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又是一年春來到,金雁被隔壁嬸子拉著去了村裏的小教堂。說是教堂,其實是用村裏的舊倉庫改的幾間空房而已。但來的人還挺多的,本村外村的都有,男女老少坐在一起,像學生上課一樣。他們一會兒跟著風琴唱歌,一會兒排隊跳起了舞,一會兒又大聲朗讀聖經,禱告、祈福,氣氛熱烈而肅穆。金雁看著那些虔誠的善男信女無憂無慮的樣子,心想:他們還很幸福呢,一定是心中有個救苦救難的主耶穌吧。她也學著大夥的樣子,開始禱告。她真的希望無所不在的神能拯救她,讓她那些說給父母的謊言能變成現實,讓有一天她會從心裏說出一句,“賈寶真的對我很好很好。”

她接連幾次去了村裏教堂上禮拜,她那個賭徒丈夫也整天不沾家,借錢買的三大棚塑料紙,還沒等從棚上揭下來就被頂了債。兩個女兒的學費也都是她們哭著從親戚家七拚八湊來的。日子光景爛包了,幾乎每天都有人上門討賬。辛辛苦苦掙下的幾個錢,都被丈夫拿出去賭了。金雁也隻是飲泣吞聲,敢怒不敢言。茫然無措的她愁腸百結。怎麽辦呢?正好嬸子又來叫她,金雁就跟著去了教堂。

“主啊!……“金雁學著大家的樣子禱告。

猛的,她感到有人在背後拉她的衣服,動作急切而有力。扭頭一看,是大女兒歡歡。歡歡已經是一個十七歲的大姑娘了,身體已經發育起來,出落得水靈靈的,猶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她長得很像年輕時候的金雁,膚如凝脂,楚楚動人。雖然衣著樸素,但也阻隔不住青春的氣息,掩飾不住她婀娜優美的身姿和天真俏麗的青春魅力。她正上高中,今年就要參加高考了。此時,她的臉上汗津津的,毫不掩飾的寫滿了憂戚與焦灼,焦急地對金雁說:“媽,你怎麽跑這地方來啦?快!快,跟我回!”不由分說,拉起母親就朝家走。金雁邊走邊對一旁的人說:“這女子,急火火的!不知道叫我回去有啥事咯!”

家裏,兩位年輕的老師在心急火燎地等待著金雁。

“您是賈樂樂同學的家長嗎?我們是她的老師。”金雁不知出了啥事,她的心猛烈地狂跳起來:“咋了?樂樂她咋了?今兒早上她沒去學校補課?”金雁想起今兒早上樂樂從房間裏出來時, 無精打采,那個“紅軍不怕遠征難”的書包也背不動一樣,在肩上隻朝下溜,鼻子眼睛都是紅紅的。她當時就問娃:“咋?不舒服?得是哭過?”

“沒有,……看了一夜的書。”

樂樂說完背著書包出了門,走了不遠又折了回來,慢騰騰地對金雁說:“媽,我今日補課可能是最後一次了,以後我不在學校補課了。我省些錢,你拿錢買件好衣裳吧”金雁發現樂樂的話音裏似乎帶著哭腔,看時樂樂已經轉過臉去。但她還是知道了女兒在流淚。她叫過樂樂說:“到底咋咧?早上剛起來就哭!跟媽說,我娃有啥傷心事呢,還是誰欺負你了?快說,快!”樂樂轉過臉來,果真已是滿臉淚水。她定定地朝母親看著,從頭到腳,一眼一眼細細打量著母親,仿佛要把母親的點點滴滴都刻進眼睛裏似的,她對母親說:“媽,我是看你穿的衣裳太爛了才難受的,……想省些補課費給媽買衣服。”金雁聽罷,臉色悠的緩和過來,爽朗地說:“哦,你把媽嚇了一跳!我當是啥事呢,原來你都是為了媽, 樂樂長大了,知道疼人了!但你就甭管媽了,好好念你的書就行咧。”見樂樂還站在哪兒朝自己看,金雁走過去,把快要從女兒胳膊上滑落的書包取下,輕輕拍拍女兒的背,揉揉女兒的肩,然後將書包帶往女兒肩頭挪了挪,叮囑她把書包背好,又伸手抹了抹女兒臉上的淚水。然後無限愛憐地目送著她向學校走去。

現在女兒出啥事了?她為女兒捏了一把汗。

“是這樣的,您先不要著急,今早上課時,我們發現賈樂樂同學昏倒了,就把她送到醫院裏去了。

“她咋了?我女兒她咋了?”

“她服了安眠藥!”老師剛張口,輕輕的一句話,金雁就感覺如雷轟頂,她一時覺得心跳加速,臉色變得蒼白起來,像被狂風吹打著的一棵樹隨風搖擺著、哆嗦著,幾乎要歪倒在地。老師扶住她,繼續說:“沒事!幸虧搶救及時,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沒事了,您放心。”

金雁捂在胸口的手放了下來,長出一口氣,但仍舊心亂如麻,腦子嗡的一下,好象有無數隻蜜蜂在裏麵嗡嗡亂叫,瘋了般拉住老師的手,情緒激動地說:“她在那個醫院?我要去看她!”

“她在縣城醫院……噢!她衣服髒了,您去時,給她帶幾件衣服吧。”

金雁跑進樂樂的房間,她從拒子裏拿出衣服,正要往出走,發現桌子上壓著一張紙條。趕緊拿過來看,見上麵是樂樂的筆跡:

爸、媽:你們為啥老是打架呢?現在家裏那怕是些微的“響動”,我聽見就怕得要命.以為又是你倆打架了.爸爸經常賭錢,媽媽老是挨打,我和姐姐總是借錢上學.姐姐今年考上大學就可以離開這個家。可我呢?我真害怕呀!害怕看見你們打架!原諒女兒吧,女兒實在不想呆在這個家裏了!.....

金雁的心猛然像被刀刺了似的,疼到了極點。”樂樂,樂樂她是看著我和她爸打架長大的!苦了這孩子……”她把紙條揣進衣兜裏,來不及擦掉臉上的淚,就急奔醫院而去。

樂樂臉色蒼白、病怏怏躺在病**。她剛從昏迷中醒來,一睜眼看見母親和姐姐立在床邊,淚水頃刻間奪眶而出。

金雁一把拉住樂樂的手,泣不成聲:“我可憐的娃呀!媽不能沒有你呀!”歡歡一直站在一旁抹眼淚,她對樂樂說:“樂樂,你一定要好好的!”說著順手給妹妹蓋好被子。轉過臉又對金雁說:“媽,我爸老是和你打架,不說樂樂受不了,我也早就受不了了!我都想好了,今年要是考不上大學,我就離家出走,不回這個家了!”

金雁癡愣愣看著兩個女兒,原本酸楚的心驀地變成了難言的痛苦,嘴角失控地症孿著,不知道說什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