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靈魂的香氣2

陰雨一直持續到夜幕降臨仍然沒有停止,賀軒從公司回到家裏的時候,院子裏很潮濕,滿地都是玉蘭花破碎的花瓣,在院門前**燈的映照下透出清冷的光澤。

打開大門,屋內漆黑一片,空****的一個人也沒有。

他走到沙發前,將衣服隨手一扔,整個人也跟著倒了下去,忙碌了一天,眼皮沉重,不過思緒卻變得穩定下來,尤其在回到家裏以後。

回憶今天發生的意外,餘小秀竇娥附身似的一張臉無可避免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把眼睛合上三秒,然後又把眼皮張開。還是如此。

看來是內心的愧疚作祟,從餘小秀頭也不回地離開辦公室,並狠狠扣上大門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發覺自己是被怒火衝昏了頭腦。正如小秀所言,盡管陰錯陽差犯下了嚴重的錯誤,可出發點完全是善意的幫忙,冒著那麽大雨從家裏趕到公司,自己被淋成了落湯雞,文件袋居然完好無損,一滴雨水也沒濺上。假設,今天的會議地點不是在總部而是在自己的公司,那麽二人碰麵時的情景,應該和現實有著天壤之別吧。

想到這裏,一股焦躁之情突然揪起他的心,使他坐立不安,隻能在空曠的客廳裏來往踱步。環顧四周,略顯零亂的客廳還維持著清晨的原貌,並沒有小秀回來過的痕跡,那麽,這樣大風大雨的天氣,這丫頭究竟上哪兒去了?他猶豫著瞥了眼沙發桌上的電話,插在口袋裏的手伸出去,又縮了回來。

怎麽可以主動給她打電話呢?萬一被看穿了心思,豈不是顏麵掃地。

重新回到沙發邊坐下,他告誡自己千萬要冷靜,可沒過多久,內疚和牽掛又像潮水一般洶湧地湧上心頭。

然而,一旦提起話筒,指尖碰觸到第一個按鍵,他又觸電般地退縮了。

內心反複交戰了許久,他決定兜個圈子,讓陳誌東代替他打電話到小秀家問明情況。

等待回複的間隙,心髒不知為何,竟像大風裏的秋千一樣擺**不停,震得胸腔難受,為了平複心情,他打開電視想要分散一下注意力,沒想到一則驚人的新聞卻占據著整個屏幕。

全省發布台風警報消息!

今年第8號台風已經臨近我省,並有可能在今日午夜在我市東麵沿海登陸,受其影響今天白天到夜間,我市有大暴雨到特大暴雨……伴隨著新聞主播凝重低沉的聲音,窗外的雨聲鈍重有力地打在玻璃窗上,狂風搖撼著花園裏的玉蘭樹,劇烈得隨時可能拆斷一般,天空中,厚重的烏雲也不斷逼近房頂,簡直觸手可及。

果然是台風來了!

此時,電話鈴聲也驟然響起,賀軒慌忙提起聽筒,電話另一端傳來陳誌東的聲音,他說小秀一整天都沒有回家,也沒有往家裏打電話。

賀軒心頭一緊,臉一陣燙又一陣涼,許久,才問:“她有手機嗎?”

“沒有。”

伴隨著沉重的一聲歎息,他僵硬地命令道:“隔……隔十分鍾再打!”

“是!”陳誌東應承完,便掛斷了電話。

這十分鍾對於賀軒而言如坐針氈,聽著花園裏的樹枝被狂風刮得沙沙直響,他的心也像被無數刀片劃過似的疼得難受。這麽危險的天氣,那丫頭居然不回家,如果因為和他置氣而出現什麽意外,自己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十分鍾後,陳誌東繼續帶來壞消息,小秀還是沒有回家。

賀軒的手一顫,電話聽筒重重跌落在地板上。

窗外的風雨越來越猛,天空電閃雷鳴,銀色的閃電像利刃劃過整片天空,遠處時不時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一種粗野而瘋狂的力量,正在吞噬天地。

電視新聞仍在作著跟蹤報道,並一再提醒市民今晚千萬不要外出。

餘小秀此刻又在哪裏呢?賀軒閉上眼睛,不祥的預感陣陣襲來,使他頭痛欲裂。

幾分鍾後,他顧不得諸多禁忌,親自撥通了小秀家的電話。

電話那端傳來餘淑鳳的聲音,語調裏也透著焦急。

“小秀還沒有回家,是不是下班遇到大雨所以堵在**上了?”

賀軒不敢向她透露實情,應付了幾句便心虛地掛斷了電話。

在客廳裏來往徘徊的腳步變得更慌亂了,有種令人不知所措的情緒像塊巨石壓在他的胸口,使他無法呼吸。對賀軒而言,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經曆如此混亂,以前,無論遇到什麽情況,他總能沉著冷靜地調整自我狀態。

抬頭望向窗外的天空,暴雨仿佛永遠不會停止似的傾盆而下,一條條閃電不像是劃破天空,而像劃在他心底。

不能再等下去了!賀軒衝到玄關櫃前拿起車鑰匙,不顧一切朝門外走去。

在暴雨中他發動了汽車,並將車速提至最快,箭一般地衝出社區大門。

不知該去哪裏找人,隻是沿著海邊的馬**不停朝前行駛,漫天大雨包裹著車子,雨線模糊了車窗,長長的馬**上一輛車也沒有,使它看起來就像迷失在大海裏的一葉小舟。它的舵手緊緊握著方向盤,眼睛一刻也沒離開兩旁的公**,可從海濱一**開到市中心,馬**上始終不見半個人影,他要找的人究竟去哪裏了呢?

車子從積水的街麵穿梭而過,濺起一**飛花。在狂風的搖撼下,原本穩如磐石的車體也不停地顛簸,駕駛座前的賀軒也隨之被顛得左右晃動,緊握方向盤的雙手早已被汗水浸透。

沿街店鋪大多提早關門,隻剩幾家24小時營業的酒吧在和惡劣的天氣對抗。就在他驅車經過其中一家酒吧的時候,店裏突然衝出幾名男女,盡管隔著雨霧根本看不清楚相貌,賀軒還是抱著一線希望推開車門,冒雨衝到他們的麵前。正在這時,一道閃電劃破天空,借著照亮天際的白光他才看清,人群裏根本沒有小秀。

瓢潑大雨粗暴地打在身上,他失落地望著麵前的陌生人,默默地站了很久,直至對方都已經走遠。

恐懼的預感和正在向這座城市逼近的台風一樣壓迫著他的神經,風越來越大,**邊隨時都有粗壯的大樹被折斷,如果發生什麽意外怎麽辦?如果明天見不到她怎麽辦?賀軒心裏悔恨交加。

正當他轉身,打算回到車裏繼續尋找的時候,一陣狂風襲來,街邊一顆高大的梧桐樹重重地斷裂在他腳邊,隻差一步!

僅僅一步之遙,他就會被壓在樹下,倘若真是這樣,後果不堪設想。

一陣寒氣從腳底湧上來,他本能地衝回車內,呆呆地坐在駕駛座上,大口地喘著氣,可奇怪的是,此刻占據內心的,依然不是對於方才險情的後怕,而是不知身處於這座城市哪個角落的餘小秀。

未知的危險已經降臨到每一個人頭上,沒有回家的餘小秀會不會也遇到這樣的情況?想著這些,心裏的悔恨刮得比車窗外的暴風雨更加猛烈,攥緊的拳頭重重砸在方向盤上。

正在這時,手機響起,清脆的鈴聲劃破車廂裏的寂靜。低迷的情緒中,他下意識地按下接聽鍵,彼端立刻傳來一個男子急促的聲音,是陳誌東。

“賀總,我剛剛又給餘家去了電話,小秀已經回家了,之前是因為大雨沒車回去。”

終於……到家了!

聽到這句話,賀軒緊繃得臉上出現一絲放鬆,爾後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縱然車窗外的風雨依然肆虐,可心裏卻是雨過天晴,變得無比輕鬆。

除此之外,同樣幸運的還有這座城市,這場強台風最終沒有像氣象台預報的那樣正麵登陸,而是轉頭襲擊了三百公裏外的一座海島。

第二天清晨,風雨已經逐漸平息,天空漸漸變得明朗,隻有零星小雨飄**在空中。

小秀照例7點準時來到賀軒家,進門後便一頭鑽進廚房準備早飯,一小時後,豐盛的餐點被擺上飯桌,濃濃的香氣充盈著整幢房子。奇怪的是她的上司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準時下樓吃飯,她等了很久,眼見早班時間一分一秒地迫近,不得不上樓一探究竟。

輕手輕腳地登上樓梯,與樓梯口相對的臥室的門是虛掩的,小秀試探性地敲了二聲,沒人答應,她壯著膽子推門進去,看見賀軒側身躺在**,蓋著厚厚的棉被,臉色也很差,似乎昏迷不醒。

她連忙撲上去摸了摸他的額頭,一陣滾燙,才知道他正在發燒。

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怎麽生的病,可小秀隱隱覺得和昨晚的暴風雨有著某種必然聯係,然而,身居豪宅高樓,出入都有跑車的賀大公子哪來的機會淋雨呢?這使她不由得聯想起另一件怪事,昨晚回家以後,媽媽就告訴她,陳誌東不斷打來電話詢問她的去向,其間,賀軒也曾親自打來,莫非……不可能!這個鐵麵怪不親手把我推下懸崖就不錯了,怎麽可能還會關心我的安危,小秀用力搖著腦袋,努力把胡思亂想甩出大腦。

正在這個時候,賀軒也緩緩睜開眼睛,一見小秀站在麵前,先是一驚,接著抿緊嘴唇,一動不動地望著她,兩人間被一股捉摸不透的氣氛籠罩著。

事實上,此時的賀軒很想鼓起勇氣對小秀說抱歉,但不知是怎麽回事,脫口而出的卻是惡狠狠的質問:“死丫頭,昨晚上哪鬼混去了?”

粗暴的聲音震動著小秀的耳膜,她立即瞪起眼睛,以同樣的火力還擊:“和朋友去酒吧啦!怎麽樣?”

賀軒支起身,斜倚著床頭,陰沉的表情因為蒼白的麵色更顯可怕:“一個年輕女孩,大風大雨的夜裏不回家,還跑到夜店消遣,你這副德性和那些太妹有什麽兩樣?”

小秀抬頭冷笑了一聲:“還不是拜你所賜!如果不是因為心情不好我幹嗎去那種地方?”

此話一出,賀軒囂張的氣焰頓時像被一盆冷水澆熄似的,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見他身體不適,小秀也不想給他難堪,說了聲“好好躺著吧”便轉頭揚長而去。

這丫頭的膽子越來越大了!望著小秀消失在門後的背影,躺在**的賀軒眼裏冒出憤怒的火花,真想追上去把她的脖子給擰斷,可是生病的身體正在抵禦入侵的感冒病毒,根本騰不出空閑,力不從心的他隻能隨手抄起床頭櫃上的鬧鍾,使勁朝視線盡頭擲去。可是,當這最後一絲力量都耗盡之後,他的頭頂一片眩暈,連坐在床邊都顯得很困難,無奈之下,隻能重新滑進被窩裏,乖乖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有人輕輕推他,他至少耗費了平時在健身房舉一次重磅啞鈴的力氣才撐開眼皮,眼前先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霧,隨後畫麵漸漸清晰起來,隻見小秀端著一個托盤站在床邊,托盤裏有一杯開水,一碗稀粥和她剛剛出門買回來的退燒藥。

見他醒來,小秀把托盤放在床頭櫃上,然後端起熱騰騰的燕窩粥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邊:“生病得吃些有營養的才行,看到廚房裏有燕窩,我就幫你做了一些,趕緊吃吧!”

一股清甜的香味隨著呼吸滲透全身每個細胞,沉重的身體頓時感到輕鬆許多,他不由自主地張開嘴,大口咽下,很快,一碗燕窩粥就被一掃而光。

看著賀軒聽話地吃完早餐,小秀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過了一會兒,又將藥和開水遞給他,讓他吃完以後好好睡上一覺。

這等悉心照料是賀軒萬萬沒有想到的,之前小秀離開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成了被拋棄的悲劇人物,原來她下樓是為了煮粥備藥,尤其是那碗燕窩粥,就像女巫特製的魔法糖,甜甜地融化了他的心。

窗外的細雨不知不覺中已經停了,柔和的晨光透過窗前的紗幔撒進房間,在小秀的臉上塗抹上一層溫暖的光芒,賀軒望著這張臉,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眼睛再次輕輕閉上。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病痛折磨得昏昏欲睡,而是舒適安逸地進入夢鄉。

小秀站在一旁靜靜守護著他,直至房間裏響起均勻的呼吸,才走到床沿,替他掖了掖被角,又伸出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感覺有所平穩後,才踮著腳尖輕輕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