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靈魂的香氣3
午後，金色的陽光鑽出厚重的雲層，大地重獲光芒。
一片雪白的花瓣從花園裏的玉蘭樹上飄落下來，隨風飛進臥室的窗戶，落在枕邊，濃鬱的香氣把賀軒從沉睡中喚醒，他睜開眼睛，坐起身伸了個懶腰，又摸了摸額頭，發現燒已經退了，身體也恢複活力，甚至比病前更加精神。
從未有過的輕鬆促使他一躍而起，光著腳便朝樓下走去，沿**的地麵被拖得幹淨又明亮，赤腳踏過的感覺簡直是一種享受。
聽見樓上傳來的腳步聲，正在廚房擦地的小秀放下手裏的活兒，飛奔著來到樓梯口，抬起頭，瞪大眼睛望著他：“你醒了，這麽快就沒事了嗎？”
明明已經康複的賀軒卻不太情願讓自己馬上恢複“真身”，於是扯了個謊：“還沒完全恢複，身體還是軟綿綿的。”
“那還是再去**躺一會兒吧。”小秀皺眉勸道。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再躺下去身體就僵化了。”賀軒一**做著簡單的伸展運動來到飲水機前，倒了杯礦泉水，大口灌下。
小秀跟在他身後走了二步，對著他的背影說：“誌東剛剛打電話過來，問你下午去不去公司，如果不去的話，晚上他會把今天需要處理的文件送來。”
“今天就不去公司了，難得給自己找個借口放假一天！”隨著一聲高呼，賀軒突然轉過身望著小秀，“我現在可是病人，你必須好好照顧我，明白嗎？”
這麽精神的樣子，哪像病人啊！小秀撅著嘴，小聲嘟噥著。
接下來的時光，房子裏出現平日難得一見的景象，撒滿金黃陽光的客廳，小秀披著圍裙，紮著高高的馬尾辮，像個森林精靈似的在房子裏上上下下，四處忙碌著；賀軒穿著睡衣，慵懶地斜靠在沙發上，一手拿著報紙，一手拿著電視遙控器……他們之間的距離時遠時近，眼光也不定時地微妙交錯著，一股暖洋洋的氣息在空氣裏悄然彌漫開來，倘若從屋外透過玻璃窗朝裏望，還以為是一對甜蜜的新婚夫婦呢！
由於享受“病人”的待遇可遇而不可求，賀軒抓住機會一分一秒也不浪費，一會兒要喝冰鎮西瓜汁，一會兒又讓小秀過來給他揉肩捶腿，沒過多久，居然說所有的電視節目都太無聊，吵著要看最新的好萊塢大片，逼迫小秀到市中心的音像店去給他找DVD光碟。等這些願望一一被滿足之後，窗外已是夕陽西下，可晚飯還沒有做，洗衣桶裏的髒衣服也已經躺了一天，等著人洗。
小秀一邊祈禱著賀軒千萬別再出什麽整人怪招，一邊揮掉滿頭大汗來到洗衣池邊，準備完成這最後一項工作就去做飯，然而，就在她拿起髒衣服準備浸入水中的時候，卻發現衣角、袖口上的一些異樣。
哈哈！這些汙泥究竟是怎麽回事呢？即便是毫無邏輯能力的白癡，對照著賀大公子身上種種異狀聯想一下，也能夠很快得出結論吧。
一分鍾後，她背著手，得意洋洋來到賀軒麵前。
“你是怎麽生病的啊？”
“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醫生。”
“是昨晚出門淋雨導致的吧？”
“啊？！”
賀軒的聲音像被人剝光衣服那樣顫抖著。
“不要掩飾了，你昨晚的確出門了對吧，衣服上全是汙泥和水漬！”
小秀從背後拿出一件爛鹹菜似的襯衫。
砰——後腦勺像被人重重地鍾了一下！賀軒瞪大眼睛，望著那件“罪證”，感覺自己和正在法庭受審的罪犯差不多，不過，無論是什麽性質的罪犯麵對再充足的證據時也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所犯的罪行，賀軒自然也不會例外，停頓了數分鍾，他才緩緩抬起頭說：“我是出門了，不過不是昨晚，而是昨天傍晚……去了歐瑞城的工地，剛剛動工的樓盤，濺點泥也值得你這麽大驚小怪的？”
聽了賀軒的解釋，小秀不由得怔住，卻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於是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拎著襯衫回到洗衣池。倒是賀軒，望著她的背影，捂著胸口，長長舒了口氣。
千萬不能被這丫頭知道我昨晚出門是為了找她，不然她的尾巴一定翹到天上去！
夜幕悄然降臨，寬敞的客廳，水晶吊燈光芒奪目，敞開的落地窗前，海風吹開紗幔迎送著海洋的氣息，歐式古典的長條餐桌上，擺放的都是白粥和一些清淡的食物，雖然清淡卻做得十分精致，無論是像雛菊一般盛開在盤中的胡蘿卜花，還是香甜軟糯的糯米棗，或者金黃發亮的酥皮香蕉卷、全都令人賞心悅目。
一走進飯廳見到這些菜，賀軒的眼裏立刻透出閃亮的光芒，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夾起一塊酥皮香蕉卷，層次分明的香蕉卷，外層輕如羽毛、稍稍用力表皮就酥脆脫落，而內部由均勻的氣泡撐起一層層有**的薄膜，吃在嘴裏可以感受到層層疊起的細膩的麵皮散發出清淡的奶香，吃完後卻一點也沒有油膩感留在口中。
小秀穿著粉色的Hellokitty圍裙，站在一旁，臉上掛著頗具成就感的笑容：“怎麽樣，感覺還行嗎？”
賀軒覺得這是他吃到過的最好吃的一道點心。
不知是於出感動還是愧疚，他指著桌對麵的餐椅對小秀說：“你也坐下來一起吃吧！”
聽到這句話，小秀不由得愣住，懷疑自己可能聽錯了，這個一直以來都是用鼻孔看人的鐵麵怪居然會讓他的保姆坐下來和他一起共進晚餐？
“坐下來啊，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賀軒再一次發出邀請。
小秀還是僵直地站著不動。
見她這麽被動，賀軒突然站起身，伸出手作出一副要強製執行的架勢，無奈的小秀這才走到桌邊，小心翼翼地坐下。與英俊年輕的總裁麵對麵地吃著晚飯，這大概是全公司的女職員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也顯得特別缺乏真實，但不知為何，小秀胸口卻回**著一陣陣**的暖流。
賀軒對於她的拘謹付諸一笑，又夾起一朵蘿卜花，不緊不慢地說：“以後你都跟我一起吃飯好了，反正這麽多菜一個人也吃不完的。而且你回家再吃飯，時間也太遲了，長久這樣下去，胃會弄壞的。”
小秀瞪大眼睛望著賀軒，完全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關切的話，頃刻間臉頰便紅了。
溫暖的燈光籠罩在頭頂，誘人的飯香彌漫在餐桌周圍，不多時，一桌飯菜基本被消滅完了，吸收了這些營養的身體也變得無比充盈起來。
飯後，小秀洗完碗筷決定告辭回家，卻再次意外地被賀軒攔在客廳。
“你今天表現得還不錯，賞罰分明例來是公司一貫的政策，既然你不收小費，那我我隻能另外送你點別的了。”
說完，沒等小秀反應過來，他就拉起她的手，穿過長長的廳堂，翩然來到後院。
綠意彌漫的花園裏，耀眼的百合和薰衣草在夜風裏搖曳生姿，花園中央一片藍色的水光，是波光粼粼的室外遊泳池，遊泳池前的草地上安放著一張原木的秋千椅，麵向遠處風景怡人的海灘。
賀軒一直拉著她來到秋千椅前坐下，然後指著遠處的大海說：“這片隻屬於我一個人的風景，就是給你的獎勵。”
小秀望著遠處波濤起伏的大海，眼中浮起一抹驚歎的神色，卻又想不明白。
賀軒繼續說：“這裏是整幢房子視線最好的**，可以清晰地看見整片大海，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會坐在這裏，一個人靜靜望著海，這樣似乎所有的煩惱都會被海浪卷走，也因為這個，我愛上了這幢房子。而且，這片風景例來是我獨占的，從來沒有讓任何人分享過。”
小秀出神地望著他，此時的賀軒表情溫柔，眼光清澈，根本不像從前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鐵麵怪。秋千椅輕輕搖晃著，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撫慰著疲憊的身體，就像一卷被揉皺的緞那樣在夜風中慢慢舒展開來。
他們並肩坐了很久，開始海闊天空地閑聊起。從大海聊到天空，從巴黎聊到曼穀，從美國電影聊到文藝複興……天上地下，百無禁忌，最後，話題又繞到昨天發生的那件事情上。
“昨天……昨天我在辦公室那樣羞辱你，你真的一點也不生氣？”
“生氣啊！所以和好朋友去了酒吧，不過從酒吧出來以後就什麽都忘記了，我這個人的性格就是這樣，哪怕碰到再鬱悶的事，隻要笑一笑就忘了！也許是因為從小經曆的不幸實在太多，如果一件件全都記著，我的大腦沒有那麽大容量。”
聽到這句話，賀軒不禁噓唏一聲，虧他昨晚還那麽擔心，怕她想不開大風大雨的夜裏會做什麽傻事，原來這丫頭竟是個刀槍不入的鐵布衫，不過，這又使他對於她的過去發生了興趣。
“你從小吃了很多的苦？”
“嗯，從記事起就沒斷過。”小秀說著，掀開劉海，露出額頭上一道細長的舊傷疤，“這是三歲的時候，我爸用酒瓶砸的，因為這個原因，我媽後來就和他離婚了。再後來，因為媽媽一個女人帶著我獨自生活，沒少受別人的欺侮，所以，你對我所做的這些根本不算什麽。”
看著她輕描淡寫的樣子，賀軒簡直感到驚歎，被親生父親用酒瓶砸傷、父母離異、從小遭人歧視……這樣的經曆無論換到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會給心靈蒙受上陰影，可在她身上怎麽看不到一絲痕跡呢？
“你真的從來沒有絕望過嗎？”
“我一直覺得，人之所以會絕望是因為他找不到希望，可我相信希望的存在，即使接到航空公司的落選通知、即使初戀男友棄我而去……都不能使我產生懷疑，這些不幸隻是讓我看清人生不快樂的時候要比快樂的時候多，也讓我學會怎樣珍惜。其實人生最難得的就是快樂，因為想要快樂，所以我是永遠不會被打倒的餘小秀！”
聽著這些話，賀軒覺得這個女孩的心仍像個孩子似的透明，雖然它受過傷，流過血，可她一聲不響地把它包紮好，擦得晶晶亮，這樣的光芒是他不曾在任何一個女孩身上見到過的。
“那麽，你現在覺得快樂嗎？”
“嗯，很快樂！比你要給我小費那會兒可強多了。”
小秀說著，圓圓的臉蛋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如同一道光芒注入賀軒眼中，他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目光如寶石一般閃亮。
從海上吹來的涼風輕輕吻過他們的臉頰，月光下，玉蘭樹的花瓣在風中輕輕飄落，散落整個花園。如泉水般透徹的月光地撒在身上，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與豐盛。
四周靜悄悄的，隻有昆蟲的鳴叫。
小秀的肩頭輕輕一顫，心跳突然變得劇烈起來，兩人距離這麽近，光是看著這張帥臉也會令人窒息的。
危險、危險！她心裏響起了一連串緊急警報！
就在這個時候，花園邊緣的花叢一陣異動，隨後柵欄前探出一個人頭，兩人一齊扭過頭，定睛一看，原來是陳誌東。
他夾著公文包，慢慢地挪進花園，尷尬地笑著：“賀總，我一直在前門按門鈴都沒有人開門，所以跑到後院來看看……沒有……沒有打擾你們吧！”
“說什麽呢！”賀軒站起身，麵紅耳赤地咆哮著。
小秀也跟著從秋千椅上彈坐起來，含糊不清地道了聲別，就轉身朝大門外奪**而逃，連放在客廳的手提包都忘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