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太子宮清晨傳喜訊 花椒園深坑陷黑虎
大戰殘酷、軍報頻傳,全國動員、人人壓肩。所以,整個支羅寨一直處於壓抑緊張之中,就是到了夜晚,也是燈火通明、兵馬穿梭、行色匆匆。黃中坐在一把金黃色的楠木圈椅上,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牆壁上那張手繪的軍用地圖, 少吃少喝、難吃難喝、不吃不喝,很想找出一種衝破胡宗憲重重圍困的良方來, 卻始終沒有找到,也許根本無法找到。貼身禁軍旗長汪和平幾次催促,疲憊也一次次襲擾著他的心身,但是仍不願離圖就寢、安然入夢。杜顯也進殿悄聲問, 王上,天都快亮了,去哪家後宮就寢?
黃中是極度疲憊的,也是極度矛盾的,因為黃金“收攏軍士、閃電成都, 放棄支羅、建立新都”的方案,始終無法接受,無法離開祖輩經營千餘年的支羅寨,無法離開初具規模的朝廷後宮。如果說險要堅守,支羅山川比成都平原更有利,戰爭優勢更明顯……他一邊痛苦權衡,一邊半閉眼睛說,不願動彈了, 在這裏眯一會兒。
推屎耙杜顯是黃中建國稱王之後自宮當太監的。當時丁梅壽不相信,杜顯脫掉褲子哭喪著臉說,不信你看呀,再不信你手摸,屙尿的雀雀都不見了,菜刀上的血跡都沒有幹淨。這樣,他進宮做了一名太監,慢慢升為總管公公…… 杜顯找來一張花斑老虎皮,輕輕地遮蓋在他身上,因為初秋時節,山高霧濃、天氣早涼。
黃中剛剛迷迷糊糊入睡,連夢境都還沒有完全進入,殿外忽然傳來陣陣驚喜的傳呼聲,生了--生了--杜顯跑進來說,王上,生了,生了。
黃中莫名其妙地問,誰升了,升到哪裏去了?
杜顯搖搖頭說,不曉得,反正宮中太監傳呼,肯定是喜事。太子宮的太監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生了,王上,大喜。
問了半天還沒有弄明白,黃中有些惱怒地說,升了,胡宗憲升到什麽地方做官了?
太子宮的太監立馬跪下說,管妃生了。黃中急切地問,生的什麽?
太子宮的太監欣悅地說,世子,胖乎乎的、紅豔豔的、大眼眼的。
黃中興奮無比地說,此孫一來,化解了我心中淤結,化開了重重明軍,取名黃化。現而今,張居正有小萬曆,我有王太孫;張居正有胡宗憲,我有王太子,黃家三輩人還怕他嗎?
杜顯附和說,有了王太孫,一切都不怕了。黃中對太子宮的太監說,賞,重重地賞。
杜顯取出一根黃金賞賜給太子宮的太監,狐假虎威地說,好好伺候小世爺, 不然腦殼搬家了,還不曉得咋回事。
黃洪道早有袁夫人,即雲天鷂子袁誌國的女兒,結婚十幾年,也隻有兩三個女孩。後來納管夢薑為妃,同樣隻生了女孩,一直是黃中心頭極其嚴重的心病,因為黃洪道為太子而無世子,黃家江山怎樣傳遞千秋萬代?轉送給其他兒孫,又怕禍起蕭牆,混亂宮廷。所以他高興地推開殿門,聲若洪鍾地說,朝霞彌天、紅葉鋪地,禮炮早響、告知全城,快馬邸報、通曉軍前,全民同歡、舉國同賀。
頃刻之間,三十三響禮炮在支羅寨上空,驚天動地響起,轟--轟--轟--隨即,各處城牆彩旗遍插,各路消息快馬傳遞。消息傳給黃甲的時候,他正在星鬥山腳下怒氣行進,因無法借道黃金洞,隻好繞道解救早已慘烈陣亡多日的獠牙狼黃典。
原來,駱且行率大軍突圍後,一路驚慌逃到唐崖河邊已是下午時分,方才命令將士埋鍋煮飯。駱且行對駱必成說,唐崖土司城就在下遊十裏之處,你去看看,麒麟兒覃罐在幹什麽。大軍被困,他不來解救;大軍到此,也不來迎接。
駱必成得令後,率十餘兵士騎馬前往。可是,偌大一座土司城竟然不見一縷炊煙,不見一根人毛。駱必成叫兵士四處搜尋,隻見家家掛鎖、戶戶閉門, 就是土司大殿也空無一人,隻有石麒麟守門、鐵將軍護院。駱必成報告父親, 很是蹊蹺,不得不防呀。
駱且行見灶灶冒著青煙、處處不聞飯香、堆堆躺著饑餓兵士,也隻得橫下一條心說,袍哥兄弟們,抓起生飯邊吃邊走,立即離開這是非之地。
戰場就是這樣,分秒爭勝,分秒丟命。將士們習慣了這種殘酷的軍旅生活, 回家心切、厭戰情濃,立即用竹筒盛裝半生不熟的米飯上路了。前軍還沒有抵達黃金洞,就見覃罐全身披掛領著紅色披風夫人站在黃金當年搭建的祈天台上, 似乎在早早地迎候。覃罐“哈哈”大笑說,風天鷂子,沒有想到也有今天。這叫作“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間未到。”你我祖上無冤,今生無仇,為什麽要水淹唐崖、破垣奪城、欺我土司、逼我稱臣呢?
駱且行遠遠地勸說,覃土司老爺,而今你我均為武王臣子,同朝為官、同鍋舀食、同庫取銀,不是兄弟,親如兄弟,何必舊事重提?
覃罐氣憤地說,一群亂臣賊子、山林草寇、強盜咕嚕,誰和你同朝,誰和你同鍋,誰和你是兄弟?黑虎星黃甲乖乖地回去了,你風天鷂子有多大能耐, 過得了我這鐵打雄關黃金洞?這叫“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 人不轉天轉”,老天有眼,讓我忍辱負重等到了報仇雪恨、以牙還牙的時機。你天天發送消息煙花救危急,我天天轉送消息煙花報平安,讓黃中老兒來收屍吧。孩兒們,放水,開閘放水!
瞬間,洪水從穿水洞裹挾著荊棘、木板、竹板蜂擁而來,雷霆萬鈞、勢如破竹、恣意汪洋,卷土十丈有餘。可憐走在前麵的駱且行和萬名支羅兵士,還沒有反應過來,即便反應過來也無處逃避,全部被席卷到洪水之中,如同鍋裏煮湯圓一樣,密密麻麻、熙熙攘攘、挨挨擦擦、重重疊疊,淒苦慘狀無以言說。縱然風再大、天再高,一生振翅武陵的風天鷂子,也飛不起來了;水再淺、浪再小,自小橫行川江的短尾甲,也鑽不出來了,父子倆拖著椅子順著滔滔河水而去,流進烏江、轉道川江,魂歸龍潭寨下。
殿後的牟頭槍見洪水鋪天蓋地而來,立即下令兵士槍挑懸崖、腳鉚石柱, 或攀登而上,或抓住岩石,或抱緊樹枝,躲過洪水劫難。
牟頭槍雖然收攏了兩三千逃生兵士,卻沒有了回歸之路,因為“一夫當關, 萬夫莫開”的黃金洞,已經被麒麟兒大軍占領,就是長翅膀飛越也沒有辦法, 隻好翻山越嶺經車蓼壩、下壩塘、花椒園到鹽陽城投奔矮腳狼黃慶。
半夜時分,殘兵全身透濕、狼狽不堪來到花椒園一片茂密的林木之中,正燒火烤衣、找糧做飯,前哨匆匆報告,一路大軍飛速而來,氣勢十分凶猛。
牟頭槍吩咐兵士熄滅火把火焰,隱藏密林之中,帶親兵上前察探敵情。 遠遠的火光之下,長長的隊伍之前,一名黑臉漢子扛著牆錘、騎著大馬怒氣衝衝而來。牟頭槍忽然心頭一緊、鼻子一酸,雙膝跪地、眼淚汪洋,淒厲地呼喊一聲,四舅!
黃甲聽見呼喊聲,立即飛馬上前,見地上跪著幾名衣服襤褸、滿臉灰土的畢茲卡兵士,舉火仔細察看,竟然還有鸞姑的兒子牟頭槍。黃甲驚奇地問,怎麽這樣?
牟頭槍和幾名兵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抱著黃甲大腿,失聲痛哭,悲憫萬分。黃甲吩咐兵士就地安營紮寨,設點布哨、燃火烤衣、埋鍋煮飯,細說各種消息。當牟頭槍說到牟把虎、鸞姑夫婦扯沙坡壯烈、黃典百戶司慘叫、駱且行父子唐崖河水吞的種種場景時,就是鐵打漢子黃甲也不得不眼淚簌簌、牙關咬血、雙拳顫動、喉結咕咕響動地說,李標老小兒、覃罐老匹夫,我要抽你們的筋,扒你們的皮,喝你們的血,嚼你們的骨!
花椒園四周全是低矮山嶺,中間為一廣大盆地,黃土淺草、瀝水透氣、陽光充足,一遍野生花椒林正茂盛生長,枝曲刺尖、葉綠籽紅,如彩如霞、芳香撲鼻,聞名武陵、遠播皇宮。黃甲把大帳設在花椒林邊緣,以此為依托,安全保險,便於指揮其他營帳。晚飯之時,牟頭槍詢問,四舅,而今如何行事?
黃甲一邊土碗喝酒一邊說,先讓肚兒圓了,才好說下文。今晚就此安歇, 明天再做計較。
牟頭槍擔心說,軍情不明、夜黑不辨,四舅還是少喝一碗酒,隻怕“才脫虎穴,又入狼窩”呀。
黃甲笑著說,你四舅是一分酒一分力氣,十分酒十分力氣,五十多年混過來沒有出過事。奪夔門、伐白羌、征播州、解京危,哪一次不是把酒癮過足了才上陣呢?放心吧,前麵還有東門關天險,保證平安無事。
牟頭槍見此不再說什麽,隻得讓自己的老舅繼續喝下去,大軍是退回鹽陽城,還是奪回百戶司,抑或就地堅守花椒園,隻有等天亮老舅發話。
可是,李標火燒百戶司城池後,卻兵分兩路進發。一路由他率貴州軍和部分土司軍十萬餘人,西出酉陽、彭水、武隆一線,夾擊涪陵黃登水軍;一路由湯世傑率湖廣、部分貴州和部分土司軍十萬餘人,北上涼水井、旗鼓寨、千佛寺、板栗園,意圖奪取鹽陽城。行進之中,湯世傑讓數百前鋒兵詐成黃典殘兵, 穿著支羅衣,打著“典”字旗,拖著白杆槍,半夜時分來到東門關下。為首的食人鯧陸炳吩咐容米土司一名旗長,舉火把用地方腔叫關,喂,我們是百戶司黃典總領殘兵,快快開關放行呀!
守關的兵士屬於鹽陽總領黃慶轄製,所以站在關樓上問,有黃慶總領的通關文書嗎?
旗長有些憤怒地說,黃慶總領在清江鹽陽,我家黃典總領遠在酉水百戶司, 遠隔千山萬水,音訊相互不通,哪有通關文書?快快開門,小心腦殼掉在地上了,還不曉得是怎麽回事呢。
這時,守關千總上樓問,你們有黃典總領的通關文書嗎?
旗長用火把照著頭上血跡斑斑的白帕子說,數十萬明軍包圍了百戶司,我們是奉黃典總領之命苦戰突圍報信的,他正率軍堅守城池,哪有時間開具通關文書?你我均為武王帳下,同國軍士、同堂袍哥,後麵追兵馬上就到,如果見死不救,武王也不會饒恕爾等。不開關算了,我們殺回去,和大明追兵拚了。
守關千總舉目望去,遠遠的山穀之中,火把綿延數十裏,人馬聲響似暴雨, 大明追兵就在他們屁股後麵,數百人回去拚殺,隻能是“坐板瘡拔火罐,沒有任何療效”,“寡母子偷嘴,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看到自家兄弟不救,無論是袍哥規矩,還是王朝律令,武王真會要他們的命。所以,千總高聲呼喊,情況緊急,可以開關,但是兵士們得丟下刀槍、卸去盔甲,徒手入關。
陸炳扯一扯旗長的衣角,旗長立即會意,故意大聲發令,依照千總大人口令,徒手入關。
火把獵獵照耀下,大明、土司兵士,紛紛丟下手中刀槍,解卸身上盔甲, 列隊站在關寨之下,等待開門入關。但是,他們隱藏在衣服裏的短刀卻沒有拿出來,這是事先相互約定並準備好的,早就為入關做了充分準備。
關門啟開後,陸炳第一個入關,趁人員擁擠之時,帶著幾名強悍兵士徑直上了關樓,還沒有等守關千總反應過來,就被他一刀穿胸殺翻在地,其他守關兵士見狀,隻得乖乖繳械投降;個別反抗者,也被就地砍殺。隨後,陸炳在關樓上遍點火把、號炮聯絡,讓長總兵湯世傑率大軍連夜浩**通關、綿延不絕, 直逼花椒園。
時近中午,天上沒有一綹雲絲,地上沒有一絲涼風,太陽毒辣,光芒如針; 天氣炎熱,大汗滾燙。前方哨探回報,大明軍不計其數,已向花椒園開來。
抱著酒壇子喝酒解熱的黃甲大聲說,來得正好,黑漢子哥哥正要會一會那些小孩兒。再探,有多少兵馬,誰是主將。
一會兒探子又報,主將打著烏黑“湯”字旗,應該是湖廣總兵湯世傑;馬軍分別打著米黃“陸”字旗、雪白“李”字旗子和烏黑“王”字旗,應該是食人鯧陸炳、棕毛熊李應祥和鑽地鼠王明翰了;步軍打著一麵翠綠“焦”字旗,應該是黑猩猩焦扼了;還有容米土司“田”字旗、桑植土司“向”字旗、保靖土司“彭”字旗、永順土司“彭”字旗,以及反叛的唐崖土司“覃”字旗。
黃甲仰天喝幹了壇子裏的苞穀酒,將空壇子“哐啷”一聲砸在地上“哈哈” 大笑說,烏龜王八都到齊了,正好一鍋煮了過月半。
牟頭槍擔心說,我寥寥數千人,如何阻擋敵人?還是退守鹽陽城為上,四舅!
黃甲藐視說,大仇未報,怎能逃逸?你隻有所向披靡、戰死沙場的四舅, 沒得臨陣逃脫、舉手投降的四舅。既然敵人眾多,我們也得防備,多砍樹木荊棘設立柵欄,不讓他們靠近我家營帳,也進不了鹽陽城。
牟頭槍指著遍地火焰一般紅豔的花椒林子說,花椒刺鋒利無比,就地取材、現砍現用,叫兵士們砍伐花椒樹。
黃甲搖頭說,眼前的花椒林千萬莫砍了,本身就是阻攔敵軍的天然屏障, 打起燈籠找都找不到的好陣型。
牟頭槍隻好指揮兵士去山坡上砍伐樹木荊棘,斷路設立了重重柵欄。當然, 這一切被湯世傑全部看在眼裏,指揮各路兵馬在花椒林外東西南三麵紮營,並高高地掛起了“將”字大旗,大有包圍吞噬黃甲之意。
下午時分,夕陽西下,殘雲如血,湯世傑派出王明翰、焦扼、田九雲、向猛子多路人馬試探性地挑戰。黃甲指著正在穿越花椒林子的明軍說,牟頭槍, 你率領百餘人徒步出左路,將桑植土司軍誘進花椒林子深處,讓中路和東路過來包圍你。混亂之時四舅再殺出,直取中路和東路敵軍主將狗頭。千萬要記住, 四舅得手吹號收兵,你必須率軍返回,不得冒險追擊。
牟頭槍得令率隊手持鉤鐮白杆槍,鑽進了茂密的花椒林,貓著腰悄悄向桑植土司大軍摸去。花椒不比別的樹木,樹幹彎曲、枝丫蔓延、花刺鋒利,如果騎在馬上行走,花椒刺剛好刷在人和馬的眼睛上;就是徒步行走,也得刀槍擋開刺人的花枝,不然也得刺刷眼睛和臉巴。黑寡婦向猛子率桑植土司軍一路砍砍割割過來,一心想報百戶司傷父亡兄之仇,哪顧及虎斑蛇荷妹的夫妻情分? 所以,來勢洶洶,喝嗨連連,殺聲陣陣。忽然,牟頭槍從腳底殺出,嚇得他們在花椒林四處亂竄,撲地啃土、喊爹叫娘。逃得慢的,被牟頭槍的兵士刺穿後背;逃得快的,被花刺刷破了臉皮;騎著馬的,不是被鉤鐮白杆槍割斷馬腳, 就是被花椒枝丫掛下馬來。王明翰和田九雲聽到西路廝殺聲,率軍從花椒林撲過來,準備合圍牟頭槍。
這一切被哨樓上的黃甲看得一清二楚,立即揮錘上馬單人殺出,直逼王明翰率領的中路軍。錘殺二十多人後,正碰見鑽地鼠王明翰揮刀殺來,黃甲大喝一聲“鑽地鼠,哪裏去”,一牆錘摻過去,就不見了頭,隻有一張身子坐在馬背上,手裏大刀還緊緊握著。接著,又趕上前去,準備將黑猩猩焦扼錘殺,可是焦扼徒步,立即躲入花椒樹下逃逸。明軍見主將被黃甲錘殺,立即滿花椒林逃竄,沒有一人敢上前抵抗。從東邊殺過來的田九雲遠遠見了黃甲,也回馬逃逸,並大聲呼喊“黑虎星來了,趕快撤退!”數千容米土司軍堵塞在後麵,黃甲想追殺也沒有辦法,隻好砍殺一陣後打馬而回。這時,天已傍晚,林子混亂, 哨樓收兵的號聲響起,牟頭槍隻好率隊收兵。
向猛子已經看清楚牟頭槍人數,經過一陣砍殺,百來人隻剩下十來人,哪能讓他輕易逃逸?家仇司恨此時不報,又待何時?所以,報仇心切的向猛子, 騎著大馬追趕上來大聲喝喊,轉角舅子,哪裏逃逸!
牟頭槍和黃家為血表親戚,按照土家叫法是表哥表弟舅子,也就是轉了一個彎的舅子,不是直接舅子。牟頭槍故意在樹下呆傻遲疑,等向猛子撲過來的瞬間,忽然大喝一聲說,黑寡婦,我家表姐早已回來了,殺了你也沒人傷心。話音未落,一鐮刀殺出,竟然割開了向猛子的肚腹,讓他的腸子掛在花椒樹上血盡而亡。
雙方大軍清點人數、護養傷員,紮營安歇、各自算計。黃甲找來牟頭槍說, 敵軍太多,我軍太少,會以眾欺寡、倚強淩弱,今晚定會劫營,所以不得不防。
牟頭槍建議,四舅,無論是用兵用計,我們皆無法戰勝湯世傑,不如唱個空城計,連夜退回鹽陽城。
黃甲在地上畫著圖形說,東門關一丟,鹽陽城難保;如果花椒園再失,鹽陽城南邊已無屏障可言。既然知曉敵軍今晚來劫營,不如將計就計,趁機奪回東門關。
牟頭槍隻好服從說,四舅不光會喝酒,也會用陰謀算計了。
黃甲笑著說,要是我做軍師,比你三舅還強。今晚我軍全部撤到營帳外等候,帳中埋上炸藥。一旦營帳炸響,我率軍立馬殺出,詐稱敗落明軍南去,直奔東門關;你率三千人馬向北而去,守住通往鹽陽城的各路關隘,隻守不戰、隻喊不出,專等我奪關的消息和鹽陽城救兵,然後合圍湯世傑的明軍和各路土司軍。
**時分,黃甲馬摘鈴、人閉氣,槍提手、火不舉,悄悄撤離營帳,埋伏在山坡上,靜靜等候湯世傑劫營。半夜時分,湯世傑大軍果然分三路來了,前軍剛剛摸進燈火通明的黃甲大帳,忽然火光衝天、炮聲震地、慘叫絕寰。中路湯世傑立即高聲呼喊,中計了,快快撤退!
黃甲率兵馬一邊趁勢追擊,一邊高喊“捉拿湯世傑,嗨喝猿兒血”。可是, 湯世傑並不從中路逃逸,而是跟著西路大軍而去。黃甲不去追擊湯世傑,卻沿著中路直接砍殺,試圖穿過他的老營,奪回東門關。
黃甲一馬當先,揮錘凶猛殺來;棕毛熊李應祥長矛橫出,奮力阻擋。沒幾個回合,白發老將被黃甲一錘打死,其他兵馬紛紛鳥散,丟槍棄刀、舍馬遺火, 在花椒林亂作一團、擠成一餅、喊叫一堆。黃甲的人馬剛剛衝出花椒林,正要上前火燒湯世傑大營準備南去東門關,竟然紛紛掉進丈餘深的陷阱,裏麵布滿了竹簽、釘刺、葛藤、荊棘,哪有你動彈的地方和機會呢?年過半百的黃甲幾次咆哮飛身而起,每次都重重地跌落在竹簽或釘刺上,讓他周身血洞遍布、骨肉翻飛、肝腸橫流、呼喊哀戚,大哥……大哥……湯世傑一聲號炮,所有人馬轉身而回,將獵獵燃燒的火把全部丟進陷阱和花椒林。隨即,火光炙天、滾浪燙地,爆聲綿綿、哀號陣陣。
遠處山坡上的牟頭槍,除了哀喊幾聲“四舅”外,沒有一點辦法,隻好帶著殘餘兵士逃逸鹽陽城。
原來,湯世傑正在一籌莫展之時,施南宣慰司覃宣、散毛安撫司覃棨率兵來投。蹺腳牛覃宣指著茂密的花椒林說,黃甲乃世之梟雄,一錘在手、萬人莫敵,除了用計坑殺,還有別的辦法嗎?
黃尾雀覃棨也說,下套擒狼、挖坑擒虎,都是土家人的拿手好戲。隻要黃甲掉進了土坑,縱然凶猛異常、武功齊天,也隻是病貓而已。
湯世傑仰天大笑說,兩位土司到來,指點迷津、道出機巧,是天要滅支羅, 而非我湯世傑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