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賈麗珍和梁寬都起床了,把屋前屋後打掃得幹幹淨淨。

昨日的喜氣還留在屋子裏,老兩口照例要在兒子結完婚後盤點禮單。不看不知道,一看心裏可就不舒服了。花這麽多錢辦了個婚禮,誰知收的禮最高檔的就是個熱水瓶,其餘就是玻璃杯、搪瓷臉盆什麽的。聽說舅家要送條被麵的,怎麽也沒看見。梁寬忍不住嚷了起來:“拿這些幾毛錢的水杯當禮行,是看不起我老梁嗎?還不如不來呢!”

賈麗珍把一對茶缸放在櫃子裏,對梁寬說:“你嚷嚷啥呢?人家說是禮尚往來,還不是有出有進,一回來一回去。你給人家行禮不也舍不得花錢嘛!我上次讓給黑娃買個毛毯,心想人家和你兒子關係好,你就是不肯,這會兒就不要彈嫌了!”

“你看著,以後他誰家過事我也拿這些東西行禮!就讓他禮尚往來!讓他禮尚往來讓他禮尚往來去!”梁寬生氣地把一遝搪瓷臉盆放在地上,一抬頭,看見兒媳婦翠花朝這兒看著,趕緊噤聲了,和老伴一起收拾起來。

借來的桌椅板凳被梁寬整齊地摞在院子一角,大木瀚(注:過去農家多用來盛糧食的木製器皿,多為正方形)裏昨日接的禮饃還堆得滿滿的,看來吃上一個月都沒問題。桃林村過事興送饃,鄉裏鄉黨誰來了最少也帶十個罐罐兒饃。而用來娶媳婦的禮饃就很大了,一般用十多斤麵粉,蒸成大龍或麒麟狀,上麵再點上圓圓的紅點,俗稱 “上車盤子”。結婚那天放在木盤或“石籮”之中,由兩個人抬著送到女方家。女方留下饃,在木盤裏或“石籮”之中放上梳妝盒和新郎、新娘的新鞋,重新由兩個人抬著,跟著新媳婦到新郎家。翠花的娘家遠,昨日的禮饃便送到書眉家了。“把這些饃掰碎曬成幹饃蛋,你記著哦!”梁寬用一塊白布蓋在白生生的罐罐兒饃上,看著老伴說。

天亮了,開始有煙從各家房頂匆忙升起。煙柱稠密,在風裏一上一下地打著彎,像女人扭動著軟軟的腰肢。煙漸漸彌漫了整個村街,日子的味道被渲染得愈來愈濃。這些從農家升起的煙雖然極力往高處升,但被風一吹,就怎麽都升不高,在原處像蛇一樣蜿蜒打轉。梁寬用大笤帚在那股煙上劃了一道又劃了一道,那煙像個調皮搗蛋的娃娃,根本不理他,仍舊扭著身子趴在地上。

天邊泛紅時,梁寬已經放下笤帚。門外過路的人見大路也被清掃,以為是新媳婦所為,就對梁寬說: “山裏來的娃就是勤快,掃地光得能晾攪團!

心好的連大路都掃,不像你心壞,光掃自家門口……”梁寬不語不解釋,心裏卻痛快。給兒媳婦臉上 “貼金”,他臉上也覺得有光,就隻是笑。

按說掃地這些事的確應該翠花幹的。當地的新媳婦,不管你在娘家怎麽嬌生慣養,做了人家的媳婦,前三天都要有個賢惠的樣子。過門三天內,一般起得最早,然後掃地、做飯,有的還要早晚給公婆提尿盆、燒炕,向公婆請安等。然而梁寬夫婦心疼兒媳婦,就免了這些,把該做的都做了,有時反倒做好飯,給兒媳婦端到跟前。兩口子以為翠花會記住他們的好,來年再給他們生個孫子,那是多好的事。

洞房花燭,梁大實經過了消魂一夜,越發對美麗的妻子心生疼愛。當那**的美麗軀體和他**一處、擠壓一起時,他舒服的快要喊出聲來。這個散發著青春活力的女人周身充滿著不可抗拒的**。

隨後一連幾天,梁大實似乎剛學會玩牌上了癮一樣,往往不等到天黑,就擁著翠花鑽進被窩裏,迫不及待地解開翠花的衣扣,三下五除二將她脫得一絲不掛。她也不拒絕,全身心的配合他,盡情的讓他快樂,讓他感受一輪又一輪的甜蜜,感受一次又一次的**四射。

此後,他開始視她為寶,除了**,幾乎什麽活都不讓她幹。他鞍前馬後精心嗬護。她腰疼了腿困了,他給她按摩,她腰不疼腿不困,他也伸手想給她捏腰給她捶背。甚至她逛街回來,他也會問長問暖,殷勤伺候。他寵她,似乎有些不顧一切。

翠花積公婆、丈夫的寵愛於一身,很少去地裏勞動。不經受風吹日曬,秦巴山水孕育的精靈蘇醒了,原本的底蘊發揮出來了,那皮膚像是被神奇的水洗了一遍似的,變得水嫩多了。模樣自然也越發的花果朵兒般漂亮。再加上從開始不懂得裝扮,穿衣服土氣到如今越來越會打扮自己,越來越注重外表的修飾,舉手投足間就更多了一份嫵媚,回眸一笑百媚生,唇是柔的,眼是媚的,鼻是巧的,眉是彎的,活脫脫一個大美人了。

吃喝穿戴,各有所愛。這新媳婦翠花就愛串門子,挑逗和賣弄仿佛是她的天性,閑來無事就穿戴簇新東家西家地逛。由於她在桃林村裏幹過活,村裏好多人家和她熟悉,如今一見,沒有不誇她比以前漂亮好看的,沒有不惋惜鮮花插錯了地方的。偶爾去城裏走走,那回頭率也是驚人的高。

翠花的美如同引誘劑,首先引起了村裏男人們心裏的邪魔欲火。但他們雖有非分之想,卻苦於媳婦的嚴加看管,隻能色迷迷的望著她的倩影長歎而已。翠花欣然接受著村人對自己美貌的覬覦,麵對男人們拋來的“飛眼”,她也不躲僻,盡可能迎著那目光看過去,然後抿著嘴,不做聲,看起來更有一番韻致,讓那些“色魔”見了心裏麻酥酥的。

翠花從人們的表情和話語裏聽夠了讚美之詞,獲得了讚揚,她雖然高興,卻總有些悵然若失。 翠花也常去黑娃家串門,如今的她不再是醜小鴨了,再也不是專揀好話討好村裏人的山裏妹子了。她如一隻高傲的白天鵝,出出進進昂著頭,對田雪也不再稱呼姐,而是按村子的輩分稱她 “嫂子”,卻甜甜地叫黑娃 “哥哥”,親密地讓人肉麻。

其實黑娃媳婦田雪也漂亮,人長得勻稱、好看,就是身材瘦小,是人們說的小巧玲瓏型,和翠花比起來略顯單薄些。傳言說在初中上學時,田雪無意間聽說和男同學身體接觸就能生娃娃。有段時間她萎靡不振,飯也不好好吃,小臉越發顯得黃。母親問她哪兒不舒服,她竟悄悄地告訴母親她感覺不到難受,就是怕得要命,怕自己懷了黑娃的娃娃,怕得就不敢吃飯,不敢瘋玩了。母親大驚,再詢問,田雪就捂著臉說黑娃碰過她。她爸媽去學校見老師,老師問黑娃,黑娃堅決不承認,說沒碰過她。田雪說:“你那天上課越了三八線,用胳膊肘狠狠撞了我一下你忘了?”在場的大人恍然大悟,個個笑彎了腰。黑娃自然被 “無罪釋放”,此事後來不知怎的成了傳言,到底是真是假誰也說不清……後來田雪被同學們選為校花,黑娃喜歡她聰明乖巧、小鳥依人的樣子,就暗戀上了她,還偷偷地給她寫過求愛信呢。那時,田雪一心學習,就沒有搭理。後來田雪上了高中,黑娃初中畢業回家務農,兩個人很少聯係。再後來,田雪高考落榜,在回村的路上意外和黑娃相遇,彼此都有好感。兩個人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黑娃父母就托媒人去田雪家提親。不久,情投意合的他們便走上了婚姻的紅地毯。

本來就漂亮的翠花一經打扮更是美得不得了,她畫眉塗粉,唇上口紅就如血一樣醒目,長發在腦後盤起,用一隻鮮紅的發卡別著,粉紅色的上衣配著咖啡色的直筒褲,褲楞四棱四正,看起來比城裏人還打扮得入時。見了田雪,翠花先笑:“田雪嫂子,你不也有口紅、胭脂嗎?怎麽不用?說實話,你長得比我好看,就是沒收拾……”田雪心裏說: “我才不像你一樣呢,嘴唇塗得像豬嘴,就是,像豬嘴一樣惡心人呢。”她似乎不屑回答翠花的問題,隻嘿嘿笑了兩聲,算是回答。見黑娃沒完沒了地和翠花閑聊,眉飛色舞地談笑風生。田雪越看越覺得翠花不順眼,翠花的漂亮在她和村裏好多婦女眼裏是輕浮,是挑逗賣弄,是妖冶,覺得翠花整個身體都在釋放著一股春情,渾身上下似乎都是刻意修煉的一股媚態,言談舉止也失卻了農村婦女原有的一份自然風情。“翠花婚後的變化也太大了!”田雪看不慣,心裏就不痛快。等翠花一走,就對丈夫說: “我不喜歡翠花來家裏,這女人妖裏妖氣的,一看那眉眼,就知道不是好東西!”黑娃就嘿嘿地笑: “你真是麻雀肚子雞的眼,吃不飽來看不遠,你們女人家就是小心眼。”

其實不光田雪對翠花反感,村裏好多媳婦都發現自家男人看翠花的眼神不對勁,都對翠花心生醋意,甚至對翠花十分憎恨、厭煩。當翠花再來家時,他們都拉個臉表示不歡迎。幾乎商量好了似的,默不做聲地抵製翠花的來訪。久而久之,翠花也看出來了,串門的次數自然也就少了。

地閑長雜草,人閑生鬱悶生是非。日子一長,翠花一個人待在屋裏就胡思亂想,想自己來到梁家的那些事情,對疼愛自己的婆家人不是感激,而有了更多的不滿。

外地姑娘遠嫁桃林村,一般前一天在婆家附近找個住處,安頓下娘家人等所有 “送客”,結婚這天,婆家迎親的到此娶走新媳婦,娘家客也從這裏送女子出嫁。

翠花娘家人暫時住在城裏書眉家。翠花和書眉關係不錯。幾年前,書眉來城裏工作,不久便結了婚,婚後需要人看孩子,翠花就成了她家的保姆。

聽說書眉和翠花娘家嬸子有點親戚關係。翠花當初來當保姆就是嬸子介紹的,按輩分她應該管書眉叫姐。

翠花滿以為有錢的婆家會用汽車娶她。因為不久前在桃林村打工的她親眼看見別人家,新郎家雇用的就是麵包車,對新媳婦娘家人也是用麵包車一車車接送的。那個男娃家的的情況梁大實給她說過,父親在外給一個單位看門,母親是家庭婦女,住在外邊給男娃他弟看小孩,祖祖輩輩沒有一個人做過生意,聽說早年家境貧寒,現在好些了,但根本不如他們梁家。別人能用麵包車娶媳婦、接送親戚,梁大實肯定會用小車娶她的,不是上海牌的,也是伏爾加的,說不定還有兩三輛呢,一定能給自己在娘家人麵前撐足麵子。

商量辦酒席那天,當書眉問她要不要去送客時騎上自行車,以便回來時方便,她語氣堅定地說:“不需要,我婆家用汽車送呢。”

萬萬沒想到,那天迎娶她的竟然是一輛馬車。迎送親戚的工具使她大失所望。更讓她無法忍受的是,娘家人回書眉那兒都成了問題。眼看天快要黑了,梁大實才滿臉大汗地從村裏跑回來,叫來了一輛剛從城裏拉完尿糞回來的手扶拖拉機,火急火燎地卸下尿桶,草草打掃了一下,用一張塑料紙鋪在車上遮醜。但是,尿騷味還是撲鼻而來,車上仍然是臭氣熏天。

手扶拖拉機在坑坑窪窪的鄉村小道上行駛著,一顛一晃的,像是在跳慢四步。人坐在車幫上彈起落下,落下彈起,顛簸的實在是難受。翠花的哥哥坐在車上,掩住口鼻,大聲抗議:“為啥不叫我們騎自行車來?就是走,咋都要比坐這破車強得多!”書眉則扒住車幫,老遠都能聽見她哎喲哎喲地呻喚。

翠花開始時也沒多想,因為早年在山裏老家,能坐上 “手扶”也是一件不錯的事。大家趕集回去,經常還在路口等村裏拉尿糞的車,讓它捎著回來呢。她自己就曾經坐過。好幾次拉尿糞的車拉著自己回家,到家門口父親還給司機一根煙抽,感謝人家讓女兒搭個便車。可現在閑下來仔細一想,越來越覺得不對勁。特別是這事後來被書眉一次次提起,她才意識到自己受了屈辱,太好說話了,讓娘家人失了麵子。“把人丟大了。”書眉說,“哪有結婚用拉尿糞的車送新親的?分明在糟蹋你娘家人嘛。圖人家有錢?我看還不如嫁個沒錢的人家呢。”翠花聽了,恨不得馬上找老家夥大鬧一通。半年來,這件事像一根竹子插在翠花心裏,紮得她心口火辣辣地疼,也像一顆長在胸中的毒瘤,刺激折磨得她煩躁不安。她開始仇恨起婆家的人,對他們的體貼視而不見,把他們的殷勤看成是心虛的表現。

俗話說:“天上無雲不下雨,地上無媒不成雙。”在桃林村,好多年來,男女婚配一般都要有媒人引線搭橋的,就算是兒女自由戀愛的,雙方家長也要添加一到三個媒人,彩禮什麽的都是和媒人商量決定的,萬一中間出了意想不到的事,或者男女有了分歧,也是要經過媒人兩邊說和,避免雙方撕破臉皮正麵交鋒。

雖說媒人是成人之美,說媒是做好事,老人還說這是積德的大好事情,但也有 “說媒管賬閑惹氣”的說法,村人一般很少有人樂意做媒人,除非主家放話給他,或者關係不錯才去操這份心的,和主家有過節或者對一方印象不好,絕對不會給他們說媒的。兒女自由戀愛後添加的媒人更是與當事人雙方關係不錯,一旦發生 “婚變”,媒人一般都是挺身而出竭盡全力維護各方利益。如果婚事順利一路暢通,媒人也會巧舌如簧甜言蜜語,千方百計促成倆娃的好事。因而媒人在男女婚前是被雙方很看得起的,四時八節要給媒人送禮,訂婚要給媒人送禮———配貴重的四色禮 (四件禮物);結婚時必先用車接媒人,讓媒人先到———媒人沒到不能開席,謝媒的禮當然比平時更貴重了。另外還要買一雙鞋, “是媒不是媒,先跑兩三回”,感謝媒人跑腿,跑累了腳,跑爛了鞋。

住在村北的胡雲成念過些書,過去曾當過幾年教師,他不光能說能寫,還給村上好幾對都說過媒,又任村上會計,大大小小算是村上幹部。梁寬很敬佩他,平時喜歡聽他說一些順口溜和段子。

知道兒子看上翠花了,梁寬就想添胡雲成做媒人。胡雲成搖頭擺手:

“不行,不行!我整天忙的龜子樣,哪有閑時間……”梁寬也搖手,讓他不必拒絕:“再不要這樣說,倆娃都談好咧,你光收禮還不行?就做個不操心的媒人怕啥……”胡雲成推脫不過,就說: “那得再添個誰,我一個不行。”

梁寬哈哈地笑:“虧你說得出,添一個媒人就得多準備一份禮,得多花多少錢?咱說好,就你一個人行了!”,胡雲成雖硬被梁寬拉來添作梁大實和翠花的媒人,四時八節卻沒收到梁寬或大或小的禮物,結婚時也沒見有專車請他。梁寬和梁大實隻是不停地來他家讓他坐席,說他不去人家會笑話他忘了媒人。梁寬說:“你不去人家說閑話哩,會說我新人剛進洞房,就把媒人拋出牆,快趕緊走,村上有史以來哪有媒人不參加的婚禮?”

胡雲成不去其實是有原因的。

聽說梁寬前天在服裝鞋帽市場買布鞋,和人家為討價還價打了起來,最後驚動派出所出來調解。

梁寬那天來到賣鞋的商鋪前,一個勁地找價格低的挑選,說不管鞋咋樣隻要便宜就行。鞋老板勸他買稍微好一些的。梁寬就說:“我買這鞋是謝媒用的,是給村幹部胡雲成的,又不是我穿,要不然才不在乎那幾個錢的。”

他指著一雙鞋說:“就那雙,我要了,三元,怎麽樣?”

賣鞋的說: “不行,這種最低也得五元,你給的價我連本都不夠呢。”

邊說邊伸手朝另一邊指著,“你要便宜的得拿那種,那邊的三元。”

“你這兒的三元算了,給村幹部買哩。”

“給誰買都不能讓我賠本嘛,鞋又不是我自己造的。”

“村幹部胡雲成你知道不,人家白穿一雙鞋有啥嘛?”

“…… 說啥都不行……”

“你,你這人咋這樣?這次你就不能少賺些?”

“我咋了?我看你這人才怪呢!”鞋老板有些不耐煩了。

“我不管!我拿了……說三元就三元,我不管……”

梁寬拿著鞋就走。鞋老板急忙阻攔,一不小心碰了梁寬的臉。梁寬見對方動手,也抬手上去,啪一下扇了鞋老板一個耳光,雙方你來我往就幹了起來。有人報了警。

派出所的人趕來,詢問情況。鞋老板說完事情經過,輪到梁寬。梁寬說:“我看上這鞋,是送給媒人穿,人家可是村幹部呢。給他三元,他不賣,還打我。”

派出所人說: “姓梁的,你給媒人買就應該買質量好的。好貨不便宜,你不能讓人家賣鞋的虧本,把那兩塊錢給人家添上不就沒事了,為這點小事還鬧得轟轟烈烈的,啥影響嘛!”

梁寬頭一搖,脖子一扭,嘴一撇:“添錢?說得好聽,門都沒有!我是給村幹部胡雲成買哩。給他穿,我花那麽多錢,這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太不劃算了嗎?我哪怕買便宜的……”說完走到三元一雙的鞋攤前,拿起那種少顏沒色的布鞋,扔下三元錢扭頭就走。

想到新郎、新娘會當眾用這雙布鞋謝媒,胡雲成就覺得臉紅: “羞死咧!豬才想要那雙爛鞋呢。”他最終沒去婚禮現場,讓老婆跟梁大實去了。

他對老婆再三交代:“給啥都不準要!”

果真在婚禮上,輪到謝承媒人時,梁寬把那雙布鞋和一封點心交到兒子、兒媳婦手上。胡雲成老婆喝了新郎、新娘敬的酒,怎麽也不去接他們遞在眼前的東西。梁大實麵有難色,翠花尷尬至極,站在那不知所措。梁寬瞅見了,走過來接過他們手上的東西,沒事一樣朝大家揮手:“嘿嘿,不要咧也行!大家繼續吃菜……倆娃是自己談的,媒人知道他給娃也沒操啥心,不好意思收禮。嘿,這有啥嘛!嗬嗬,這有啥嘛!咱辦咱的事,他不來這婚還不結了嗎?讓娃繼續敬酒,哈,敬酒,大家吃菜、吃菜……”

“還財東呢,正二八經摳雀屎吃的,老嗇皮麽!下車的封兒比別人都少,給媒人也隻買雙布鞋,老家夥的東西死了還能背陰間去?”翠花每想到此都要罵一句,一口一個 “老家夥” “老不死的”,仿佛公婆真的老得不能動彈了。有時心裏罵,有時出聲,牙咬得咯咯響。

人比人氣死人,痛苦常來自比較。翠花不斷地和別人攀比著,久日久之,對公婆的不滿日漸加劇。她把這一切記在了心裏,人也變得越發蠻橫和不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