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楊應龍播州豎反旗 李化龍再調支羅軍
楊家土司，是武陵山區存在曆史最長的土司。唐朝僖宗乾符年間，南詔人占領播州，掠奪唐朝人口、牛羊、物資，太原府陽曲縣楊端率楊、向、成、趙、尤、婁、梁、韋、謝、令狐十族子弟請纓抗擊，趕走了南詔軍隊，與苗群居、與苗同化，扼守關隘、建城播州。同時，楊端在播州城北五十裏之遙的群山峻嶺興建海龍囤，囤糧囤物，作為危難時刻退守之地。唐朝因功封楊端為播州侯， 其他姓氏頭領均為將軍，子孫定居播州、抗擊南蠻、抵禦西蕃，管理苗人、經營苗地，世襲罔替、代代相傳。經宋至元，楊邦憲主動納降，被元世宗封為播州宣慰司，管轄苗人區域十九個地方土司。傳至第二十九代楊應龍，把海龍囤經營得更加堅不可摧、萬人莫敵的獨立王國，內設王宮、軍營、街市、校場、作坊等，綿延十數裏，容納數萬人生活。後來清代詩人趙翼作詩讚歎“四圍斬絕徒無門，上有寬平可駐軍；扼險敵過唐夾寨，攻堅幾費李摩雲。”
嘉靖皇帝大喪期間，楊應龍召集大家商議反叛朝廷之事。他端坐在土司圈椅上咬著血紅的牙根說，卡巴龍楊可棟已被重慶府折磨而死，此仇不報，枉為人父。
長子楊朝棟綽號變色龍，捏著拳頭勁鼓鼓地說，血洗重慶、踏平四川，為卡巴龍報仇。
原來，楊應龍大興武備、擴充海龍囤的事情被告發，重慶知府徐可求令他“前來聽勘，備述情由。”楊應龍稱病不敢去，派二兒子楊可棟代父前往，去即羈押，拷打問罪，屈死大牢之中。老二楊應虎綽號笑麵虎，冷笑如刀地說， 反了，反了！天下不是他朱家人買了的，我楊家人照樣做得皇帝，一定做得更好，更得民心。
老三楊應豹綽號索命豹，狠狠敲著桌子激憤說，想我楊家一門，在播州曆經唐、宋、元、明數朝，朝朝被人利用，朝朝有人冤殺，曆來朝廷都不把我們當人看，服徭役、納稅賦、征兵丁，北伐蒙古、東剿倭寇、南防諸越、西備土家，司民苦不堪言，地方怨聲載道，皇帝隻顧煉丹，奸佞玩弄朝政，此時不反， 更待何時？
老土司楊烈共育四子，老四楊應熊為幺兒子，綽號花斑熊，性格最為謹慎， 心機最為深邃。他打望一眼大家說，反叛明朝是應該的，但是稱帝有些危險， 會招來天下人共討，還是先稱王穩妥。等江山穩固、半分中原之後，再稱帝也未遲。
楊應龍綽號霸王龍，虎背熊腰，威嚴可畏地再一次詢問大家，“開弓沒有回頭箭”，如果成功，我們可以同享富貴；一旦失敗，就會誅滅九族。
妻弟張延麅鼓著眼睛說，要誅就誅，要滅就滅。如果忍氣吞聲地苟活一生， 不如轟轟轟烈烈地拚殺一場；不求富貴一時，也留英名千古。同時，我們還有堅固的海龍囤作為後備之地，即使戰敗，也可以堅守十數年。
其實，楊家祖先早就預計和朝廷遲早有一戰，從楊文開始，曆代大肆擴建海龍囤，加固各處關隘，到楊應龍時期，不僅完善了王宮、後宮以及議政殿的建設，還建立了養馬城、養畜城、軍械城和兵營，是一個完全徹底的準獨立王國。楊應龍環視一眼大家下定決心說，而今蒙古、倭寇剛息，朝鮮半島又衍生內亂，明朝軍隊大都前去彈壓，同時支羅土司早生異心，其他土司亦懷鬼胎， 正是我們起事的天賜良機。如果此時不舉，必然後悔終生；此時一舉，定有成功希望。所以，從今兒起，播州土司改為播州國，與大明朝分庭抗禮，各自為王，各自為政。封楊朝棟為太子、楊應虎為前鋒將軍、楊應豹為左翼將軍、楊應熊為右翼將軍、張延麅為殿後將軍、張氏為王後，同時封侯氏、周氏、袁氏、何氏為貴妃，全國大鬧三天，上下同慶、官民同樂。
大慶三天後，楊應龍從容遷徙後宮、轉移輜重到海龍囤以備不虞，然後調兵遣將，主動出擊，縱橫貴州、四川、湖廣邊鄰，所向披靡，無人可擋。短短幾個月，誘敵烏江岸，殲滅貴州都指揮使楊國柱三千餘人；夜破綦江城，斬殺官軍四千餘首；血洗秦江、江津、南川諸邑，滅失官軍不計其數；**平興隆、都勻、都壩、餘慶、洪頭、高坪等明軍四十八處衛所，占據草堂、水東、水西、金沙、甕安等十八家大小土司。四川都禦使王繼光攜總兵劉承嗣、參將郭成率五萬大軍，分三路合圍於婁山關下，楊應龍分五路反擊，大敗明軍，並趁機搶奪關隘無數，王繼光、劉承嗣、郭成以及楊國柱相繼戰死，貴州巡撫江東之、四川巡撫劉自強猖狂逃逸。一時間震驚朝野、怒撼華夏，談起楊應龍，就像談起土家神兵一樣。
隆慶皇帝氣得連服兩顆金丹，仍然提不起火氣來，又服了一顆武陵望月丹火急火燎地問，怎麽辦？朝中無人、軍中無將，要我帶著後宮女子禦駕親征嗎？ 徐階就任首輔一年多來，本以為可以躊躇滿誌、大顯身手，做一個抱負首輔，全力舉薦江東之、劉自強兩巡撫統兵鎮壓，沒想到慘敗如此，栽倒在二人手中，所以連回答的勇氣都沒有了。他站在朝堂第一排中間，低著腦殼、閉著氣息，夾緊雙腿、提緊肛門，連癟屁都不敢放一個。
次輔高拱趁機出班回答，雖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是人謀很重要。貴州巡撫江東之、四川巡撫劉自強本來就是好大喜功、弄虛作假之人，更加上楊國柱、王繼光既無將帥之才，又無半點韜略，哪是反賊楊應龍的對手？
內閣輔臣張居正上前啟奏，人是萬物之本，也是萬事之端。用人得當，事事興旺；用人失當，事事遭殃。請皇上以大明江山為重，以天下蒼生為念，選賢任能，選良用人。
禦史雷士幀也舉著李廷龍一幹地方官員的舉報信件，彈劾徐階結黨營私、放縱土司、平朝不力、勾結倭寇等各種罪狀。一時間，高拱集團的黨羽紛紛出班攻擊徐階，他就是渾身有口也辯解不清楚了。特別是他政治集團核心人物之一的張居正帶頭發難，使得其他人噤若寒蟬、百口不開，任其政敵攻訐下去。徐階，號少湖，華亭人，嘉靖二年探花。他蔑視一眼張居正，氣得肺都差點兒炸了，自己一手一腳提拔的學生，未來首輔接班人，竟然給自己當頭一棒、腳下一腿、胸前一拳。如果再不知趣，必然被他們鼓動皇上斬首滅族，五馬分屍。所以，徐階立即跪地祈求，皇上，罪臣無能，上不能輔佐聖上，下不能安居黎民，中不能威服官吏，請求告老還鄉，苟延殘軀。
見龍頭老大離去，除戶部尚書高耀、禮部尚書高儀兄弟外，工部尙書雷禮、兵部尚書趙炳然、刑部尚書黃光升、左都禦使王廷等，也紛紛下跪，集體辭職、告老還鄉，躲避災禍、頤養天年。
徐階一班人雖是先皇舊臣，於隆慶皇帝也是忠心，輔佐登基、平定朝鮮、改革舊製、撫安天下都大有其功，但是而今百官攻訐、上下不服，可以借機剪出舊黨、起用新人，形成自己的政治勢力和政治圈子，走出老皇帝的陰影籠罩。所以，隆慶皇帝暗自高興，啟開金口安排人事，準徐階和各尙書、禦使告老還鄉，頤養天年；高拱為首輔，張居正為次輔兼太子太傅，張四維為內閣輔臣； 李化龍為兵部尚書，總督湖廣、四川、貴州三省兵馬，圍剿反賊楊應龍；奪去貴州巡撫江東之、四川巡撫劉自強之職，交刑部收監勘問。
江東之，號念所，安徽歙縣人；劉自強，號體乾，河南扶溝人。二人萬萬沒想到，自被胡鬆奇、胡柏奇兄弟送進刑部大牢後，再也沒有出來。真是人們說的：
牢獄地獄一般同，有理無理莫前拱； 縱然不死能回頭，脫胎換骨鬼為朋。
李化龍，號霖寰，大名人氏，是征蒙、平朝的一員身經百戰、功勳卓著的老將，不僅老衲穩重，而且足智多謀；不僅敢於衝鋒陷陣，而且善於調兵遣將。即便如此，他出征前還是找流竄街頭的老道陶仲文演算了一卦。老道搖頭擺尾說，兩龍相當，必有一殤；水火不容，李樹穿楊。原來按照五行，李化龍屬水命，楊應龍屬火命，“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楊應龍必死無疑。所以李化龍滿懷信心地研究了播州地圖，分析了匯集情報，總結了江東之、劉自強失敗教訓，根據韓信“十麵埋伏”經驗，坐鎮重慶製定了三省二十四萬兵力“十路破襲”方略。其一四川省四路，一路由總兵劉綖、參將麻鎮、千戶魏文掖率三萬人馬，從綦江南下；二路由總兵馬孔英、參將徐中佳、川南土司冉禦龍率兩萬人馬，從川南南下；三路由總兵吳廣、參將欒木英率三萬人馬，由合江南下；四路由副將曹希彬、參將吳文傑、番僧奢世續率兩萬人馬， 從永寧東進。其二貴州省三路，一路由總兵童元鎮轄製土司隴澄、岑紹勳三萬人馬，從烏江北上；二路由參將朱鶴齡轄製土司安疆臣兩萬人馬，從金沙江北上；三路由總兵李應祥轄製土司田仁厚、田仁智兩萬人馬，從興隆北上。其三湖廣三路，一路由總兵陳璘轄製土司彭翼南、彭宣宗等兩萬人馬，從餘慶西進； 二路由布政使穀中虛轄製桑植、保靖、永順土司兩萬人馬，從鳳凰西進；三路由知府陳時範、參將熊回轄製支羅、施南、石柱、容米等土司三萬人馬，從酉陽南下。同時，檄令浙、滇、閩集結精兵五萬預備，等候將令增援播州。
陳時範再次來到支羅土司調撥司兵，免不了一番客套和恭維，畢竟聯手解救了嘉靖皇帝，平日治理夔州也禮尚往來。可是，黃中有自己的小九九，嗬欠連天想拒絕，黃金見狀立即插話說，知府大人隻要三千精兵，哪時調撥哪時開拔，絕不耽誤前方戰事。請陳大人去驛館歇息，容我們商議之後回話。
陳時範前腳剛出門，黃中打起精神說，這個兵不能出，千萬不能出。楊應龍在播州稱王，我們也在支羅稱王，遙相呼應、彼此犄角，攻守兼備、天下平分。過去我們幫朝廷剿滅白草羌，就是一個極大的錯誤，而今悔之晚矣。如果我們聯手百草羌，也許早已稱王。
黃金細致分析說，就目前的形勢來說，楊應龍必敗無疑，因為朝廷派出百戰老將、調集二十四萬精兵、遴選數十戰將滅掉一個彈丸播州，如同甕中捉鱉、圈中號雞、釜中舀卵，不需要多少工夫。如果我們此時此刻舉事，必定先滅播州、後亡支羅，唇齒同命、弟兄同殤。
黃甲氣鼓鼓地說，三哥總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朝廷幾個烏龜王八能有多大本事？朱家一脈祖傳，皇帝代代服丹弄色，懶於朝政；內閣仍然相互傾軋，結黨營私；大臣依舊見風使舵，奸佞賣乖；黎民仍然寒號饑迫，流離失所，哪能愛顧天下、全心治國呢？我們此時不反，更待何時？大哥做皇帝， 三哥做首輔，我們做大將軍。
黃屋結結巴巴說，要要要得，我隻要個大大大將軍，俸俸俸祿十萬萬萬兩。黃榜蹲在椅子上笑著說，五哥，是十萬兩，不是十萬萬萬兩，那是朝廷多少年的財力呢？
三名土司夫人一致讚同殺了陳時範，祭旗大造反。她們有些著急地說，從朱家殺戮先祖、殘害餘族，曆經百餘年、積壓萬千恨，何時才談得上報仇呢？ 其他人也紛紛發言，立即造反、馬上稱王，遙呼播州、平分天下。但是，很少管事的黃紹龍卻說，巴山虎的意見是對的，早年提出的“高築牆，大囤娘； 構法度，興學堂；搶地盤，緩稱王”十八字方略仍然是正確的。我們而今連武陵土司都沒有全部控製，何力占據天下？隻怕是先起事先滅亡，後發飆坐高堂。古人雲“樹高風必摧之，壘大水必湍之，果鮮鳥必啄之，聲名人必訐之。”
黃金很讚賞地說，老人家的見解很地道，曆史就是這樣“槍打出頭鳥，酒醉後來人。”秦末陳勝、吳廣先舉，劉邦得利；西漢末劉玄先舉，劉秀得利； 東漢末李密先舉，李淵得利；唐末黃巢先舉，趙匡胤得利；元末劉福通先舉， 朱元璋得利，事例不可盡舉，曆史不可複製，“前車之鑒，後車之覆”，我們舉事的時機還不成熟。同時，在所有土司中，楊應龍是最彪悍、最陰鷙的一支， 今後爭奪天下者，必然是我們繞不開、拉不攏的對手。如果現今借用朝廷之手， 連蔸拔去、斬草除根，也是我們支羅土司之福。
魯進笑著說，師傅這一招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實在高妙，凡人就想不出來呀。
司殿燈火通明，香霧縹緲，大家等待土司黃中最後拍板定奪，是出兵，還是拖延，抑或舉事。黃中詢問黃金，如果出兵，我們怎樣出法呢？三千精兵， 總不能全部冤死戰場為朝廷賣命呀？
黃金狡黠地說，挑選一些老兵，選拔一批小將。老兵滑頭，見機而戰，減少傷亡；小將年輕，臨陣曆練，將來大用。
黃中心中無底、眼簾疲倦地說，不知道哪些小將願意去？朝廷轄製，束手束腳，沒有自由，仗是不好打的。
黃金笑著說，黃家子女，個個英武勇健，隻要大哥透露一點風聲，沒有不踏破門檻爭相出征的。再說，你我也得去，一則不要讓朝廷認為我們敷衍了事， 二則戰法不利我們可以隨機應變，三則也給小將們壯一壯膽子，四則不要讓其他土司小覷，五則防備陳時範、熊回報複，畢竟當年我們血洗了萬縣、雲陽、奉節三座縣城和一座州府，讓他們顏麵掃淨，丟官罰祿。
黃中強硬支撐接連打架的眼皮說，那就叫五鷂子保駕，黃英、黃詔、黃裳、黃典、黃慶、黃貢、黃登七匹狼為將，黃軌為探報官，明日跟隨陳時範出發。大家退議吧，我也很累了，想歇了。
大家紛紛退出土司殿，就是一向受到寵愛有加的玉娘也回夫人宮鋪床暖被去了，等待黃中回來歇一歇。可是，黃金卻坐著紋絲不動，靜靜地看著沒有一點精神、臉色橙黃如蠟的黃中，聽他微微如秋風般的喘息聲。過了一會兒，黃金才心懷誠懇地說，大哥，你累了，回宮歇歇吧，明天要出征了，路途遙遠， 辛勞備至。
黃中嚇得一個彈跳，睜開眼睛驚慌地說，正做一個讓人歡喜的好夢，被你驚醒了。老三，你還不走，有事嗎？
黃金木然地說，說有事也有事、說無事也無事，說大事也是大事、說小事也是小事，就看大哥怎樣看待了。
黃中強作歡顏地問，老三，兄弟倆如同一人，有什麽不能說呢，還要打個啞謎、留個尾巴？
黃金鼓足勇氣說，那我就說了，錯了請大哥恕罪。我想請大哥廢黜傳流了幾百年的**製度，為自己的身體著想，為支羅大業著想，也為三位花容月貌的土司夫人著想。這件事情，在水淹唐崖土司城的時候，幾位嫂夫人就提出來了，希望大哥珍視考量。
黃中沒有作聲，回味著昨晚上迷人迷魂、欲生欲死的美妙境界。昨天半夜時分，三乘花轎從後門依次抬進土司宮殿，等候土司黃中前來**。不知道是他年過半百身體欠佳，還是忙於公務無暇顧及，夜深露寒了才酒醉醺醺地進房， 開始**三位即將完婚的小女子。第一位**肥臀、雙目含怨，被他輕而易舉地**了，連草稿紙都沒要一張。第二位扁平無貌、發如亂草，不僅大腿扁平、小腹扁平、胸脯扁平，就是腦殼、鼻子、嘴巴都扁平得像一張鍋蓋。黃中看看， 實在沒有興趣和精力，拍著她扁平的屁股說，走吧，算是**了。第三名等待**的是一名豐盈女子，長發、大眼、高鼻、紅唇、白胸、修臂、秀腿。不知是秀色可餐，還是想起了當年覃宣身邊紅綠白三名嬌美女子，抑或是望月丹持久耐長、威力無窮，這回黃中居然沒有一點猶豫，一炮打響、一針見血，第二天早上吃了複席才讓她離去。
土家人的紅白喜會分三席，即初席、正席、複席，有的還加一道鍋巴席， 或者叫巴腳席。初席就是喜事之前三天，把團轉四鄰、親朋好友請來，一是安排幫忙執事，誰總管知客，誰搭鋪安歇，誰切菜掌勺，誰調席拆空，誰挑水燒火；二是品嚐菜肴酒飯，以便改進，是肉少骨多、還是鹽鹹醋淡，是飯硬酒寡、還是桌窄凳短；三是聯絡情感，笑臉討好，希望幫忙執事盡心盡力、全心全意， 不要偷奸耍滑。正席就是喜慶當日之席，也是最豐盛之席，小者十二菜一湯， 中者十八菜兩湯，大者二十四菜三湯或三十六菜四湯加一火鍋，雞鴨魚豬肉齊全，再加喜砂肉、扣碗肉、油炸肉、水煮肉、菜炒肉，桌子上疊了一層又一層， 火鍋炭換了一回又一回，吃得人酒醉飯飽、撈躥連天、稱讚不斷、笑逐顏開。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豬腳，也就是土家人叫的豬蹄髈，送給最珍貴的客人享用， 執盤人端上來還要炸鞭炮、說吉利，惹得觀看的人裏三外三層，大人小孩像看西洋鏡一樣。複席就是喜慶之後第二天，或者第三天的答謝席麵，請團轉四鄰、親朋好友再吃一次酒席，飯菜也就不很講究了，扣碗盤子不論個數，上席下席不分尊卑，男女老少不辨性別，主人賓客不講親疏，並且有些飯菜還是正席的剩餘和殘湯。當然，在這個席麵上還有一道規矩，就是主人家給上執事單幫忙的人，不分男女工種，一律一個紅包，有的還搭一件物品。鍋巴席最簡單了， 團轉四鄰、一般親朋好友都回家了，隻剩下嘎公舅爺、姑爺姐丈極少數頂親頂戚的人物，更不需要講什麽規矩，也不論天數頓數，吃的都是複席後的殘湯剩酒，鏟的也是甑子裏的鍋巴現飯。
黃中娘過門的時候，擺了三十六菜四湯加一火鍋的綿綿大席。五天五夜不閉席，兩百桌輪換擁坐，白天黑夜流水開席，因為黃俊是小老幺，帽頂大爺黃彥祖唯一的接班人，川江上大多數袍哥頭目、七曜山民心堂袍哥弟子以及部分土司、官吏也都來了，彩緞掛得滿山崗，喧鬧似海人如織。兩百名執盤手執著熱氣騰騰、芳香撲鼻的杉木調盤集體說吉利：
鞭炮炸得連天響，手執調盤上廳堂。
沒有山珍和海味，隻有一盆豬蹄髈。
繳錢費米天地寒，還爬九山十八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