有百路圍追,如同大風卷席一般、海潮吞帆一樣,從金子壩殺到龍鳳壩、芼湖塘、茶山洞,直至太陽河。一路上雖然斬殺了毛腳蟲彭扣球諸將,但是跟隨軍士全部戰死,黃屋隻剩下一條胳膊、一條腿、半條板凳,黃洪學也隻剩下一條胳膊、一條腿、半截鋤把,寸厚的血塊裹住鼻子眼睛,滿身的刀口、槍洞白骨暴露,叔侄二人相互攙扶,爬行到一壁高聳的石岩下,再也無路可行了,隻得背壁麵敵、巋然站立。黃洪學咬牙怒喝,來呀,雜種黑猩猩。

焦扼見狀大喝一聲,長槍戳豬,餓狼分食。

幾十把長槍一起飛出,將他們的屍首分成一百三十八塊,飛天揚灑,紛紛跌落。

胡宗憲取得了鹽陽大捷,一邊分兵追擊逃逸都亭裏的黃洪富和逃逸夔門的黃中,一邊派出心腹快馬回京,向張居正報告喜訊,然後才公事公辦地擬好公文,通過官道驛站送到朝廷。但是,皇上好久不上朝了,因為李太後正在後宮生氣,哪有時間來垂簾聽政?前方捷報,無法讓大臣們及時傳閱。

前幾天,張居正悄悄來到後宮,李彩鳳嘟著嘴巴說,你看看,太嶽,都是你做的好事。我這肚子越來越粗壯,如何出得了後宮大門?

張居正撫摸著她高高挺著的肚皮幸福無比地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生下來就是優良品種。我們又不是沒有生過孩子,還要找人家學嗎?

李彩鳳不滿地說,隆慶死了幾年,孩子姓什麽?

張居正“哈哈”大笑說,張居正的種子,張居正的力氣,張居正的薅扒, 肯定姓張呀。

李彩鳳滿臉憤怒地說,張居正,你打的什麽小九九,難道要取代我家萬曆, 把朱家天變成張家天嗎?

張居正嚇得麵如土色,見前後無人,才放下了一顆懸掛著的心。他拉著她肉胖胖的手說,我哪有那樣的粗俗想法?我是想,我們先前可以生下棲霞公主, 而今為什麽不能再生一個王子?

李彩鳳低聲問,先前隆慶在世,平日少臨幸,尚且可以支吾。而今生下來, 是放在我身邊,還是你抱回家?如果放在我身邊,誰來養育?用誰的名義養育? 如果抱回家,你成群的妻妾和子女怎樣看?街坊鄰居怎樣看?滿朝文武大臣和天下百姓又怎樣看?

張居正撚著下巴一綹黑色長須說,叫宮女頂替,移花接木、張冠李戴。李彩鳳譏笑一聲說,宮女無端生產,是要被處死的。

張居正笑著說,為了我們的孩兒,處死幾個宮女算什麽?

李彩鳳彎著一張懷孕女人的大圓臉說,你張太嶽越來越膽大了,說句話就要殺幾個宮女,我們娘兒還在你眼裏嗎?

為朱家操勞了半輩子,嘔心瀝血、風餐露宿,夜以繼日、經冬曆夏,竟然沒有一句好話。沒有他的含辛打理,哪有大明朝的今天;沒有他的舔血搏殺, 哪有朱翊鈞的皇位、李彩鳳的太後位?而今倒被人抵牾奚落、埋怨生恨,真是“單身漢背寡母子過河,腳也打濕了,卵子也挺破了,言語也不好聽”呀。不就是生個孩子嗎,你情我願、你悅我樂的事,哪一次是我霸王硬上弓、將軍鼓搗逞呢?張居正越想越生氣、越想越難受,竟然拂袖而去。

張居正一走,李彩鳳委屈得號啕大哭、跺腳捶胸,在屋外等候的貼身侍女進來驚訝地問,太後,又吵架了?

李彩鳳咬牙切齒地說,世上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沒得到之前你是寶貝,得到之後你是草籽,出了事情趖得比烏梢蛇還快。先前又是甜言又是蜜意,又是海誓又是山盟,又是聽話又是乖巧,你叫他舔屁股,他絕對不敢舔肚皮;你叫他跪起,他絕對不敢站起。一旦到手之後,三句話不對頭、兩件事不順心,竟然橫眉冷眼、翻臉而去,短命冤家呀!

侍女安慰說,是不是又為胎兒的事?

李彩鳳餘恨難消地說,男人就是這點德行,快活嗒、舒服嗒、安逸嗒,褲子一提就走嗒,像撒泡尿一樣簡單。剩下都是我們女人的事情,害喜、養胎、挺肚、痛產、蒙羞,樣樣被我們肩負,事事被我們承擔,他們隻管當爹當老漢。

侍女笑著說,誰叫我們變成了女人?常言“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又說“可以沒得當官的爹,不可沒得討米的娘”,全是我們女人的功勞。而今張首輔想生下孩子,太後就生呀。

李彩鳳揪著她粉嫩的小臉說,小蹄子,你是真不懂,還是故意氣我?我怎樣生,生了算在誰頭上,誰來負責?

侍女低著頭說,太後的事情,隻有宮女負責了。

李彩鳳提高聲音說,你們一個個黃花大閨女,家無定親、宮無男人,如何負責?

侍女抬起頭說,太後生下孩子,我們立馬抱出宮喂養,長大後再給太後送回來。

李彩鳳又問,孩子長大後什麽名分?是隆慶的朱家血脈,還是首輔的張家血脈,抑或別人家的平民血脈?入皇籍不敢,入相籍不行,入個平民籍,一生為民、一生勞苦、一生悲怨,不是害了孩兒嗎?

這樣一說,侍女才知道身份的重要性。縱然乖巧美貌、聰明伶俐,隻能一生為奴,被人嗬斥、受人指使、讓人打罵,因為他們出身平民;縱然癡呆憨傻、瘸腿眼瞎,照樣一生富貴,被人伺候、受人仰慕、讓人追隨,因為他們出生官宦甚至皇族。於是,侍女小心地問,依太後的意思,應該如何辦呢?

李彩鳳咬著白牙說,小產。

侍女聽了這話,嚇得臉青麵黑,因為小產就是打胎、流產,讓太後和張居正的孩兒不見天日,也就是說謀殺腹中。侍女驚恐地說,太後,這樣做是不是有點那個呢?

李彩鳳抹著脖子說,不那個就得這個,當痛不痛、當了不了,到時生下來, 想那個也晚了。來,把門關上,我們打胎。

侍女不解地問,這屋裏什麽也沒有,怎樣打胎?在我們鄉下,隻有兩種打胎法子,一是藥打,一是蠻打,太後選擇哪一種?

李彩鳳又問,何為藥打,何為蠻打?

侍女進宮時間比較早,這些陳年舊事都是小時候看見、聽到的,十來年過去了隻得慢慢回憶說,藥打嘛,就是服用麝香、紅花等藥物,但是用了的話, 也許一輩子再也懷不上了。蠻打嘛,就是人工棒壓肚皮、後背撞擊牆壁、雙腳負重跳坎、全身地下翻滾,人很痛苦,如果遇見難產,還會丟掉性命。

李彩鳳想一想說,快去太醫院,找麝香。

第二天早上,太監忽然在後宮的湖泊發現了一具漂浮的男嬰,立馬關閉宮門,召集宮女,拷問驗身。十幾萬宮女,分幾十個班子拷問幾天幾夜、驗身幾天幾夜,沒一人承認,也沒一人身上有懷孕痕跡。總管太監驚慌前來報告,太後,死嬰已在,就是不見嫌疑,如何處置?

李彩鳳剛剛打胎,正是虛弱時刻,躺在**細聲細氣地說,湖裏發現死嬰, 都是女人們的錯嗎,把她們全部拘押拷問?

總管太監跪在地上說,死嬰總是女人生的呀,未必還要拘押拷問我們這些男人嗎?

李彩鳳氣憤地說,沒有你麽這些臭男人,女人拿黃瓜懷孕?男人沒一個仗義豪俠,該殺,殺,殺!

總管太監嚇得大汗淋漓、全身**、搗蔥般在地上磕頭哀號,太後吔,我早就是閹割幹淨了的陰太監,連對食也沒有吃過,死嬰怎麽賴在我身上呢?我就是想那個,也沒有一點辦法。要是太後不相信的話,我脫了褲兒你看呀。

李彩鳳氣得雙拳緊握、全身發抖怒聲嗬斥,滾!滾!滾!

站在旁邊的侍女滿臉羞紅地說,太後叫你滾。告訴僵屍蟲張鯨,把所有宮女放了,此事不再追究。

總管太監轉身而逃,一頭撞在牆壁上,竟然撞起雞蛋大兩個包,吊起甩個不停。

大明朝是一個宦官時代,宮廷最多時超過二十萬,因而宦官階層十分複雜, 有宮廷製式公開招錄的,有家庭貧寒毛遂自薦的,有老太監沾親帶故引薦的, 還有侍女私自收入的,甚至還有嬪妃悄悄偷入的。入宮太監分為三種,一為陰太監,閹割了**,沒有任何功能的太監;二為陽太監,不閹割**,專供嬪妃、宮女們**樂的太監;三為陰陽太監,隻閹割睾丸或半邊睾丸,尚有部分性功能的太監。至於怎樣閹割,閹割到什麽程度,全憑宮刑太監一把刀,看銀子說話,看情感說話,看關係說話……安插在宮中的一名陽太監跑來報告, 首輔大人,後宮有人生孩子。

張居正不理不睬地說,偌大一個後宮,生個把孩子,算什麽稀奇?

陽太監躬身說,問題不在這裏,而是一個完全成型的男孩,漂浮在湖泊, 鼻子眼睛、胯襠小雀雀都看得一清二楚。估計有人怕露餡,故意打胎兒。

張居正微微一怔,什麽也沒說,隻是輕輕地“哦”了一聲。

陽太監繼續說,事情有些蹊蹺,太後不讓拷問,把宮女全部放了。

張居正跳起來,正想暴跳發怒,見眼前有人,隻好忍痛作罷,從屜子拿出銀子說,做一名好太監,就得眼觀四方、耳聽八麵、心懷十六路。有什麽新發現,立馬告訴我。你去吧,銀子拿去打二兩酒。

陽太監走後,張居正關門一通長哭。如果李彩鳳再為他生下一子,就有七個兒子,為張氏家族多添一房人。少年入學、青年中舉、中年升官、老年得子, 該是多麽愜意溫馨的事情呀。為此,張居正連名字都想好了,按照張家字輩, 叫鳳修,他和李彩鳳恩愛修成的兒子。可是,李彩鳳卻生生地扼殺了他的小兒子,熄滅了他們烘烘燃燒的情愛之火。哭著哭著,他竟然趴在案桌上睡著了, 夢見了衣服襤褸、撮碗討米的穆宗皇帝朱載垕,和他廝打爭搶李彩鳳……張居正被殿前公公張鯨在大汗淋漓中叫醒說,太後懿旨,首輔監理萬曆皇帝,召集群臣、主持朝會,決斷國事、管理天下,哀家不再垂簾聽政。

因為李彩鳳身體原因,朝臣們至少半月沒上朝,許多大事、要事、特別事都擱置下來了,比如支羅大戰、東倭騷擾、朝鮮內亂、蒙古掠奪等等。雖然張居正是大明朝的實際操盤手,但是沒有李太後的垂簾聽政,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擅自主持朝會,議論國是、決斷事務。這和李彩鳳**生孩子不同, 一個在明處,一個在暗處;一個在眾目睽睽的大堂上,一個在關門閉窗的鳳**。而今,有了太後懿旨,他張居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帶著徒兒小萬曆上朝理政了。立馬,張居正坐大轎趕到國子監,領著正在發奮苦讀的萬曆皇帝上朝。

目前,朱翊鈞仍然是上朝為皇帝,回家為兒子,讀書為學徒。張居正怎樣安排,就一定要怎樣做;張居正不安排,就萬萬不能做。師傅不點頭,萬事皆為休;師傅點了頭,一切都可求。萬曆皇帝從後門入殿,在八名花開花朵女侍簇擁下,走上龍台,端坐在金碧輝煌的龍榻上,接受望梅止渴的群臣們跪拜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站在最前麵的張居正,雖然是太師,在國子監接受學生跪拜,而今卻是臣子,也得下跪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起身之後,他環顧全殿、審視諸臉、玩盡威儀,儼然就是一個主持人,或者直接說就是皇上的替身、代言人。隻見他毫無顧忌、揮臂高談,皇帝雖然年少,卻天資聰明、威服四海、知人善任、恩澤萬眾,朝廷官員無不盡責履職,前方將士無不拚死效命,天下百姓無不感恩戴德。而今,胡宗憲大軍已光複百戶司,恢複唐崖司,收歸巴東縣,克複施州衛,斬殺黃甲、黃屋、黃典、黃英、黃慶等十萬之眾,即將奪取達州、涪陵、夔門,打通三峽黃金水道,恢複大明核心航運;踏平賊寇巢穴支羅寨, 恢複大明一元統治指日可待。

全臣一起下跪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萬曆皇帝開啟玉齒,稚聲說道,平身。

群臣們同聲回答,謝皇上。

這時,禮部主事張敬修上前啟奏,胡梅林嘔心瀝血、風餐露宿,指揮有方、協調有度,深入煙瘴、踏破山川,收回失地、還天安下,應該給他和前方流血將士特別貢獻獎。

萬曆皇帝側目一眼張居正,見他點頭讚許,立即回答,準奏。

內閣次輔張四維上前啟奏,胡宗憲和前方將士固然有功可獎,但是真正功不可沒的是當朝首輔張太嶽。他高瞻遠矚、大氣磅礴、力排眾議、擢拔帥才、放手放膽,集全國之力、聚九州之物、扛天下之責、冒曆史之險,需要何等的氣魄和膽識呀!不嘉獎他,還能嘉獎誰?

滿朝文武側目張四維,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兜是什麽貨。平日裏, 二人針尖對麥芒,說話常抵牾,很少尿到一個夜壺、喝到一個茶壺,而今卻大頌張居正、大賞張居正。朝中早有人私下說,朝廷什麽計謀都出自他張居正的腦殼,隻是通過李彩鳳的嘴巴而已;什麽政策也都出自他張居正的心思,隻是通過小萬曆的稚齒罷了。什麽“萬曆新政”,分明就是“居正新朝”。當然, 更有膽大者也敢悄悄議論,張居正和李彩鳳**、金風玉露時刻,是他在她之上,還是她在他之上呢?和朱翊鈞學堂授業、拜師謝課時刻,是他在他之上,還是他在他之上呢?已經官居首輔、太傅、太師了,而今再要加封,隻怕是萬歲減千歲,封王封侯了。刑部尚書申時行上前啟奏,寒冬將至、西南暴冷, 冰雪積厚、作戰艱危,應早早嘉勉前方將士,披肝瀝膽、奮勇搏殺,趁勢剿滅反賊黃中,除去大明心腹之患。其他嘉勉,可以暫緩吧。

萬曆皇帝又側目張居正,見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不知道如何表態決斷,沉默了一陣隻好說,還有別的事情啟奏嗎?如果沒有,眾卿退朝吧。

兩京通政使海瑞上前啟奏,臣暫時無奏本,但有人有奏本。萬曆皇帝隨口詢問,哪個有奏本?

幹瘦亂須的海瑞捧著奏本說,解甲首輔嚴介溪、李石麓、徐少湖三人,托人帶來聯名參劾。

萬曆皇帝驚訝地說,三位老首輔賦閑在家,天各一方、耄耋年華,如何聯手,參劾誰人?

海瑞不卑不亢地說,當朝首輔張太嶽。

萬曆皇帝和滿朝文武嚇出一身冷汗,一手遮天、炙手可熱、雙手乾坤的張居正,竟然還有人提著腦殼上本彈劾,不要性命嗎?萬曆皇帝提著嗓子戰戰兢兢地問,真是膽大妄為、不怕滅族,都胡說什麽?

海瑞展開參本,朗聲誦讀,罪一,欺君幼弱,獨霸朝綱;罪二,傷風敗俗, 辱沒後宮;罪三,家族朝廷,張姓天下;罪四,排斥異己,大結朋黨;罪五, 貪丹好色,不顧蒼生;罪六,賄納貢女,縱容武邊;罪七,假借新法,實則私利; 罪八,丁憂奪情,不尊孝道;罪九,掠地建宅,立坊昭威。昭威牌坊上竟然放膽書寫一聯“上相太師一德輔三朝功光日月,狀元榜眼二難登兩第學冠天人。”

張居正怒氣揮手,正要全力反駁,萬曆皇帝問道,還有嗎?

海瑞抬頭說,還有,遼東巡按劉台參劾張居正七罪。罪一,奸殺高拱,遺書市德;罪二,擅授王爵,違反祖製;罪三,大用張姓,培植家族;罪四,目無朝廷,威逼官員;罪五,利用考製,挾持六部;罪六,摧折言官,仇視正直; 罪七,以權謀利,大肆貪墨。“輔政未幾,即富甲荊楚,何由致之?宮室輿馬姬妾,奉禦同於王者,又何由致之?”

劉台是張居正最得意的學生,短短幾年的拔苗提攜,竟然做到了監察禦使位置,再外放遼東巡按,成為巡察一方的朝廷高官。滿朝文武正在唏噓嗟歎, 編修吳中行、檢討趙用賢雙雙出班彈劾張居正“六子天下,張家朝廷。”

張居正見最寵愛的三個學生均彈劾自己,立即跪地汗流浹背說,皇上,臣罪該萬死,教育無方、德不庇苗,以致彈劾,貽笑天下。臣願意辭去首輔職務, 回家賦閑,頤養天年。

萬曆皇帝雖然年少,但是心裏十分明鏡,一旦張居正撒手不管,大明朝一定馬上崩潰,朝綱廢弛,皇位不保。所以,聰慧的萬曆皇帝禮下朝堂,扶起張居正說,您過去是我的師傅,現在是我的師傅,將來還是我的師傅,誰敢無中生有、空穴來風地彈劾您?您還是繼續做首輔,盡心盡力主持大明朝政。

張居正感激涕零地說,謝皇上恩典,臣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年少的萬曆站在龍台邊緣,顯出從來沒有過的威嚴獨斷下詔,辱沒師長, 不忠不孝,嚴懲不貸。著吏部革去劉台巡按職務,流放貴州煙瘴;革去吳中行編修、趙用賢檢討職務,廷杖五十,趕出京城;念海瑞年老體弱、清正廉潔, 免除刑罰,遷任南京,永不上朝。

張簡修手下立即撲上前,摘去吳中行、趙用賢官帽,雞鴨一般按倒在地, 當著萬曆、張居正、文武百官的麵,施以廷杖,打得二人“嘶叫如屠羊,肉潰落如掌,氣息早不存”,用破席裹著拖出城外丟棄,血盡而亡、野狗分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