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小諸葛忽生陰謀計 黃色貓風流何貴妃
楊應龍雖然足智多謀、彪悍英武,戰將比肩、雄兵十萬,關隘險峻、道途艱危,但是,仍然抵擋不住李化龍二十四萬大軍的十路破襲,僅僅三個月,就斬殺俘虜了他的兄弟、兒子和七八萬大軍,把他孤家寡人地圍困在海龍囤。十路大軍就像十根大麻繩捆扇牯一樣,讓楊應龍不能動彈半分。
李化龍為楊應龍精心編製了這樣一張生死網絡圖:總兵劉綖、馬孔英夾擊楊應龍,血戰最為激烈,雖然搶關奪隘,斬殺萬餘首級,擊潰大軍兩萬人,但是胡叫驢馬孔英、長毛驢麻鎮、無腳蟲冉禦龍均戰死,兵士死傷兩萬人;總兵吳廣、副將曹希彬夾擊楊應虎,雖然全殲其手下兩萬人,楊應虎身中百箭而死, 但是縮頭龜吳廣、長舌獒奢世繼均戰死,鐵嘴鶴欒木英受傷,兵士死傷三萬人; 童元鎮、朱鶴齡夾擊楊應豹,雖然斬首及手下萬餘人,但是三腳兔隴澄、長耳兔岑紹勳、短尾兔安疆臣三大土司均戰死,參將朱鶴齡斷臂受傷,兵士死傷兩萬人;李應祥、陳璘夾擊楊應熊,也斬其首及手下萬餘人,楊應熊被李應祥斬殺於草地,但是千腳蟲陳璘以及烏撒烏蒙宣慰司使、亦溪木薛宣慰司使、新忝葛蠻安撫司副使均戰死,土司田仁厚、彭宗宣均受傷,兵士死傷兩萬人;穀中虛、陳時範兩路大軍圍困楊朝棟和張延麅,斬殺楊朝棟及其手下萬餘人,促使張延麅率八千人投降,但是彎角牛秦民屏戰死、陰鷙狼黃英斷腿、火焰狼黃裳斷臂,兵士死傷萬餘人。
本來,楊朝棟和張延麅舅侄分別把守飛霞關和飛雲關,兩關呼應、險要高峻,布陣嚴密、戰法得當,穀中虛統一指揮的兩路大軍,萬箭齊發、火炮連天、刀槍並進,一兩月均無法斬關奪隘、動搖根本,官兵死傷不計其數,將士畏懼懈怠傷心透頂。特別是張延麅一把漏絲瓢,有萬夫不當之勇,猶入無人之境, 像進無籬之園,連斃明土聯軍十餘將,嚇得大軍紛紛潰散。穀中虛見狀,立即號令後隊黃中,不惜一切代價奪下飛霞關和飛雲關,為大軍前進開辟通道。黃中憂慮地說,現在進退兩難,出兵必然傷亡慘重。
黃金沉穩地說,號令已到、軍令如山,如果不出戰,必然軍法從事。我們隻有聽令出兵,見機行事,也許尚有一線生機。
黃中、黃金帶著支羅軍來到陣前,看到威嚴如鐵打的飛霞關和飛雲關,隻能虛張聲勢假攻,根本不敢上前半步。忽然,黃金心生一計,秘密派出黃軌、黃登攜帶重金到海龍囤,找到何貴妃見機行事。何貴妃二十來歲,也是天下少有的美人,剛剛納妃、地位不顯,一心一意想出人頭地,掌管龐大後宮。一個人,特別是一個女人,一旦心裏充滿了欲望,膽子比誰都大,心機比誰都深, 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
黃軌帶著黃登打扮成皮貨商,先到播州城的客棧住下。黃軌吩咐,我趁夜先去海龍囤打探消息,你在播州城四處看看,哪裏可以逃生,哪裏可以躲藏, 哪裏可以進兵,不要去其他地方亂跑,更不要惹是生非。如果有人幫我傳遞消息,你就給他十兩銀子,絕不要痛惜,肯定情況緊急,不然哥哥就沒命了。
黃登,綽號哮天狼,也稱十五哥,十五六歲,方型腦殼、豎立頭發、肥大臉巴,身材墩篤、聲音尖刺、機靈聰慧。一路過來,黃軌是領頭,隻得聽他吩咐。
常言“酒肉不分家”,其實“色盜也一家”。色貓子黃軌半夜時分才到海龍囤,隻見城門緊閉、城牆高聳,崗哨林立、巡邏不斷。也許別的事情可以難倒黃軌,但是打情罵俏、偷蒙拐騙、翻牆戳洞、飛簷走壁,卻是他的拿手好戲。他選準一處城牆轉角處,見前後無人,聽四周無聲,在手板心上吐兩口唾沫, 像老鼠一樣“哧溜溜”上了兩丈高的城牆,在海龍囤四處尋找後宮。楊應龍的王後和貴妃,各住一大院落,分別按姓氏取名為什麽宮,宮前掛著大大的紅燈籠,燈籠上分別寫著她們的姓氏。不需要費什麽工夫,黃軌竟然貓到了何貴妃宮院前,抬頭一看,根本無法進去,因為有手持刀戟的衛兵站哨。他隻好貓到宮院後麵,用短刀輕輕撥開窗栓,輕靈地翻窗而入,定睛一看,玫瑰色的帳子裏竟然睡著一個露腿敞胸的大美人。借著月光再仔細察看室內擺設、衣物、裝飾,床鋪上躺著的竟然是何貴妃。
黃軌悄悄笑一聲說,“見色你不餐,必定有些憨;二世若變人,不長屁股眼。”此時不把何貴妃這蔸嫩白菜吃了,那就真對不住爹娘給自己配置的一套家業,更對不起孔老夫子的諄諄教導。
黃軌悄悄趖上床鋪,直接把睡夢中的何貴妃壓在身下恣意享樂、盡情快活、瘋狂癲采。何貴妃迷迷糊糊地說,死短命兒砍腦殼的,一去兩三個月不回來,把小妹的火斑子都燒起梧桐葉一般大了。
黃軌除了癲狂享樂,一句話也不敢回答,更不知道她所指何人。何貴妃不解地問,你這個親兵副統領回來了,王爺呢?
黃軌這回知道了,何貴妃原來與楊應龍的親兵副統領**,真是吃了豹子膽呀。於是他囫圇地說,我想死你了,給王爺告假才允許回來,十天假,隻有十天假呀。
何貴妃一把抱住他的腰杆說,這幾天哪裏也不許去,就在我床鋪上睡起, 把這幾個月的損耗補回來。
黃軌得意忘形地說,要得,吃了初席還吃正席,吃了複席還吃巴腳席,連你的洗碗水角角都喝了。
何貴妃心疼地說,才出去幾個月,怎麽瘦成一包骨頭了?肋巴骨、屁巴骨、鹽鏟骨、螺絲骨,摸著就掛手了。
黃軌扯謊糊弄說,日夜打仗、露宿山林、缺水少糧,哪有貴妃床鋪溫暖富貴? 一切風平浪靜之後,黃軌還沒有喘息過來,何貴妃一把推開他說,你不是王爺的親兵副統領,到底是誰?
黃軌一個急挺坐起來說,我是峨眉山雲遊道士,專治女人胯襠的火斑子、臉巴的黑豆子、身上的爛瘡子。
何貴妃扯過絲綿被緊緊捂住胸脯正要大聲喊叫,黃軌一把蒙住她的嘴巴低聲說,把話說清楚了,我幫你喊,把海龍囤的人全部喊起來。於是,他尖著嘴巴悄聲呼喊,何貴妃趁王爺在外帶兵打仗,把雲遊道士勾引上床了,大家都來看呀,衣服褲兒都沒有穿!
何貴妃嚇得雙手蒙住他的嘴巴祈求說,大哥,我是逗你耍的。你剛才像餓豺狗一樣在我身上賣力,我舍得讓王府的親兵捉拿你嗎?
黃軌也假裝說,我也是逗你耍的,懷抱這樣流水流湯的美人,舍得讓她遭受王法王刑嗎?這粉嘟嘟的臉蛋兒,這高爬爬的奶子兒,這軟溜溜的腰杆兒, 這圓翹翹的屁股兒,這白燦燦的大腿兒,還有這雙嫩尖尖的手指兒,哪裏背得起火鉗、竹簽、馬鞭、棍棒呢?
何貴妃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竟然撲倒黃軌柔情蜜意地說,道士哥哥,妹妹還要呢。
黃軌興奮無比地說,妹妹還要,哥哥也還要,要你登上王後寶座。何貴妃眨巴一雙勾魂兔眼驚訝地問,真的呀,道士哥哥?
黃軌編排說,和尚道士,亨通萬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財有財,要官有官;要個棒槌,摘黃瓜擂。你隻要告訴王後的宮院,我施一個法術,不 除三五天,她必定人頭落地。你大功一件,順利登位、掌管後宮,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呼風喚雨、玩於掌股。
何貴妃動情地說,如果成功了,我一定向王爺舉薦你做宰相,一輩子做你的露水女人。
黃軌仔細問,王後身上最珍貴的物件是什麽?
何貴妃脫口而出,一隻玉佩,修長端正、色彩碧綠,刻鳳雕凰、篆書“應龍”,是王爺登基時賞賜她掌管後宮的標識。
黃軌一邊穿籠衣服一邊叮嚀,你在**叉起等我,不要半碗茶水工夫,就把你一心想要的東西拿來了。
見黃軌從窗子翻越而去,何貴妃心裏一直像拍簸箕,“轟轟轟”地響個不停,但仍然顯露出“黃蜂尾上針,不如婦人心”的嘴臉來,計謀怎樣弄死峨眉山道士,因為**倒不害怕,害怕的是她和親兵副統領的秘密被人知道。毒死他嗎,屍體掩藏在哪裏?吊死他嗎,沒有他力氣大。捅死他嗎,滿地鮮血怎麽辦?最好把他當成賊人,讓禁軍亂棍打死,一切隻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 王爺回來也不害怕了,和親兵副統領的露水關係仍可以繼續下去……想著想著, 何貴妃竟然“吃吃”地笑起來。
何貴妃的笑聲還沒有落地,一個人頭竟然從她腳下“哧溜溜”趖了上來, 在她耳邊冷冰冰地說,這樣高興,正在計謀加害我嗎?
何貴妃抱著他沒有幾根毛發的蘿卜頭假惺惺地說,道士哥哥,我哪裏舍得害你呢,正想和你做一輩子夫妻。東西拿到了,法術做到了,這樣快回來了?
黃軌得意地說,天下第一神偷,哪有拿不到的東西?
何貴妃癟著嘴巴說,王後**有兩個奴婢陪睡,房外還站著宮女、太監, 就那樣容易到手?
黃軌一邊和她纏綿一邊誇耀說,我有迷魂香,隻要輕輕一吹,莫說三五人, 就是百來十人,沒有聞到不倒的,你試一盤不?
何貴妃揪著他幹瘦的胸脯說,死短命兒砍腦殼的,你把我熏暈了偷到峨眉山當道姑嗎?
黃軌和她辦完了該辦完的事,說完了該說的話,然後說,我從房門出去, 你立即大喊抓賊,聲音越大越好。不過,我被禁軍抓到之後,你必須救我。不然,就把我倆的事情全部抖摟出來。何貴妃問,如何救你呢?
黃軌捏著她粉嫩的臉蛋調情說,小美人、小乖乖,指認我是張王後家的親戚,不許暴打、不許關押,放我離開海龍囤。
何貴妃還沒有反應過來,黃軌提著褲子已經開門出去了,隻得一邊披衣穿裙一邊驚慌失措地大喊,抓賊呀,抓賊呀!
黃軌才逃出何貴妃的宮院,被禁軍拿住,從他身上搜出了一塊王後的貼身玉佩,接著被按倒在地,一頓棍棒拳腳。
何貴妃也在人群裏跳起腳呼喊,打死他,打死毛狗強盜。
黃軌本想何貴妃援救自己,沒想到她還來真格了,要置人死地、殺人滅口, 於是大聲叫喊,我是張王後的人,有話說。
大家住手後,禁軍統領用一根狼牙棒把他死死地按在地上,凶狠無比地說, 說,有半句假話,叫你身如齏粉、腦如**。
黃軌卷曲在地上說,讓他們都退下,我隻給你一人說,因為這是一個天大的秘密。
禁軍統領喝退所有人,包括誠惶誠恐的何貴妃,然後低聲問,說吧,說得有理,也許饒你不死;說得無理,也許你當場就死。
黃軌忍著劇痛說,我不是什麽賊人,而是明軍派來的探子。張王後早就有意投降明軍,這個玉佩就是她給我出入海龍囤的通行牌子。
禁軍統領不敢大意,立即吆喝身邊士卒,把賊人押進地牢,嚴家看管,不許餓死、病死、自殺死,等候王爺聖旨裁處。
黃軌被關押在由山洞改造成的牢房裏,根本無法脫身,更見不到何貴妃, 隻得叫苦連天、聽天由命。其實,黃軌早就知道,何貴妃根本不會來搭救他, 隻得讓他早死、快死、馬上死,銷毀他這個世上的活證據。一會兒有牢頭提著竹籃進來說,你這人真有福氣,坐牢還有貴妃娘娘送好吃好喝的。
黃軌知道是何貴妃送的,稀落著幾根頭發故意問,不會吧,牢頭大哥,我在這裏一無親二無戚三無朋友,誰惦記我呢?
牢頭笑著說,你就不要撒一把花椒籽籽麻我了,何貴妃還能撒謊嗎?她說你是遠房親戚,交代一定要好好照顧。
黃軌不敢爭辯,接過竹籃說,謝謝牢頭大哥,我馬上吃,肚子早就餓扁了。牢頭走後,黃軌從竹籃裏扯下一坨豬蹄髈,丟在牢房的洞壁邊,立即螞蟻、老鼠、蟑螂蜂擁而至、倒地而死,鋪天蓋地、重疊如山,老鼠死前七竅流血、四爪成勾。黃軌輕蔑地冷笑一聲,把何貴妃的仇恨全部記在心窩子,發誓老天有眼出得洞牢,必定親手宰殺何貴妃。
這天傍晚,黃軌冥思苦想一計,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大喊,牢頭大哥,救命呀! 一名牢卒跑過來詢問,牢頭大哥不在,找他幹什麽?
黃軌假裝忍住劇痛說,找你也行呀,快來救我,肚子像灌香腸一樣,絞痛得要死。
牢卒為難地說,我又不是醫生,怎麽救你?
黃軌忽然滿臉笑容說,實話給你說嘛,我既不是明軍探子,也不是毛狗強盜,而是峨眉山的道士,是被何貴妃請來捉鬼除妖的。事情辦好了,她卻要加害我,胡亂說我是明軍探子,要置我於死地。我就是要砍頭的人了,有一趟富貴不得不告訴兄弟,不然死了到豐都鬼城報到都沒得臉麵。
牢卒疑惑地盯著他問,你的一趟富貴,與我有關係嗎?
黃軌裝模作樣地把牢卒上下打量一番、左右目刮一遍說,哥哥額頭發亮、眼膛帶喜、嘴角上翹、下巴泛紅,三日之內必發一筆橫財。我說的這趟富貴, 顯然就是哥哥的了。
世上沒有不喜歡奉承的人,也沒有嫉恨錢財的人,皇帝愛個“萬壽無疆”, 官吏愛個“步步高升”,百姓愛個“歲歲平安”,商賈愛個“財源滾滾”。牢卒當然也一樣,整天盼望地下掘出一個金元寶,天上掉下一個大餡餅,但是現而今麵對遍體傷痕的小道士,仍然半信半疑,不敢點頭,也舍不得搖頭。
黃軌見狀,立即撕下一片衣角,咬破食指在上麵假裝畫了幾道神符、哈了幾口仙氣說,拿這個到播州城的客棧,找一個做皮貨生意的張老板,至少得十兩銀子;如果運氣好,談得投機,可得二十兩銀子。
牢卒雙手捧著黃軌畫過符的半塊衣角猶豫不決,相信嘛怕上當受騙,不信嘛又覺得可惜。
黃軌看出他的矛盾心理催促說,符力隻有三天,三天後就是一張爛布巾巾, 分文不值。
牢卒轉身就跑,快馬趕到播州城的客棧,找到了化名張老板的黃登。黃登見了衣角上的“軌”字,頭發豎立、聲音尖刺,放聲大哭起來,我家哥哥怎麽了?死了還是活著,送來這樣的血書?
牢卒一言不發地站在旁邊,黃登心裏明白,是在等待賞銀。黃登從布口袋掏出十兩銀子遞給他,並叫喊店小二準備酒菜,給牢卒哥哥接風洗塵,表達謝意。白酒碗一端,話口袋不斷;白酒水一喝,沒話找話說。幾句話一扯,牢卒竟然報號姓張,跟皮貨生意客黃登是一家。“天下張姓本一家,征南討北長弓掛。”黃登立刻跪地磕頭納拜,連聲叫喊大哥,牢卒扶起他也連聲叫喊兄弟。幾碗兄弟酒下肚,喝得兩人手挽手、頭挨頭、山盟海誓的話說千萬遍了,最後黃登拉著牢卒說,求大哥一定幫兄弟呀,帶去海龍囤看一眼我家哥哥。 牢卒酒嗝連連地說,禁軍統領有令,牢頭有交代,任何監外人士不得進入牢房,就是昨天何貴妃想給張道士送點吃的,也是牢頭親自送進去。
黃登立即淚流滿麵地說,“隻要人有心,鐵杵磨成針”,世上沒有辦不成的事呀。我家哥哥從小入道,雲遊四海,幾十年沒有回家,沒想在這剛剛成立的播州國被人陷害,當成明軍探子羈押,必定砍頭剝皮。
牢卒無奈地說,王法如刀,誰碰誰遭。我一個小牢卒,最多把你帶進海龍囤,但是帶不進牢房。
黃登又從口袋裏摸出十兩銀子號啕痛哭說,“親不親,一姓人;千年前, 同水井。”一定請大哥幫忙,讓兄弟進一趟海龍囤,遠遠地看一眼我家道士哥哥羈押的牢房也行。下輩子當牛做馬,報答大哥。
牢卒雖然酒醉如泥,仍然不忘把玩手中白花花的銀子說,我可以把你帶進海龍囤,能不能進得了牢房探望道士哥哥,隻有老天幫忙了。
黃登會意,再從口袋裏掏出十兩銀子說,這些作為大哥的通關費用,一切全聽大哥安排。
張牢卒帶著黃登趁著月色,連夜回到了海龍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