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風衣漂在水上

“麗達”公司的皮經理，一把抓住崔局長的衣襟：“你這家夥，我今天要和你拚了，拚個高低輸贏！”

雖說這是鬧著玩的，可崔局長心裏明白，這位老謀深算的經理，心裏已經耐不住了。為了弄到兩噸國家配給的平價染料，（當時，農村中以紡織印染為主的鄉鎮企業像雨後春筍般地冒出，染料十分緊俏），這家夥已經和他“磨”了十多天，可他卻一點也不鬆口。此刻，皮經理真恨不能咬他幾口。

崔局長從沙發上“騰”地彈了起來，身子猛地一閃，用他那壯實的手臂一下子死死地揪住了皮經理細長的脖子，“小子。你還認不認輸？”

皮經理的臉孔立即脹得通紅，他隻好強裝出一副笑臉，“我……我……嗬喲！崔，崔局長，算我飯桶，不就得了？”

崔局長鬆開手：“認輸了就好！”

皮經理聳聳肩，“不過，你要小心，老子還要和你重新來過！”

“你嘴巴又硬了？”崔局長追上去。

皮經理拔腿就逃。逃到門外，歇了歇，又縮頭縮腦地走了進來，“我的東西忘記拿了。”

他鑽到沙發旁邊的角落裏，拿起一包用塑料袋裝的東西。

“這是哪裏撈來的賤貨？”崔局長問道。

“嘻嘻！這是我們麗達公司最近推出的新產品，‘US式’ 風衣。”皮經理從塑料袋裏抽出一件猩紅色的女式風衣，朝崔局長麵前一抖：“怎麽樣？你說我家裏的穿上去合適不合適？她最喜歡趕時髦了。哎，你那位新娘子穿起來就更美羅！嘻嘻嘻！”

崔局長想，妻子不是早已和自己說過多次，想買件風衣。

“這風衣多少錢一件？”崔局長脫口而出。

“你要就留著，我再去弄一件反正也便當。”皮經理將衣裳一甩，拂手而去。

崔局長拿起風衣追出門去，一把拉住皮經理，將風衣往他手裏一塞：“請拿回去，否則我要翻臉了！”

“嘻嘻！何必，何必！”皮經理收起風衣悻悻地走了。

傍晚，崔局長回到家裏，妻子板著臉孔不理他。嗯？今天氣候不正常。崔局長不聲不響地端出碗筷、飯菜，“麗麗，吃飯了，晚上我們不是還要去參加舞會嗎？”

“不去了！”

“你今天怎麽了？”

“問你！”

憑他怎麽說，妻子都不再理他。吃過晚飯，崔局長隻好再堆起滿臉的笑：

“我們走吧！”

“不去！”

“為什麽？”

“天氣這麽冷，外麵風又這麽大，我連件合適的衣裳都沒有。叫你買，你卻隻當耳邊風！”她身子一扭。

“哎呀，我已經去百貨大樓看了好幾次了，實在沒有合適的。”

“哼！”她轉過身，從大衣櫃裏拿出一件猩紅色的風衣，“沒有你，我就不穿了？”

說著，隨手將風衣往身上一披。這時，崔局長意外地發現，本來就長得婷婷玉立的妻子，穿上這件風衣，顯得更美了，幾乎她身上一切迷人的地方，都恰到好處地蒙上了一種新奇的**力。

“這件風衣是不是那個姓皮的送來的？”

“他送來又怎麽樣？小小一件風衣而已！”

崔局長簡直想發火，想把那件風衣從她身上扯下來，可他還是忍住了。自從前妻病故以後，他連做夢也想不到，還會有這樣年輕美貌的女子癡心地追求他，所以他在妻子麵前總是百依百順的。

妻子走到大鏡子前照了照，就頭也不回地顧自走了。崔局長“騰”地從沙發上彈起來，追出門去。他想跟妻子解釋一下，叫妻子將風衣還給皮經理。他想告訴妻子，自從自己在莊嚴的黨旗下宣誓的那天起，還從來沒有收受過任何人的賄賂，從來沒有。

他確實是這樣的一個硬漢子。

崔局長追到門外，一把拉住妻子：“麗麗——”

這時，皮經理突然出現在他倆的麵前：“崔局長，麗麗，這件風衣還合身嗎？”

“太合身了，皮經理，真謝謝你！”麗麗脆脆地說。

“謝什麽呀，我還要謝謝你呢！”皮經理詭秘地說。

“老皮，說正經的，這件風衣要多少錢，我們買了！”崔局長覺得，他的語言第一次顯得這樣無力。

“不賣！”玩笑似的。

“不賣就還給你！”一板一眼的。

“那就請脫下來！”還是玩笑似的。崔局長氣極了，一把從妻子身上扒下風衣，扔給皮經理，“別來這一套！”

皮經理輕輕接過風衣，象鬧著玩似的，隨手朝河裏扔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麗麗還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大的侮辱，她蒙住臉，哭著跑了。

唉！當這個局長實在太難了。崔局長呆呆地站了好一會，他望望河水，奇怪的是，那風衣漂在水麵上還沒有沉下去。他走到河灘上，想去把它撈上來，但不管他手伸得多長，與漂在水麵上的風衣的距離總是有那麽一點點。似乎要被他抓住了，但風衣又似乎漂遠了那麽一點點……崔局長不顧一切地往前一使勁，“撲通”一聲，整個身子都撲到河裏去了。這時，河對岸樹林裏突然響起皮經理嘻嘻嘻的怪笑聲。

崔局長如夢中驚醒，心想：“這是怎麽一回事？……”

（一九八八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