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久,金雁又懷孕了。一天,她正在和麵,賈寶從外麵回來,臉上帶著少有的喜悅神情。他湊近金雁的耳朵說;“聽說葫蘆鎮上有個算卦的,能算出懷的是女娃男娃,咱也去算算。”金雁搓著手上的麵粉:“我不去,我不信那算卦的。”“你不去不行!我祖祖輩輩都是一個單崩兒,到我手裏不能沒有男娃咯。咱先去看看,聽說懷女娃吃轉胎藥還能轉成男娃呢!”

金雁不容分說,硬被賈寶拉去了葫蘆鎮。走到半路,賈寶見金雁看著一旁賣梅肉的攤子出神,就說:“想吃就買一包,隻管看啥哩。”走過去買了包梅肉遞給金雁:“酸男辣女,你想吃酸的,懷的肯定是男娃吧。”金雁看賈寶今日對自己這麽好,心中自然溢滿了幸福感,腳步也變得輕快了許多。跟著賈寶向算卦的走去。

算卦的是個六、七十歲的老漢,瘦瘦的, 眼睛咪咪的,臉上滿是麻子,一副銅邊老花鏡架在鼻梁上,頭上戴著頂草帽,帽簷拉的很低。他蹲在街邊,在地上鋪著一張算卦“告示“,上寫:“貧賤富貴相命中,敢評生死和吉凶,本人能斷卜休咎,談人吉凶,能掐會算你的愛情婚姻、事業、財運,健康、禍福。兼看手相預測你的過去未來運程。”一個中年男子正坐在旁邊和算卦老漢說著話,算卦老漢聲音洪亮,幹巴巴的癟嘴一張一合地說著:“我老漢雖然名字叫個胡崔,其實一點也不胡吹,算的準著呢!”看見金雁兩口子來了,老漢趕緊拿來一個小凳子讓金雁坐:“坐,坐下慢慢說。”賈寶湊上去說:“老叔,我媳婦想看懷的是啥娃咯。”“啥娃?不是男娃就是女娃麽,你倆想生啥娃麽?”“那肯定想生男娃了,已經有倆女娃了。”“行,這你算找對地方了,叔給多少人都看的準準的,懷女娃喝了我的藥全都轉成男娃了,來,伸出手讓叔看。”老漢把金雁的手扳在眼前看了半天後,半晌沉默不語。賈寶沉不住氣了,他貓下腰,把嘴湊近小心的問老漢·“看出是啥娃麽?”老漢這才抬起頭,慢慢騰騰的說:“我算卦好多年了,還沒有說算的不準的,我不能像別人一樣專揀好聽的說,我要說實話哩。”賈寶趕緊說:“就是的,你說實話,是不是我媳婦這回又懷的是個女娃?”老漢重重的點了下頭,又把金雁的手朝賈寶麵前一扳,指點著手上的紋路:“你看,你媳婦手上這道子女線,旁邊這三個小叉叉紋一模一樣,這就是要生三個女娃哩。”賈寶拉金雁也圍過來把手紋細看了一遍。見那大紋路旁邊的三個小紋路,像是一棵大樹發出的三個股枝,一模一樣排列在一起。金雁越看越不明白:這手紋與生男生女有啥聯係呢?她拉住正在掏錢的賈寶,小聲道:“甭給他錢,他這是毫無根據胡說哩…….“沒等她把話說完,賈寶就瞪了她一眼,氣鼓鼓地甩開她的手,賭氣般的將一把錢給了算卦老漢,然後轉身就往回走。一扭頭看見金雁手上那包梅肉,一把就奪了過來扔向路邊:“扔了去!懷的女娃你咋還吃?”

金雁心情鬱悶地跟在賈寶身後,強忍住的眼淚還是不聽話的撲簇簇往下掉。

幾天後,賈寶不知從那裏搞來一瓶藥水兒和一張黃襟紙。把紙燒了,讓金雁和藥水兒一起喝下,說是喝了能轉胎。金雁正在洗衣服,她抖落滿手的肥皂泡問:“紙灰還能喝?你沒搞錯吧?”賈寶端著藥碗:“這不是紙灰,人家說是仙藥。大人看不出來,小娃娃才看得見。我小時侯看人家向神求藥,真的看見掉下好多藥片呢,大人卻都說看到的是香灰,盡管喝你的就是了。”賈寶不停點的說著,百般勸說金雁喝下。金雁難得見賈寶如此熱心,就試著喝了一口,立馬又吐了出來:“啥藥嗎?有怪味,太難喝了,我喝不下。”“難喝才起作用,這是仙藥,當然有怪味哩。這藥貴的很,喝了肯定能把女娃轉成男娃呢!你無論如何都要喝!”金雁仍是不能下咽,她皺著眉對賈寶說:“我平時生病也沒見你讓我喝一次藥,這回硬讓我喝這怪藥,我就是喝不下麽,你不要逼我行不?咱懷啥娃生啥娃,喝這水水藥能轉過來嗎?我,我不喝行不?”金雁看著賈寶的臉,乞求似的說著,顯得可憐巴巴的。賈寶卻絲毫不可憐她,他火了,一聲怒吼:“媽的!我熱臉碰了個冷尻子。我也不想跟你磨閑牙了,你不喝,再要是生下女娃,你就跟娃一塊死去!”金雁嚇的大氣也不敢出,隻好含著眼淚,忍住惡心,咬著牙把那碗藥喝了下去。

誰知那天夜裏就出事了。

那天睡到半夜,金雁小腹一陣劇痛後,就出現了大出血。賈寶把她拉到村診所,村醫被金雁的樣子嚇呆了,讓他們趕緊去縣城大醫院。

到了縣城醫院,金雁的褲子已經被血洇出好大一片鮮紅的大花。醫生說她是難免流產,需要馬上做手術——她腹內的胎兒還未出世便就這樣夭折了。

金雁痛苦的躺在手術台上,褪掉鞋襪和褲子,兩隻光腳舉起,分別搭在床尾兩個冰冷的金屬架上。”喔噓!冷啊!”透心的冰涼和撕心裂肺的疼讓金雁忘記了起初的難為情,她牙齒緊緊咬住被單,喉嚨裏不斷發出呻吟聲,額頭和鼻梁上滾動著豆大的汗珠,臉色慘白,身子不住抖動著,時不時還會發出痛苦的慘叫聲。醫生將冰冷的器具插入她的身體,小心地做著手術,給她打氣:“忍一下,人說瓜熟蒂落,你現在就像是把正生長的瓜硬從蔓上朝下拽一樣,肯定是疼的,以後再莫吃那所謂的轉胎藥了。你再忍一下,再咬咬牙!”

終於下了手術台,金雁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她雙目緊閉,醫生讓她看“刮”出來的那團血肉,她也虛弱得難以睜眼,隻是靜靜地躺在**,拿在手裏的一團衛生紙緩緩的掉在了地上——雖然已經給她輸了不少的血,她還是覺得手上沒勁,連一團衛生紙也拿不了。

幾個小時過去了,金雁感到不再頭暈心慌了,就問身邊的賈寶:“你那是轉胎藥嗎?把娃都轉的沒影兒了。差點要了我的命呀!”賈寶連聲說他也不知道這轉胎藥咋就變成了打胎藥的。醫生讓賈寶攙扶金雁上廁所。賈寶看著金雁那副病怏怏的樣子,不大情願的走了過來:“咦呀呀!生娃都沒見你這麽難受,這回倒喊起娘了,我看你越來越嬌氣了。”金雁捂著肚子說:“生娃難受我給誰說呢?唉!這回都怪你讓我吃那轉胎藥。都怪你太相信那算卦的了,那老漢就是胡吹麽,你咋就信他呢?不成我找他說理去。”賈寶的臉馬上陰沉下來,推搡著金雁虛弱的身子:“你去!去!你去死去呀!明明懷的女娃還嫌人家說…..”金雁被他推個趔趄,向後倒了幾步,用手扶住牆,才沒有跌倒。見金雁臉色蒼白,虛弱不堪的樣子,賈寶又說:“人家給不少人用過這方子的都沒出過事…….人命關天的事人家敢胡來麽?”

其實賈寶真的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他那些藥水水都是從江湖庸醫手裏買來的,是有很大的刺激性的。江湖庸醫不懂,更不管後果。賈寶愚昧無知,求子心切,才導致今日的嚴重後果。可賈寶卻不吸取教訓,反倒越來越迷信。他對自己的荒唐做法一點也不後悔,還對躺在病**的金雁說:“沒轉成男娃,流掉了更好。過段時間你去廟裏燒香,求送子娘娘給咱送個兒子回來。”

金雁心裏難受極了。得知這次醫療費用都是賈寶從娘家拿的,她的心就更不安了,一時間像是有無數利爪在揪扯。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才能回報父母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