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阿八的彩票緣
當今，不管大人還是孩子都知道，“八”就是“發”的代名詞，凡新店開業，新人結婚，新官上任，新書首發，新工程奠基……都要擇個逢八的日子，圖個吉利。
那麽，如果人以“八”為名字，那就一定是大發特發了。
在文華印刷廠裏，就有一位叫“阿八”的小夥子，人生得忠厚老實，幹活吃苦耐勞，年年被廠裏評為先進。有人說是因為阿八的名字取得好。其實二十多年前，他那個目不識丁的父親根本不知道“八”就是“發”，“發”就是“八”。隻是阿八的上頭已有了七個哥哥姐姐，他排行第八，就隨便叫他“阿八”而已。阿八的母親在生阿八時因難產去世了，留下八個兒女，阿八的父親無法養活他們，隻好一個個地給了人家，隻有阿八沒人要，說他是“克星”，而且接生婆把他從娘肚皮裏拉出來時由於用力過猛，腿骨脫了臼，走起路來一拐一拐地像個“八”字。阿八的父親隻好自己拉扯著他熬日子。
後來阿八終於長大了，進印刷廠當了工人。阿八把領到的第一個月工資給父親買了兩瓶大補酒，還給鄰居家雙目失明的小姑娘慧玲買了隻半導體收音機。
一眨眼幾年過去了，阿八已經到了結婚成家的年齡，廠裏年輕姑娘多的是，卻沒有一個看得上他，都嫌阿八家裏窮。
哥兒們對阿八說你有這麽吉利的名字，你買福利彩票準能中獎。等你中了大獎，發了橫財，就不愁姑娘們不主動送上門來。
阿八被哥兒們這麽一說，對買福利彩票真的動了心，每月發了工資就抽出幾十元去買福利彩票。這樣一買就買了三年，卻連個小獎也沒中上。正當阿八心灰意冷之時，突然傳來一個好消息：鄰居家雙目失明的小姑娘慧玲在康複中心的幫助下雙眼重見了光明。阿八仿佛覺得小慧玲治好了雙眼，在自己買彩票所付出的錢中，其中也有那麽一點點幫助了小慧玲，即使是隻有其中的一分錢，甚至隻有一厘錢，他心裏也感到快慰。
於是，阿八就繼續每月買福利彩票，而且越買越多。又是幾年過去了，阿八仍然沒中獎，而這時的阿八已經三十出頭了。父親罵他：“你這樣買彩票買下去，隻好一輩子打光棍了。”
這時候，已經出落成大姑娘的慧玲突然找上門來，說：“阿八哥，我要嫁給你！”
阿八說：“這怎麽行呢，你這麽年輕，這麽漂亮，我卻已年紀這麽大了，家裏又很窮，我可不能連累你啊！”
“這些我都不在乎，隻要你答應我就行。”慧玲說。
“我不能答應，真的不能答應！”阿八說。
慧玲急得隻好哭了。原來，慧玲的父母已經給慧玲找好了對象，那小夥子又年輕又漂亮，還是個小老板。可是，慧玲的心裏因為早已有了阿八，所以不肯同意這門親事。
阿八聽了慧玲的訴說心裏很感動，便說：“你就等我一年吧，如果我這一年裏彩票中了大獎，就證明咱倆有緣，我們就結婚。如果一年以後我還沒中獎，你還是嫁人吧，我真的不能連累你。”
於是，慧玲就跟她父母達成協議，同意延期一年後結婚。
可是，一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阿八買彩票還是沒中獎。慧玲在父母的逼迫下隻好出嫁了。出嫁那天，慧玲簡直哭得死去活來。
又過了些日子，阿八工作的那家印刷廠倒閉了，阿八失了業，他也無力再買彩票了。這時，居民區正組建新的社區，居民們都說阿八是個忠厚老實辦事踏實的熱心人，便都選他當了社區幹部。從此以後，阿八就兢兢業業地為居民們辦實事，做好事，東家有困難上東家，西家鬧矛盾上西家。還沒日沒夜地籌建社區服務中心、社區醫療站、社區幼兒園、社區老年公寓……社區服務中心內還有個婚姻介紹所，婚姻介紹所的工作人員不管阿八同意不同意，就先給阿八登了記，還在網上為他發布了征婚啟事。
這樣一晃幾年過了，阿八的征婚啟事卻沒招來一個應征者。
一天夜裏，阿八從社區辦公室回家，在一幢豪華的公寓樓旁邊撿到了一個禮盒大蛋糕。他拎回家打開一看，蛋糕上裱著一個鮮紅的壽桃，還寫著“壽比南山”四個字。他用鼻子嗅了嗅，已經有些酸味，他決定把蛋糕扔掉。那盒子是可以賣錢的，他用雙手從盒子裏捧出蛋糕，發現蛋糕的泡沫底盤上襯著一張白紙。他揭開白紙，竟發現蛋糕的泡沫底盤上還挖出一個香煙盒大小的坑，坑裏塞著一大迭百元鈔。他把那迭百元鈔掏出來一數，竟有3000元！這下阿八真是傻了眼，趕緊把錢按原樣塞進坑內，又重新把蛋糕在盒子裏裝好。
第二天，阿八就到昨日撿到蛋糕盒的地方附近的居民樓裏挨家挨戶地去問：“你家有沒有變質的大蛋糕扔掉？”
“沒有，沒有！”每家都這麽回答他。
阿八無奈，就寫了張《失物招領啟事》貼在社區宣傳欄上，上麵寫著某月某日本人從某處拾到蛋糕盒一隻，內有貴重物品若幹……“啟事”貼了幾天，還是沒有人來認領。關於阿八拾蛋糕盒的新聞卻在街頭巷尾傳得沸沸揚揚。有的說蛋糕盒裏藏的是兩隻金元寶，有的說蛋糕盒裏藏的是10萬美金，有的說蛋糕盒裏藏著一個精巧的手飾盒……就在這個時候，婚姻介紹所的工作人員來通知阿八，說有位女郎想跟他見見麵。
但阿八自己也沒有料到，這次見麵竟使他從此魂牽夢繞，墜入愛河，因為那女郎實在太有親和力了。她叫沈虹，三十開外年紀，身材凹凸分明，衣著時髦大方,談吐熱情體貼，她一見麵笑著就對阿八說：“看你走起路來一仄一仄的憨厚相，心裏就覺得怪可愛的。”這句話真讓阿八好感動好感動。於是兩人頻頻約會，談得很是投機。沈虹告訴阿八她五年前跟前夫離婚時兩手空空，後來買了10元錢的彩票競中了5000元的獎，她就靠這5000元起家，擺地攤做服裝生意,後來開服裝店，再後來。又辦了個小型服裝廠，如今一年少說也能賺幾十萬。
沈虹的話說得阿八心裏癢癢的，但有件事卻讓阿八感到納悶,沈虹每次與他約會，都有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做伴，那女人名叫牛珍，是個又醜又老相的黃臉婆，阿八似乎感到，這黃臉婆的存在，影響了他和沈虹感情的進一步發展。沈虹告訴阿八，近段時間她很忙，因為她的服裝廠正打算擴大規模，她希望阿八能成為她的合作夥伴，即使象征性地投資十萬八萬的也行，咱倆畢竟是捆在一起了。可是阿八卻紅著臉不好意思地說沒有錢。這下沈虹不高興了，說你沒錢誰會相信，說沒錢隻是不信任我。
從此以後，阿八每次打電話去約沈虹，沈虹總是以很忙推辭。阿八想：沈虹一定聽說了自己撿到蛋糕盒的事，她可能以為蛋糕盒裏藏著巨款呢！阿八再次給沈虹打電話時，沈虹告訴他：其實她是陪牛珍來跟他見麵的，她跟他年紀相差這麽多可能嗎？牛珍才跟他年紀相仿。
阿八放下話筒，就絕望地病倒了。他在**昏昏沉沉地躺了好幾天，突然聽到外麵有人敲門，阿八喜出望外地去開門。開門一看，卻使阿八倒抽了一口涼氣，來人竟是牛珍。
“你來幹啥？”阿八沒好氣地問。
“我是來取蛋糕盒的。告訴你吧，那個蛋糕盒是我故意放在那裏的。”牛珍說。
“你說為什麽要把蛋糕盒放在那裏？”
“是沈虹出的主意，是要試試你的心，看你老實不老實。現在我已經了解你真是個老實人，所以我來把蛋糕盒取回去了。”
“那你說，蛋糕盒裏裝著啥貴重物品？”
“我自己的蛋糕盒，裏麵裝著啥東西還會不知道？反正你不肯給我也不要緊，咱倆結婚以後，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這黃臉婆的臉皮還真厚。
“少廢話！”阿八感到直翻胃，“你說得清，蛋糕盒就拿去，說不清就快出去！”
“蛋糕盒裏裝著兩隻金元寶！”牛珍象猜謎。
“哈哈哈哈哈……”阿八大笑起來。
牛珍這才尷尬地溜了。
從此以後，阿八依然想著沈虹，魂牽夢繞，刻骨銘心，不可自拔。他一次次地去沈虹告訴他的那家服裝店裏找她，卻每次都不在。他問營業員小姐，營業員小姐說她們店裏根本沒有叫沈虹的人。後來店老板從裏麵走出來對他說，以前她們店裏確實雇用過一個叫沈虹的人，她作風不太正派，又經常向人借錢騙錢，所以早就把她辭了。
可是，阿八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那麽漂亮，那麽熱情，那麽善解人意的沈虹，怎麽會是那種人呢？
阿八的病情越來越重。一天，他躺在**恍恍惚惚中又聽到外麵有人敲門。阿八搖搖晃晃地出去開門，開了門卻讓他大吃一驚，站在他麵前的是一位年輕的“另類”女郎，猩紅的頭發，三點式的泳裝，木板拖鞋，手指甲、腳趾甲和嘴唇都塗得發紫……“小姐，你找錯人了吧？”阿八說。
“您是阿八先生嗎？您不是在征婚嗎？我是來應征的呀，我叫娜咪。你看我行嗎？”
“你太年輕……”
“嗬嗬！年輕不好嗎？”
“你太漂亮……”
“嗬嗬！漂亮也不好嗎？”
“不，我配不上你。”
“你別這麽說，我是自己心甘情願的。”娜咪一把抱住阿八；“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小姐，你別這樣！”阿八在慌亂中連忙將娜咪推開！
不料，娜咪突然一邊扯掉身上的三點式泳裝，一邊大叫大喊起來：“你想強**？你想強**？”
阿八嚇得趕緊跑出門外，鄰居們聽到叫喊聲都趕了過來，他們朝屋裏的娜咪喊：“我們都知道阿八是個老實人，你別在他身上耍無賴，否則我們報警了！”
娜咪看到情況不妙，趕緊穿好三點式泳裝逃跑。
這時的阿八真想大哭一場。想自己撿了個蛋糕盒就招來這麽多麻煩，幸虧自己買彩票沒中獎，如果中了大獎，還不知會招來多大的麻煩呢？
阿八的心情越來越不好，病情也一天比一天重起來。他終於想到去醫院配點藥。到了醫院，醫生卻對他說，你的病很重，你必須住院。
阿八拿著醫生開的住院單，卻沒有去付款窗口，而是悄悄地出了醫院。他朝回家的路上走著，一陣昏暈，失去了知覺……當阿八蘇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醫院的病**，而在病床邊陪護他的竟是慧玲！
“慧玲，是你……是你把我送進醫院裏來的吧？可我哪有錢住院啊……”阿八說著，雙眼被淚水模糊了。
“阿八，聽說你撿了個蛋糕盒，裏麵藏著好多錢嘛！”
“你也來說那個蛋糕盒！”阿八生氣了，“那是人家的蛋糕盒，裏麵隻藏了三千塊錢，我正在尋找失主。”
“好了，你沒錢，就用我的錢，你就安心住院吧。”慧玲說，“我和丈夫離婚時，法院判給我20萬，即使把20萬全用上，我也要把你的病治好。”
“可我怎麽能花你的錢啊！”
“我的錢就是你的錢，等你出了院，我們就結婚，還分啥你的我的呢？”
這時，醫生走了進來，他問慧玲：“你是他家屬嗎？”
慧玲點點頭，就跟醫生走了出去。醫生告訴她：阿八患的是肝癌，已經到了晚期，活著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慧玲死去活來地哭了一場。她回到阿八床邊時，阿八看到慧玲的雙眼又紅又腫。
“醫生怎麽說？”阿八問。
“醫生叫你要安心養病，很快會好起來的。”
“你不用騙我，我知道自己已經不行了。慧玲，你對我這麽好，我對不起你，如果有來世的話，我一定要來找你……”
慧玲又忍不住痛哭起來：“阿八，你有話盡管說……”
“我也沒有別的事，隻有那個蛋糕盒還沒找到失主。找到了失主，我想對他說，人生如夢，難得做一回人，就要做得正，犯不著卑躬屈膝，走歪門邪道。如果找不到失主，就托你把那3000塊錢全買了福利彩票，也算是對貧困殘疾人的一點心意……”
慧玲傾聽著，頻頻地點著頭。突然，阿八昏了過去。慧玲連忙叫醫生搶救。在接下去的日子裏，阿八總是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慧玲早已按阿八的心願將那蛋糕盒裏的3000元錢買了福利彩票。後來，阿八的病情越來越惡化，蘇醒的時候也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隻知道慧玲始終在他的床邊。
終於有一天，慧玲去街上購物時，在超市門口的彩票發售點上看到，她用蛋糕盒裏的那3000元錢買的福利彩票，其中有一張中了特等獎，獎金是600萬元！她趕緊跑回醫院去告訴阿八。可是，彌留之際的阿八卻似乎一點也沒有反應。於是，慧玲大聲地說：“阿八，你的福利彩票中了600萬元的特等獎啦！阿八！等你病好起來我們就結婚！阿八！阿八！……”
阿八突然睜開雙眼，微微地點了點頭，然後，那微弱的呼吸就舒坦地停息了……（二〇〇一年六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