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下午,賈寶洗了頭和臉,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帶著歡歡就來到肖家村丈人家,他見了嶽父嶽母格外殷勤,一會兒幫嶽父提水,一會兒幫嶽母掃地。高大俊朗的女婿如此有眼色,加之平日有金雁對他的誇獎,兩位老人心中歡喜,專門炒了一大盤雞蛋招待女婿。

農村裏過去有句話說:女婿寶貝蛋蛋,丈母娘的雞蛋罐罐。是說丈母娘疼愛女婿就炒雞蛋招待。賈寶吃著雞蛋,心領神會,不由得暗自高興。

小歡歡坐在炕上,兩隻胳膊伸向外婆:“外婆,打羅羅哩!”金雁媽放下碗筷,給歡歡胸前圍上小圍兜,笑著把歡歡的兩隻小手攥在自己手裏,身子一前一後的晃動著:“打羅羅,喂麵麵,殺公雞,炒蛋蛋,你一碗,我一碗,隻給我歡歡吃三碗…..婆孫倆笑作一團。

吃完飯,金雁媽收拾好鍋碗,給躺在炕上的老伴倒了開水,就坐在炕上把歡歡摟進懷裏。賈寶坐在腳底的椅子上,對嶽父母說:“…哦,爸,媽,你們不知道,兩個娃成天鬧病,把錢都花光了,本來是想給你們割些肉,可手頭沒錢…….“金雁媽抱著可愛的外孫女,在她的小臉上摩娑著,親吻著,說道:“割啥肉麽?我和你爸啥都不缺,就隻是擔心你們。來就甭拿啥,你們過的好就比拿啥都強。那回我看你們住的房爛的,這心就難受了好幾天。房現在還漏雨不?”

“不漏了,等過幾年有錢了再蓋新房。‘娶媳婦蓋房費錢沒王’,我現在實在沒有錢,手頭緊。”賈寶回答。

肖華義說:“現在你倆是過渡時期, 一個娃三年窮,兩年半都不行。娃還小,錢就是緊張些,以後娃大了就自然好了。”

賈寶拿火柴上前給老丈人點著煙,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的說:“爸,媽,我本來都不願提這事,可最近家裏實在沒錢買塑料紙,地裏的菜都沒啥捂,凍死了蠻可惜的……金雁讓我來,來借點錢,說她不好意思向你們開這個口,嘿!……硬讓我來借,我,我也……“賈寶一手伸進頭發裏,像是頭皮發癢似的摳著頭,另一隻手捂著他的半張臉,頭低著,顯出一副很難為情的樣子來。

善良的兩個老人相互看著,小聲商量著:“他爸,你看咋辦?咱就不能眼睜睜看娃把一地的菜都凍死嘛。”

“…….”

“娃有難處不尋咱尋誰呀?咱不管誰管?他爸,你說是不?”

肖華義還是一言不發,他似乎還沒考慮好。

“他爸,你咋不說呢?咱要幫幫娃哩!”

肖華義想了想,俯身從炕席底下取出一張支票來:“這是你三哥剛把芹菜賣完存下的,一會讓你媽到村信用社給你取了….

賈寶拿著錢,一臉高興的回到家裏。閉口不提沒有給老人買肉的事。更沒有說他從老丈人家拿回了錢。有了賭資,他連夜便去了賭場。等金雁後來知道此事時,賈寶已經把那筆錢輸光了!金雁氣得幾天吃不下飯。

那天,她越想越氣,便撂下手裏的活計,解下腰上的圍裙使勁往地上一扔,朝正坐在廚房裏吃飯的賈寶發起了火:“哼!我給你每天把生的做成熟的,你怎麽啥事還要瞞我呢?我看你能當詐騙犯了!騙錢去賭,咱這日子真沒法過了!”說完生氣地朝後院走去。

後院是用土坯圍起來的小茅廁。

金雁也並不是真的想上廁所。這幾年,她不知不覺有了一個習慣,就是實在忍受不了想對賈寶發火或者說了幾句賈寶不愛聽的話時,她就去廁所。主要是想借此機會轉身離開賈寶。她認為他不會追到廁所裏打她的。她已經很怕賈寶打她了。晚上睡覺,她也是習慣性的兩手抱頭,在被窩裏瑟瑟發抖。開始時她還以為自己是凍的,後來才發現那發抖是和賈寶有關的,賈寶和顏悅色或者睡著後,她的發抖就會停止。賈寶男性的要求無論何時她都不敢有絲毫違抗,他什麽時候需要,她就得什麽時候滿足他,稍不順從,就會招來他的打罵,就會招致刀割般尖銳的疼痛。她太懼怕他了!既就是被他狂暴的當成瀉欲的工具,她也隻是默默地流淚,似乎在盡一次苦澀的義務。

現在,金雁也像過去一樣,想通過去廁所來擺脫賈寶,避免他們夫妻之間的爭鬥,暫時擺脫賈寶對她的毆打。

她快速向廁所走去,似乎在逃避身後要吞沒她的洪水猛獸!但她沒有想到,賈寶這一次沒有因為她去了廁所而善罷甘休。平時溫順的妻子竟敢對他說這種話,誰給她慣下這毛病?賈寶把飯碗“咚“的放在案板上,習慣性的挽起衣袖,把左胳膊上的傷疤又露了出來。那傷疤像是一個麵目猙獰的怪物,不停的在他的眼前跳躍著。又像是無數條蚯蚓糾纏在一起盤踞在那兒,他一時感覺那蚯蚓似乎也盤踞在他的心裏,攪得他坐臥不安心煩意亂。他的血開始往上湧,理智的門瞬間也被堵塞住了,隨手抓起案上的菜刀就朝金雁撇去。

正低頭走路的金雁猛然覺得身後刮起了一股涼風,似乎有什麽東西從背後飛來,還沒等她擰轉身去看,就見自己平時做飯用的菜刀從她的**穿了過來,“咚“的發出一聲悶響,重重的落在了腳地上。

她慌忙轉身,一眼就看見賈寶正站在廚房門口,瞪著一雙凶狠的眼睛看著她。她驚愕到了極點,不由得心驚肉跳好個賈寶!你竟然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從背後向我擲刀子!你傻了嗎?你瘋了嗎?你難道不知道我是你的妻子嗎?這菜刀打在身體哪個地方能不疼嗎?是我命不該絕?是老天爺保佑著我?要不我也許今日就死在你麵前了!

金雁彎下腰,將那把菜刀拾起,握在手上,愣愣地和賈寶對望著,短短幾分鍾,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時間瞬間像是凝固了,空氣立馬沉重地粘滯在一起,沉悶得好象快要爆炸。金雁的眼光裏充滿了怨恨,充滿了不解.驚愕和責備。賈寶興許被那眼光激怒了,他的視線和金雁僵持了一會後,便躲開那眼光,大步跑過去,奪下金雁手中的菜刀朝牆角一扔,撲上去一腳就把她踏倒在地,一腳.兩腳.三腳…..金雁渾身骨頭似乎都被踩踏得咯叭咯叭地響,她感到胸口鑽心的疼,胃好象不斷的在縮小,疼得她大汗淋漓,呻吟不止。

終於,金雁連呻吟.求饒的氣力也沒有了,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待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房間的土炕上。是賈寶把自己弄到炕上來的吧!今兒太陽可從西邊出來了。賈寶打了她,那一次不是自己去向他求饒的。記得有次金雁的腿被他打傷了,動彈不得。他就把金雁丟在了雪地裏,任憑冰涼刺骨的濕氣侵蝕她單薄無比的身子,任憑金雁拚命的哭叫求饒,他卻連眉都不肯皺一下,就鎖上家門,去了賭場。看來,賈寶今日可是大發慈悲了。

金雁環顧四周,見屋裏空****的。孩子前幾天被哥哥接到娘家去了,可賈寶呢?他去哪兒了?

原來賈寶打了金雁以後,剛想象過去一樣轉身出門,卻看見金雁緊閉雙眼,臉色慘白,半晌沒反應,心裏就有點害怕,為自己今日出手過重擔心起來。他想起牌友說過, 打老婆不犯法,殺老婆才犯法,把老婆打得再重,隻要不出人命就沒事,萬一把人打死了,那事可就大了。於是趕緊把金雁抱到房子,放在炕上,叫了幾聲搖晃了幾下,似乎聽到金雁呻吟了一聲,慢慢地在喘氣。便知道沒大事,就又鎖上門走開了。

金雁想坐起來,但渾身疼痛,沒有力氣,連身都翻不了。她感到胃疼得厲害,一陣陣惡心使她幹嘔不止。

一陣門鎖響動的聲音過後,賈寶開門回來了。

孤獨無助的金雁趕緊向他招手,示意他把自己扶起來。金雁其實不想搭理賈寶,她實在不想看見這個打得她臥床不起的人。她非常想揍這個人一頓。可眼下她有什麽辦法呢?她需要活下去,需要看病、療傷。她還沒有見到她的父母和孩子,還不想就這樣死去。她感到難受極了,頭昏眼花,四肢無力,真的像要死了一樣。”快扶我坐起來,救救我呀!”她覺得自己似乎要跌入死亡的穀底,便努力睜大眼睛,好讓自己不再昏迷過去。她伸出手,無力地搖晃著。

這個時候,她該向誰求救呢?嗓子啞了,說話都沒勁,隔壁兩鄰是聽不到她的喊聲的,再說,既就是聽見了,門也是上了鎖,外人不得進來的。眼前沒有別人,誰能聽她一句話呢?誰可以扶她坐起來呢?看來隻有賈寶了,隻有這個她實在不願搭理的賈寶。這個時候,自己不求他還能求誰?

賈寶走到她身邊:“看你以後還胡張狂不?不聽我話就是這下場!”

金雁被扶起坐在炕上,一陣眩暈過後,更加的虛弱無力。她指了指自己:“我,我渾身難受,帶我…..帶我去看醫生吧。”

金雁住進了醫院,診斷結果:左肋第三第四肋骨骨折,全身多處血腫,大麵積軟組織損傷。

這一切,她都很少對人提及。也許正應了一句話:最善於掩蓋不幸的人最容易忍受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