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巴山虎三勝胡宗憲 矮腳狼大意失鹽?

胡宗憲果然調來福浙水師,並且多為白草羌、播州苗、哀牢彝、大藤瑤等反叛鎮壓降卒,血海仇深、英勇善戰、不怕犧牲,滾石堆沙度過景陽河,一舉占據朝陽觀。然後分兵兩路,一路東回固守信陵川江水域,防止黃洪過水軍偷襲;一路刀槍西指,順坡而下、滾滾而來,在金子壩東邊勒馬歇腳、排兵布陣、擺開戰場,試圖就地剿滅黃中主力大軍。

黃中從武陵洞調來黃洪富全部馬軍、鹽陽城調來部分步軍,在金子壩西邊依山紮下大營,列陣迎候,屏障鹽陽。黃金指著遮天蓋地的明軍陣地說,敵眾我寡、敵強我弱,隻能智取,不能硬拚。

黃中蔑視地說,隻要謀劃精細,也會收到曹操烏桓之戰、謝玄淝水之戰、楚霸王巨鹿之戰的奇功,確保我畢茲卡東邊安寧。

黃金指點寬闊的壩子說,馬步軍混戰,一定馬軍在前開路,步軍在後跟進。所以,先滅敵方馬軍為上策。

黃中指著排列整齊的明軍馬陣說,敵方馬軍不下五六萬,我方馬軍不過兩三萬,力量懸殊呀。

黃金點頭說,還有呢,敵方多為北方汗血大馬,體壯膘肥、奔騰如飛;而我方多為巴山小馬,腳力不足、速度緩慢。所以,進行馬戰,我方必然吃虧。

黃屋結巴著說,挖坑坑坑。

黃洪學英俊高大、濃發披散、大眼長須、天然文身,拄著一把刨鋤附和說, 這個辦法好,在平地挖一條大壕溝,壕溝布滿柵欄荊棘,或者灌油點火,敵人馬軍再能飛騰,也過不來。

魯進搖頭說,挖坑辦法太笨,短時間難以完成。

黃金點頭說,挖坑的確不是好辦法,一是費力費物,二是擋不住飛馬,三是自己攻擊受阻,四是長期對峙於我軍不利。

錢冠連笑著說,軍師出身道家,又去拜訪了紫陽真人,肯定有道法飛沙走石、擊退敵軍。

黃金也笑著說,道法沒有,更不能飛沙走石、呼風喚雨,你學藝武當,當然知道其中底細。但是,我們可以變臉,十三變二十四變都可以。黃洪富、錢冠連、梁天雷、馬千駒,準備臉譜,聽候鋪排,午後迎敵。

錢冠連早年到武當山,主要學習劍法,沒有學習道法,不知曉煉丹術、長生術、藥物術、巫蠱術等等……午後的秋陽仍然炎熱,照射在人身上像繡花針錐刺一樣,疼痛不已。黃洪富、錢冠連率馬軍依然整齊地排列著,聖神不可侵犯、威儀不可褻瀆。胡宗憲遠遠地譏笑說,黃中小兒自不量力,打腫臉巴充胖子、扯起雷電嚇唬人,二指寬一個小馬陣,敢和我鋪蓋統子一般的巨型馬陣過招嗎?我大軍幾隻馬蹄,也得讓他趴在地上喊祖祖叫外公。

陸炳揮著狼牙棒說,總督大人,讓小可衝過去,擒了黃中小兒,要回當年失竊的五百萬兩官銀。

胡宗憲高興地說,擂鼓助威,捉拿黃中。

黃金和黃中站在高樓上,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隻見黃金把令旗一揮,楊正崇和馬角立即號炮響起,黃洪富、錢冠連率軍呼嘯出擊,直奔潮水般席卷而來的明軍和土司軍的聯合馬陣。

見兩軍僅離一箭之地,黃金再揮令旗,號炮再次響起,黃洪富、錢冠連率領的馬軍摸出兩張黑色臉譜,一張貼在人臉上,一張貼在馬臉上。黃金又揮令旗,號炮又一次響起,黑臉變成藍臉。黃金連連揮旗,楊正崇、馬角連連號炮, 畢茲卡軍連連變換臉譜,藍變紅,紅變白,白變黃,黃變青,青變花……明軍和土司軍人馬被這突然幻化景象嚇得魂飛魄散,不知所措,眼前是人是鬼、是馬是神呢?來不及細想,立即調頭鼠竄、魂飛魄散、相互踐踏,陸炳根本無法阻攔。黃洪富、錢冠連左右兩路穿插,斬殺敵軍人馬不計其數;陸炳被梁天雷、馬千駒前後夾擊,斬殺於亂軍之中,一條寒毒朝廷幾十年、殺人如麻的食人鯧,竟然被支羅兩隻狐狸擠兌了,老帽頂黃俊的大仇也算就此還報了。

胡宗憲見狀,立馬揮動令旗,讓馬軍左右兩邊歸營,湯世傑率步兵抬出釘刺柵欄阻擋黃洪富、錢冠連馬軍,方才穩住大軍陣腳。

此番一戰,讓黃中大獲全勝,自然高興無比,立即殺豬宰羊、蒸扣擺酒, 犒勞三軍、上下同樂。梁天雷端起酒碗說,軍師就是軍師,想出如此怪招,鬼臉殺敵,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黃金笑著說,其實很簡單,川劇中的變臉,人人都會,隻是北方人、南方人和中原人少見。見怪才不怪,忽怪就是怪,人家怕的就是這一點。

親兵旗長楊正崇也說,人怕鬼臉,馬也怕鬼臉。鬼臉兒忽然一出,誰不怕呢?道家的巫術,就是厲害無比。

黃金正色道,變臉不是巫術,而是實實在在的物變,一物變一物,一物變幾物,或幾物變一物。

黃中興高采烈地說,這樣一來,我們手中有了殺手鐧、超級武器,胡宗憲的馬軍再也不敢上前半步了。

黃金擺擺手說,此法隻能用一次,不能用第二次,因為敵方軍中多土司, 見過變臉,也會變臉。如果他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縱然我家兵士早有心理準備,但是馬匹沒有,一見必驚,一驚必亂,一亂必敗。並且,敵方馬軍損失十之三四,短時間無法組織,也無法調整戰場心理,必然改用步軍攻擊。

雷放舞動一雙燈籠銅錘說,來得正好,我正要會會湯世傑老兒,看一看是他大刀霸王,還是我銅錘武勇。

黃金笑著說,卷雲獅子單兵雖然厲害,但終敵不過人多勢眾。常言“身壯力不虧,人多力量強”,還是智取為上,力拚為下。

黃屋坐在地上像一尊大肚羅漢,大臉、懸鼻、肥腰、粗臂,抱著一隻豬腳啃得滴油像簷口的雨水一樣,成線成片往下灑落。他囫圇鯁喉說,晚晚晚上, 劫劫劫營。

黃中看見他狼吞虎咽的吃相,滿心歡喜地說,老五的建議有道理,晚上馬包蹄、鈴塞布、嘴銜草,悄悄劫了胡宗憲大營。

魯進搖頭說,胡宗憲紮的七星望月營,依山傍水、相互拱衛,劫一營而眾營動,劫眾營而全營動,不但劫營不成,反被眾營包裹,進退不得,隻死無生。

彩娘沉思半晌說,要是有遁隱之術就好了,從地下鑽過去,直到胡宗憲的大營底下,兩刀砍了他的狗頭。

黃中讚賞說,王後就是聰明絕頂,巾幗不讓須眉,想出一個金點子,直接挖地道,通達胡宗憲大營。

黃金笑著說,武陵土地不比中原,泥散泥淺、石硬石大,一是挖不通,二是拱不住,三是藏水多,四是天雨綿,此計斷然不行。

梁天雷笑著說,軍師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看來,軍師哥哥早有禦敵妙計了。

黃金嚴肅地說,趕造千輛滾動風車,預備萬斤石灰。

黃中不解地問,老三要搬運石塊、修築城牆嗎,又是風車、又是石灰? 黃金笑著說,兄弟既不搬運石塊,也不修築城牆,天機不可泄露,說出來就不靈驗了。過幾日大戰之時,武王兄自然知曉。

三日之後,無風無雲、秋色紅豔,瓜果飄香、鳥雀驚飛,胡宗憲果然擺出龐大的步軍陣型,前盾甲、繼弓箭、再刀槍、後馬軍,一副與黃中決戰的姿 態。黃金的陣型略有不同,藤甲營在前,弓箭營隨後,風車營居中,白杆營次隨,馬軍營殿後。黃中、彩娘、黃金站在高樓上,把敵我雙方看得一清二楚。胡宗憲也站在搭建的瞭望高樓上苦笑說,黃中還帶著青城山修道軍師,像玩嘎嘎九一樣,諸葛亮用木牛木馬運送糧草,那隻是一個傳說故事;而今他卻要用木板風車抵擋我大軍刀槍,真是天方夜譚。

旁邊的穀中虛搖頭說,也許黔驢技窮、走投無路,隻能飛蛾撲火。

胡宗憲觀看一陣說,既然知己知彼,洞悉了敵軍套路,盾甲後麵改成火把軍,一人一支燃燒火把,靠近風車全部扔出,燒了他的木板風車,然後馬步軍一哄而上,擒拿黃中。

接著,胡宗憲令旗揮動,號炮響起,流浪犬吳文傑率火把軍威然出擊,黑猩猩焦扼率步軍緊隨,長臂猿湯世傑率馬軍護衛,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呼嘯席卷、滾滾鋪蓋。

黃金把這一切看在眼裏,號炮響起,藤甲讓路、弓箭避開,風車上前、步軍跟隨、馬軍殿後,膽大包天、毫無愧色。

兩軍尚有一箭之地,明軍準備拋擲火把之時,黃金忽然號炮響起,黃洪學率風車兵立即抽板鼓風,車中石灰遮天蔽日,吳文傑火把軍倒燃自己。黃屋、馬千駒、梁天雷三路殺入,隻聽“嗚嗚”喊殺,隻聽“砰砰”倒地,隻聽鮮血“噗噗”噴射。

夕陽西斜,暮雲燃燒;秋風橫吹,殘煙繚繞;烏鴉哀號,衰草血洗。金子壩堆砌層層屍首,橫曳麵麵破旗,斜插杆杆刀槍,就是勝利者黃中大軍,也殺得奄奄一息、無力再戰,不得不吹號收兵歇息,以備來日。

胡宗憲死傷兩三萬人馬,吳文傑也在混亂中被砍死,很多軍士被石灰裹住了眼睛,疼痛難忍、雙目不見。還是求教紫陽真人良方,山泉多次洗滌複明, 因為武陵山泉大多含硒,有去塵明目功效。穀中虛氣憤地說,黃金奸詐無比, 定短陽壽、不得好死。

倉廩鼠王起風咬牙切齒說,還是老辦法,用風箏炸彈,轟炸黃中大營和鹽陽城池,無論軍民馬匹,一律玉石俱焚、寸草不留。

胡宗憲搖頭說,金子壩、鹽陽城與別的地方不同,四周皆高山長嶺,中間為一凹陷盆地,東西南北風皆無法直接吹刮,都是經過山嶺撞擊四處亂竄,不分季節,毫無定向,時而東、時而西,時而南、時而北,時而掃胯巴地趖、時而龍卷上雲去,時而羊角從天籠、時而口袋統裝走。你見東風飛出風箏炸彈, 瞬間就是西風吹刮過來,或者北風掃胯而來,炸的是自己,吃虧的也是自己。王起風、吳文傑本為貴州建製,但在百戶司分兵時,被湯世傑留下來,聽候湖廣節製。王起風有點不信,站在寬敞的草坪壩子,連微風都感覺不到,眼前的軍旗低低垂著,青色的炊煙嫋嫋直上。忽然,一股巴地風吹刮過來,從褲管直接灌進褲襠,差點兒把一群兵士掀翻在地。這時他才萬分感歎地說,總督就是總督呀,不僅通曉軍隊兵法,也通曉天文地理。

胡宗憲端坐在大帥椅上,望著一張地圖默默不語,計謀難出。一幫戰將全部圍在桌邊,雖然虎虎生恨、睜目咧嘴,但也沒有好的計策。就是爛熟地理、通曉黃中的土司們,也啞口無言、一計莫獻。隻聽參政陳時範自言自語,馬軍戰了,步軍也戰了,皆未取勝。而今,隻剩下火炮軍沒試了。

胡宗憲忽然笑著說,參政倒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呀,我軍的優勢就是兵多將廣、火炮威猛。傳令準備炮戰,攻打黃中大營。不惜火藥,不惜鉛彈,把黃中大營炸平、炸翻、炸成深坑,然後大軍出擊,橫跨清江,直伐鹽陽。

此時此刻,黃金也在計算,大敗兩陣後的胡宗憲會拿什麽進攻呢?又會從哪裏進攻呢?水軍不在場,馬軍、步軍都廝殺過了,還有別的軍種嗎?想著想著,黃金忽然心生一計說,叫兵士們砍伐竹子,鋸成竹筒,做長管水槍。

黃屋“嘿嘿”笑著說,徒徒徒兒耍油油油槍,燒燒燒黃金洞;師師師傅耍水水水槍,淹淹淹胡宗憲。

彩娘沒有見過桐油彈火燒黃金洞,所以奇怪地發問,老三,你又唱哪一出戲?耍水槍是小孩的事情,幾十歲的軍士還耍那玩意兒嗎?

黃金笑著說,秋老虎還沒曬完,太陽曬得草上起火、地上冒煙了,做幾把水槍濕濕地皮、驅驅熱浪。王後,到時隻管站在高樓上看熱鬧。

魯進笑著說,師傅就是計謀多,讓人防不勝防。

水槍剛剛做好,隻見胡宗憲的百門火炮全部推出來,列陣成隊,準備炮轟黃中大營。瞭望哨報告後,黃金立即低聲傳令,萬餘水槍兵分成十組,由魯進現場指揮,匍匐前進、隱身不現。在貼身禁軍汪和平的護衛下,黃中、黃屋、彩娘一班人爬上營前高樓,看著水槍兵慢慢靠近胡宗憲的火炮陣地。彩娘低聲說,水槍兵打火炮兵,這又是演的什麽戲?

眼看明軍火炮裝上火藥彈、裝完引信,等待號令點火,水槍兵也進入了射程之內,魯進揮動令旗,楊正崇、馬角點燃號炮,第一組千名水槍兵騰躍而起, 噴出飛天水柱。不等胡宗憲發令,監炮的王起風大聲呼喊,點火!

可是,炮火引信早被水柱澆濕,哪裏點得燃呢?慌忙之時,魯進號炮連連響起,其他幾組水槍兵接連躍起,不斷噴出水柱,灌滿了百門火炮管膛,連火藥都跟著流了出;車輪陷進泥濘,推不動、拉不走,炮兵隻得轉身逃逸。魯進再揮令旗,紫豹子黃洪富率馬軍、錦豹子黃洪學率步軍傾巢殺出,斬殺倉廩鼠王起風於泥濘中,攆得胡宗憲大軍人仰馬翻,丟棄平地前營,退守山坡老營不敢出來。

連日來,雙方無戰事,畢茲卡大犒三軍,殺豬宰羊、花天酒地,慶賀武王禦駕親征大獲全勝。但是,這其中隻有一人愁眉苦臉、悶悶不樂,那就是軍師黃金。黃金找黃中商議說,雖然我們連勝三局,但終不是長久之計,因為金子壩太小,畢茲卡也太小,物資匱乏、人員不足,不利於長期堅守。我們應該放棄鹽陽城,離開支羅寨,西進重慶成都,占據天府之國。

黃中正在興奮得意之時,哪能離開勝利之地呢?於是他問,老三早年不是說先圖土司、霸據武陵,再進中原、後據北京嗎,怎麽這會兒又變化了?

黃金憂心匆匆地說,此一時彼一時,而今萬曆不是嘉靖隆慶,張居正也不是嚴嵩高拱,時局已經發生了根本性變化,戰術必須因時而變、因機而動,方可取勝。

黃中疑惑地問,紫陽真人不是預言了嗎,劫難四川、建立新國。吳黑苗、奢崇明、白什爾、楊應龍均滅,難道還有人和我爭搶嗎?壇子的烏龜,鍋裏的湯圓,重慶成都始終是我黃中的。就是大軍掉頭西進,也得把支羅寨家小打點好了才行呀,兄弟!

黃金提起聲音說,男子漢,大丈夫,應以大業為重,哪去顧及家小私業呢? 大禹成治水大業,三過家門而不入;勾踐成複國大夢,臥薪嚐膽而不言苦;郭臣成孝子大名,掩埋饑寒小兒而奉養老母;劉邦成帝王霸業,父妻孩兒陷囹圄而難顧。有了大業霸業,難道還怕父母不存、妻小不歸嗎?

黃屋也用原來的想法說,離離離家走走走,不不不習慣。金金金窩,銀銀銀窩,不不不如狗狗狗窩。

黃金歎息說,這樣耗著,隻怕鹽陽不保,支羅不固,霸業難成。

黃中笑著說,常說“好事不過三”,我偏要“好事可過四”,再敗一次胡宗憲,讓他從此不敢踏進畢茲卡地界半步。然後,我大軍安然進發重慶、成都。

黃金沉沉默一會兒說,雙方大軍長久無動靜,謹防胡宗憲偷襲鹽陽城,斷我回歸路。

胡宗憲倒沒有打鹽陽城的主意,因為他越不過黃中在金子壩上構築的堅固屏障。但是,等候在花椒園的田九雲和覃罐卻惦記鹽陽城,因為他們一直想報仇雪恨,銷銼黃中妄自尊大、指手畫腳、水淹唐崖、圖霸武陵的銳氣,最好是滅亡黃中,瓜分支羅。

這天,二人正在商議攻打鹽陽城,忽然探哨來報,抓住了黃慶兩名探子。田九雲大喝一聲,帶進來。

兩名土著人被五花大綁扯進來,跪在地上哭泣說,將軍,我們不是黃慶探子,是本鄉本土鹽販子。

覃盛穀、覃盛米兄弟大喝一聲,土司老爺,不要聽信他們的鬼話。大軍圍困、道路封鎖,你們不是探子,如何出得了鹽陽城、過得了重重關卡?

其中一名年長包著黑布帕子的漢子說,既然眼前是土司爺,我們父子也就是您的土民了,請求網開一麵。我們本是桑植土司人氏,真是鹽販子,簍子裏挑的全是雲陽鹽。

覃罐忽然發問,桑植土司叫什麽?

年長漢子說,向士金,綽號瞎子熊,慣用一把掏火鉤,也是天下少敵的好漢。覃罐鄙夷地笑一聲問,兒子,察看過嗎,簍子裏是鹽?

黃角丁覃盛穀回答,是鹽,層層包裹的雲陽鹽。

雲陽產井鹽,雖然供朝廷官府,但也走私各地,是重要的地方財稅資源, 先為朝廷掌控,後為黃中掌控,即使大軍開戰,正常的水鹽路、陸鹽路阻斷, 仍有無數山坡、懸崖私路相通。商販們把雲陽食鹽偷偷挑出去,包括茶葉、黃連、黃花、桐油,把支羅百姓需要的物資悄悄挑進來,包括布匹、針線、玻璃、瓷碗。田九雲高興地問,出入鹽陽城方便嗎?

年輕鹽販子抬頭說,很方便,但是盤查嚴厲,刀槍一律收繳,禁運物質也得收繳。不過,給城門守兵小恩小惠,檢查就鬆懈了。

田九雲接著問,鹽陽城可以留宿嗎?

年輕鹽販子又說,可以留宿,但登記姓名、往來事由。

覃罐兒擊掌大笑說,鬆綁,每人賞十個豬肉煎餅,禮送出帳。

接著,田九雲和覃罐找來千餘司兵,打扮成山貨販子,每組五六人,半個時辰一路,去時挑布匹針線,回來挑茶葉黃連,均在鹽陽城約定逗留集結,由黃角丁覃盛穀統領,依計行事。

兩月之後,探聽到胡宗憲和黃中在金子壩對峙糾纏不決,巴崖丁覃盛米奉命率千人,裝扮成布匹商販,一路順利奪取關隘,來到鹽陽城外,等候田九雲、覃罐率土司大軍到來。

半夜時分,鹽陽城到處火光衝天,守軍混亂、客商奔走、居民呼號,覃盛穀率兵打開城池四門,田九雲揮著搓衣板、覃罐揮著鐵圓鑿率先殺入。慌亂之中,黃慶幾千守軍哪是人家兩三萬人的對手?黃慶在前、張弓居中、張開燈殿後一路殺向城西,可是四大城門早被田九雲、覃罐大軍占據,哪裏逃得走?

黃慶揮著片斧連斬覃盛穀、覃盛米兄弟,舍棄受傷戰馬,徒步砍殺,裹住大量敵軍。張開燈鷂子一樣,飛身而起、黑天而去,一路殺到城西,牢牢鉚釘城門,攆狗獅張弓率殘兵倉皇逃出。可是,田九雲、覃罐的士兵越聚越多,竟將矮腳狼黃慶越裹越遠。張開燈正要回身施救黃慶,忽然城樓上燃燒的木架轟然塌下,不得不飛身而起,挑粱逃出城外,留下黃慶獨自在城內廝殺。

天色未明,大地正黑,畢茲卡武考第一狀元、傷痕密布的黃慶,混戰中竟然被田九雲、覃罐兩名老土司合力擊殺,一板捶背、一鑿穿胸,血染六角亭、魂歸鹽陽城。

肅清殘餘、占據城池、把守四門、整頓司兵之後,田九雲立即向天空打出三顆煙花彈,聯絡胡宗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