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隆起的風景2

我到達山上時，天光還不是很強，整個利中盆地沉浸在一派安祥寧靜之中。隨著天光漸強，地溫回升，淡淡的輕煙薄霧便開始從田疇阡陌間緩緩浮起，使腳下的一切顯得朦朧迷離起來。霧氣越聚越濃，越漫越高，便形成一派白茫茫的雲海，將整個利中盆地覆蓋住了，仿佛是一片茫茫雪原。我轉動目光四處打量，不知不覺便失去了方位，人也像是隨著雲海的湧動而浮了起來，變得雲一樣輕飄飄的了。雲海是那樣濃重密實，寧靜沉穩地浮在那裏，像是站到上麵，抑或是睡在上麵，也不會往下墜去。這樣的情形大約持續了半個小時，太陽從東邊雲天相接處害羞似地露出了她發亮的額頭，幾乎一眨眼的功夫，整個紅樸樸的臉蛋就露了出來，一個又大又圓的紅色圓盤，像一隻氣球飄了起來。我一邊拍攝，一邊觀察著它的變化，鮮紅顏色變成了桔紅，再變成金黃，再變為銀白，而那圓盤則一分一分地往小處變去。這時候那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雲海，灑滿了萬道銀光，白晃晃的，讓人睜不開眼。漸漸地，雲霧開始不安地蠕動起來，動作幅度越來越大，或如輕紗縹緲拂動，或如海潮翻湧漫卷。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雲海緩緩散開，被一絲絲地抽去，消散到空氣裏了，把利中盆地又送還回來。這時候看到的利中盆地，已是洗臉後的新鮮清爽，整個利川隨之醒來，新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春夏秋冬，寒來暑往。齊嶽山就像一個愛打扮的土家姑娘，不斷更換著裝束，給人常看常新的印象。可也有不變的，那就是山上不論季節、不舍晝夜的大風，總是不知疲倦一個勁兒地呼呼猛刮。齊嶽山是全國十大風場之一，蘊藏著豐富的風能資源，可開發量在30萬千瓦以上。市委市政府抓住國家支持發展清潔能源的機遇，將齊嶽山的風能作為能源開發的重要項目，專門確定一名市領導秦章秋負責。老秦帶著市直相關部門負責人，跑省進京，跑部進廳，落實開發工作，終於使齊嶽山風電開發進入實質性階段。在不久的將來，齊嶽山上那呼呼旋轉的“風車”不僅會源源不斷地輸出潔淨的電能，也會成為一道靚麗的風景，以一種新穎的方式展現出它別樣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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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川的山，形態各異，情趣也各異。利中盆地的山以丘陵為主，優雅獨立，多呈低矮渾圓之態；利川盆地周圍的山體，綿延逶迤，舒展和緩，給人安祥平和之感；利川盆地以外的地方，則是山高穀深，坡陡壁險，多顯雄奇挺拔之姿。

出利中盆地到毛壩鄉去，要經過一個叫大茅坡的埡口，過往的行人隻要稍有閑心，便免不了要在那個地方作個停頓的，原因是在那裏能夠觀看到埡口下毛壩境內的莽莽群山。站在埡口處，放眼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道道起起伏伏的山脊，一道道大致平行分布的山脊排列成氣勢磅礴的山陣，朝著大致相同的方向延展開去，一直消失在天地交接的遠方。若是雨後的清晨，潔白縹緲的曉霧晨嵐從那層層疊疊的山脊之間彌漫飄浮起來，隻留下一道道山脊浮在雲霧之上，讓人疑在夢中，又恍如置身神界仙境。沿著公路曲折而下，便會深入到一道峽穀裏去。穀中一條小河逶迤流淌，清波揚歡；兩岸峭壁聳立，綠樹擁翠；茂密的林中百鳥鳴唱，野花簇簇。沿途景色讓人目不暇接，心曠神怡。

毛壩的山是偉岸的，毛壩的水是柔美的，讓人覺得山青水秀這個詞就是因此而生。

在毛壩這個美麗得醉人的地方，人們值得驕傲的，是一座山和一個人。那山的名字叫星鬥山，那人的名字叫楊娟。

星鬥山其實並不全在利川，為利川、恩施、鹹豐三縣市所共有。傳說，這座山的主峰隔天宮很近，常有神仙來往於天山之間，摘星辰以作燈，所以才叫星鬥山的。人們形容星鬥山，說它“山形如弓背，山脊似刀梁”。應該說這個形容是十分貼切的。但文人雅士們則不滿足於這個說法，還要拿來一首古詩作描述：“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2005年初夏，市委班子安排兩天集中學習，為使大家能夠真正安下心來，集中精力，特地將學習地點選在星鬥山管理處。管理處位於利川毛壩鄉境內的星鬥山下。學習之餘，我來到室外，舉目望去，隻見山上一條條大溝呈扇骨形展開，匯集於山下的芭蕉溪內。山下三條小河蜿蜒奔流遠去，也牽動我對曾經登臨過一次星鬥山的回憶。

星鬥山對我一直是魅力無窮的**，讓我魂牽夢縈、心馳神往好多年了。過去我隻是從有關資料上零星地了解到一些它的情況，知道它是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方圓近3000公頃，擁有大麵積的原始森林和豐富的動植物資源，主峰海拔1751.2米，境內群峰競秀，溝壑縱橫，林木蔥鬱，花草繁茂。那次好不容易從“五一”假期裏擠出時間來登星鬥山，也算是對過去一直存留心間的一種遺憾的彌補吧。

那是一個陰雨綿綿、雲遮霧罩的天氣，但那並不能改變我們的決定，雨中登星鬥山也許更有一番情趣呢。

在管理處吃過早餐，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山上濃霧彌漫，整個星鬥山就像一個羞羞答答的土家新娘，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這樣的天氣既是一種**，又是一種考驗。保護區管理處的同誌提出等天氣轉晴了再上山，這樣的天氣上山會被淋得透濕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爬上去也難得看到什麽景致的。他們常年穿行在深山密林之中，對星鬥山可謂了如指掌，這是經驗之談，不能不聽，可又怎麽能抵擋得住星鬥山的召引呢？既然已到山下，便沒有不上去的道理了。

管理處的譚主任為我們作了精心安排，並親自出馬當導遊。我們按照護林人員的要求，換上解放鞋，穿上長統襪，紮緊褲腳，帶上雨傘，迎著霏霏細雨，朝著我的夢境出發了。

走一段下坡，過一條小溪，便開始沿著上山的小路逶迤而上。那條小路其實隻是掩映在雜草叢中的一道隱隱約約的痕跡，護林員在前麵揮舞著鐮刀，一路砍刷著為我們開路，我們緊隨其後亦步亦趨，行進的速度是可想而知地慢了。倒是因為慢，正好使我們一路行進有了一路收獲。在沿路的草叢藤蔓之中，我們不時發現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驚喜——成串的魔芋頭、紅紅的木瓜籽、桔紅色的苦瓜蔞果、毛茸茸的獼猴桃、橙黃色的酸梅、青中泛黑的野核桃、粉紅色的野棉花……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奇花異卉、野實山果。大家走一段山路，灑一路汗水，發一路感歎。

走過一段舒緩的斜坡路，迎麵是一麵壁陡的岩坎，路就是從那道岩坎上鑿出的5寸左右寬窄的石級。護林員告訴我們，這裏叫一步岩，上麵還有二步岩、三步岩。爬上一步岩，道路更加險陡了。好在我是在山裏長大的，小時候砍柴打豬草，沒少走這樣陡峭險峻的山路，憑著那時候練就的功夫，對付這樣的山路還不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路越來越陡，雨越下越大。有人建議是不是回去算了？經過討論，堅持要上的意見占了上風。瑰奇之景常在險遠之處。我們知道，在這個時候，稍有猶豫就會前功盡棄，堅持一下也許就能到達預期的目的地。成功與失敗往往就在一念之間啊。

一行人繼續前行。渴了，喝幾口山泉水；累了，停下來喘口氣。就這樣，我們爬過二步岩，又征服了三步岩。終於，護林員告訴我們，已穿過了保護區的緩衝帶，前麵就是核心區了。

我抬頭朝山上望去，眼前果然已是粗大茂密的樹木。再往上爬，林下開始出現厚厚的青苔，粗大的樹梢上纏滿了縱橫交錯的藤蔓。這正是原始森林的重要特征。密林間滴水嗒嗒，雨聲瀝瀝；溪溝裏泉水淙淙，綠草茵茵。我們來到一條潺潺奔流的溪溝旁，找個地方坐下來稍作休整，采下大片的樹葉，折成小勺舀水喝。喝一陣清亮亮的山泉水，精神便又得到很大恢複。

護林員問我們還上不上，前麵沒路了。

我們自然是不甘心就此止步的，堅持要深入進去，親眼看看現在已難得一見的原始森林。

一路走，譚主任喘著粗氣介紹說，星鬥山生物種類繁多，據中國林業科學院北京植物研究所、南京林學院等有關單位反複考察，有維管植物187科，553屬，1019種。珍貴花卉植物有蘭草、淩霄花、各色杜鵑、湖北白花木蘭等100餘種；天麻、北三七、扣子七、頭頂一顆珠、七葉一枝花等數十種名貴中草藥材也在這裏大量生長；動物種類繁多，有鳥類6目，13科，41種；獸類20餘種，蛇類10餘種。在第四紀冰川時期，這裏受冰川影響很小，有40餘種古老稀有植物被保存下來，其中國家一級保護樹種有珙桐、禿杉、水杉等，二級保護樹種有銀杏、香果樹、銀鵲樹、水青等，三級保護的有黃杉、厚樸等，並不時指點著給我們詳細介紹。原來許多樹種，甚至是很名貴的樹種，我都是非常熟悉的，隻是不知道它們的珍貴。聽譚主任一介紹，讓我感到愧悔交加，因為小時候砍柴砍的就是它們呐！

我從譚主任的介紹中還得知，不少樹種都是以地名命名的，比如閩楠，比如巴東木蓮。我問譚主任，閩楠我們這裏也很多，可為什麽不叫鄂楠或恩施楠呢？譚主任解釋說，因為最先是在福建發現的。對此我卻有些不以為然，我們那裏好多山上都有這種樹，何以見得就是最先在福建發現的呢？譚主任說，因為我們這裏山上的樹太多了，不知哪些是已命名的，哪些是沒命名的，植物學家最先在福建發現這種樹是沒有命名的，便命名為閩楠了。這個解釋讓我若有所失，我們這裏同樣有很多的樹木，曆來享有“華中藥庫”、“鄂西林海”的美譽，卻讓別人在命名上搶了先，真是有些冤枉。

細雨飄飄灑灑，不絕如縷，整個星鬥山都是霧朦朦水淋淋的，就像是浸泡在牛奶裏頭一樣。我們在密林深處擇路而行，傘是沒法打了，就幹脆收了，騰出手來攀樹揪草，借力上行。水滴從頭上發間直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是霧還是汗。不知不覺間，我們一個個都被濃重的細雨山嵐浸染得濕漉漉的了。我提著相機，卻是英雄無用武之地。機身被雨水淋濕了，鏡頭上也罩了一層厚厚的霧氣，根本沒法正常操作，好多難得一見的景致不能攝入我的相機裏去，急得我直叫遺憾。上山之前，以為我的誠意會感動上蒼，等我們爬到山頂的時候，上天也許會網開一麵，雲開霧散，讓我們能夠切身體驗一下“一覽眾山小”的豪邁，給我一個攝下眾山群峰的機會，可是最終未能如願。看來有時候，良好的願望並不一定就能換來良好的結局啊。

既然不能用相機記錄一路的良景美致，便隻好多用心去感受和記憶了。我們在樹林草叢間艱難行進，沿途不時有人發出驚歎——高大的珙桐群落枝交葉擁，密密的杜鵑林古樸蒼勁，林下是厚厚的落葉，踩上去軟軟的，落葉間不時露出幾塊綠油油的青苔，像是一塊塊綠色的地毯。在密林深處鑽來鑽去，隻能看清周圍十幾米遠近的情景，這裏那裏不時傳來一聲聲鳥叫，卻看不到是什麽鳥在歌唱，弄不清叫聲具體從什麽地方傳來，隻能體驗到一種“霧漫山更高、鳥鳴林愈靜”的況味。開始是讓人感到有些遺憾的，但轉而一想也沒什麽，有時候，對有些東西，未必都要看得清楚明了，看不清便可任憑我們的思想插上想象的翅膀，想象那遠山近嶺，要多氣勢有多氣勢；想象那鳥，要多美麗有多美麗！

又爬了一段，我們來到一片大樹密林之中。我問開路的護林員：“上麵還有原始森林嗎？”“有，當然有。”護林員回答說，“我們今天爬的隻是整個星鬥山的一個山峰，星鬥山還寬得很呢！”但考慮到我們當天還要趕到鹹豐縣城去，便隻好意猶未盡地打道下山了。

下山的路上，忽然有人大聲叫道：“哦！好多包穀菌啊。”

我循聲望去，看到樹林下一片落葉裏，羅列著一簇簇淡黃色的菌子。護林員說那種菌子味道很鮮美。於是我們決定采下來帶下山去，等會兒讓大家美餐一頓。可是由於缺乏經驗，上山時沒作這方麵的準備，僅有的一個小膠紙袋，又已裝滿了別的“雜牌菌”。猶豫間，有人提議，把先前沿路揀拾的那些菌子丟了，膠紙袋用來裝這些更好的包穀菌。人們為了自己更加理想的目標，總是在不斷地放棄，不斷地選擇嗬。

上山時沒覺得，在雨中霧裏隻顧了氣喘籲籲地趕路，以為上山是最累人的。現在才發現，下山也不容易。雨天路滑難行，有人一不留神，腳踩在一蓬細細的瓷竹蔸上，以為可以借以站穩腳根，卻不料竹根過於軟弱，在這突如其來的重負之下翻了蔸，倒下的竹杆兒反而助長了腳步的下滑，使人一下滑下了路坎。有些東西，看上去以為可以借助它的力量幫助自己，結果也許會適得其反。

我們小心翼翼地邁動著腳步，繼續朝山下走去。聽帶路的人介紹，上星鬥山的路有好幾條，三縣市交界處有個林場，從那邊上去，可以到達星鬥山的主峰，那裏有更大規模的原始森林，還能夠看到星鬥山的全貌。我想象著，要是從那邊上山，看到的該是一番什麽樣的景象呢？得到的該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呢？看來這一趟隻能是留著一份遺憾了。

那時我想，也好，留一份遺憾，便多一份掛念；存一份神秘，便多一份向往。可是直到今天，那份掛念還依然是一份掛念，那份向往照樣是一份向往。本想利用那次在山下學習的機會將上次留下的遺憾彌補起來，卻因為工作上事情太多，容不得我去“遊山玩水”，隻好讓那份存留已久的掛念和向往酒粬一樣在我心底繼續發酵。

星鬥山的博大壯美孕育出一條條清純的山溪，一條條清純歡樂的山溪哺育出一個個清純活潑的土家姑娘。上麵提到的楊娟，就是毛壩這個地方土生土長的明星。

楊娟是湖北省民族歌舞團的歌唱演員，許是汲取了毛壩山水的靈氣，長得跟毛壩的山一樣秀美，水一樣活潑，憑著她天生明麗的歌喉和不懈追求進取的態度，16歲時參加全國少數民族文藝匯演就獲得大獎；2004年參加第十一屆全國青年歌手大獎賽，獲個人單項銅獎；2006年參加中央電視台《星光大道》競賽，獲得月冠軍，並進入年度總決賽。楊娟正如一顆耀眼的新星冉冉升起，成為毛壩、利川也是整個恩施州、湖北省的光榮和驕傲。

因為是利川的山水養育了她，她對家鄉也懷有濃濃的深情。近年來，利川市的廣場文化活動十分活躍，由市直各部門輪流組織文藝節目在城區幾個廣場上演，邀請她前來演出助陣，她從來沒有推辭拒絕的。2006年，州裏跟湖北電視台聯合拍攝一部全麵反映恩施州的電視宣傳片，也邀請她出演。攝製組在毛壩拍攝大量鏡頭，回到家鄉的楊娟十分興奮，成天不辭辛勞，配合拍攝，就像一隻快樂的小鳥，在利川的山水間跳躍歌唱，讓利川的山水風光、傳統文化、民族風情，隨著她的形象與歌聲，傳到很遠很遠的山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