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在救火過程中,民軍和商團相互配合,積累了不少經驗。每當清軍開始縱火,民軍立即投入戰鬥,掩護商團成員用各種各樣的救火設備迅速衝進火陣,準備撲滅大火。清軍一麵分出人馬抵擋民軍的攻擊,一麵用機關槍猛烈地掃向商團成員。商團成員難以及時救火,火勢很快就大了起來。風依舊刮個不停,還下起了小雨,火勢愈發增大了,將接近火陣的商團成員卷倒在地,活活地燒死了。

大火已經從歆生**燒到了滿春茶園。黃興設立的指揮部頃刻之間就陷入了大火的包圍之中。其他方向,火勢一樣凶猛地朝前翻滾,一直燒到了四觀殿,軍政分府很快就要變成火龍的口中之物。為了穩定部隊,有效地阻止清軍的攻擊勢頭,民軍各級指揮官全部上了戰場,縮短戰線,在張美之巷、水塔、六渡橋,滿春茶園一線跟敵人展開了激烈的對抗。

"敵人已經發瘋了,我們不能讓漢口毀於一旦。"餘瑞祥說道。可是,還能有什麽辦法呢?難道將漢口完整地交給敵人嗎?誰也不敢下這個命令。

得知武昌起事的消息以後,黃興立即從上海動身趕往武昌,雄心勃勃,準備指揮民軍直搗黃龍,將宣統皇帝拉下馬,卻碰上了一根大釘子。不僅難以擋住清軍的攻勢,而且想不出好辦法撲滅大火。看到民軍將士驚慌失措,他馬上揮著大刀,傲然挺立在道**中央,指揮民軍衝向敵人。

敵人采取兩麵包抄的戰術,朝民軍撲了過來。烈火在民軍側翼熊熊燃燒。民軍早已被大火嚇破了膽,趕緊跳起來就跑。黃興指揮他們往東,他們朝西狂奔。黃興接連槍殺了兩個不聽指揮的兵士,依舊難以扭轉慌亂的局麵。

餘瑞祥在六渡橋指揮民軍跟敵人進行戰鬥。他的心裏一陣發冷:難道就這樣讓民軍一片片地倒下去嗎?不,不能讓民軍將士白白犧牲,應該把部隊撤向漢陽,沿著漢水和長江布設陣線,阻擋敵人的進攻。隻要漢陽和武昌安如磐石,依舊可以號召天下起來反抗清廷。可是,他早就不是總指揮了,沒有權力把民軍撤出漢口。要向黃興報告自己的想法,卻已經跟黃興分開了,不僅跟黃興分開了,而且跟總指揮部裏的所有指揮官都分開了,他一時難以找到黃興。

手臂上的傷口痛得越來越厲害了。這兩天,他得不到休息,也沒有時間關照自己的傷情,就像一部永遠不會生鏽的機器,不停地出現在最危險的戰場上。整個漢口,最繁華的地帶都遭到了清軍的火燒。他開始還能指揮部隊和商團有條不紊地開展救火和反擊敵人的工作,卻一天過後,火頭越來越多,火勢越來越猛,已經無法撲滅,民軍也在這場大火之中喪失了應有的戰鬥意誌。他隻能以個人的能力,強力地支撐著。

驀然,他隱隱約約看到前麵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王俊林!他立即舉起槍,朝王俊林指去。手臂一陣劇烈的疼痛,他咬緊牙關,想把槍舉穩,槍卻在手上不住地跳舞。他試圖通過不斷跳躍的槍口,去對準王俊林的腦袋。對準了,他果斷擊發,扳機一扣,砰的一聲槍響。手臂上的傷口崩裂,一陣劇烈的疼痛襲遍他的全身,他卻毫無顧忌,睜大眼睛,赫然看到王俊林神氣活現地指揮著清軍正向自己的側翼包抄過來。他氣惱已極,再一次操起槍。不過,不等他開槍,趙春麗就率領婦女隊衝了過來。

趙春麗在不遠處,借著火光看到王俊林竟然派遣一支人馬從側翼繞了過來,心知王俊林一定看到了餘瑞祥,想要活捉餘瑞祥,便迅速率領隊伍前來保護餘瑞祥。她和她的人馬剛剛趕過來,清軍就從側翼攻過來了。

她趕緊命令婦女隊擋住敵人的攻擊,一麵勸說餘瑞祥:"王俊林喪心病狂,一心想致你於死地。你快點離開。我來掩護你。"

"我一念之仁,鑄成大錯。就讓我跟王俊林作一個了斷吧。"餘瑞祥說道。

這時候,餘瑞祥看到一群民軍從另一邊潛地裏朝王俊林所在的方向攻了過去。他瞪大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終於認出那群民軍的領頭人是詹大悲,不由得既萬分高興,又擔心他的安全,趕緊命令趙春麗去保護詹大悲。

趙春麗正要說什麽,一眼看到王俊林指揮清軍衝向了詹大悲,心知敵人因為要解除現實威脅不得不放棄了活捉餘瑞祥的念頭,連忙率領人馬衝了過去。

餘瑞祥立即命令所率民軍加緊攻擊當麵之敵。

於是,民軍跟敵人陷入混戰之中。雙方正打得難分難解之際,黃興率領一支人馬趕了過來,加入到圍攻王俊林的行列。王俊林抵抗不住,不得不退了回去。

"利用敵人暫時撤退的機會,我們撤到漢陽去吧。"餘瑞祥說道。

"是啊,民軍一片混亂,隻有撤到漢陽,獲得歇息的機會,才能全麵恢複戰力,以便再度跟敵人決一死戰。"趙春麗說道。

"撤回漢陽也不簡單。我沒有想到,民軍竟然如此不堪。"黃興歎息道。

眾人一片沉默。隔了好一會兒,詹大悲說道:"為了拖住清軍,我覺得,我們應該采納餘瑞祥的意見,把部隊撤到漢陽去。黃總指揮,黎都督已經派遣人馬,準備迎接你去武昌商議今後的戰守之計,你還是先回到武昌去吧。這裏,就由餘副總指揮負責,先把部隊撤到漢陽,以圖恢複。"

黃興思慮再三,終於接受了詹大悲的意見,渡過長江去了武昌。

餘瑞祥趕緊命令王俊財收集渡江船隻,準備率領民軍渡過漢江,去漢陽進一步抗擊敵人;命令其他各部隊盡快向六渡橋、玉帶門一線靠攏,以便全力擋住清軍的攻擊,隨時可以集中人馬撤到漢陽。

"王世伯一直支持革命黨,要不要把他也撤到漢陽去?"趙春麗問道。

餘瑞祥沉思一會兒,長歎一口氣,說道:"王世伯已經撤到了租界,就暫時顧不上他了。"

這時候,王氏家族正麵臨一場嚴重的危機。王俊喜暗中把許多財物據為己有,生怕日後被王翔宇發覺,正在想辦法怎麽向王翔宇解釋,沒料到,王俊林一把大火燒毀了漢口全部繁華地帶,也把他的一切罪惡勾當全部掩蓋住了。他打心眼裏感激王俊林這一把大火燒得正是時候。

當王俊林放第一把火的時候,王俊喜正在一個來自蘇州的妓女身上折騰。那個妓女名喚海棠,深得王俊喜的歡喜,很想王俊喜為她贖身,納她為妾,幫王俊喜想出了許多挖掘王氏家族財產的主意。王俊喜從此對她更是言聽計從,並且說好了,戰爭一停歇下來,就納她為妾。大火燒掉了很多商戶的門麵、住房及其它財產,海棠便慫恿王俊喜暗地裏鼓動那些商戶,要求王翔宇賠償損失,趁機把王氏家族的產業全部抓在手裏。王俊喜趕緊回去王府,準備先看一看情況,然後擇機實施海棠說出的大計。

其時,王翔宇已經病倒在床,無論大夫怎麽精心治療,絲毫不見好轉。王俊財可以放心大膽地實施海棠的計劃了。小商戶早就跑得無影無蹤,大商戶跑到租界安營紮寨了。王俊喜一家一家地找去,名義上是為王俊林火燒漢口向商戶賠不是,其實是挑動各位商戶下定向王氏家族索賠的決心。

各位商家約定好了,一塊來到王府。王翔宇仍然不能下床,就由王翔東出麵接待他們。

"我們相信王總理,為了恢複漢人的江山,跟著王總理一道支持革命黨,卻現在全部財產都被燒得精光。要是真的被清軍燒了,我們也不好多說;可是,是被令侄燒的呀。王總理總應該給我們一個說法吧。"商戶們一塊說道。

王翔東說道:"眼下,兄長臥床不起,一時半刻,怕也沒有一個好辦法。隻有請諸位先回去,王氏家族一定會給予諸位一個滿意的說法。"

眾人說不出話來,準備告退了。卻王翔宇在幾個下人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自從兒子放火燒街以來,他就心如灰死。可是,他得為兒子的行為負責。王氏家族現在到底有多少財產在大火中化為灰燼,他已經不需要知道了。他想到了死。自己鼓動商戶,帶領商戶一道為革命黨出生入死,落到如今的結局,他決定以死來替兒子贖罪。他勉強坐在椅子上,說道:"諸位,王某教導無方,導致整個漢口遭到犬子的荼毒。我不會推卸罪責,犬子現在已經是清廷的鷹犬,王某實難讓他謝罪。那麽,王某就在這裏代替犬子向大家謝罪了!"

說完,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不僅下人慌了,所有商戶也慌了,紛紛想阻攔他。卻他就在跪地的那一刻,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