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篇 幸福來得如此突然
從長達五年的婚姻中逃離出來,有一年了吧。當那種解放感越來越淺淡的時候,寂寞開始在心間蔓延。就像那些幹枯的草木,盼著春天一樣,吳世雄也渴望著愛情。但這並不表示他想擁有新的婚姻,那是不可能的。怎麽能重蹈覆轍呢?他需要的其實是一段豔遇,一場刺激。
當然這需要自身的努力。
朋友李越傳授經驗說,用微信能搜尋附近的人,他就是這樣認識了一個女朋友。兩個人的情愛維係了半年,愉快分手,著實令人羨慕。但是這樣的幸運並不多見。
吳世雄也想試試運氣。在一個無所事事的周末,外邊雨雪交加,他懶在**搜索附近的人,當然是女生了,足有幾十人之多。根據相貌和空間裏麵的資料發出了一個個成為好友的邀請。陸續有人響應,但是結果並不理想,要麽是做微商的,在推銷商品;要麽是進到朋友圈裏就像死了一般,任憑你如何搭訕的。
有一個女生在屏幕上閃動,頭像清純可人。發一句回一句,幾乎沒有間停,二人迅速升溫。她喜歡逛街,玩遊戲,吃美食,看電影。說到看電影,吳世雄忽然想到李越說起的新片《奇幻森林》,就問美女,美女說正想去看。
他試探著問,一起去看行嗎。
美女:好啊。
他大喜,忙問明天如何?
美女:那要看誠意嘍。
他問,怎麽算誠意?
美女:你發個紅包嘍。
如今微信圈子裏盛行發紅包以表達情意,他怎麽給忽略了呢。發多少呢,他捉摸著。一般朋友圈是幾分幾元,他當然要體現誠意了。就10元吧。美女接受了紅包,回了一張可愛的笑臉。他再說話,就沒有回應了。他認為美女一定是忙了。這一天他很興奮,沒想到幸福來得如此突然。
晚上他給美女打了聲招呼,美女回一張笑臉。他想確定一下明天看電影的時間地點。
美女:看你的誠意嘍。
他:我很有誠意啊!
美女:好,那發個紅包吧!
回想剛進入同事微信群的時候,他是孤獨的。但是在撒了幾次紅包之後,情況就變了。他在微信群裏的威信迅速飆升,並且同步到現實的工作環境中了。紅包帶著輕鬆調侃的大度,意義不可小覷。這次吳世雄發了30元過去,美女迅速接受。他暗笑,這還用這麽急嗎,又不是在群裏怕人哄搶?他等待著美女熱烈的回應。
但是美女說,我不喜歡這個數字,尾數是0不吉利。
你喜歡什麽數字呢?他猜,是37,38,還是39呢。
美女:尾數為77的。
他猛然醒悟,這是個騙子,專門騙紅包的。李越曾講過的,在被騙了五百多元後,美女就拉黑了他。但吳世雄此刻仍心存僥幸,發出一句話,看完電影發給你行嗎?
美女:就現在要你的誠意哦。
他用力敲打著鍵盤,發出一行字:你個騙子!
很快收到一行字:你個傻逼!
吳世雄手指飛快地拚寫著,他編了一大堆咒罵的文字,想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回擊,但是已經發不出去了,他被拉黑了。他惱怒地扔下手機,去廁所撒尿。好大一泡尿,飛流直下。尿完了,把家夥抖一抖。不就是損失了幾十元嗎?這樣想著,心情就恢複了。他決定去看兒子,帶他去吃一頓肯德基。
這時,手機響起提示音,又上來一個女生,從頭像上看,是那種活潑可愛型。長發,大眼睛,麵相豐腴。但這次吳世雄警覺起來。他先到她空間裏仔細瀏覽了一遍又一遍,初步判斷是本人照片,且生活內容豐富而連貫,應該不是虛假的。他友好地打了招呼,對方發出一個握手的表情。接著他發出一個紅包,裏麵是一元錢。他期待著這一元錢所引發的蝴蝶效應。
女生很快回複:為什麽發紅包?
他答,表示誠意。
女生:這不好,我不會收。我們才認識。
吳世雄心裏一陣溫熱,好人還是有的啊。
兩三天的時間他就了解了大致情況,女生叫魯琪,在一家小額貸款公司工作,現年23歲。他問有男友沒有,她說沒有。他有點不解,那麽好的女孩子怎麽可能感情空項?魯琪回複說,剛分,戀了三年,現在內心很空。
失戀之後會有一段空白期,那種感覺是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如同饑餓久了的胃,急需東西填充,哪怕是棉絮草根都成。吳世雄不禁暗喜,這樣的機會真是難得啊!
但是對於一個有四十多年閱曆的人來說,警惕性還是不能放鬆的。網上的騙術五花八門,用心險惡,不可輕信。他曾在銀行工作過,故意問了一些貸款公司的業務,魯琪的回答讓他認同。她讀的是金融高等專科學校,畢業兩年了。老家在農安縣。農安縣正是吳世雄熟悉的,他前妻的老家就在那裏。他緊接著問農安縣的哪個鄉鎮,魯琪很快回複說是黃龍鎮。農安縣的確有這個地方,遼金時代的古城黃龍府遺址就在那裏。
吳世雄不由感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女孩子竟然如此誠實,遇到壞人怎麽辦。通過網絡獵豔,動機本來就沒那麽純粹。那麽自己算不算壞人呢?既然心生不忍,那自己還算好人。他告誡自己必須善待女孩。
清明將至,風和日麗。殘雪下麵,已有鮮嫩的小草破土而出了。吳世雄對熟視無睹的大自然忽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和感情。
他刪掉了其他人,決心一心一意地和魯琪相處。兩個人有時一聊聊到半夜。吳世雄工作不忙,愛好不多,清閑得很。到了晚上,如果不和魯琪說話,他就會覺得少了什麽。但是魯琪的生活沒有規律,有時幾個小時才回;有時碰巧不忙,就會熱聊到手機發燙。
在那家公司打工,很辛苦,常常顧不上吃飯。魯琪告訴他,這一段時間她特想好好犒勞一下自己,吃一頓韓餐,或者一頓烤肉。
吳世雄急忙說,好啊,我請你!
魯琪:那不好,我們還不認識呢!
他開導說,人生是緣分,我們雖然不曾見麵,這也算認識了啊!相逢何必曾相識嘛!
魯琪:可是這麽快就見麵,我還是無法接受,等以後再說吧!
他又是一番開導,魯琪不為所動。
這是個正派的女孩子,不是隨隨便便那種。如此表現是正常的,合理的,必要的。畢竟麵對一個陌生男人,必須保持最後的防衛。吳世雄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和選擇。他是一個大男人,不能再畏畏縮縮的了。如果亮明自己的公務員身份,魯琪對他的信任指數必會大幅度增加。同事朱筆思曾把工作證忘在按摩院,結果被一個女人追到單位敲詐。正是清楚自己身份的重要性,他更加清楚自己的身份對魯琪的重要性。
到延邊出差,白天處理業務,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清閑了,他急切地翻看手機,卻沒有魯琪的來信。看來還得男人主動啊!他發了一條問候語。等了一會沒回,就去洗漱,耳朵卻保持著警戒狀態。
回到**,又發了一條。這次很快就收到了回複。魯琪說,感冒了,很難受,就沒顧得上看手機。機會終於來了,他十分關切地問候病情,告訴她該吃什麽藥該注意什麽。他告訴了自己的行蹤。
魯琪饒有興趣,說,最喜歡延邊的美食了,隨後發過來一個垂涎的表情。
他問,下次我帶你來好不好?
魯琪:以後再說吧!
之後就不再回話,他想象著魯琪的痛苦狀態,就發了幾張撫慰的表情圖片。
過了一會兒,魯琪回過來,問他多久回來。
他問有事嗎?
魯琪:沒事兒,就是問問。
這裏麵分明包含著若有若無的關心,吳世雄發出一張嘻嘻笑的表情,問道,是盼我回去嗎?
回過來一個嬌羞的表情。
血流加快加熱,他咕嚕咕嚕喝幹了一瓶礦泉水。
幾天來,吳世雄以圖文並茂的形式把行程以及當地的風土人情適時展示給魯琪看。他恨不得把這個網上的女朋友現在就勾到身邊來,帶著她到中俄朝三國交界的地方看看,吃遍這裏的美食,甚至還可以到長白山去遊玩。
兩人越聊越熱乎,戒備和拘謹越來越少,話語越來越綿軟甜蜜。那個午夜,手機的熒光照得吳世雄兩眼象霍霍燃燒的火焰——關係終於取得了進展,他激動得毫無困意。
吳世雄:身體怎樣了。
魯琪:好多了。
吳世雄:多吃點東西吧。
魯琪:哦哦,確實有餓的感覺了。
吳世雄:那快去吃點東西吧!
魯琪發了一個調皮的表情,說,晚上吃東西胖人,明天去好好吃一頓。
吳世雄:還想吃韓餐,或者烤肉嗎。
魯琪:不了,想吃日本料理了。
吳世雄:臨河街有一家日本料理挺好的。
魯琪:算了,再說吧,那麽遠自己不願意去。
吳世雄的心動了動,拚寫字母的手指有點發抖,終於發出了一行字:等我回去帶你去,行嗎?
猶豫了一會兒,魯琪才回:……那好吧!你哪天回?
他猛地扔下手機,兩隻胳膊向上彈出,握緊拳頭做出擊打的動作。幸福來得太突然了。胸膛裏頓時**四溢,他恨不得馬上飛回去。
吳世雄:琪琪,我兩天後到家。我的手機號碼*****。
魯琪沒有回告手機號碼,這樣回道:哥,不要為了我耽誤了工作。
他差點落下眼淚。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好女子等著自己,真要好好感謝上天的恩賜。
地處長白山南麓的延吉,草綠了起來,桃樹、杏樹、梨樹已經開出花來,象雪象霞。金達萊也含苞待放。千裏之外的家鄉,節氣要早些,應該是春意盎然了吧。前幾天還下過小雪,如今氣溫持續回暖。這個春天似乎專為配合吳世雄而來,愛情的氣息越來越濃鬱了。
兒子打來電話,說他想去南湖玩。同學們說南湖的花開了,可好看了。爸爸我要拍照片。吳世雄滿口答應。他和前妻的愛情一走進婚姻的圍城,就不斷被磨蝕著。那種被囚禁感越來越強烈。瑣碎而枯燥,每天的生活都是重複的,他無法繼續忍受。唯有兒子是那段婚姻給他的最大安慰。他愛兒子,幾日不見就會很想。但是這些天竟然忘了,他感到愧疚。
吳世雄選擇了七點多的高鐵,兩個小時之後就到了。一上車,他就給魯琪發了微信。一個小時後才收到回複,說是單位忙了,讓他到工農大路與同誌街交匯處等她。南湖公園就在附近啊,那是談情說愛的好地方。他仿佛看到他和魯琪,不,是魯琪挽著他的胳膊漫步在初春的湖畔,看柔柔柳絲**起漣漪。
魯琪變得急迫起來,不斷詢問他的行程。吳世雄心裏象抹了蜜,恨不得長出翅膀,飛出車窗,飛越遼闊大地,出現在翹首以盼的美女眼前。他和她先是互相凝望,而後奔跑著擁抱在一起。
手機鈴響,他的思緒受驚一般縮回來。他習慣先看看是誰的號碼,再按鍵接聽,但是手指無意間觸到了按鍵,電話接通了,是前妻。
她急切而焦躁地問,你在哪裏?
美好的幻境就這樣被擾亂,且短促的問話裏似乎含著責備和示警的味道。他皺了皺眉頭。婚姻終結是他夢寐以求的,但是一家三口的那些生活片段偶爾還是會出現在眼前,幸福感和傷感混合著彌漫不去。他幻想,如果可以遊離於婚姻之外而又可以享受婚姻的樂趣該多好!離婚之後,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悔意,但仍和前妻保持著聯係。兒子是永恒的紐帶,且他們愛過,她也沒有過錯。若是很久沒有她的來電,他就會隱隱生出不安之感。
但是現在,他語氣冷淡地問道,有事嗎?
兒子發燒了,吃藥不見效。前妻說。
他心裏一沉,屏住了呼吸。待問了情況,覺得有點小題大做,小孩子感冒很正常嘛!遂說道,你先帶兒子去醫院吧,我稍後過去。前妻頓了一下,似有話說,但還是結束了通話。
出了站台,刮著冷颼颼的風,春天的進程沒有想象的好。吳世雄先回家取車,他覺得有必要讓魯琪了解他是有車一族,並且有車會方便些。兩個人處於狹窄的封閉的移動的空間裏麵,不僅身體距離很近,心理距離也會逐漸縮短。
急匆匆趕往約會地點,眼看著就要到了的時候,他忽然產生了狡黠的念頭,要不要先躲在暗處看看對方長啥樣呢。但這念頭隻是一閃,他狠狠批評了自己,什麽人呐!
這時,手機響了,號碼亂糟糟的。平時這類來路不明的號碼他幾乎不接的,要麽是騙局,要麽是**或者邪教組織。但現在他怕漏過魯琪的電話。接聽之後,裏麵說,我是魯琪。一定是聽錯了,他正要掛斷電話,但聲音再次傳進耳鼓,很清晰。
哥,我是魯琪,我在路口等你呢。
這聲音有一種一時無法分辨的粗糙,裹挾著濃重的燒土豆的味道,讓他想起老家的三嫂。許是電話的聽筒失真吧!
到了路口,沒見到那個風姿綽約的身影,他打過去電話。還是那個聲音,燒土豆的氣息撲麵而來。三嫂今年53歲,魯琪才23歲,怎麽會這樣呢?吳世雄滿腹疑惑,漸生失望。但又一想,聲音並不說明問題,美女影星周迅、張柏芝的聲音就難聽死了。
他問,你在哪裏?
魯琪說,哥,我就在對麵啊!我穿了件紅色風衣。
搖下車窗,吳世雄果真看到馬路對麵站著一個女子,體型和照片相似,臉色略帶高原紅。相貌和照片存在不小的差距。如今手機裏那些美圖軟件,讓普天下的女人都成了明星一般的美女,真是坑人不淺啊!他猶豫著要不要打招呼,魯琪已經看到他了,雀躍著,親人一般地揮舞著手臂,喊道,哥,哥!
油門踏板就在腳下,而腳保持著高度的戰備狀態,就等著大腦的一聲令下,隻需一兩秒鍾這件事就過去了。但吳世雄想,不管怎樣,就這樣一逃了之吧,似乎不大厚道。大不了請吃一頓飯而已。何況,這女子畢竟年輕,這也是優勢啊。
女子又喊道,哥,你下車過這邊來吧!吳世雄本以為她會走過來的,然後就帶著她去吃日本料理。既然答應了,就得兌現嘛!不過,看來魯琪是另有計劃。莫非她想先去南湖公園遊玩?
搖上車窗,吳世雄的腳踩下去,車子突然啟動,魯琪的臉色一變,眼神暗了下去,慢慢縮回了手。其實他隻是把車停到一個適合的地方。轉回來的時候,他似乎高大了很多,也從容了很多。他不知道是不是男人都這樣的心態,當女人的顏值低於想象,他就會釋放出極大的發揮空間。事實上,之前他的情緒是繃緊的。但現在他寬容地微笑著,走向魯琪。魯琪看到他,失而複得一般,雀躍起來,如同比賽場的拉拉隊員。她穿著很單薄,也很暴露。V領的小衫,能大幅度看到兩個半球和溝溝,隻是皮膚像有皴沒洗淨。他又想起老家的三嫂,失望感再次攀升。不過一想到自己已近不惑之年,且沒有帥氣的外表,憑什麽要求那麽高,又很快就恢複了熱情。
他和藹地問,琪琪,我們去哪裏?
魯琪說,先吃飯行嗎?
好,去臨河街那邊的日本料理吧!
魯琪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胳膊,仿佛熟了很久似的,說,哥,就在這裏隨便吃點什麽吧!
那怎麽好?他說,這裏也沒什麽像樣地方啊!
魯琪說,往前走幾步吧,好像有家小店,吃兩碗條麵就行了。
可是……
別可是了,跟我走吧。對了,哥,那車是你的嗎,挺不錯的啊!飯後你就帶著我去兜風吧!要是信得過我,讓我試試你的車!
好啊好啊!
吳世雄對魯琪的好感悄然回升。再仔細端詳她時,竟然越看越順眼了。她活潑好動,渾身上下熱情洋溢,他的腳步也變得輕快了。網絡上有一個長壽的老人,有人采訪他長壽秘訣,他回答道:要想活到九十九,年輕女人你得有!看來確有道理。
大約幾分鍾後,魯琪在一家快餐店門前止步,不過大門緊閉,鎖已經生了鏽。哎呀,啥時關門了呢!
他說,走,去吃日本料理吧。
魯琪看了看隔壁的一家小店,說,別,就去這家隨便吃點什麽吧!
吳世雄抬頭看了看,門臉窄小,似乎是西餐店。魯琪攙住了他的胳膊,說,哥,就在這吃吧!一股溫熱從胳膊迅速傳遍全身,他邊走邊想,這女孩是個真懂事啊。
小店居然有三層樓,一樓閑置,堆著破爛雜物。吳世雄問,會不會也停業了。魯琪緊緊挽著他的胳膊,說,哥,不會。二樓是空曠的大廳,堆著雜物。還沒等看清楚,魯琪已經把他帶到了三樓,推開門,裏麵沒有窗戶,燈光昏暗。一個個封閉的包廂,顯得過道十分逼仄。吧台裏有兩個人,禿頭赤膊,身上有紋身。一個正在用一把亮閃閃的刀切西瓜,另一個迎出來,也不招呼,引他們往裏走。
這是什麽服務場所,怎麽沒有熱情勁兒呢?這樣下去,估計很快也得鎖門!魯琪似乎看透他的心思,拉起了他的手。魯琪的手很小,溫軟滑膩,一瞬間似一股微電流刺激著心底的某根神經,讓吳世雄張開五指,和魯琪的五指契合在一起。恍惚間回到了當年戀愛的時候,而這正是他久違了的。
路過一個包廂時,門半開著,一對男女緊挨著坐在一起,男的比自己年齡大些,女的像個高中生。點了一桌子菜。男的問,小美女今年多大了,平時都做什麽。女的嬌羞地回答,我20歲,沒工作。
看樣子剛認識不久。男的見狀,起身關緊了門。他們一定暗藏著什麽不光彩的交易,吳世雄暗暗為自己和魯琪的關係而欣慰,直了直腰杆。
進了一個包廂,裏麵有條長沙發,一張方桌。他坐下,把皮包順手放到沙發上麵,才想起憋了很久的尿,對魯琪說,你點菜吧,點你喜歡的。他想,這樣的飯店還能消費多少呢,有200元錢足夠了。離開屋子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把皮包帶上,但也隻是一閃念。
這泡尿憋得好久,尿得舒暢,但吳世雄省略了慣常的動作——沒有把家夥抖一抖,就匆忙回到包廂。菜已經上來了。所謂菜,是四樣點心,一盤果盤,一瓶通化紅酒。這也太簡單了吧!
那個禿頭赤膊的人看著吳世雄問,哪位買單?
魯琪笑盈盈地說,哥,我請你吧!
吳世雄笑笑,哪有這樣的道理?價格出乎意外,這麽點兒東西竟然超出10倍。不過不能顯得小氣,他大大方方付了錢。
魯琪舉起杯,說,哥,來,為了我們的緣分幹一杯!
兩個人幹了一杯,吳世雄突然想起自己駕車不能喝酒,就說,琪琪,你自己喝吧!
魯琪說,哥,我花錢給你找代駕唄!
如此溫馨的氣氛,吳世雄也想喝點酒,但他想到了兒子,兒子還在醫院呢。
謝謝你,我待會兒還有事情要去處理,找代駕不方便的。
魯琪望著他,臉色紅潤而鮮豔。她說了句好熱,就脫掉了外衣,薄薄的小衫難掩渾身的肉感,特別是那挺出的胸部隨著她的動作顫巍巍的。吳世雄的心動了又動,下體也有了反應。他感覺奇怪,怎麽這麽沒有定力呢?想想自己有多久沒有碰女人了,都是用手解決。不過解決之後總是意猶未盡。但願能在很短的時間裏魚水**。半個月時間夠不夠?
魯琪的聲音嗲起來,說,哥,就少喝一點嘛!
他和她碰了一下杯,抿了一口,說,下次我好好陪你,一醉方休。
魯琪說,哥,看樣子你挺有素質的,是做什麽的呢?
取得絕對信任的機會來了,吳世雄暗自慶幸,恰好工作證就在皮包裏,平時他是不帶的。他想一邊出示蓋著鋼印的證件,一邊自報家門。這時,那個禿頭赤膊的人走到門口,往屋裏看了一眼,魯琪馬上站起來往外走,回頭柔聲說了句,哥,我去趟洗手間。
幾分鍾之後,魯琪回來。她不吃東西,隻是笑眯眯地看著吳世雄,眼神越來越狐媚了。吳世雄的麵頰熱了起來,但還是竭力裝出紳士風度。他夾了一塊點心遞過去,她接了放到盤子裏,沒吃,站起來把門關上,坐了過來,靠在吳世雄身上。渾身的血流加快,他不敢相信,幸福來得如此突然。
他掃了一眼沙發,暗想在上麵**也是不錯的。
這樣想著,褲襠裏跳動了幾下,他正要伸手去摟抱這具溫軟的肉體,手機響了。真是不合時宜!他瞥了一眼,如果不是前妻,他是不會接聽的,他知道一定是兒子的事情。不過他有點煩,兒子不就是感冒而已嘛。
電話裏是兒子的聲音,他帶著哭腔說,爸爸,我在醫院呢,大夫要打針,可是我怕!他正要說話,前妻的聲音傳過來,尖銳得刺耳。你趕快過來吧,你兒子不肯打針!
眼前現出兒子抗拒治療,前妻一臉焦灼的情景,內心被什麽東西重重地擊打了一下,吳世雄從不斷纏繞的情欲包圍中掙紮起來,他說道,告訴兒子,我馬上過去!
他打算一會再回來,繼續這不斷升溫、突飛猛進的愛情。正要和魯琪解釋,告訴她稍等,魯琪已經站起來打開房門,高聲喊道,再來兩瓶酒,要伯尼努瓦勒!
他疑惑地問,還來酒幹什麽?
魯琪說,你不是不能喝帶酒精的嘛,伯尼努瓦勒不含酒精的。
可是,琪琪,我必須馬上走,你聽到了,我兒子發燒了。
哥,小孩發燒是常事,沒什麽大不了。
不行,醫生說必須打針!
哥,不是已經在醫院了嘛,急什麽啊,喝一會兒再去吧。她抬頭對著門外提高了聲調,再來兩瓶伯尼努瓦勒!
那個禿頭赤膊的人拿著兩瓶又高又大的紅酒應聲而至。頭腦中突然間驚了那麽一下,如同一道閃電讓潛伏黑夜中的東西露出真相,吳世雄猛然意識到了什麽,他連連擺手,語氣堅定地說,不要不要!但是那個禿頭赤膊的人不走,掃了他一眼,看著魯琪。
魯琪嗲聲說,哥,你走了,我還得繼續喝酒啊!
吳世雄指指桌上的一瓶大肚子紅酒,問道,不夠你喝嗎?
可是,哥,我還想嚐嚐那個……那個是國際品牌!
魯琪站起來要去接酒,他迅速站起身,拿起皮包,快步走了出去。身後魯琪喊著,哎哎。吳世雄的心咚咚跳起來,擂鼓一般,似在催促他加快速度離開。他擔心魯琪或是那兩個禿頭赤膊的人會追上來,他仿佛聽到了匆忙的腳步聲和粗野的咒罵聲。
下樓,二樓,一樓,出了餐廳,一陣疾行,閃閃躲躲,穿過車流不息的馬路,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車。但很快,汗就下來了,因為一輛車堵住了出路。回頭,他看到了一片紅色向這邊奔來,他慌張啟動車子,手忙腳亂地,前後左右一陣挪移,終於鑽了出去。駛上馬路,他腳下加勁兒,沿著一個方向行駛了十多分鍾才靠邊停下。四處張望,確定沒有危險才撫著胸口,大口喘著粗氣。
操他媽的騙局,一整套的精心的騙局!
吳世雄咒罵著。他覺得應該報警,可是還拿不準,這到底是不是違法,最擔心的是被人笑話,傳到單位,還有臉嗎。他猛然想起兒子,急忙啟動車子,一邊給前妻打電話,響了好一會也沒有接通。他的大腦飛速旋轉。如果沒有前妻和兒子的電話,接著會發生什麽,他不敢設想。那酒似乎有什麽不對勁兒,會不會被下了藥,好在他隻是喝了一點兒。車裏麵正好有兩瓶水,他咕嚕咕嚕喝了幹淨。對了,皮包!他嚇了一跳。慌忙停下車檢查,還好,錢和銀行卡都在,沒發現丟失什麽。畢竟,魯琪和那家店還不敢觸碰盜竊的罪名。
手機響了,他急著接聽,差點脫手。
前妻的語氣是那種高度緊張之後的輕鬆,她說,兒子打完針了,我們往家回呢。
兒子接過電話裏說,爸爸,你別著急,我沒事兒了。爸爸,我本來不是很怕打針嗎,可是媽媽說,爸爸不在,你要做一個男子漢,所以我就沒哭!醫生誇我男子漢呢!
兒子的話沒說完,吳世雄的眼角就濕潤了。他恨不得立即見到兒子,見到妻子。眼前再次閃過一家三口的那些幸福生活。
進了一家商場,他給兒子買了一架遙控飛機,那是兒子夢寐以求的。他本打算在兒子生日那天買的,不過那還得三個月之後。他還給妻子選了一條裙子,夏天快到了,妻子喜歡穿裙子。
走出商場,吳世雄正要去取車,猛然看見一個女人就擋在車前麵,紅色風衣,長頭發,微胖,背對著他,正在通電話,聲音就像燒土豆的味道。
你在什麽位置?哦,你到了,可是我沒看見你呀!
他的心猛地一凜,渾身的毛發豎了起來。他急忙轉身企圖躲避一下,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女人回轉身,正是魯琪,可是又不是,那是一張陌生的臉。吳世雄長出了一口氣。女人機警地看他幾眼,鑽進駛來的一輛車子,迅速離去。幹什麽要懼怕一個騙子?吳世雄罵自己窩囊廢。
手機響了,是單位領導,他的心一緊。你回來沒有?
他吞吞吐吐地說,沒有,明天就回。
領導說,你接替朱筆思的工作了。
他呢?吳世雄很驚詫。
他?他被開除了。
就因為那件事嗎?現在對公務員的要求真是越來越嚴格了。吳世雄時不時用手抹抹額頭的汗,木木地駕著車。走了很久才發現走錯了方向。
快到前妻家裏的時候,兒子打來電話,說爸爸,剛才電視裏說有女騙子。
怎麽回事,他問兒子。
兒子說,女騙子專騙男人,訛詐錢財,現在被警察抓起來了。
他不明白兒子為什麽和他說這個。
兒子接著說,爸爸你知道嗎,上午的時候,媽媽說她突然心慌的不行,不知為什麽,就想給你打電話,讓你趕快過來。
是因為你病了,媽媽緊張!
可是,可是我病了好幾次了,每次我要給你打電話,媽媽都說,爸爸剛剛轉為公務員,一定很忙,別打擾了。
兒子頓了一下,接著說,到了醫院,媽媽心急火燎的,對我說,趕快讓你爸爸過來吧!我說,媽媽,我的病沒事兒,打針我也不怕。可是媽媽說,她有不好的感覺,必須馬上見到爸爸。她怕你不來,就讓我和你說話!
吳世雄停了車,雙手捂臉,嚎啕大哭。電話沒有掛斷,裏麵傳來兒子緊張地聲音,爸爸,你怎麽了!媽媽,爸爸怎麽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