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靈魂的香氣4

“尚媛,如果和一個你最討厭的人坐在一起會心跳,是說明你越來越討厭他了嗎?”

小秀在無法入睡的深夜悄悄撥通了好友尚媛的電話。

“對方是男是女?”

“男的。”

“那你肯定是喜歡上他了!”

因為這通電話,小秀一整個晚上處於失眠的煩躁中,她不斷反問自己,怎麽可能喜歡上麵目猙獰的鐵麵怪呢,簡直是無稽之談!二十年來,隻有那種溫暖陽光的男生才能擾亂她的芳心。至於那個鐵麵怪,天天板著一張臉陰氣沉沉,牛頭馬麵見到他還要避讓三分,自己又不是傻瓜,怎麽可能吃錯藥往槍口上撞。

MyGod!這個世界瘋了嗎?

第二天早晨走進賀軒家的時候,她的臉上有明顯的黑眼圈。

然而,昨晚和她一起在後花園看海的賀大公子呢,蹺著二郎腿,拿著早報靠在沙發上的樣子好像在宣告“我得了間歇性的失憶症”,昨日溫柔的態度**然**,一張嘴就是犀利的諷刺。

“你昨晚回家的**上被人打劫啦?眼圈黑得跟國寶似的,要再穿身黑衣服,直接可以往動物園裏送了!”

上天不僅賜給這個男人英俊的外貌,更賜給他敏捷的思維,卓越的口才,讓他叱吒商場之餘也能把挖苦別人的專長發揮到最高境界。

對此,小秀很想扯著喉嚨高喊:這還不是你害的!可如此一來,等於不打自招自己對他別有用心,於是她隻能怒目圓瞪地反駁道:“你也好不到哪去,不然幹嗎一早拿報紙遮著臉,跟流竄的通緝犯似的。”

“你……”賀軒氣急敗壞地甩開報紙,“不要以為在後花園聊了一會兒你就可以登鼻子上臉了,記住你的身份和應該做的事,掃地、做飯,把房子整理清楚……這裏麵沒有一件是需要用嘴說的。”

說完,他把報紙揉成團狠狠扔在地上,然後麵無表情地朝樓上走去。

小秀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張大嘴,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都說“六月的天,孩子的臉”。這家夥的心情變化簡直比三歲小孩還誇張,一會兒晴,一會兒雨,完全不知道他腦子裏在想什麽,自己怎麽可能對這種鐵麵怪產生好感呢,尚媛簡直比八卦小報還能胡扯!

一個早晨就這麽悶悶不樂地度過了。

午後,大朵大朵的流雲舒緩地掠過這座城市,天,湛藍得如同另一片海洋。空曠的別墅區顯得很安靜,隻有窗外花園裏的花瓣靜靜飄落的聲音。

小秀剛剛清潔完所有的地板,地麵再一次在日光的照耀下透出晶亮的光芒,雖然心裏有怨氣,可做起事來她依然一絲不苟,四百多平方米的地麵,居然一根頭發絲也看不到。

稍稍休息了一會兒,到飲水機前暢快地飲下一杯礦泉水,她又準備到屋外擦落地窗的玻璃。

正在此時,門鈴突然響起。

小秀趕忙快步走到門前,打開門,還沒看清是誰,就見一個人影旋風般地撲過來,興高采烈地緊緊將她抱住。

這股力量太猛,害她險些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好不容易穩住重心,這才回過神來:“尚媛,怎麽是你?”

被驕陽曬得滿頭大汗的尚媛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一步跨進屋內,左看看、右瞧瞧,目光中漸漸浮起一層驚詫的顏色。隨後,她又回頭上下打量了小秀一番,瞪大眼睛說:“前些天你告訴我在這裏上班,我還以為是設在別墅區的公司,沒想到竟是私人住宅?你……你該不會在這裏當保姆吧?”

小秀覺得大腦深處出現一股近乎昏厥的眩暈。

她扶著腦門,強掩著尷尬:“當然不是保姆,是總經理秘書,隻不過因為我們老總臨時請不到人,所以我在這裏幫忙,秘書不就是做這些事的嗎?隻要哪裏需要,就在哪裏出現!”

尚媛不置可否地嘿嘿一笑,繼續朝客廳深處走去,眼見滿目奢華,絕非等閑,不禁好奇地問道:“對了,我還從來沒有問過你,你這個老總究竟什麽來頭?”

小秀淡淡答道:“他是賀氏集團的太子爺。”

正在隨處參觀的尚媛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怔怔地望著他,臉色因為過度的驚訝變得蒼白。

隔了很久,她才感慨萬千地說:“餘小秀,這回你可發財了,居然成了賀氏太子爺的貼身秘書,果然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以前一直不相信這句話,如今在你身上,我總算領略到了古人的智慧。”

小秀突然覺得頭更暈了:“胡說八道什麽呢,你這家夥現在是越來越不著調了!”

尚媛發出清脆的笑聲:“難道不是嗎?這連這幢超級豪宅,如今也是你們一人一半了,白天是你的,晚上才歸他!”

小秀搖著頭,一臉苦相道:“沒有你想的那麽美好,人家是住房子的,我是打掃房子的,你知道想打理好一幢四百平方米的房子有多麽不容易嗎?”

在小秀的抱怨聲中,尚媛再一次細細品味起置身其中的這幢建築,方才未進門之前,她就已經感覺到這必定是一幢氣勢非凡的宅子,進來之後,更在第一時間被它徹底折服。開闊的客廳用古典的歐式風情書寫著主人的內斂與尊貴,古樸的壁爐營造出“壁爐夜話”的意境,所有的家具在日光照耀下散發著自然的淡淡金輝,沙發與落地窗遲在咫尺,坐在沙發上,看窗外花園的風景,感覺不到任何距離,隻覺得就坐在庭中觀望花開。完全屬於財富塔尖人群的生活,哪怕能在這樣的房子裏做一天的白日夢也是好的呀!

想到這裏,她失神很久,腦海裏卻又突然跳出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回過身認真地對小秀說:“我今天抽空過來,其實是想告訴你,我下周過生日,想搞個生日Party!”

小秀笑著點點頭:“嗯,我記得日子!本來想下周再打電話給你,問你要什麽禮物。”

這句話似乎點中尚媛的心跡,她的臉上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微光。

“你真的打算送我……禮物?”她的尾音拖得很長,同時用深邃的眼光凝視著小秀。

小秀爽快地應承著:“是啊!雖然不可能送很貴的東西,但至少也會盡一份心意。”

“那我不要你任何東西,隻要你實現一個夢想就可以了!”尚媛一蹦一跳地撲上來,親昵地摟住她的脖子。

望著好友過分甜膩的笑容,小秀的心髒不由得微微突跳了一下,臉上露出狐疑的表情。

尚媛不是沒有看出她的疑慮,但是由於心情過於急切,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大膽地脫口而出道:“把這幢房子借給我辦一場Party怎麽樣?”

聽到這個出乎意料的請求,小秀呆住了,隨後,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堅決搖頭:“絕對不行,鐵麵怪會把我殺掉的!”

尚媛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大疙瘩:“鐵麵怪?”

“是我給我們老板取的外號,光聽這個名字你就應該知道他有多恐怖了,如果他知道我們瞞著他在這房子裏搗亂,他一定會把我……”小秀說著,抬起手,作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尚媛仍不死心,又軟磨硬泡道:“那咱們不讓他知道不就行了嗎?像他這種大忙人,白天會回家嗎?咱們把Party設在中午,時間不超過二小時,散場以後我幫著你收拾,肯定能做得滴水不漏。”

“不行不行!俗話說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如果出了什麽閃失,飯碗保不住還算事小,回家肯定會被我媽打死!”

無論尚媛如何挖空心思,從小學的交情扯到職專,又列舉了往日為她赴湯蹈火的種種事例,例如有一次學校組織到農村郊遊,小秀在村口惹惱了一隻豬,被它追出二裏地,是她投石相救;還有一次,她獻身作為誘餌,引誘小秀暗戀一個男生出來約會,借機為他們牽線搭橋;當然更沒忘了提那回在酒吧,她及時通風報信,讓小秀認清了男友現代版陳世美的真目麵。可無論如何追溯往事,小秀終歸隻有一個態度,就是抵死不從。尚媛費了半天的勁,講得口幹舌燥,還是沒有達成目的,一時間也是火冒三丈。

“這是我進航空公司的第一個生日,對我的人生、人際關係有多麽重要的意義你知道嗎?你連這點忙都不願意幫,算什麽好朋友。”

小秀一臉無奈,唯有沉沉的歎息才能表明心跡。

可是尚媛根本不吃這一套,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甩下一句要絕交的話,轉頭就要離開。

眼見即將失去相交數十年的好友,小秀心裏又痛又急,眼睜睜望著尚媛越來越遠的背影,終於在她消失在門口的那一瞬間,揪心地拋出了三個字:“你——等——等!”

尚媛回過頭,依舊怒氣衝衝地望著她。

小秀近乎絕望地說:“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我不答應能行嗎?不過,時間隻能定在下周一,因為周一是他最忙的一天,選在這個時間應該不會出什麽差錯。”

仿佛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局的尚媛頃刻間便轉怒為喜,臉上勝利的笑容比屋外陽光下的花朵更加燦爛,興奮地張開雙臂,像鳥一樣撲上來,緊緊地將她的好友抱住。

到了周一的清早,小秀心懷鬼胎地將賀軒送出門,便急急忙忙開始準備中午Party需要的食物和酒水。這對她而言並非難事,等到穿著美麗裙裝的尚媛走進別墅大門的時候,空氣裏早已縈繞著濃濃誘人的香味,幾十盤佳肴整齊地擺滿長條餐桌,四周還有鮮花點綴。這實在令這位壽星大喜過望,未等賓客到齊就搶先開了一瓶香檳,隨著砰的一聲,木塞被彈入高空,兩位好友的碰杯聲也響亮回**在大廳,當第一杯金色**溫柔地滑過喉嚨,微甜的味道停駐在舌根,尚媛便覺得自己已經醉了。

爾後,如約前來的賓客們正是掀起意想不到的狂歡,在他們連聲讚歎這幢豪宅的同時,客廳的組合音響也被釋放出最勁爆的電子音樂,人們手舉著高腳杯,圍繞在一起盡情扭動著腰肢。嘈音吵得正在午休的鄰居連連打來抗議電話,卻沒有任何人作出收斂的動作,一些賓客們跳累了,就坐到沙發上打情罵俏甚至公然熱吻。還有一些擅自走上二樓,隨意參觀,更有甚者繞到後花園,一頭紮進遊泳池裏暢遊……直到這個時候小秀才發現,事情比她想像得要糟糕得多,已經到了無法控製的地步。

她一邊收拾著眾人隨地亂扔的垃圾,一邊勸說他們安靜下來,可沒有人理會,所有的客人都把這場Party當成一次盛世嘉年華,生怕一旦錯怪就再沒機會,時間已經遠遠超出約定的二個小時,四周卻看不出有任何散場的跡象,反倒越來越High。

又氣又急的小秀開始滿世界尋找尚媛的影子,客廳、廚房、花園……甚至衛生間都沒有放過,就是不見她的蹤影。她麵如死灰,發誓往後若聽見尚媛再提出一次這樣無理的要求,一定當機立斷和她絕交。可發誓歸發誓,現實還是必須麵對的,如果在賀軒下班之前還沒能把房子恢複原樣,自己連同在場的所有的人都會被鐵麵怪打入十八層地獄,想到這裏,她喘著粗氣,又馬不停蹄地朝樓上奔去,粗暴地推開一扇扇房門仔細找人。終於,在主臥的大**看見尚媛,醉得迷迷糊糊倒在一個男人懷裏,旁邊的床單上似乎還有星星點點的嘔吐物……小秀呆呆地望著這一切,隻覺得腦海深處的血液轟的一聲炸開。回想上一次,自己不過是在這張**休息片刻,房子的主人就歇斯底裏成那副模樣,如今,若是他在場,看到此情此景,一定會當場將這兩個人從窗口扔下去。

“尚媛,你給我起來!”她氣得咬牙切齒,伸手便去拖她。

抱著尚媛的男人麵對突然出現的猶如夜叉般的女孩,也被她凶神惡煞的表情嚇得怔住,倒是半醉半醒的尚媛顯得不以為然:“幹嗎這麽急著催我,一年一次的生日多難得呀,反正時間還早……”

一聽見這句話,小秀更是火冒三丈,當初進入這幢房子第一天,她就是抱著這種想法才會大膽地躺到這張**,誰知一覺醒來,厄運便從天而降。以史為鑒,今天無論如何不能讓慘案再度上演,於是,她不顧一切地用力拉扯著她的手臂,一定要把她趕下床。

正在此時,一陣門鈴聲陡然響起。

叮叮叮叮——

聲音已被樓下勁爆的舞曲淹沒成無力的嗚咽,所有的人都沒有留意到這個單調的聲音,唯有小秀像被一道淩厲的閃電劈過,險些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那一刻,她覺得腦子裏天旋地轉,世界仿佛都崩塌了,淚急得差一點湧出眼眶,不知該如何邁向門口。雖然打從心眼裏討厭賀軒,可是他畢竟出於信任才會把一整個家交給她,支付的報酬也顯得非常慷慨,如今,她竟然在朋友的慫恿下無恥地利用了他的信任,這樣的局麵該如何向他交代。

就在小秀後悔莫及的時候,門鈴又接連響了第二遍、第三遍,不去麵對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沉沉地歎了口氣,她以董存瑞托炸藥包的決心朝大門邁去。

誰知,就在開門的那一刻,麵前出現的居然不是想像中的賀軒,而是一位盤著亮澤的發髻,穿著一襲剪裁得體、做工精美的旗袍,戴著耀眼鑽石項鏈的貴婦人。柔美的臉龐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皮膚依然保養得吹彈可破。

這突如其來的急轉讓小秀目瞪口呆,而對方也被驚得怔在原地,看了看她,又透過門縫窺見其中一派混亂的情象,好半天才猶豫著問:“這……這是賀軒家嗎?”

“是啊!請問您是……”小秀也顯得十分謹慎。

貴婦人這才稍稍舒了口氣說:“我是賀軒的母親,你是誰?”

賀軒的母親?小秀隻覺得腦海裏掀起一陣更加猛烈的眩暈,渾身無力,需要扶住門框才能站住,如果麵前站的真的是鐵麵怪的媽媽,那事情恐怕就沒有原來設想的那麽簡單的了,需要對付的是一柄升級版的雙刃劍,此時的她恨不得衝上樓殺了尚媛!

就在小秀不知所措的時候,賀夫人又再度發問:“怎麽,今天賀軒在家裏開Party嗎?現在應該是上班時間才對。”

小秀完全不知該如何回答,緊張得麵如土色。

賀夫人等了半天也沒得到答案,覺得麵前這個年輕女孩笨笨傻傻的,幹脆直接奪門而入,誰知尋覓了半天,都沒有看見兒子的蹤影。

她開始感到事情有些蹊蹺,粗掃了一遍眼前的賓客,看上去也不像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於是,二話不說,從手提包裏掏出手機,迅速撥通了賀軒的電話。

就在賀夫人舉起電話的那一瞬間,站在她身後陰影裏的小秀隻覺像被籠罩在頭頂的強大的陰影一口口吞噬,隨後腳下一空,如同從幾萬米的高空墜落,直抵黑暗無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