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餘瑞祥來到了戰鬥最為激烈的前沿陣地。

這兩天，清軍向三眼橋一線展開了猛烈的攻擊。民軍雖說依托險要地形，構築了堅固的防禦陣地，但是，在清軍猛烈的炮火轟擊下，民軍陣地遭到了徹底破壞，人馬損失慘重，不得不退到美娘山、仙女山、鍋底山一線的山麓進行抵抗。為了把民軍趕出三眼橋，打通攻擊漢陽的道**，清軍主力繼續在正麵展開猛攻，卻派遣一支人馬由彭家嘴徒步朝民軍展開側擊。負責防守三道橋一線陣地的戰場指揮官身受重傷，依舊頑強地指揮民軍把敵人擋在了陣地麵前。

天一直下著細雨，道**泥濘不堪，敵人的大炮毫無休止地向民軍的縱深地帶展開凶猛的轟擊，民軍的補給線時常遭到破壞，正在前線跟敵人展開血戰的將士，吃不飽飯，喝不上水，睡不上覺，體力跟精神極度疲憊，非戰鬥減員急劇地增加。

三眼橋一再告急，黃興憂心如焚，想法設法為前線提供補給，並且從其他方向調集了一些人馬前去增援。卻在敵人的炮火攻擊之下，補給品到達前沿陣地便所剩無幾；前來增援的人馬很快就傷亡殆盡。不可能把布設在沿江一線的民軍調往前線。最後，餘瑞祥不得不親自奔赴前線，全盤負責處理該方向上的一切軍務。

餘瑞祥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怎樣為前沿部隊提供必需的補給，以保持部隊的戰鬥力；其次才是如何抵擋敵人的攻擊，跟清軍作長期戰鬥下去的準備。

一到達前沿，餘瑞祥便詳細了解了從漢陽通往前沿的道**情況以及敵我雙方交戰的態勢，調整了部署：利用漢陽商務總會的幫助，從十裏鋪到三眼橋之間接連開辟了幾道補給線；在原有陣地上以及從原有陣地通向漢陽的險要地段，埋設了大量的炸藥包和地雷。

多道補給線的開辟，總算勉強能將食物以及作戰物資送達前線將士手裏。

清軍展開攻擊之後，餘瑞祥命令民軍先頑強地抵擋清軍的攻擊，然後一**撤退下去，將敵人引入陷阱，致使上千清軍命喪黃泉。民軍趁勢展開反攻，重新收複了那些陣地。

民軍暫時穩住了陣線。現在，餘瑞祥更擔心的是，一旦王俊林不顧一切地從琴斷口方向朝美娘山展開進攻，民軍就會背腹受敵，情勢將更加危急。他試圖集中兵力，先解決了一**敵人再說，卻手頭的力量有限，防守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要想解決敵人，談何容易！

眼下，三眼橋之敵遭受了重大傷亡，是不是可以從琴斷口調出一些人馬火速趕赴三眼橋，趁機解決攻擊三眼橋的敵人呢？在琴斷口，有趙春麗在，就可以纏住王俊林，趁機抽調湖南第一協趕赴三眼橋。

不過，餘瑞祥始終對琴斷口方向心存顧忌，不得不親自前往琴斷口。

他立即召集趙春麗跟湖南民軍第一協協統商議防禦琴斷口方向之敵、攻擊三眼橋方向之敵的辦法。

"三眼橋之敵已經遭受了重創，抽調湖南第一協前去幫助那兒的民軍盡快解決三眼橋之敵，一旦成功，的確可以極大地緩解漢陽麵臨的壓力，甚至從此可以把敵人趕出漢陽。我十分讚同。"趙春麗說道："不過，王俊林也不好對付。以婦女隊和湖南第一協的力量，就不能將王俊林的人馬趕出琴斷口，一旦王俊林知道了我軍的行動企圖，趁機向婦女隊發動攻擊，並且衝破了婦女隊的陣地，就會趕往美娘山。到時候，局勢就更為複雜了。"

餘瑞祥說道："這就是我為什麽要來到這裏的原因。無論我們的行動多麽機密，王俊林都會察覺到。我們不必隱瞞他，可以主動把我們的計劃告訴他。"

湖南第一協協統疑惑地望著餘瑞祥，想問，卻又沒有問。

趙春麗腦子一轉，歡快地說道："是呀，王俊林熟悉我們的戰法，一旦我們大造湖南第一協前往三眼橋攻擊敵人的聲勢，他就會覺得我們是虛張聲勢，要引他上當。他不動更好，他一動，我們把婦女隊埋伏在險要**段，好好敲打他一下。他生怕落入我們布設的陷阱，就再也不敢深入了。"

王俊林雖說被趙春麗和湖南第一協壓製在琴斷口，既不敢向其他方向發展攻擊，又不敢與攻擊三眼橋的清軍聯合起來夾擊民軍，心裏卻是時刻想這樣做的。得到湖南民軍調往三眼橋的消息，他思慮了很長時間，決定先派遣一部分兵力尾追湖南民軍，如果沒有埋伏，就直接向美娘山展開攻擊；有了埋伏，就讓那部分人馬死死地擋住民軍的攻擊，自己率領大軍趕上前去，給民軍來一個反包圍。

尾追湖南民軍的人馬果然遭到了埋伏。在王俊林還沒有來得及率領大隊人馬反包圍民軍之前，那部分人馬就遭到了民軍的消滅；更為嚴重的是，民軍甚至對他設防固守的陣地也發動了凶猛的攻擊，要不是固守陣地的人馬頑強抵抗，琴斷口就會重新落到民軍手裏。

"果然是餘瑞祥、趙春麗的詭計！"王俊林在心裏恨恨地罵道，再也不敢朝美娘山前進一步了，索性又跟民軍對峙起來。

王俊林雖說不敢向美娘山發動攻擊，卻湖南第一協抵達三眼橋的時候，清軍一樣開來了增援部隊，持續用猛烈的火力攻擊民軍的陣線。民軍跟清軍再一次陷入了膠著狀態。

王俊林探明了民軍的現狀，主動向婦女隊發動了攻擊。婦女隊人馬太少，不容有失，餘瑞祥再次趕往琴斷口，幫助趙春麗擋住王俊林的攻擊。

趙春麗打心眼裏歡迎餘瑞祥跟她一道並肩作戰。跟他接觸了近一個月，她已經完全了解餘瑞祥這個人。在每一次作戰中，他都料事如神，而且很有擔當，英勇無畏，從容不迫，所有男子漢具有的美好品質，無一不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展現。她再也沒有想過曾經的丈夫餘瑞光，餘瑞祥似乎已經完全把他從她的心裏排斥出去了。她甚至想到過自己是不是喜歡上餘瑞祥了。這個念頭剛一浮現出來，她把自己也嚇了一跳。他是自己的小叔子呀，怎麽能有這種想法呢？她強烈地抑製自己，想把這個想法消滅掉。剛開始，很管用，卻後來，隨著餘瑞祥在心目中的形象越來越清晰，她就再也無法消滅了。

前線一再告急，她情不自禁地想起漢陽之戰還沒有開打之前，餘瑞祥提出的攻擊諶家磯、斷絕敵人後**的計劃。要是餘瑞祥的計劃得以實現，現在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局麵呢？她無法想象。

她感慨地說道："要是黃總司令聽從了你的**，命令我率領人馬奪取諶家磯，進而攻占三道橋，切斷敵人的後方補給線，該多好呀。"

餘瑞祥凝視著虛空，過了一會兒，說道："前兩天，黃總司令曾抽調出一批人馬，從青山渡江，去攻擊諶家磯。結果，道**泥濘不堪，部隊根本無法展開有效行動，又被敵人發覺了，遭到了敵人的攔截，不得不退了回來。昨天，試圖第二次向諶家磯發動攻擊，敵人早就加強了戒備，民軍剛渡江，就被敵人發覺，一陣炮火，就讓民軍全部犧牲了。"

說到這裏，餘瑞祥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趙春麗不由驚呆了。瞬間過後，她說道："你說過，戰爭最要緊的是要把握時機，時機已經過去了，就不再是時機了，就隻會留下遺憾。"

餘瑞祥注視著趙春麗，說道："清軍已經打到我們眼皮底下來了。如果將士全部用命，如果我們的武器彈藥可以供應得上，如果民軍全都聽從調令，也許，可以擋住敵人的攻擊。"

趙春麗當然知道，民軍眼下處境艱難危險環生。雖說各已經宣布獨立的省份答應派出援軍，前來支援湖北，卻到現在，最大的援軍隻有湖南兩個協的人馬。湖南民軍一抵達漢陽，就自始至終參加了戰爭，從來沒有時間休息，更談不上休整。因而，湖南民軍不僅對湖北民軍心生怨言，也常常不聽黃興的指令。指望有更多的人馬接替湖南民軍的防務，讓他們暫時歇息片刻嗎？卻根本就抽不出人馬接替湖南民軍的防務。湖北民軍跟清軍作戰的時間更長，江西派遣的援軍數量有限，其他以各種團體的名義前來增援的人員數量更少。所以，在六十裏戰線上，民軍捉襟見肘，常常不夠使用。再加上民軍幾乎全是新兵，不懂得戰術和利用有利地形，在敵人的攻擊下，犧牲很大。尤其是自己當麵，王俊林的人馬是一支勁旅，要是王俊林攻向了美娘山，民軍的處境將更為艱難。

"我們一定要把王俊林釘死在這裏。"趙春麗望著餘瑞祥，說道。

她這才發覺，餘瑞祥消瘦多了，也似乎蒼老多了，一臉的胡須，一頭蓬亂的頭發，蒼白的臉上還有一些浮腫。他的一隻胳膊仍然纏滿繃帶，吊在脖子上，樣子顯得非常疲憊，也從疲憊之中展露出了一絲堅毅。趙春麗心頭隱隱泛起一種衝動，很想伸出手來，去撫摸他，去**他。

這時侯，清軍展開了攻擊。一陣陣炮聲和機關槍的聲音，直衝趙春麗和餘瑞祥的耳鼓。兩人本能地抬眼望去，隻見從通往漢陽城區的方向上，騰起了一陣陣濃烈的硝煙。

王俊林已經迫不及待地想朝美娘山發展進攻了！兩人心頭一凜，趕緊衝到了第一線，要去親自察看敵情。

原來，王俊林已經接到了馮國璋的命令：立即率領人馬，從琴斷口向美娘山展開攻擊，合圍三眼橋的民軍。他不敢按兵不動，心裏盤算道：趙春麗把人馬埋伏在通往美娘山的道**上，直接去攻擊美娘山，隻會損兵折將，難以建立尺寸之功，得迫使迫使趙春麗把人馬從美娘山方向抽調出來，才好趁虛而入，快速打開通向美娘山的道**。具體的作法，就是向漢陽城區方向發動猛烈攻擊。

然而，餘瑞祥早就在那一線布設了許多陷阱，埋伏了一些人馬，擋住了王俊林部的攻擊。

王俊林無計可施，隻有率領人馬朝美娘山方向發動強攻。他命令炮兵猛烈地轟向民軍的陣地，緊接著，命令步隊在機關槍的掩護下，朝民軍展開了一次又一次攻擊，卻每一次進攻，都被民軍阻擋下來，硬是前進不了半步。

民軍雖說依托險要地形，修築了堅固的防禦陣地，埋設了大量的陷阱，擋住了清軍的攻擊，卻畢竟敵人的炮火過於猛烈，民軍越來越損失慘重。繼續跟敵人戰鬥下去，要不了兩天，婦女隊就會被清軍徹底打垮，餘瑞祥隱隱為即將到來的局麵感到擔憂，準備采取其他步驟阻擊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