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沒法說服父親投靠清廷，王俊林權衡了很久，一來懾於清軍大炮的威力，二來打心底裏對革命黨人試圖殺掉自己感到不滿，還是投奔了馮國璋。

馮國璋似乎對王俊林無法勸說乃父投靠清廷早有預感，沒有責備他，詳細地詢問了漢口的房屋布置、民軍的武器彈藥以及陣地構成、漢口的風土人情、漢口民眾對民軍的態度之後，就給了他一個協的人馬，讓他加緊熟悉情況，準備第二天向民軍展開進攻。

其實，馮國璋早就從張彪那兒知道了漢口商務總會對清廷的態度。張彪告訴他：武昌革命黨人剛剛起事的時候，漢口的革命黨人還沒有動靜。張彪在天亮時分逃到劉家廟以後，亟需提振士氣，補充糧草以及彈藥，就親自出麵，去了商務總會，希望能夠得到資助。卻商務總會根本不理睬他。後來，漢口的革命黨人也起事了，商務總會上至總理、協理、議董下至每一個會員卻都一個個臂纏白布，痛痛快快地支持革命黨人。怎麽能指望這樣的商務總會輕而易舉地改頭換麵，支持清廷呢？不過，馮國璋要讓商務總會知道，他雖說不是一個不眨眼的殺人魔王，在必要的時候，也不會心慈手軟。派遣王俊林勸說乃父投效清軍，就是對商務總會的警告。

王俊林果然得到了一個協的人馬，心裏快活極了，決定好好表現一下，打敗民軍，在北洋軍隊建立自己的威信。

他接到的命令是：在其他各部隊的配合下，從歆生**一帶朝滿春茶園方向展開向心攻擊，一舉攻占民軍總指揮部。

昨天的戰鬥，已經將歆生**一帶的房屋摧毀得差不多了。民軍躲藏在廢墟下，頑強地阻擊清軍，迫使清軍寸步難行。如何打好投效北洋軍隊以來的第一仗？王俊林經過反複思考，向馮國璋提出了自己的作戰計劃：在大炮的猛烈攻擊之下，其他各部在兩翼卻拚命地向民軍展開攻擊，牽製民軍的注意力，他趁機親自率領主力部隊暗地裏插向滿春茶園，將黃興和餘瑞祥等人全部生擒活捉。

馮國璋很欣賞這個大膽的計劃，大筆一揮，簽署了同意的命令。

王俊林心花怒放，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生擒黃興和餘瑞祥。馮總統是不是會殺掉黃興，他管不了，也不會管，卻一定會請求馮總統網開一麵，放餘瑞祥一條生**。

要偷襲滿春茶園，就必須穿越民軍的好幾個陣地。王俊林料想自己投靠清軍的消息還沒有傳出去，決計在突破民軍當麵陣地以後，把部隊裝扮成民軍的模樣，以前去保衛總指揮部的名義向滿春茶園方向進發，以瞞過沿途的革命黨人。不過，要為自己這幾天的行蹤尋找一個不易引起革命黨生疑的借口。他很快就找到了借口：自己躲在死人堆裏，等候清軍撤退後爬出來，很想歸隊，卻在慌亂之間，跑錯了方向，沿途又要躲避清軍的視線，所以一直拖到現在，好不容易跑了回來。

可是，按照這個借口，把隊伍全都裝扮成民軍，就不合適了。他決定帶上兩三個人，化裝成衛兵，其他的人馬埋伏在身後，等待自己控製了前線民軍指揮官，便突如其來地把部隊拉上來，繳了民軍的械。

這得好好計劃，還得臨場發揮。王俊林在滿春茶園看多了戲曲，頗有急智，難不倒他。想到要用在滿春茶園看到的戲曲來攻擊滿春茶園，王俊林會心地笑了。

清軍的大炮打得正起勁的時候，王俊林帶著三兩個兵士，化裝成民軍，偷偷地側翼跑了過來。他們很快就到了民軍陣地的前沿，卻沒有看到一個民軍。王俊林感到很納悶，頭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冷冰冰的槍口。

緊接著，一個冷峻的問詢聲傳進了他的耳鼓："說，你是不是投靠清廷了？"

是趙春麗的聲音。他驚喜萬分，趕緊說道："趙小姐，你難道不認識我嗎？開什麽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告訴我，你這兩天幹什麽去了？"

趙春麗手裏的槍朝王俊林頭上使勁地按了按。她不能不謹慎。雖說她並不知道王俊林已經叛變投敵，卻王俊林畢竟來得太蹊蹺了。她的心裏不由得接連打上了幾個問號。

王俊林心裏暗罵：真是倒黴，怎麽碰上這個女人！他趕緊把自己編好的理由說了出來。

趙春麗雖說仍然沒有解除疑慮，卻心知在戰場上，為了躲避敵人走錯了**，或者為了逃避敵人而走彎**，是經常發生的事情，找不出王俊林話裏的破綻。她饒是仍然狐疑，卻也知道，自己無法判斷出真假，為今之計，隻有先讓王俊林去見餘瑞祥了。王俊林僅僅帶了三兩個人，就是投靠了清軍，去見餘瑞祥，料想也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她暗自噓了一口氣，就要命令幾個婦女隊員帶**，把王俊林送到滿春茶園了。

趙春麗已經稍稍放鬆了警惕，王俊林心裏大喜。事不宜遲，他決定按照預先的計劃，出其不意地從趙春麗手裏奪過槍，然後把趙春麗幹倒在地。他一發出信號，那三個兵士分別撲向了三個婦女隊員。躲在後麵的清軍立即衝了過來。

趙春麗反應迅速，一見王俊林舉動異常，馬上就緊緊地抓住了手裏的槍。兩人奮力地爭奪著。砰的一聲，槍響了，一粒子彈打在王俊林帶來的一個清軍身上。在她身邊的婦女隊員一樣反應很快，與兩個清軍扭打成一團。藏在瓦礫之間的婦女隊員，看到敵軍衝過來了，立即開槍射擊。密集的子彈很快就把敵人擋住了。這邊，王俊林和兩個清軍仍然在跟趙春麗和幾個婦女隊員展開拚命的廝殺。王俊林已經撲倒了趙春麗，兩人還在搶奪那條槍。兩個清軍已經把幾個婦女隊員打倒在地，轉身就想幫助王俊林，卻又衝過來幾個婦女隊員，用槍托猛烈地打擊敵人。

"叛徒！你這個叛徒！"趙春麗惡狠狠地罵道。

"我不是叛徒。革命黨才是叛逆。你還是跟我一道，歸順朝廷吧。"王俊林說道，仍然不停地搶奪那條槍。

眼睛一轉，王俊林赫然發覺自己率領的清軍竟然被婦女隊擋住了，再也衝不上來了，心裏一咯噔：完了，還跟趙春麗糾纏什麽呀，要不快一點逃回陣地，民軍一壓過來，自己的腦袋就保不住了。他趕緊就要鬆手，卻趙春麗扔掉了槍，一把抱住了他的雙腿。他一下子就撲倒在地，接連不斷地蹬著腿，終於把趙春麗的雙手給蹬掉了，一個勁地朝回跑去。

看到王俊林已經逃遠，趙春麗連忙撿起槍，扣動了扳機。一粒子彈呼嘯著從王俊林頭頂飛了過去。王俊林倒在地上，就勢一滾，滾回了自己的陣地。

"呼叫炮兵，狠狠地打擊這些叛逆。"偷渡的計劃泡湯了，王俊林惡狠狠地命令道。

清軍的大炮猛烈地打向趙春麗和婦女隊所在的陣地。

趙春麗明白過來了，王俊林這是想偷襲滿春茶園，不由得非常惱怒，率領婦女隊各依地形，一麵躲避敵人炮彈的攻擊，一麵對攻上來的清軍實施猛烈的反擊。卻王俊林誌在必得，已經集中了大量人馬，朝這邊壓過來了。趙春麗眼看情勢危急，連忙命令傳令兵將這裏情況向滿春茶園匯報。

餘瑞祥正在滿春茶園協助黃興全麵指揮民軍對敵作戰。接到王俊林已經投敵的消息，他不由大吃一驚：這個王俊林，真是喪心病狂，投靠了清軍，回過頭來如此殘酷地鎮壓民軍，而且還把主要矛頭指向了滿春茶園！王俊林熟悉民軍內部情況，熟悉漢口的地形和民軍的陣地布設，自己得親自出麵，擋住王俊林的進攻。

於是，他不顧黃興的阻攔，帶領一撥衛兵，親自來到了趙春麗麵前。

聽了趙春麗的詳細匯報，餘瑞祥更是義憤。不過，他不能不壓抑自己的憤怒，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王俊林。王俊林不是了解漢口的街道布局以及地形特點嗎？就在王俊林最熟悉的地方，打他一個落花流水。王俊林打了勝仗就得意忘形，打了敗仗就虛火攻心，就利用他的這一點，先挫敗他的銳氣，繼而徹底打敗他。為此，需要改變原先的部署，不再一條街道一條街道地阻擊清軍的攻擊，敞開一條道**，讓王俊林率領人馬攻下來，然後在王俊林覺得最不可能的地方將他的人馬包圍起來，予以殲滅。

餘瑞祥思謀一定，立即命令婦女隊和前沿的步隊全部撤到後麵的一條條死巷子裏，將主力埋伏在一條條死巷子的角落和屋頂上，親自指揮一小部分兵力，在前沿頂住王俊林部的攻擊，以便一步一步地把王俊林引誘到死亡的陷阱。

王俊林率領人馬在炮火的猛烈攻擊下，凶猛地攻過來了。一片片廢墟下，一棟棟房屋裏，都會射出一串串子彈。

清軍不可能有效地打擊民軍，卻紛紛倒在民軍從各個角落發射出來的子彈之下。繼續攻擊隻能徒增傷亡，撤退的話又心有不甘，王俊林陷入了進退維穀的窘地，不由惱怒異常，趁著炮擊停歇下來的間隙，朝民軍這邊吼了起來："趙春麗，你是一個女人，不要執迷不悟，要像我一樣迷途知返。女人的**就應該呆在家裏。難道你不覺得，你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庭，被你的糊塗給葬送了嗎？你回去吧。隻要你回去，我可以保證，餘瑞光還是會接納你的。餘昌泰世伯也會接納你。你為什麽要跟餘瑞祥一樣，一定要搞得家破人亡呢？"

"王俊林，你不要說大話，也不要煽動人心。沒有人會像你一樣，放著人不做，卻去做狗。"餘瑞祥的聲音傳到了王俊林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