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餘瑞祥將全體民軍一撤到漢陽,立刻馬不停蹄地勘察地形,部署部隊,準備攔截清軍有可能對漢陽發動的進攻。

現在,整個漢口已經全部落入清軍手裏了,清軍在礄口一帶布設炮兵陣地,每一天都會用猛烈的炮火,隔著漢江漫無目標地打向漢陽。民軍在撤離過程中,軍心已經有些渙散,時時遭到清軍的炮擊,更加軍心不穩。不僅軍心不穩,民心也極不穩定。餘瑞祥不得不花費很大的精力來提振士氣,穩定民心。幸而,熟悉漢陽民情的趙春麗給他提供了不少幫助,他才得以在最短的時間裏,穩住了局勢;另一方麵,漢陽商務總會為民軍收集了許許多多糧草以及其他各種作戰物資,幫助民軍日夜在漢江南岸沿線巡邏布防,嚴防敵人渡過漢水,為民軍減輕了不少壓力,使得餘瑞祥可以騰出手來,精心構築漢陽沿線的防務。

餘瑞祥很快就製訂出了初步防禦計劃:在南岸沿線,特別是南岸嘴到十裏鋪一線,先在江邊拉上有強電流通過的鐵絲網,緊挨著鐵絲網朝內陸區域延伸,布設一個寬大的地雷陣,隨後修築一道高大的防禦牆,以便在保護民軍和民眾安全的前提下大量殺傷清軍並抵禦清軍機關槍的攻擊。

要落實這項計劃,不僅需要大量麻袋、鐵絲、修築工具,而且需要有大量人力。漢**戰方酣之際,漢陽商會得知漢口不可避免地會落到清軍手裏,就已經在漢陽革命黨的指令下收購了大量麻袋以及鐵鍬鎬頭小推車等等用具。漢陽的革命黨也曾經在商務總會的幫助下,對民眾實施過動員。現在,餘瑞祥一聲令下,商會就立即組織無數民眾,幫助民軍修築防禦牆、架構鐵絲網、布設地雷陣。

敵人的大炮不斷地轟擊著漢陽。那無數發炮彈發出的令人心顫的吼叫聲,再也沒有驚嚇著民軍與百姓,他們反而把它當作了悅耳動聽的音樂,在敵人大炮的轟鳴聲中,越發精神亢奮,構築防禦體係更加進展神速。

這時候,從武昌那邊傳來了消息:軍政府已經在閱馬場修築了一座拜將台,軍政府都督黎元洪翌日就要仿照劉邦拜韓信為大將的故事,在那兒為黃興舉行拜將儀式。餘瑞祥接到了前去武昌參加拜將儀式的邀請。

黃興剛剛從漢口動身回武昌的時候,軍政府便已經就授予黃興戰時總司令的職位達成了一致。在此之前,黎元洪曾經派遣密使到戰場征求過餘瑞祥的意見。

餘瑞祥親眼看到過黃興在炮彈橫飛的戰場上,手舞大刀,鎮定自若地指揮民軍跟敵人作戰,也親眼看到過黃興對凝聚部隊戰鬥力所起的巨大作用;更為重要的是,黃興作為同盟會裏僅次於孫中山的第二號人物,早就得到了革命黨人的公認,有黃興出任戰時總指揮,在大敵當前的情況下,無疑是最好的人選。不過,餘瑞祥覺得黃興或許有點太自以為是了,自己提出的許多正確意見,黃興根本不予采納;軍務部長孫武等人提出的意見,黃興一樣置之不理;對待剛剛參入民軍的人員,黃興態度有些急躁和粗暴。不過,這些跟黃興在戰場上的表現相比,就微不足道了。因而,餘瑞祥毫不遲疑地支持黃興出任戰時總指揮。

餘瑞祥很希望去參加拜將儀式。卻部隊剛剛撤到漢陽,一切工作千頭萬緒,他不能為了參加一個儀式,就讓漢陽的備戰工作停頓下來。他非常擔心王俊會說服馮國璋率領清軍冒險渡江。果真如此,沿線的防禦體係還沒有修築成功,民軍根本無法抵擋得敵人。他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為此,他已經將趙春麗的婦女隊、敢死隊以及所有的精銳部隊在沿江一線展開成戰鬥隊形,準備隨時迎擊敵人;雖說僅僅隻有幾門小型快炮,他以這些快炮為基礎,以僅有的機關槍為依托,用地雷陣為掩護,全麵擺開了反擊清軍渡江作戰的態勢。

身為副總司令,餘瑞祥提前還得搭建戰時司令部的架子,方便黃興使用。在踏訪漢陽的地形時,他發現古琴台距離沿江一線最近,可以就地查看敵情,隨時關注敵情,了解部隊的最新動向,便把戰時總司令部設立在古琴台。

部隊在緊張的備戰當中度過了一天一夜,敵人並沒有發動渡江作戰。餘瑞祥暗中噓了一口氣。緊接著,他得到消息,說是清廷的海軍艦隊已經宣布起義,歸於到民軍的陣營。清軍失去了來自水麵的安全保障,一時半刻難以渡江。他大喜過望,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現在,餘瑞祥可以從容地指揮民軍和老百姓修築和構建漢陽的整個防禦工事了。他不能再僅僅局限於在南岸嘴到十裏鋪一線修築防禦牆,得把目光放得更為遠大一些。為了防止清軍在民軍防守的薄弱環節渡江,從側翼對民軍實施打擊,並進而對民軍實施包圍,餘瑞祥決定在蔡甸到漢陽城區一線嚴密設防固守。

漢陽到蔡甸有大約六十裏地,沿途有許多山脈,可供民軍把它打造成堅固的防禦陣地。可使,餘瑞祥手頭沒有那麽多部隊,目前所能派遣出去的也許隻有一個營的人馬。他命令該營火速前出到三眼橋,在那一帶加緊修築陣地。

前幾天,鑒於時局危急,黎元洪向已經響應武昌起事的各省份發出了告急求援專電,並且很快就得到了回應:湖南軍政府已經派遣了兩個協的民軍前來救援,不日即可達到武昌;還有從其他各地趕來的援軍,也已經陸續上**了。

等待各**援軍陸續抵達漢陽之後,餘瑞祥就可以將他們分配到最前沿的陣地上去,漢陽的防守就會有更大的改觀。

黃興在閱馬場接受了黎元洪授予的戰時總司令職位以後,率領戰時司令部其他成員連夜渡過長江,趕到了漢陽。餘瑞祥提前得到消息,率領衛兵前往碼頭迎接。黃興那個龐大的司令部團體裏麵還有幾個日本人。

見餘瑞祥極度疲憊不堪,黃興感動地說:"餘副司令,這兩天真是辛苦你了。"

餘瑞祥笑道:"黃司令身負重任,名正言順,一定可以指揮民軍擋住清軍的侵入。"

"不,我們不僅要擋住清軍的攻擊,而且還要反攻漢口,完成把清軍趕出漢口的第一步任務後,接下來,就集中力量向北方進軍,一直攻向北京,把宣統趕下龍椅。"黃興豪邁地說道。

餘瑞祥欽佩黃興的氣度,朝他投去了佩服的笑容,隨即帶著黃興一行人去漢水南岸視察民軍和老百姓修築防禦牆的情況。

從對岸清軍炮兵陣地上打過來一發發炮彈。炮彈帶著火星,在天空中畫出了一道道燦爛的弧線,然後一甩頭,掉進了一團黑夜裏。時而,炮聲是稀疏的;時而,炮聲又是密集的。黃興和他的隨員們仿佛什麽也沒有看見,什麽也沒有聽見,一邊說著話,一邊朝沿江一線走去。

很快,他們就看到了一片熱鬧非凡的場景。無數的老百姓和民軍官兵,還有一些僧人,全部混雜在一起,在沿江一帶忙碌不止:有的人在挖掘土層,有的人在朝麻袋裏裝黃土,有的人在推動小推車或者抬著已經裝好黃土的麻袋,來來回回地在沿江一線奔波。沿江一線,已經堆砌起來一道初具模型的寬大的城牆;有一些人正在城牆之外埋設地雷、布設鐵絲網。

敵人的炮彈不時落在人群中,人群沒有驚慌,繼續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黃興高興說道:"餘副司令真是軍事天才,憑借這樣的陣地,我們一定可以擋住清軍的攻擊。"

有了這道防禦牆,在他看來,既是抵擋敵人攻擊漢陽的堡壘;也可以使他毫無後顧之憂地反攻漢口。不過,他要等待各**援軍紛紛抵達之後,組織人馬,渡過漢水,主動出擊敵人。

在餘瑞祥的帶領下,黃興一行人沿著前沿陣地轉了整整一圈。天快要亮的時候,他們一塊回到了戰時總司令部。其時,敵人的大炮擊中了司令部的一角,參謀人員正和司令部的其他人員一道緊張地搶救重要的物資和資料。

"鍾子期和俞伯牙兩位老祖先在這裏睡不安穩了,我們應該換一個地方,免得驚擾了他們。"黃興說道。

餘瑞祥把司令部選在古琴台,一方麵是為了穩定軍心,另一方麵是為了便於就近指揮各**人馬布設防禦體係。現在,軍心早就穩定下來了,防禦體係的修築工作也進入了正常軌道,一旦敵人炮擊總司令部,後果不堪設想,是時候將總司令部轉移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了。餘瑞祥思索一陣,把目光鎖定在歸元寺。他向黃興提出了把司令部遷到歸元寺的**。

立即,餘瑞祥受黃興的委托,率領幾個衛兵以及一批參謀人員、後勤人員,前往歸元寺。

歸元寺主持雲岩法師似乎擁有未卜先知的本領,跟餘瑞祥略一寒暄,就雙手合什,說道:"阿彌陀佛,民軍可以在歸元寺做任何事情。施主如果需要老衲做什麽,請不妨直說,老衲一定會竭盡全力。"

餘瑞祥感激地說道:"如此說來,就驚擾了大師,也驚擾了各位佛爺。"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施主為了恢複漢人江山,行的是大義,走的是大道,就是佛祖在世,也一定會鼎力相助。"雲岩法師雙手合什,說道:"如果清軍真的打到漢陽來了,老衲一定會秉承佛祖的旨意,超度清軍。"

餘瑞祥大喜過望,在雲岩法師的陪同下,巡視了一遍歸元寺,定出了把總司令部設在昭忠祠,把總糧台和彈藥供應基地設在歸元寺裏的初步計劃。

總司令部搬到了昭忠祠,經過一段緊張的忙碌,一切都恢複了應有的秩序。雖說仍然忙碌不休,黃興也可以抽出時間來思考一下其他的事情。在他眼裏,最重要的事情是進一步取得商務總會以及社會上有名望的人物全力支持。漢口那邊有王翔宇,漢陽最知名的人物是趙嘉勳。

趙嘉勳之所以知名,不僅因為他是清朝的漢陽知府,而且因為趙氏家族的榨油坊輻射到了漢口、武昌,影響深遠。趙氏家族具有如此巨大的影響力,黃興很想勸說趙嘉勳支持革命黨人。

可是,黃興也很清楚,漢陽革命黨人起事以後,多次勸說趙嘉勳歸順革命黨,卻趙嘉勳臨死不從,革命黨人萬般無奈,隻好把他和他的家人全部軟禁起來了。怎麽讓趙嘉勳支持革命黨呢?他決定利用餘昌泰家族跟趙嘉勳家族是世交的關係,讓餘瑞祥和趙春麗一道去勸說趙嘉勳。

餘瑞祥忙得沒有想到漢陽還有一個世伯趙嘉勳。明白了黃興的意圖,他雖說覺得不太容易說服趙嘉勳,卻也希望去試一試。於是,他派人把趙春麗找來總司令部,以便黃興親自跟她談話。

趙春麗一直在南岸嘴率領婦女隊埋設地雷。頭上不時飛過敵人的炮彈,使她感到很窩火,她渴望跟清軍交戰,更渴望打回漢口,一雪前恥。她覺得,趁民軍撤離漢口之際,清軍一定不會提防,隻需要提一支奇兵,就會打亂清軍;她也知道,黃興一直有這個想法。難道說黃興是要自己率領婦女隊打過漢水,偷襲清軍嗎?她心裏想道,立即趕赴總司令部。

餘瑞祥正跟黃興在一塊研討時局。一見到趙春麗進來了,兩人立刻把她引到另外一間屋子。這是黃興的休息室,屋子裏一樣安裝了好幾部電話,負責跟各**大軍聯係。

請趙春麗坐下來了,黃興笑道:"回到了漢陽,是不是感到更加親切呀?"

趙春麗說道:"我身為婦女隊隊長,不管到什麽地方,都是為了打擊清軍,隻有在戰場上感到更親切。"

黃興哈哈大笑,說道:"革命黨人不是機器,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漢陽是你的娘家,你的出生地,你的父母都在漢陽,你怎麽能感到不親切呢?雖說這裏離我的老家湖南還很遙遠,卻我似乎聞到了老家的空氣,心裏一樣感到親切。我更加堅信,我必須在這裏擋住清軍,並且消滅清軍。"

趙春麗一愣,眼簾馬上浮現出了父母、哥哥、弟弟、嫂子的身影。

自從嫁給餘瑞光以後,她一向很少回去娘家。她不擔心父母和弟弟,更擔心哥哥和嫂子。哥哥雖說管理著趙家榨油坊,她母親卻很痛恨哥哥,常常刁難哥哥,哥哥卻一向逆來順受。嫂子是王翔東的女兒,一樣逃不了被母親羞辱。她很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家。而且,受到了餘瑞光的休書之後,她更是忘掉了自己還有娘家。

她說道:"要不是黃總司令提起,我真的忘了我還有娘家,還有父母。"

"人嘛,誰沒有父母呢?既然已經回到了漢陽,你沒有想到過回家去看一看嗎?"黃興說道。

總司令是要自己回家去看一看,而不是渡過漢水去攻打清軍。趙春麗不覺微微有點失望,說道:"我父親不支持革命黨人,我是革命黨人,回去跟父親也談不攏,不想回去了。何況,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你可以暫時不用管那些事情,還是回家去看一看。"黃興說道。

看到趙春麗仍然不理解,餘瑞祥說道:"黃總司令的意思是,我和你一塊去趙府探望一下世伯,盡量勸說他支持軍政府,支持革命黨。這樣,對進一步穩定漢陽的局勢,會有很大的幫助。"

"他被革命黨人軟禁在家,根本起不了一點作用。"趙春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