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溫銅戎、溫鐵戰兄弟沿長江剛到武昌城下,同樣稀裏糊塗被張獻忠兵士捉拿了。滿蓋之譏笑地望著溫家兄弟,心裏充滿了無比興奮和喜悅,因為“撿螺絲都有伴了”呢。滿鹽之扯一扯他的衣角說,兄弟,趕快洗菜,夥房等著下鍋呢。少管他人鍋巴閑事,以免搭到鋪蓋發汗、帶進鍋裏蒸肉呢。

駝背哨總惡狠狠地說,新來的兩人就交給你們了,要是不聽話,隻管給我狠狠地打,打死了不償命;要是想逃跑,一菜刀給我剁了,做肉包子吃。

滿鹽之身材修美,目清眉秀,相貌堂堂,跟溫鐵戰比較,就像孿生兄弟一樣。他故作姿態地說,要得要得,骨頭燉蘿卜,皮肉炒酸菜,耳朵、鼻子、手爪爪鹵了給哨總大人下酒。

溫家兄弟大氣不敢出一聲,低頭彎腰老實得巴了篤篤。等駝背哨總走了,溫銅戎才捏著拳頭說,滿老二二二,皮子癢癢癢了、腳板瘡瘡瘡了、屁股流膿膿膿了,想過幾幾幾招是不是是是喲?

滿鹽之抱手抱腳地說,需要我們動手嗎?這裏是大西王的天下,隻要我們喊一聲“土司的兒子在這裏呀”,保管有人替我們動手,剝皮、抽筋、挖心、點天燈,樣樣任憑你們自己選擇。

滿蓋之拖起一把大鍋鏟,虎視眈眈地等著動手。

溫鐵戰知道,無論李自成,還是張獻忠,都是打著“殺富濟貧”的旗子,他佛寶山土司溫家,自然在被殺之列。所以,他立馬上前拉住滿鹽之祈求,二哥二哥,別跟結巴一般見識,我們兄弟活不活命,全仰仗滿家兄弟了。過去在佛寶山有對不起的地方,還請海涵包瞞、轉彎抹角,“大人不記小人過,君子不懷小人仇”嘛。大家都是出門人,哪裏不需要互相幫襯呢?

滿鹽之“哪壺不開提哪壺”地說,想過去,你們披著土司皮皮、攥著土司印印,沒有少欺負我們滿家和平民百姓。現而今,大西王扯旗義舉、劫富濟貧,專殺官吏和朝廷鷹犬,你們罪惡累累的溫家,難道不在冊、在列嗎?

溫鐵戰從鞋底裏摸出一枚沒有被收走的金戒子,笑容可掬地說,在冊呀,佛寶山當然在冊呀。但是這裏在不在冊,還不是倆哥哥一句話嗎?這枚金戒子呀,少說有五兩,刻雕著“禦賜宣撫司”字樣,很有點來頭呢,就算孝敬二位哥哥吧,千萬不要揭穿我們的真實身份。他叫溫三,我叫溫四,川江上的打魚郎。

滿蓋之一把奪過金戒子比劃著雙手,意思是說,記住了,你們兄弟的命,是我們滿家人給的,這枚金戒子就是見證。

溫鐵戰點頭說,當然當然,回到佛寶山之後,我們還要請兩個哥哥喝酒吃肉呢。哥哥們的那點點事,我們也絕對不說。

滿鹽之有些生氣地說,郞門才入夥,就要挾我們嗎?我們滿家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呢?黎民百姓、受苦人家,義軍將士、大西功臣,還怕你們不成?

溫鐵戰輕描淡寫地說,其實也沒有什麽,佛寶山虞家寨是我們兩家聯手血洗的,家家沾有血仇。隻不過虞家兩位太太,是啞巴哥哥殺的哈,當時喊都沒有喊住,啞巴硬是要“斬草要除根,秋後不發芽”呀。算了算了,這事我們不得說呀,一切都爛在肚子裏。

滿蓋之揮著拳頭表示,殺了,老子就殺了,怕誰個舅子姑爺表伯伯呢?

滿鹽之低聲說,發生了的事情就是曆史,沒有發生的事情就是未來。曆史就是過去,過去不提就沒有了。還是先說說我們眼前的事情吧,你們不是想逃嗎?做夢去吧。大西王數十萬大軍,鋪天蓋地百十裏,崗哨林立蜘蛛網,沒有關防信印,走到哪裏都會被捉回來砍頭。

溫銅戎不服氣地問,你你你說,郞郞郞門辦辦辦?

滿鹽之悄聲說,隻有老老實實地做事,高高興興地過日子,到處頌揚大西王的美德,麻痹他們的心智、懈怠他們的警惕,等到大軍攻城掠地混亂之時,借機逃逸方為上策。

溫鐵戰伸長腦殼問,郞門才能麻痹他們?

滿鹽之和溫鐵戰,都是虞興我采花之子,不僅長相一樣,就是心機也很相同。所以他毫無顧忌地說,有事無事就唱大西王親自編排的歌曲,顯出對大西王的忠誠;再不要唱土家人那些高腔腔的山歌、軟綿綿的情歌、嘎嘰嘰的**歌了,以免人家說你有思鄉情結,背叛大西王。

溫鐵戰心有靈犀地說,可惜滿家二哥出身鄉野,門第不顯,要不然也會和大西國重臣汪兆麟、嚴錫命、王國麟平起平坐了。

滿蓋之揮著拳頭氣憤地表示,諸葛亮還是村夫、薑子牙還是釣魚客呢,我家二哥是莊主兒子,難道就沒有出息嗎?

溫鐵戰笑一笑說,唱歌,唱歌呀,莫扯到尖栗子坡上去了嘛。

溫銅戎急著說,我們不會會會唱,你們教教教呀。

滿鹽之清清嗓子說,來呀,我教一句,你們就跟著唱一句:

前有邵巡撫

常來團轉舞

後有廖參軍

不戰隨我行

好個楊閣部

離我三天路……

一天中午,大西王張獻忠親自編排的歌曲還沒有學唱完,駝背哨總張牙舞爪地呼喊,楊嗣昌來了,楊嗣昌來了,快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