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溫山霸狠狠地吞了一口葫蘆裏的苞穀酒,很生氣地說,你們女人就是“猴子的屁股,屙尿變;鍋裏的粑粑,當麵糊”,專門跑來給我送兒子,又不許我們父子相認,是何道理呢?

覃氏靜一靜說,土司老爺呀,你這是相認了兒子,逼死了婆娘呀。

溫山霸瞪著一雙抱窩的母雞眼睛問,我的兒子回來了,你郞門就被逼死了呢?

覃氏歎息一聲說,滿家的兒子忽然姓溫了,我還能在滿家生活下去嗎?佛寶山人不會活祭我嗎?

溫山霸“嘿嘿”地笑著說,這個事情呀,好說好說,我八抬大轎娶你到溫家來,做第五夫人,或者第一夫人也行。

覃氏冷笑著說,老爺,這是可能的事嗎?人家偷人養漢了要活祭,難道我能例外?偷人養漢的娘死了,你兒還有臉麵活在這世上嗎?

溫山霸一時沒有了主意,隻好詢問她,你說郞門辦好,美人魚?

覃氏冷靜地說,郞門也不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該父子相認的時候,我自然叫他上前相認。

溫山霸狠狠地喝了兩口酒粗聲粗氣地說,就聽你滿二娘鋪排一回。但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覃氏忽然拉著他的雙手說,土司老爺呢,我覃氏年近四十,田水都要幹了,皮膚都起皺了,眼珠也泛黃了,郞門做得了你那件事呀,還是找個十七八歲的大妹崽吧。其他事情,我可以件件答應,就是你老爺要我性命,我也不會說半個“不”字呢。

溫山霸“哈哈”大笑起來,聲若破鍾、氣震破屋,嚇得覃氏瑟瑟發抖、驚驚不安。好一陣後,溫山霸才抹了兩把眼淚說,滿二娘,你看我是那樣的人嗎?你看我肚子,挺起像黃缸;你看我的腿子,粗得像亮柱;你再看我鼻子,紅得像爛海椒,還有那個犁田磨土、栽秧搭穀的能力嗎?老實給你說吧,我家那幾位夫人呀,十幾年沒近身溫存了,隻怕鋼釺二錘都難撬開了呢。

覃氏歎息說,你年輕時憨吃哈脹、不知飽足呀,而今才知道後悔了,難怪大夫人寧氏在家念經拜佛、二夫人康氏在家懶睡不起、三夫人甘氏半夜不歸、四夫人裴氏出逃不回呢。

溫山霸有些傷感地說,而今我隻剩下苞穀酒了,苞穀酒是我兒,苞穀酒是我娘。隻要想呢,你常來給我熬煮鯽魚蓴菜湯。

覃氏笑著說,滿家的蓴菜天下聞名,鯽魚蓴菜湯、斑鳩蓴菜湯、泥鰍蓴菜湯、蛇肉蓴菜湯,都是人間極品呢。我隻要喂你一個月,隻怕像肥豬一樣挺在板板上,溜也溜不動、掀也掀不翻、爬也爬不起呢。

溫山霸孩童般“嘿嘿”地笑著說,隻要你滿二娘天天用蓴菜湯下酒,我躺在**不溜就是了。

覃氏忽然閃一閃眉子說,老爺,求你幫我一件事呀。

溫山霸一轉平日裏的凶狠,竟然伸手捏一捏她粉嫩的臉兒低聲問,乖乖,有什麽要你家老情哥哥出手幫忙呢?

覃氏忍住羞辱說,尋找我家莊主老爺呀。

溫山霸閃動著黑黑的倒鉤眉問,不是被狐狸精拐走了嗎,我們去哪裏尋找呢?

覃氏溫婉地說,土司老爺呀,一個大男人,還有一身功夫,不留下一點痕跡,就乖乖地被狐狸精拐走了嗎?就是真被狐狸精拐走了,你也得派出司兵去狐狸精老窩尋找呀。

溫山霸在大殿裏踱著步子說,可以可以,張貼布告、出動司兵,幫你尋找失蹤老爺,也破解一回佛寶山的男子失蹤之謎,到底是哪路神仙在作怪。

曆史以來,佛寶山總是有人失蹤,大多發生在晚上,失蹤的也大多是青壯男子,現場不留一滴血跡,不留一個腳印。所以,人們一致認為,不是老虎、豹子、豺狗所為,而應該是狐精、魚精、風精所為,隻有她們才有來無影、去無蹤的高強手段,也隻有她們才迫切需要解渴的青壯男人,因為少年童子無法用,老年男子不得用。有一年秋天,很多人都親眼目睹了風精的凶狠,嚇得人們至今記憶猶新、談風色變、戰戰兢兢。

那天的太陽很猛烈,像曬秋老虎一般,連一絲風兒也沒有。月琴湖打魚的人正在起網,猴兒坪挖黃連的人正在裝簍,磨子灣摘蓴菜的人正在入桶,就是那一群猴子也正在樹上竄上跳下、戲耍歡樂,有人扯起嘴巴喊起了山歌:

郎在高山打傘來

姐在簷下繡花鞋

左手接過郞的傘

右手把郞抱在懷

砍腦殼的你才來

土家喊山歌,就像坐大席一樣,隻要有人先動了筷子,立馬就有人跟著搶了上來:

偷人莫偷大肚漢

好像石磨車不轉

壓在身上過不得

斷了骨頭閃腰杆

痛得呼喊我的天……

歌聲未落,棋盤山上一股黑風如口袋、如羊角般席卷下來,嚇得人們大聲呼叫,風精來了,風精來了!

所有人立即抱住身邊的樹木或者船板,就是那些戲耍的猴子也“唧唧”抱著樹幹不敢動彈半分,唯獨田邊一頭吃草的水牯牛憨憨不知,眼睜睜地看著被裝進風口袋,從容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