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居延遐想

也許是緣於白敦子鹽池依然雄闊的氣象,也許是這裏所漫漶的曆史信息太多,我們在白敦子鹽池逗留的時間也較長。大家拍照、合影、留影、記錄......忙活完應有的程序,各自散站在鹽堿濕地上四處張望,任憑冷風吹拂。

我轉回身,湊到沈渭顯館長身邊,沈館長似乎毫無察覺,神情依然專注的望著眼前開闊的冰灘減地。直到他轉回頭,我方才笑問他腦海裏這會正在想什麽?沈館長說自己每每來到白敦子一帶,想到最多的一個名稱是“居延置”。

居延置的名頭確實有些大,大得使人神往,大得有些讓人喘不過氣。因為這個名稱是西漢國道的關鍵所在,它和霍去病的名字、甚至張騫的名字,緊緊連在一起。

很明顯,沈館長心中一直隱約覺得,白敦子鹽澤一帶,就是漢代居延置所在。

居延一詞很早就引起史學家高度重視,這與霍去病於元狩二年數次大的軍事行動有關。

《史記》、《漢書》分別用“踰”、“過”、“濟”三詞記載這個名稱。《史記·衛將軍驃騎列傳》:“驃騎將軍踰居延至祁連山,捕首虜甚多。天子曰:‘驃騎將軍踰居延,遂過小月氏,攻祁連山,得酋塗王……’”

《漢書·武帝紀》:“將軍去病、公孫敖出北地二千餘裏,過居延,斬首虜三萬餘級。”

《漢書·衛青霍去病傳》:“上曰:‘票騎將軍涉鈞耆,濟居延,遂臻小月氏,攻祁連山,揚武乎鱳得,得單於單桓、酋塗王,及相國、都尉以眾降下者二千五百人,可謂能舍服知成而止矣。’”

從上述引文語境判斷分析,居延似乎是一處水名。

過去,人們習慣把額濟納一帶叫做居延,於是有人認為額濟納一帶就是漢武帝詔書中的居延。如此一來,霍去病西征匈奴要跨躍三個大沙漠,拐這麽大的圈子長途奔襲,這在兩千多年前是不可思議的,而且,驃騎將軍霍去病為何要繞一個大圈進擊匈奴呢?從靈州一帶渡黃河深入沙漠,不僅路途遙遠,且沙漠北地水資源嚴重缺乏,後勤難以保障,又距匈奴較近,且無法“遂過小月氏”而攻祁連山。至於迂回攻擊,根本就談不上,沒有任何軍事意義。

有人說,霍去病從烏鞘嶺翻越祁連山進軍匈奴。

史誌上對烏鞘嶺有“盛夏飛雪,寒氣砭骨”的記述,它是古絲綢之路上河西走廊通往長安的重要關隘,為一戰略要地,自古以來,烏鞘嶺為河西走廊的門戶和咽喉,地理位置極為重要,長期以來是內蒙古少數民族和青藏高原少數民族相互聯係的通道,也是北方少數民族和中原聯係的樞紐。但漢朝時烏鞘嶺是羌人和匈奴的分界點和匯合點,如果說元狩二年即被霍去病開通,那麽金城郡不會晚到40年以後才設立。

也有學者說,霍去病當年是從臨洮經大河家黃河渡口渡河,再入青海走青海湖北岸,然後過扁都口進入河西走廊。這個說法似乎是越繞越遠,最終還是經不起推敲和分析的。

1974年和1990年分別出土了額濟納破城子漢簡和敦煌懸泉置漢簡,這兩枚簡牘雖然殘損,卻能互相補充,記載了西漢中晚期從長安經河西走廊到敦煌的驛站裏程。其意義重大。

甘肅省博物館原館長初世賓先生是兩枚漢簡的發掘者,他經過分析研究後,最終確認漢簡上所記載的從長安到敦煌一帶的驛站是:從長安出發,沿涇水在涇川一帶過涇河,經月氏、烏氏、涇陽、平林置等地縣,到達固原(高平),經景泰蘆陽,過黃河進入河西走廊。然後經大靖一線抵達涼州,再由涼州前往張掖、酒泉、敦煌。這條路的開通與張騫探險西域、霍去病擁兵河西有密切關係。

這兩枚漢簡同時記載了一個名叫居延置的地方。初世賓館長認為,漢簡上所記載的居延置就是霍去病出擊匈奴所經過的居延,最起碼也是關於那次戰役的紀念地。所以,霍去病西征途中轉折的地方,在居延置一帶。這是驃騎將軍越過黃河後,景泰以西遇到的第一個大型驛站,名為居延置。居延置應該在今天的古浪大靖和景泰之間。

漢時多稱驛站為置,到了唐代則稱之為驛站。

唐代詩人王維著名的邊塞詩《出塞作》,即作於開元25年。其時,適逢河西節度副大使崔希逸在青海戰敗吐蕃,王維奉使至涼州慰問,詩中寫道:

“居延城外獵天驕, 白草連天野火燒。

暮雲空磧時驅馬, 秋日平原好射雕。

護羌校尉朝乘障, 破虜將軍夜渡遼。

玉靶角弓珠勒馬, 漢家將賜霍嫖姚。”

詩人的邊塞詩用另外一種方式言明,居延置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地方。

初世賓館長將兩枚漢簡上記載的這條道路稱之為“西漢第一國道”。他做了一個大膽的判斷:不論是秦始皇、漢武帝西巡,還是張騫、霍去病探險西征,這條國道是最初走向西域的道路,也是最初走通西方的道路。這條道是長安通往河西走廊、西域、西亞的交通大動脈,也是“絲綢之路”的重要組成部分。

這麽分析,2000年以前這條漫漫古道,或許真可稱之為西漢第一國道。

如果根據漢簡中的記載,把今天的公路連通,這個所謂的“第一國道”幾乎可連成一條直線。

眾所周知,絲綢之路白銀境內的一段線路是從靜寧入會寧,抵祖厲河。這條線在白銀境內的高山峽穀間,曾留下諸多古渡口,如烏蘭渡、索橋渡、鸇陰渡等。【3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