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民軍曾經從這裏發動過猛烈的攻擊，雖說沒有登陸過來，卻王俊林了解民軍的戰法，知道民軍一定會再度從這裏攻擊漢口。王俊林一到龍王廟，立即命令清軍加強戒備。果然，民軍發動了攻擊。前沿還沒有來得及完全反應過來，為了避免部隊傷亡，他決計放民軍進入漢口，然後兩翼包抄，將民軍包圍起來予以消滅。他正自以為得計，沒料到，前來攻擊漢口的民軍指揮官竟然是趙春麗。

他雖說投靠了清軍，卻仍然對趙春麗、餘瑞祥懷有一種複雜的情感。他們是世交，曾經在一塊並肩打過清軍，卻現在成了對頭。他很久也沒有完全把這種關係轉換過來。

"王俊林，王世伯就是因你而死的，你還敢在這裏大言不慚嗎？"趙春麗憤怒地嗬斥道。

王俊林把父親的死因全部怪罪到商戶和民**上。暫時無法向商戶下手，正想找民軍算賬呢。趙春麗的話令他勃然大怒。王俊林說道："別提我父親。沒有你們，我父親就不可能死。我要把你們這些叛逆統統殺光。"

"有本事，你就來殺光我們吧！"趙春麗說道，命令兵士向敵人展開攻擊。

一時間，機關槍的吼叫聲，兵士的咆哮聲，受傷人員的慘叫聲，連成一片，直衝雲霄。很快，民軍就攻入了敵人的陣線。敵人被迫向後退去。民軍兩翼的部隊合攏過來了，繼續向前展開攻擊。

敵人沒有經受重大的損失，民軍為什麽會輕而易舉地攻進敵人的陣地？趙春麗心裏湧起了一團迷霧，不由得命令人馬放慢了攻擊的步伐。

這時候，從後麵傳來了一陣密集的槍聲。趙春麗心裏一陣緊縮：敵人一定朝留守龍王廟的民軍發動攻擊了。一旦後**被敵人截斷，民軍就會陷入極度危險之中。不能繼續向前發動攻擊了，她急令部隊向後撤去。卻王俊林已經率領人馬從前麵和兩翼壓了過來。

趙春麗趕緊留下一部分人馬擋住敵人的攻擊，親率主力朝後退去，準備一退到攻擊龍王廟民軍之敵的背後，就立即從後麵對其實施猛烈的攻擊。

王俊林本打算采取誘敵深入的計策，將趙春麗的人馬進一步引誘到市中心，然後切斷趙春麗的退**，或者逼迫趙春麗投降，或者將趙春麗的人馬全部消滅光。誰知道趙春麗很快就醒悟過來了。趙春麗要是撤回了漢陽，自己將情何以堪？他趕緊率領部隊衝了過來。憑借強大的火力，清軍很快就衝破了趙春麗留下的人馬組成的陣線，馬上就要追上趙春麗和她的主力了。這時候，王俊林突然接到了一份告急消息：上關和灰麵廠方向也有民軍攻過來了。

因為全國各地到處都在滋生反叛朝廷的火種，清廷再也無法派遣後續部隊南下，進攻漢口的清軍基本上采取守勢。在六十裏的漫長戰線上跟民軍展開對峙，清軍顯然有些力不從心，隻有依靠王俊林一個人到處堵塞漏洞。

湖南民軍第一協夜襲漢口功敗垂成撤回漢陽以後，黃興就將他們調往琴斷口，命令他們防守琴斷口一線。

第一協協統率領人馬到達琴斷口之後，聽說趙春麗率領一個標的人馬從南岸嘴渡江攻向了漢口，心裏馬上萌發了再一次突襲敵人的想法。他趕緊向黃興請戰，請求再一次率領人馬渡江，前去攻打漢口，以便策應趙春麗的行動。

有了如此不顧生死的勇將，黃興深感欣慰，命令工程營趕緊架設浮橋。就這樣，湖南民軍第一協協統率領人馬，從琴斷口渡江，攻向了漢口，一口氣打到了上關和灰麵廠。民軍所到之處，清軍望風披靡。黃興接到戰報，更加喜出望外，趕緊調集部隊，就要從湖南民軍打出的缺口源源不斷地開過去，力圖徹底打敗清軍，全麵恢複漢口。清軍更加吃不消了，趕緊調動王俊林的人馬前去上關和灰麵廠一線，把攻過來的民軍趕回漢陽。

眼看就要把趙春麗和她的人馬全部包圍，王俊林不想錯過機會。可是，他領教過馮國璋的威嚴，既不敢申辯，更不敢公開抵製，隻有抽出一部分人馬，命令他們盡快趕往上關和灰麵廠一帶，去遏製民軍繼續向漢口中心地帶深入發展，自己卻一定先把趙春麗和她的人馬留住再說。

趙春麗正率領民軍後撤，忽然感覺到敵人的追擊速度和火力都小了許多。王俊林想幹什麽？試圖把自己滯留下來，一網打盡嗎？這麽一想，她率領人馬加快步伐，向後麵撤退。

很快，趙春麗就把人馬撤到了靠近漢水的沿岸，一舉殲滅了試圖合圍把守在江岸一線民軍的敵人，控製了一大片地域，足以保證回撤**線的安全。

安全有了保障，趙春麗的心思又活動開了：是王俊林虛張聲勢，還是民軍從其他方向打過來了？已經攻進了漢口，回撤之**也有了保障，不如繼續派出一些部隊，對敵人作試探性進攻，一旦查明敵人的力量薄弱了，就再一次向敵人展開攻擊。

她思慮一定，命令部隊沿著江岸一帶布設陣地，抽調出一撥人馬，向王俊林的部隊展開了凶猛的進攻。

王俊林沒有料到趙春麗在逃跑途中，還會做出強力攻擊的行動，隻顧率領隊伍追趕民軍，不做提防，人馬紛紛揚揚地倒下了一大片。

趙春麗一擊得手，迅速作出判斷：王俊林已經抽走一批人馬，去對付從其他方向攻過來的民軍了。事不宜遲，她連忙命令民軍，再一次向敵人展開了凶猛的進攻。王俊林很快就抵擋不住，急令炮火猛烈地轟擊民軍的陣型。民軍一片一片地倒了下去，再也無力發動攻擊，趙春麗隻有再一次命令部隊後撤。

王俊林再也不敢輕視趙春麗了，決計趁著勝利的餘威，留下一支部隊加強龍王廟一線的防守，立即率領主力，朝上關趕去。

途中，他接到消息：他派出第一撥部隊不久，民軍見勢不妙，已經撤回漢陽。

難道就這樣任意讓這些叛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來去自由嗎？王俊林氣昏了頭，怒罵道："民軍能攻擊漢口，我為什麽不能攻擊漢陽？如果不能攻進漢陽，不能在漢陽站穩腳跟，王某誓不為人！"

可是，究竟從哪一個地方攻進漢陽呢？他陷入了沉思。率領人馬從龍王廟或其他地方渡江，部隊來回奔跑，很費神，不如就在灰麵廠渡江，直接攻擊琴斷口。琴斷口的民軍剛剛退出去，一定意識不到自己已經率領人馬趕過來了，更意識不到自己也會打到他們的老窩裏去，正可以收到出其不意的奇效。思慮成熟，王俊林趕緊向馮國璋作了報告。

民軍一再打進漢口，馮國璋很傷腦筋。他已經調集了足夠的船隻和渡江工具，準備先從新購偷渡漢水，與蔡甸的清軍匯合，一同從側翼攻擊漢陽。仔細考慮了王俊林的**，反複研究了從蔡甸攻擊漢陽的**線，他知道一**上會遇到許多阻礙，先派遣一支人馬從灰麵廠渡江，在琴斷口站穩了腳跟，就等於是朝民軍的心髒裏打進了一根釘子。為此，他欣然同意了王俊林的**，並且把攻打琴斷口的任務交給王俊林，調集所有的船隻、麻袋以及一切架設浮橋的用具，趕往灰麵廠一線，偷偷地架設浮橋。

在大炮的掩護下，王俊林率領清軍跨過浮橋，正式向琴斷口展開了攻擊。

這一著，的確大出民軍的意外。湖南第一協民軍剛從對岸撤回來，正在休整，倉促之間組織隊伍攔截敵人的攻擊。卻敵人的機關槍和炮火十分凶猛，民軍的火力完全受到了壓製，民軍隻有節節後退。

王俊林率部趁勝追擊，每奪取一塊民軍的陣地，就留下一些人馬轉入防禦，主力沿著琴斷口一線向前穩步推進，很快就奪取了一大片陣地。隨後，他命令人馬停止攻擊，在攻打下來的地域布列防守陣地。

黃興和餘瑞祥接到了敵人已經從琴斷口登陸，並且正在追擊民軍的消息，不由大驚失色，趕緊調集兵力，試圖趁敵人立足未穩之際，把他們趕回漢口。

這時候，趙春麗已經率領婦女隊和一個標的人馬撤回到了漢陽。聽說敵人從琴斷口攻進來了，她連忙請求派遣婦女隊前去阻擋敵人。

她的頑強和執著感動了黃興。黃興心裏想道：要是當初派遣趙春麗率隊從南岸嘴向漢口發動攻擊，湖南第一協有了側翼掩護，就不至於功虧一簣；現在，趙春麗要求前去增援琴斷口，他毫不猶豫地批準了她的請求。

在趙春麗臨行之前，餘瑞祥說道："我估計，這一次攻擊琴斷口的敵軍指揮官是王俊林。你不要跟他做正麵交鋒，先搞亂他的思維，讓他不知道你會從什麽地方下手攻擊他，他才會感到害怕，才會鋌而走險，按照你製訂的計劃，落進你設計好的圈套。"

"想不到，我們的對手總是王俊林！"趙春麗感歎地說道。

此時，王俊林已經占據了一大片陣地，開始做長期占領的準備了。趙春麗率部來到琴斷口，把餘瑞祥的指示傳達給湖南民軍第一協協統，兩人便開始商議對付王俊林的辦法。他們決定把隊伍劃分成兩個主要部分，一部分嚴密把守防禦陣地，一部分埋伏在陣地的後麵，也不主要攻擊敵人，等待王俊林沉不住氣了，再一批又一批地展開小規模出擊，直到徹底搞亂了王俊林的思想，才集中人馬，大舉攻擊敵人，消滅敵人或者把敵人趕回漢口。

王俊林攻占了一塊地幅以後，就做好了兩個方麵的打算：一是派遣人馬跟趙嘉勳取得聯係，希望趙嘉勳幫助他全麵了解漢陽民軍的軍事部署，並且收買一些有可能變節的革命黨人；二是堅決抵抗住民軍的攻擊。

不論是朝誰的脖子上打進一根釘子，誰都不會感到好受。如此一根巨大的釘子打進了民軍的脖子上，民軍豈會好受？民軍一不好受，就會迅速出兵前來攻擊。這是王俊林的邏輯，也是他不敢繼續貿然前進的原因。他接到了消息，說是革命黨人的援軍已經開過來了，立即命令部隊做好戰鬥準備。卻一直等了半天，也沒見到民軍采取任何行動。

民軍一定有陰謀。王俊林想道，自己的後**得到了有效保護，民軍肯定無法抄自己的後**。那麽，民軍一定是想引誘自己離開陣地，然後集而殲之。

馮國璋命令王俊林率部渡江攻擊琴斷口之際，同時派遣另一夥清軍偷偷在新溝渡過漢江，很快就要跟蔡甸的清軍匯合，然後一塊打向漢陽。自己隻要留在這裏，就是一枚關鍵的棋子，在清軍最需要的時候，給予民軍致命的一擊。他決定把人馬牢牢地紮在這裏，不受民軍引誘，扼住民軍的喉頭。

一天快要過去了，民軍還沒有發動攻擊。王俊林更加納悶了。民軍是不是要趁夜間戰鬥意誌極易鬆弛人馬極易疲憊的時候，突然發動攻擊呢？要是這樣的話，就得小心了。民軍占據天時地利人和，清軍勞師遠征，地形不熟，天時不利，人也不和，為了爭功，常常鬧得不可開交。明顯的，清軍輸了一著。夜間無論如何得加強戒備了，不是戒備，而是要處在臨戰狀態，一旦民軍任何時候展開攻擊，就可以立即有效地給予反擊。

於是，他下達了命令：所屬部隊全體不準入睡，一直呆在陣地上，對民軍保持攻擊的態勢，一旦民軍有任何動靜，就堅決予以反擊。

天黑下來了。一想到民軍馬上就會發動攻擊，王俊林就精神愈發亢奮，不斷思索著：民軍到底會采取什麽樣的行動呢？自己應該怎樣應對呢？自己的應對措施是不是最恰當的呢？還有沒有更好的應對方式呢？他就這樣一直折磨著自己的腦筋，絲毫也不知道時間已經倏忽而過，很快就到了下半夜。

精神與腦力過度透支，王俊林感到筋疲力盡，懨懨欲睡。不過，他還是頑強地支撐下去，思維轉入了另外一個岔道：自己是不是太過緊張了？民軍根本不可能抽調出兵力對付來自己嘛！蔡甸方向，偷渡漢水的清軍已經跟駐紮在那兒的清軍匯合了，正朝三眼橋方向攻過來了。民軍已經應付不暇，哪還有精力在這邊發動進攻！

雖說並不太了解黃興，卻他深知餘瑞祥的厲害。餘瑞祥不會傻到連清軍打到家門口來了還無動於衷。陰謀，一定有陰謀！明知道對手有陰謀，卻並不知道到底是什麽陰謀，真教王俊林難受。

突然，從遠處響起了槍聲。民軍開槍了，這就好辦多了。王俊林立即精神大振，命令各部監視民軍的動向，看一看他們接下來還有什麽動靜。卻民軍正在到處打槍，槍聲一陣緊似一陣。他到陣地上一看，隻見民軍呈多**隊形，一塊向清軍陣地展開了攻擊。

民軍人馬太多了！王俊林再也不可能保持冷靜了，一邊命令部隊堅決頂住民軍的攻擊，一邊從其他方向迅速抽調人馬趕過來增援，用炮火、步槍、機關槍接連不斷地對民軍展開反擊。

清軍一發動反擊，民軍的槍聲就不響了。

民軍還是不禁打嘛。王俊林不免笑了。卻笑聲還沒有落地，從遠處又傳來一陣槍聲。他得到急報：民軍正在槍聲響起的地方發動了異常猛烈的攻擊。

王俊林立即抽調一部分兵力前去支援。卻民軍的槍聲又沒有了。

就這樣，從後半夜開始，民軍就一直不停地騷擾清軍，搞得清軍人仰馬翻，疲於奔命。上當的次數一多，王俊林逐漸醒悟過來：民軍是要故意騷擾他的人馬，直到把他的人馬拖垮了，拖累了，再給予突如其來的打擊。

一定是餘瑞祥的詭計！王俊林馬上改變部署：隻留下一部分人馬應付民軍的騷擾，其他人馬分批歇息去了。

黎明時分，民軍再度從另外一個方向對清軍展開了攻擊。王俊林再也不用調動其他方向的兵力了，僅命令陣地上的清軍予以反擊。

突然，民軍好像神兵天降，無數人馬一下子就出現在他們再度展開攻擊的方向上，用猛烈的攻擊迅速攻破了清軍前沿陣地，並且凶猛地朝清軍的核心陣地展開攻擊。

王俊林大吃一驚，急令各**人馬飛快地趕過去救援，卻人馬睡得稀裏糊塗，哪裏還分得清民軍是從哪裏打過來的？

清軍費盡心思，直到使用了猛烈的炮火反擊，總算遏製了民軍的攻擊勢頭。

自此以後，王俊林率領的清軍就與趙春麗率領的民軍在琴斷口一線保持拉鋸戰，雖說互有勝負，卻誰也無法趕走誰了。

這時候，三眼橋方向的清軍與民軍拉開了極其慘烈的戰鬥序幕。王俊林部被趙春麗的人馬拖住了，無法揮師向美娘山展開攻擊，以便與蔡甸方向殺過來的清軍一道合擊三眼橋的民軍；趙春麗也無法抽調人馬前去幫三眼橋的民軍遏製清軍的攻擊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