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巴山虎夜闖民心堂 哥老會罪請朝天門

支羅寨燈火通明,校場壩會眾雲集,人員喧鬧、群情激憤、舞棍奪棒,大家紛紛誓言:殺進重慶府,救回總舵主;支羅稱大王,不納銀和糧。

可是,民心堂的議事廳,巫山霸王堂的兩位巴山豆一樣細小的袍哥正在介紹得月樓上午發生的情況,聽得大家目瞪口呆、心肌梗死、氣憤填膺。

昨天深夜,白鴉雀沈清和食人鯧陸炳帶著一幫人進駐得月樓,拘押了樓房裏所有人員,把茶房、飯房、跑堂、管賬全部換成了自己人,一切如舊營業。所以,黃俊帶著黃屋和丁梅壽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徑直來到二樓白鶴梁包房, 隻見萬縣知縣沈清和一名娃娃臉官員恭候在青岡木桌子旁邊。娃娃臉官員站起來拱著雙手女腔女味地說,歡迎民心堂帽頂大爺光臨。

黃俊和夔州、萬縣以及沿江州縣衙門早就熟人熟事,也多次給他們送過例銀,更知道他們的為人和品行。官府的各種物質,特別是鐵礦石、井鹽,也經常由他黃俊運送,也就是說“熟人好辦事,熟水好行船。”但是,眼前這位新上任的知府陳時範,還是“大姑娘坐轎子,頭一回”見麵。“近山識鳥音,臨水知魚性”,那麽他是個什麽樣的角色和來路呢?黃俊不敢怠慢,隻好拱手十分幽默地說,知府大人代表朝廷行事,不來就要拿大木枷鎖拿了。

沈清正想說點什麽,娃娃臉陳時範擺手說,沈知縣先下去準備,我和總舵主單獨談談。

黃俊是明白的,天下烏鴉一般黑,世上官員一樣精,隻要進入官場,誰人不貪、哪個不腐?剛剛就任的陳時範,年紀輕輕不也學到了這一手嗎?當然, 生意人最好莫管別人瓦上有沒有霜,隻管自己門前有沒有雪,隻要自己的利益保證了,和誰做生意都是一樣。所以黃俊伸出巴掌說,老規矩,利潤五五分成, 怎樣,知府大人?

娃娃臉陳時範“哈哈”大笑說,郭知府原來是什麽條件,我陳時範就一定是什麽條件,保證比他還優厚。五五分成太大了,最多三七分成就行了。你們整天在長江上行走,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拿命換來的血汗錢,我這個朝廷命官怎麽能多要呢?

黃俊頗為感動地說,知府大人真是清官呀,處處為百姓想,時時讓百姓 利。三七開還是太少了,我們捧在手裏都覺得滾燙。依照我看呀,至少也得利潤四六分成,多那一份拿來做一些公益,也為大人爭一些臉麵。

娃娃臉陳時範神采飛揚地用京腔說,好也,好也。黃俊笑著問,聽口音,知府大人是京城人氏?

娃娃臉陳時範笑哈哈地說,哪裏哪裏,福建長樂人氏,隻是在京城待久了, 忘記了家鄉口音。當然囉,地道的福浙話,像天書一般,唧格啷格啷,哩格哩格哩,誰聽得懂?總舵主去了就知道,跟到了九州外國一樣。

黃俊眯縫著眼睛說,我們一輩子走川江、生川江、活川江,死了埋川江, 哪有機會遊曆福浙美景?

娃娃臉陳時範笑著說,常言說得好呀,“山不轉水轉,水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人不轉心也轉。”說不一定哪天,總舵主就轉到我老家長樂去了。

黃俊也笑著說,流水何處不相通,人生何處不相逢?陳大人如此年少,竟然授任知府,真是青春有意、壯誌有為,前途無量、後生可畏,是朝廷和百姓的希望。

娃娃臉陳時範紅著俊俏的臉巴謙虛地說,都是皇上的恩賜,先點我榜眼, 再留用吏部,又放我荊州,而今到夔州主事,還盼總舵主和鄉民們抬愛支持。不然,我就有負皇上、朝廷和百姓了。

黃俊連連點頭說,那是喲。

娃娃臉陳時範從懷裏摸出幾張紙說,契約的草本都準備好了,請總舵主大爺過目簽訂。

黃俊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夔州府草擬的契約,對他黃俊是優厚的,運費高出市場價一成。黃俊在乙方簽署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感激地說,知府大人,真是處處為民謀利的好官呀。

娃娃臉陳時範爽朗呼喊,小二哥,擺酒上菜,生意成交,舉杯同賀! 黃俊謙遜地說,弊堂就在江南,啟船即回,不需要在這裏吃飯喝酒嘛。

娃娃臉陳時範站起來搓著白皙的手板、打著官腔說,與民同樂、與民同享, 難道帽頂大爺還怕背上賄賂朝廷官員的罪名?這桌飯菜,我私人出錢,不要帽頂大爺開銷,也不上萬縣和夔州府賬目。你我初次見麵,相見恨晚,言之不盡、歡之不絕,一杯薄酒繼續深談交情。

這時,知縣沈清也進來了,一個寒門子弟,三十多歲,賊眉鼠眼、高長清瘦、嘰嘰喳喳,綽號白鴉雀,嘉靖十一年進士。由於他功勞平平,官聲一般, 更舍不得真金白銀上下打點,已在武陵山區邊緣的奉節、雲陽、萬縣轉去轉來做一名七品知縣十多年了。

桌上的菜肴很豐盛,除了雞、鴨、魚、豬肉外,還有不少山中野鳥、野獸、樅樹菌,再加幾碟酸菜、豆豉、黴豆腐和幹煸鰍魚。黃俊推著磁盤說,這道幹煸鰍魚,是土家特色菜,一定要多嚐嚐,不僅香味獨特,而且提神增力。

娃娃臉陳時範笑眯眯地說,有意思呀,京城人都號我望川,今天我真來到了川江;家鄉人號我爛泥鰍,這桌上真上了一盤幹煸鰍魚。

黃俊立即賠著小心說,誤會,不知道犯了知府大人忌諱。小二哥,把這盤幹煸鰍魚撤下去。

娃娃臉陳時範笑嗬嗬地說,不怕不怕,“人帶三分惡,閻王奈不何。”小的時候,我最愛在爛田捉鰍魚,然後火燒鰍魚、水煮鰍魚、油炸鰍魚,所以大家給我取了一個綽號,爛泥鰍。鰍魚越煸越芳香,越香味越長。隻是我們福建長樂鰍魚,不似武陵這般細小油滑,而是長大粗壯,如同林間麻蛇。

鰍魚,魚類的一種,和鱔魚(土家人叫黃鱔)一樣生活在爛泥田,溜滑無比、快速無限,很難捉到手,是人間第一大養生菜、催情藥。如果是望月鱔、望月鰍,沒人敢吃,因為它叫**鱔、**鰍。黃俊見陳時範拈了一隻黃亮亮的幹煸鰍魚,也隻好跟著拈了一隻喂進嘴巴,果然酥鬆清脆,芳香滿口。沈清更是舞著筷子誇張地說,香,香得無法用語言形容。

“煙問路,酒開場”,自古都是這個道理。幾碗苞穀酒下肚,話夾子全部打開了,三皇五帝、天上地下、南安朝鮮、韃子倭寇、家史國史野史風流史, 哪裏都扯去了,哪裏都談論了。娃娃臉陳時範招著手說,後麵兩位兄弟也坐下來吃碗酒,我們不是擺的鴻門宴。

黃俊身後一直站著巴壁虎黃屋和飛貓子丁梅壽,目不斜視、眉毛倒立、下巴歪斜、雙拳緊握,隨時像要拚命一樣。沈清也幫腔說,坐下來吃呀,都是本縣百姓,知府大人也發話了,吃進肚子裏養人,比倒進江水喂魚要好。

可是,黃屋和丁梅壽仍然目不斜視、腳不攢蔸,像兩棵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青岡樹,就是十二級台風也吹不動半分。

黃俊也回頭說,既然知府大人和知縣大人發話了,那是給我們百姓簸箕大的麵子,坐下來吃,吃飽了回堂口。

黃屋和丁梅壽仍然一句話不說,隻是像微風拂楊柳一樣,輕輕地擺了擺頭。娃娃臉陳時範紅著臉一語雙關地說,有這樣嚴厲的幫規和忠誠的袍哥,哪個敢動帽頂大爺一根汗毛?就是陸炳的錦衣衛來了,隻怕也畏懼三分。

狹義肝膽、豪情衝天的黃俊來者不拒、滿半不論,夔州知府倒酒他喝,萬縣知縣倒酒他也喝,就是跑堂的夥計幫忙倒酒他還是喝了。這時,川江上一對賣唱父女來了,父親佝僂著腰杆,跛著一條腿腳,自稱管弦子,綽號閑貓子, 廬州人氏,年近五十,原來是川江花船上的琴師。一次路過瞿塘峽,忽然一米陽光照射的峽穀烏雲翻滾、電閃雷鳴、狂風呼嘯,暴雨如席、江水怒吼、船帆奔命,花船“哢嚓”一聲巨響撞在岩石上,一船的歌娘、遊客、琴師、船工、雜役幾十人全被江水卷得無蹤無影,隻有他被後麵上來船隻的纖繩掛住了,才撿回來一條性命。不過,他的一條腿在江中石縫裏拗斷了,後來妻子也病死了, 隻好帶著女兒管夢薑四處賣唱為生。沈清揮手說,我們正談論朝廷大事,你個老漢下樓去別的地方演唱。不然,我叫衙役拘捕你坐大牢。

黃俊有些醉了,話有些多了,聲音也有些高了。他囫圇地說,都是川江上的落難人,唱幾支曲子活命。飛貓子,把他父女十兩銀子。

把,土家話“施舍”的意思。丁梅壽一邊給銀子一邊說,這是七曜山民心堂帽頂黃大爺的賞賜,記著他老人家的恩情囉。

於是,管弦子拉開胡琴,稚氣未脫的女兒管夢薑手捏黝黑小發辮,啟開小紅唇唱了起來。她先唱李清照帆船載不動怨仇的《武陵春》,再唱相思綿綿滿青衣的《蝶戀花》:

淚濕羅衣胭粉滿, 四疊陽關,唱到千千遍。

人道山長水又斷,蕭蕭微雨聞孤館, 惜別傷離方寸亂。

忘了臨行,酒盞深和淺。

好把音書憑過雁,東萊不似蓬萊遠……

太陽西斜,江起微風。在管弦子如泣如訴、低緩哀怨的琴聲中,在管夢薑如剜如割、淚血浸泡的歌聲中,一台官府和幫會的生意酒,終於喝完了。丁梅壽正要上前扶起黃俊,娃娃臉陳時範推開他說,沈知縣,你帶兩位兄弟下樓等一會兒,我還有個稀奇寶貝疙瘩要讓帽頂大爺瞧一眼。鄭和當年下西洋給成祖皇帝帶回來的,洗臉盆大一墩孔雀綠玉的犀牛望月,價值不知道多少。

白鶴梁是個大包房,有客廳、餐廳、臥房、遊樂室,吃喝嫖賭、吹拉彈唱樣樣齊全,簡直就是一個人生小樂園。黃俊也滿臉通紅地說,下樓去吧,說不定知府老爺一高興,就把成祖皇帝的稀奇寶貝疙瘩賞賜我了。再說呢,樓上樓下這樣多吃酒劃拳、拉琴唱曲、賭博抽煙的人,還能有什麽事呢?

黃屋和丁梅壽隻好跟著知縣沈清下了樓,娃娃臉陳時範領著酒醉的黃俊進裏屋看稀奇。他的後腳剛剛邁進去,頭頂上一張銀絲漁網就網了下來,十幾名高大鷹猛的錦衣衛從角落撲上來,把他像捆端午節的粽子一樣,上上下下捆得結結實實。雖然瞬間,黃俊也蹦彈了幾下,就是他那威震江湖、削磚如泥的鐵砂掌,在綿綿的銀絲漁網上,也寸力不得、絲毫無功,隻好乖乖地束手待斃。這時,娃娃臉陳時範“哈哈”大笑說,川江龍呀川江龍,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睜開眼睛看看,老子是哪個?錦衣衛張簡修,綽號白吻豚,不是夔州知府陳時範。現而今,我要敲你的龍角,拔你的龍鱗,剁你的龍爪,喝你的龍血,抽你的龍筋!

陸炳從黑暗中滾出來,咬牙切齒正要一棒摻下去,張簡修一把抱住他說, 陸將軍,使不得,白帝城下的五百萬兩官銀是不是他打劫的,還沒有口供。要是把他一棒打死了,不就成了一樁無頭公案嗎?你我的差事,就無法完成了。陸炳收起棍棒說,行,讓他多活幾個時辰。走,押送夔州府過堂,撬開他的龍牙龍嘴。

張簡修到底是張居正的兒子,從小聰明伶俐,詭計多端。他擺著手狡黠地說,陸將軍真是糊塗呀,黃俊的黨羽早就布滿萬縣城和夔州各大碼頭,這樣鳴鼓響堂地送得走嗎?

陸炳眨一眨幽深凶狠的眼睛說,走後門暗道,反而道其行之,送到重慶府, 讓他幾爺子哈戳戳、蠢呆呆地在夔州碼頭等候……黃河很生氣地說,這是“癩子腦殼上的虱子,明擺的”,官府欺負我們百姓。要拿人就鳴鼓響堂地拿人,搞什麽誘魚上鉤?

黃甲跳起來說,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幫會的船搖到重慶,劫了大獄,救出帽頂大爺。

黃屋想到丟失帽頂大爺的責任,更是暴跳如雷地說,殺殺殺到重慶。

黃紹龍眯著眼睛、搖著腦殼、品著熱酒說,這樣胡攪蠻幹,隻怕救不了帽頂,反而害了帽頂。

黃節年也一邊抽著葉子煙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閑大爺的話,是很有道理的。黃中掃視在堂的各位兄弟,也猶豫不決地問,大家說怎麽辦?

黃甲跑到廳堂外邊,一把薅起自己的鐵牆錘聲如響雷地說,殺重慶,做知府;掀北京,做皇帝。

鐵牆錘,是土家人修建土牆房子夯築泥巴的工具,中間為打杵一樣粗長的把子,一頭為尖桖型,將泥巴夯築紮實;一頭為正方形或者長方形,將泥巴夯築平整。廳堂裏的人蜂擁而出,操起自己依次插放在條石凳上的武器,也跟著喊,殺重慶,做知府;掀北京,做皇帝。

忽然,從院落的石牆上旋風般飛下來一個頭戴鬥笠、身披蓑衣、腳籠棕靴、手握蚩尤劍的精瘦漢子大聲喝道,哪裏去?

走在前麵的黃甲一牆錘憤怒地掃過去,被蓑衣人橫劍“當”的一聲擋住並仙鶴般飛身而起,隻見黑暗的夜空火花四濺,分外耀眼。立即,大家將瘦弱的蓑衣人團團圍住,準備大戰一場。這時,黃節年上前一看,笑眯眯地說,哎呀, 是黃金三哥。閑大爺,您老的兒子從青城山回來了。

黃俊、黃紹龍兄弟的子女,是按照歲數統一排行的,黃金雖為黃紹龍長子, 依然隻得叫三哥。黃金把寒光閃閃的蚩尤劍插入劍鞘,揮著手臂說,你們這是送肉上砧板。都回廳堂,一起商量解救帽頂大爺的辦法。

在民心堂燈火通明的廳堂,黃中把事情的經過簡訴了一遍說,我們現在隻有去重慶劫獄救人一條路。

黃金在桐油燈的照耀下,看完了夔州府的請帖,撚著下巴幾根黑裏透白的胡須說,據我所知,新知府陳時範還沒到任,這裏麵肯定掩藏著天大的陰謀。從種種跡象來看,夔州府想把罪過推給重慶府,或者說他不想與我們結下生死梁子,而是官府逼著他這樣做的。如果我們去找夔州府報仇雪恨,顯然中了朝廷詭計;如果我們去找重慶府要人,也正中夔州府移花接木之計。可以肯定地說,這根本不是夔州知府陳時範的意思,而是朝廷假借陳時範之名,偷梁換柱、禍嫁於人。

跟哥哥一樣精瘦的叢林虎黃榜咬牙切齒地說,把夔州、重慶兩個知府抓來, 剁成肉醬做人肉包子算了。

黃金搖頭說,夔州、重慶駐守水步軍幾千上萬人,我們黃家拖家帶口加上奴仆、佃戶以及親近的船工,也不過五六千人,縱有袍哥兄弟十數萬,真正能有幾人為你拚死效命呢?如果魯莽行事,不但加害了帽頂大爺,而且還會讓黃家滅門。

黃甲早就聽不下去了,跳將出來說,帽頂大爺不是你老漢,隻是你伯伯, 所以你在這裏“嘀嘀呱呱”像夜蛙子叫,一點不著急。老子不聽了,打進重慶府,救出帽頂來。

黃紹龍一聲喝斷,聲如炸雷,哪個敢出這個議事廳,老子打斷他的狗腳! 就是送死砍腦殼,也要等人家把話說完噻。

黃金不緊不慢地說,我這次路過萬縣,雲遊中原,聽說了帽頂大爺的事才趕回來,完事之後還要回青城山。一路走來一路想,救帽頂大爺必須分兩步走。一是組織萬名心腹袍哥兄弟集體請罪,為帽頂大爺開脫,因為朝廷至今還沒有找到打劫官船的真實憑據;二是白草羌正造反起事,朝廷軍隊屢屢敗北抱頭鼠竄,丟棄不少城池。如果我們平叛立功、攘夷護國,朝廷還能不把帽頂大爺乖乖送回來嗎?

黃中一拳捶在檀香木桌上說,老三說得有理,就聽他的謀劃。

黃金歎息說,白草羌也是生計所迫,被逼揭竿造反,而我們做朝廷鷹犬、官府幫凶,於心何忍呢?所以,我遲遲下不了這個決心。

黃河武斷地說,為了民心堂帽頂大爺,我們顧不了別人的性命。

黃金歎息說,隻怕出手援助朝廷,和他們沆瀣一氣、陷入泥潭,再也不能抽身而回、袖手旁觀、潔身自好,和天下百姓、英雄豪傑結下了生死梁子。

黃中口氣堅決地說,為了救出帽頂大爺,也顧不了自己身後事,管不了他人鍋巴飯。而今眼目下,隻有這條路可走了。

天亮之後,民心堂萬名袍哥兄弟披頭散發、赤腳袒胸、反綁雙手、身背荊條,從萬縣乘船逶迤前往重慶府朝天門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