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立體詩章2
賀國強圍了這麽久也沒見裏麵有什麽妥協的跡象,心裏正在七上八下,甚至已經有了要撤的想法。可就在這時,李軍內部有個人,過去因為受到過李蓋武的重罰,對他懷恨在心,看到祠堂缺水,便趁晚上值班放哨之機,悄悄把這一情報傳給了賀國強,並獻計說:“李氏宗祠城牆堅固得很,硬攻是攻不下來的,隻有斷其水源,要不了好久,便可讓他繳械投降。”賀國強聞之大喜,分兵三路,一路把守東邊的承恩門,一路把守西邊的望華門,一路把守水井,見人就開槍,讓其不得生還。
祠堂裏的形勢一天天緊張起來,實在沒辦法了,李蓋武隻好派人趁著夜色的掩護,冒著生命危險出去搶水,可依然逃不過賀軍的槍子。宗祠內軍心開始動搖。李蓋武看到僵持了快三個月,兄弟們已死傷過半,活著的也早產生了厭戰情緒,再這樣下去也難保取勝了,便隻好開門投降。
李蓋武打開西邊的望華門,把賀國強迎進宗祠談判。李蓋武答應給賀國強槍支彈藥和大洋、糧食,並準備豐盛的酒宴給賀國強餞行。席間,賀國強建議說:“蓋五先生啊,你應該從這次失敗中汲取教訓,如果把水井圍起來,那就硬是萬無一失了!”
之後,李蓋武果然汲取那次失敗的深刻教訓,召集民工,花了大量銀錢,用了兩年時間,在水井的周圍築起了高高的圍牆,將水井嚴嚴實實地圍了起來,並在外側牆上書寫了“大水井”三個字,每字70厘米見方,行書陰刻,氣勢狂放。
李亮清莊園位於李氏宗祠西南方向,出“望華門”,沿一條青石鋪就的橫路,步行150米即可到達。李亮清莊園是一座設計獨特、規模宏大、中西合璧的民居建築,共有24個天井,174間房屋,占地1萬餘平方米,建築麵積達6000餘平方米。
李亮清莊園因為緊傍從利川到重慶奉節去的大道旁,往往是人們前往大水井參觀考察的第一站。從公路上下車,踏上一條由當地綠豆砂石鋪成的石板路信步走去,拾級而上,步行三十幾米便來到了莊園的朝門。朝門采用傳統的牌樓式風格建造,但卻打破傳統的對稱格局,偏離整個建築中軸線15米,斜45度角開,正對遠方“龍門”水口,取“龍躍大海”之意,也是出於風水術上“對水口”的考慮。李亮清出生於壬辰癸巳年,屬水;對麵為北方,也屬水;朝門的坎卦還是屬水,取“三水匯集”而致大富之吉。門額上方仿玉匾額墨書“青蓮美蔭”四個大字,暗示莊主姓李,意攀唐代大詩人青蓮居士李白,籍此裝點門麵,以揚宗姓。
進得朝門,便是用規整條石鋪嵌的院壩,前有青石砌成的攔牆,院壩寬敞整潔。整個莊園的正牆麵,一排雕花柱礎托載的西式廓柱橫貫左右,高大的方柱托著拱形廓簷,配以白灰堆花,氣勢豪放。兩頭是兩層土家吊腳樓,欄杆配以花木窗,玲瓏秀麗,美侖美奐。
整個建築布局以莊主住房後殿為中心,逐步向外擴展。西南部分始建於明代,係李廷龍、李廷鳳兩兄弟入利川前,原黃氏土司所建,木架木壁,低矮古樸,具有濃鬱的土家建築特色。東北部分為清乾隆年後所修,磚木並用,中西合璧,高大氣派。
正麵大門高大闊氣,上書“業紹龍門”,下書“大夫地”,氣勢雄偉。入內,仿佛步入藝術殿堂,大門內建築三進四廂依勢而建,逐級拔高,排列有序。中堂高懸一“鄉邦同壽”大木匾,為清光緒二十九年中孝南團親友鄉鄰為賀“誥授奉直大夫李府少鴻三大老爺艾服官政之慶”所送。少鴻為李亮清之子。梁上彩繪描金塗銀,流光溢彩。前後用隔扇使前廳後進形成內外套院,隔扇圖案繁多,雕刻精美,兩側配以綢簾緞幕,使整個廳堂顯得富麗堂皇。前院兩邊,左為花廳,右為賬房。花廳窗欞幾案、欄牆水池精雕細刻,陳設豪華講究;賬房外天井內石頭打製的花缽,石條嵌成的魚池,顯得古樸典雅。粉壁牆上楷書“忍”字,一米見方,筆力蒼勁;兩邊楹聯:“舊學商量加邃密,磨損知涵轉深沉”,行書陰刻,灑脫流暢。整個莊園均以天井隔開采光,簷下均以樓道聯結,彩廊迂回。陳設布置因天井而異,形成不同風格。室內床案椅幾全以楠木製成,或鑲或雕,或鏤或貼,花樣繁複。窗欞柱礎,工藝精細,圖案變化多樣,一室一景,形態情趣各異。後院堂屋前麵弧形木簾透雕“喜鵲鬧梅”、“鼠盜葡萄”等圖案,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後壁神龕上雕二龍搶寶瓶,龕內供財神菩薩,終日香煙繚繞。莊主、家人分居兩側,後院左邊一閣樓高聳,突出屋麵。閣樓設計獨特,用一柱六梁的將軍柱和抬梁式的手法,使整個閣樓形成一個偌大的空間,顯得寬敞明亮,站在樓上可俯瞰整個莊園,是當年小姐們休閑玩樂的地方,故名小姐樓。莊園西北角有一繡花樓,是小姐們繡花納鞋做針線活兒的場所,簷角高翹,突出屋麵,與小姐樓遙相呼應。樓旁一株桂花古樹,枝繁葉茂,濃蔭如蓋,金秋時節,桂花開放,濃香滿園。工匠院、長工房、馬廄、豬圈環布四周,緊護莊園。整個莊園層次分明,錯落有致。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昔日的繁華熱鬧已隨風遠去,隻留下一座空樓在明媚的陽光下抑或是陰晦的風雨裏發愣。我每每去到李亮清莊園,穿行在那繁複的樓閣廊道之間,透過那布滿滄桑的種種痕跡,遙想昔日的種種情形,心底總禁不住會漫起一股說不清是酸是甜還是澀的味道來。
曆史翻到二十世紀初,李氏家族曆經二百餘年的積蓄發展,已是人才輩出,家大業興。但此時整個國家的境況卻正好相反,積貧積弱,內憂外患。在這種情形之下,李氏家族急需要強人主持,以使內強家族,外拒匪盜。李廷龍的重孫,時任雲陽、奉節、巫山等六縣團總的李蓋武,才華出眾,生性膽大而又能爭善辯,屬李氏家族中出類拔萃的佼佼者,於是被當仁不讓地推上了李氏家族第五任也是最後一任族長的位置。
俗話說,樹大分丫,兒大分家。李蓋武幾兄弟都大了,盡管家裏房子也不小,但老是把那麽多兄弟姊妹攏到一起也不是個事,經過商量,大家決定分開來住,沒有房子的就分錢分米,重新修建。
李蓋武分家時分得二百五十石租課,還承包了全區每年近萬頭牲畜的屠宰稅,收入頗豐。有這麽多錢,就決定自己修建住宅。
有錢人總愛講究風水,以使日子風調雨順,好運綿延。李蓋武請了幾位風水先生幫著挑選風水寶地。風水先生勘察了幾天,最後相中了距龍橋峽穀東北3公裏處的葡萄甕那個地方。葡萄甕位於半山坡上的一方台地之上,那裏四周青山環抱,形似雙鶴抱蛋,是個主官主富之地。
民國三十一年(1942年),李蓋武請來民工開挖地基,又請來當地能工巧匠,開山鑿石,伐木取材,開始建造自己的莊園。曆經6年,才終於建成一座新的大四合院。單從建造耗時之長,就能想見那座豪宅的規模之大,做工之精。那座豪華的莊園,建築麵積達2000餘平方米,共有4個天井, 40餘間房屋。其中正廳一間,高8米,寬30米,深11米;前廳朝門高7米,寬30米,深6.3米;偏廳錯落有致,遙相呼應,樓台亭閣交相輝映,氣勢恢弘,走馬轉廊迂回曲折,四通八達。那寬闊的院壩,高大的廳堂,壯觀的繡樓,整齊的配殿,錯落相間的廂房,以及精巧細膩的木核石雕,令人歎為觀止。
莊園建成後,李蓋武站在葡萄甕前麵的山口,回望自己的豪宅,隻見莊園座落在一方台地之上,需仰視才見;觀望前方遠山近嶺,一望無際,連綿起伏,感到眼界開闊,氣韻順暢,便取“高山仰止”之意,將莊園所在地由葡萄甕改稱高仰台。
李蓋武莊園的建成,既增加了大水井古建築群的密度,進一步突出了李氏宗祠的中心高度,從大畫麵上增加了整個大水井建築群的對稱、協調和“堂上一呼,階下百諾”的氣度。但李蓋武在大張旗鼓地建造那座豪華莊園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那座莊園建成的同時,也給整個李氏莊園的建設劃上了句號。他同樣沒有想到的還有,自己精心建造的那座豪華氣派的莊園,真正的主人其實並不是他自己。
李蓋武莊園建成後不久,整個世界就來了個天翻地覆的變化——他在大水井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日子,在解放大軍隆隆的槍炮聲中遠遠遁去,自己也由過去的“主審官”變成了被審判的對象。
解放初,清匪反霸運動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李蓋武曾擔任奉節第四區區長、奉節團務委員會委員長等職,在他手上有過好幾宗命案,土改時又被劃為大地主,可謂罪大惡極,十惡不赦,成了廣大勞苦大眾專政的對象。但考慮到解放初期,他也曾做過一些有益的事情,鏟除過危害一方的“神兵”組織姚大神幫、救過韓副縣長的命、配合挫敗過王學初等人組織的反革命暴亂,對革命也算是有一定貢獻的,政府對他實行寬大政策,沒有殺他。1952年以前,大水井還歸四川奉節縣管轄。大水井農會把李蓋武列為批鬥的重點對象,派人到縣裏要求將他押回來批鬥。縣裏拗不過,隻好同意。但考慮到李蓋武對革命有功,縣裏要求本著寬大處理的原則,不許捆綁吊打,更不許槍斃。
李蓋武被押回大水井,當時正值群眾革命**高漲,不少農民紛紛要求對李蓋武進行批鬥,並有人提出要將他殺掉。但考慮到縣裏有明確指示,不敢違背,便隻好將他批鬥後關在糧倉裏。那一關就是七天七夜,最終死在了牢裏。
一代族長就那樣結束了,同時結束的還有李氏家族二百多年興盛的曆史。隻有李蓋武莊園連同李氏宗祠、李亮清莊園一道,依然存留在大水井的青山綠水之間,無聲地述說著李氏家族過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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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上很長時期,利川一直是兵匪盜寇出沒之地,至今仍存留著不少戰爭遺跡,總讓人聯想到刀光劍影。但與之相對應的另一種東西,也是那樣頑強地植根於利川的土地之上,彌漫在利川的空氣之中。對於一個地方,透過那一文一武的情形,就讓人看得比較全麵了。對於一個人呢?
南坪集鎮有一所南坪小學,南坪小學的校園內有一座如膏書院。那如膏書院就是一個叫王霖的行武之人主持建造的。
當我一次又一次想象過如膏書院的情形之後,終於在2004年初冬的一個下午走進了它的院子,親眼見到了它的真容。始建於清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的如膏書院,至今還基本保存著原始風貌。整個建築占地麵積約1500平方米,寬33米,長約40米。磚木結構,硬山式屋頂,前樓、大殿、後廳共三進一院二天井。前樓為奎星樓,樓頂已毀。大殿基本完好,原孔夫子龕前正中尚有漢白玉龍雕一塊,盤繞回環,栩栩如生。
如膏書院的院子裏生長著一棵桂花樹——其實說不清是一棵還是幾棵,因為從樹蔸處就分出好幾根,齊齊地競相上長,樹身跟房子一樣高矮,準確的說法也許應該叫一蓬。我站在初冬下午陰沉的樹下,環顧書院的磚牆木柱,青磚灰瓦,透過200多年的滄桑,遙想曆史深處的種種情形。
王霖原本是浙江山陰供事,曾出任南坪巡檢之職。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王霖把創辦南坪義學作為己任,經過不懈努力,於乾隆五十七年春建成學舍,延師啟館。當時人們感激王公恩德,將書院取名為“如膏書院”。
如膏書院經過兩次修建,前後曆時9個年頭。首次修建耗時5年,第二次重修花了3年多時間,到最後延師授業,已經是嘉慶元年(1796年)了。為了修建書院,王霖東奔西走,捐俸勸輸,“舉凡購料鳩工,親身董役,未尚稍懈”。本是一介武夫的王霖,卻又如此重教,受到了人們的尊重。然而,王霖可謂“文武雙全”的官員,就在學校建成之後,很快騰出手來去做了另一件有辱斯文的事情。
說利川曆史上為兵匪活躍之地,不是沒有依據的。單說南坪這個小地方,自漢至清,白蓮教紅巾軍、太平天國軍和各路綠林都曾在這裏活動,並經曆過不知多少次的激烈戰鬥。因為這個緣故,南坪一帶也成了朝廷的心腹之患,多次派兵清剿,以期以“重職之尊嚴,官兵之盛眾”震懾“諸夷”及農民起義軍。嘉慶二年,農民起義軍白蓮教首領四川奉節人楊秀隆、湯永禮、包承福率部共一萬餘人進占南坪,與在巴東、巫山一帶征戰的林之華、覃家耀遙相呼應,讓清朝政府大為惱火,並感到十分恐慌,急遣兵進剿,戰鬥進行得十分慘烈,農民起義軍死傷達四五千人。王霖正是那次鎮壓農民起義軍的重要組織者之一。
王霖在利川就職期間,利川還處於“土司製度”時期。他辦學的目的,主要是為了馴化“蠻夷”,培植清王朝的撐天劍氣,維護和鞏固清王朝的統治。但書院終歸是書院,隻是一個傳道授業的場所,其本身並不就是政治。如膏書院就這樣在時間的打磨下一直存留到了今天,雖然現在早已隻是作為文化遺跡被保留著,但它的意義卻被人們深深的認同,就像院子裏的那蓬桂花樹,在初冬的日子,桂花早已飄落,可香氣卻依然浮**在天地之間,馥鬱在人們的記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