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秋天的野菊花

深秋之季,在山野、田頭、渠岸……甚至在這座小城南麵不遠的那片葉子已經脫光的白楊樹林,你總會見到一些零落的野**。它的花小而密。走近它,會嗅到一縷淡淡的清香。其中還夾雜著一絲藥味。菁華還沒有上學的時候,她的當小學教師的母親,常常帶她去校園看花。三月的桃花,五月的牡丹花,七月的月季花,以及綻開紅豔豔的碩大的朵兒的美人蕉……然而,菁華真正理解花,並將它作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時,卻是從那種不惹眼的普通的野**開始的。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九九重陽。

秋天的早晨美極了。充滿了陽光的楊樹林,枯萎的樹葉一簇一簇,在陽光下變幻著色彩。一條小溪,淙淙地流響。鳥兒在林中歡快地啁啾,它給黎明後的寂靜的樹林帶來了生機。

菁華坐下來,腿肢碰落了樹葉上的露珠,弄濕了褲腿,可她全不覺得。她畫了一幅春天的楊樹林:湛藍的天空橫過一排人字形的褐色的大雁,使綠色的樹林顯得更加深邃——那種清新愜意而又濃鬱醉人的春天的氣息在楊樹林中彌漫著。地麵上,青青的小草破土而出,潺潺的流水曲折回環……畫好了,她滿意地在左下角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微笑起來。

忽然,一陣風吹來,畫從手中飛走了。她放下畫板站起來。去拾那張畫。可是剛邁出幾步,就驚訝地站住了。一棵樹下,坐著一個年輕小夥子,膝蓋上攤著一本書。

那幅畫,正好落在泡的腳旁。青華不好意思再往前走了。

“喂——”她失口叫起來。

“喂什麽呀?”他抬起頭,顯然是不滿意她的呼叫,可是一瞥眼,發現了腳旁那幅畫,便伸手揀起來。

“畫得真好。”他看著畫。

“是嗎?”有人讚揚她的畫,這還是第一次呢。菁華感到一種害羞般的滿足。

“可是。”他看看她,忽然皺起眉頭,“你畫的是秋天嗎?”

“為什麽一定要是秋天呢?春天不比秋天美嗎?”菁華覺得他的責問很有意思,便揚起頭,用溫和的目光望著他。

“當然,春天是美麗的。”他揚起頭,回望了她一眼,“可是現在是秋天啊,你為什麽在秋天裏畫春天的景色呢?對於一幅畫,心靈和景物的融合才是真正的藝術!”說到這裏,他有些激動了,不由自主地站起來。

“我不喜歡秋天。”菁華低下了頭。她想起她的母親,不就是在秋天,從醫院的太平間被護士放在一輛平板車上推出來的麽?那是個黃昏,秋葉在碎石子鋪就的小路上呻吟……“為什麽呢?”他把畫遞給她。

“秋天很冷落。你看……”她一擺腳,把一片隨著風碰落在腳下的樹葉踢到小溪裏,溪水卷著它,悠悠地阿前流去。

“是嗎?”他反問了一句,沉思了片刻。“可是,你並沒有看到它的生命力。”他轉過身,在小溪旁的枯草叢中摘下一枝野**。那花雖然小,但正在盛開,淡淡的金黃色。像是春天裏的茶花,散發出清香。

菁華接過花,放到鼻子前嗅著。

“畫它吧。”他很有禮貌地笑笑,轉身沿著小溪朝樹林那頭走去了。霞光,將他的身影倒映在溪水裏。

“你——”菁華躊躇了片刻,追了兩步。

他轉回身。

“你是大學生吧?”菁華覺得自己的問話很笨拙。她為什麽要問這個呢?

“怎麽說呢?就算是吧。”他看了地一眼,又轉過身。哦,那目光,竟然一下子失去了剛才那種溫情,變得冷冰冰的。

當他的背影被一棵棵楊樹時遮住時,菁華忽然感到十分孤單。這種感覺,是她在失去母親時曾經有過的。

又是一個清晨。

菁華帶著一幅滿滿懷希望地奔向楊樹林。那是晚上畫好的。自從母親死後,父親隻在白天守校。已經十一點了,她的小房子還亮著燈。父親咳嗽了一陣,喊道:“小華,睡吧。”“嗯,就睡。”她揭起床單,捂嚴了窗戶的光:可是,父親還在咳嗽……一大早,她就被窗外的鳥叫吵醒了。她急急忙忙地起來,細心梳妝了一番,帶上了畫夾——千萬不要叫他看出自己:是專門讓他看這幅畫的。她走進楊樹林。坐在昨天坐過的地方,望著天空、樹林,裝作專心致誌地作畫,可是鳥的歌唱與溪水的流響,卻使她不住地抬起眼,打量著昨天他坐的地方和那條小溪。

然而,她失望了。直到十點,他還沒有出現。

她氣惱地幾乎要撕了那張畫。

第二天,第三天,他仍然沒有來。當她噙著淚水委屈地離開楊樹林時,猛地想起:噢,星期天!不是星期天池怎麽會來呢?

傻瓜!她責罵自己。

星期天終於到了。菁華換上了一件奶油色的外罩,背著畫夾,迎著黎明的曙光走向楊樹林。遠遠地,她就看見他坐在老地方埋頭看書。她的心一陣怦怦亂跳,悄悄地繞到他身後,想讓他突然地驚喜起來。

“大學生!”她藏在樹後,出其不意地喊了聲。

他吃了一驚,手中的書落在地上。他扭過頭,嚴厲地瞪了她一眼。

怎麽,不認識我了?菁華心裏又一陣委屈。

“哦,是你!”他認出來了,像做了錯事似地站起身,不知所措地捏著自己的紐扣。

菁華被他的神態逗笑了,那陣不愉快的感覺陡地消失了。她拿出那幅畫,“大學生,提提意見吧。”

這是怎樣一幅畫呢?

霞光,染紅了楊樹林。枯幹了的落在地上的樹葉,在霞光的反照下泛出一片桔紅的色彩。一條小溪仲向樹林深處,顯得那樣幽靜、神秘。小溪旁,一枝野**迎著霞光展蕊開放、生機勃勃……他看著畫,眼神發亮了;“哦,你真的畫出了?秋天,你畫得真美。可是,”他又皺起眉頭,指著畫,“這束霞光如果不直接照在**上,讓它照著小溪,以小溪的亮色來襯托野**,不是更好麽?”

他們對望了一陣,誰也沒有說一句話。她的個子,幾乎比他矮了半頭。菁華似乎並沒有弄懂他的話的全部含義。

“為什麽要‘襯托’呢?直接照著不好麽?”菁華打破了沉默。

“這,”他注視了菁華一眼,目光中閃過一道沉思而猶豫的神情。

“你還不懂。”他掉轉了話頭。

菁華忙碌起來。高中畢業三年了,她總是抱怨著這倒黴的時代和越來越駝背的父親。姐姐在外地工作,每年回來兩次,常常愛憐地注視著妹妹那越來越聳起的胸脯,無可奈何地歎著氣。母親生前所在的小學的校長——那個態度溫和,常常微笑著的鄧媽媽,曾找過兩次菁華,問她願不願做學校的代課教師,課程是二年級的語文。她連想都沒想,就十分執拗地搖搖頭。母親的憔悴的麵影在她腦海裏映現。再說,做個小學教師,還是代課.她用什麽臉麵去見中學時的同學和老師?待業!菁華感到這個不是職業的職業對她來說倒是個理想的護身符。她把時間全花在做飯、穿衣、看電影、逛馬路之上了;偶有興趣,也畫畫。她曾有過一種美好的想象:我要做個畫家!可是,當她的一幅幅畫並不被人重視的時候,她又感到失望。好幾次,她所在的街道俱樂部要展覽業餘作品。她的畫都被卡了下來:“缺乏生活!”哼!她差點把畫板扔在地上踩碎!

菁華從破舊的雜物堆中找出了她的中學課本,拚命地啃起來。父親那天從學校回來,見她正在凝神做著數學題.竟然不聲不響地去廚房做飯去了。過去,他回來之後,總要先在**咳嗽一陣……深夜,父親再也不喊她早些睡了。就連咳嗽,都是悄悄的。每當菁華困倦時,她就捧出那幅秋天的楊樹林圖,認真地端詳那叢小溪旁展蕊開放的野**,回味著楊樹林中邵美麗的清晨.暗暗激勵自己:我,一定要敞秋天裏的一枝野**!

然而,她最盼望的還是星期天。他會準時在楊樹林的小溪旁看書。深秋,天上不時落下蒙蒙細雨,籠罩著寂靜的美麗韻樹林,使樹林一片濕潤而清新,就連漸漸蜷曲的落葉,也泛出一層朦朧的綠意……那時候,他會撐著一把綴著淡綠色小花的傘,焦急而有耐心地站在那兒。不知為什麽,菁華一看見這樣的景象,總抑製不住萌發在心頭的激動,想為池,為這片樹林畫一幅美麗的畫,那一定是迷人的;俱樂部那個戴眼鏡的胡老師,一定會把她的這幅畫擺在大廳最顯眼的地方。

也就是在一個下著蒙蒙細雨的清晨,菁華知道了,他叫沈鵬.並不是她想象中的坐在大學課堂裏聽課的正兒八經的大學生,而是一個上夜校的大學生,在秦嶺塑料廠當工人。“生活對於我太不公平了!可是我要奮爭!”他向菁華訴說了自己備經磨難的經曆。

“我從小就喜歡文學,也學過畫畫。”沈鵬望著落在溪流中的細小的雨點,若有所思地說:“我覺得在人生和事業中,文學和美術隻是一種點綴。生活的點綴,事業的點綴。”

“點綴?”菁華心一顫。

“是的,點綴。”沈鵬肯定地點點頭,和她一起沿著小溪走動起來。他興奮地告訴她:他準備采用一種新工藝,承包廠裏的拉伸車間,廠長答應了!說如果他一年能盈利五十萬元,這個廠長讓給他!“我要做一個擁有上千工人,幾百萬資本的廠長!他攥著拳頭,在胸前掂了幾下,像是在規劃著一場幹軍萬馬的戰鬥。最後,他瞥了一眼腳下的野**,掐下一朵輕輕地插在菁華束著的發結上。濕潤的莖葉。流下一滴雨水,滲進她的頭發,涼絲絲的……菁華望著溪水,心裏湧起一陣漣漪。她今天才懂得他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可愛得多,或者簡直可以說偉大得多。是的,我也要做個像樣的人,做出像樣的事情。想到這裏,菁華不由得激動起來……秋天過去了,在一個飄著頭場雪花的清晨,菁華走進了一所郊區小學的校門,鄭重其事地向鄧媽媽,那個有了—半白頭發的校長提出了自己的請求:她要做一名代課教師。鄧媽媽撫摸著她的肩,用慈祥的目光望著她,告訴她代課教師已經請到了,並說明年春天就要實行招聘製度,那時她將有權通過考試擇優錄取……望著鄧媽媽堅定地點點頭。

冬天過去,暖洋洋的春風還沒有在楊樹林中降臨,小溪的陰暗處還結著冰塊。菁華參加了鄧校長主持的招聘考試。三十幾人考試,她取得了第五名。當她激動地找到沈鵬,沈鵬正在發愁。原來,他的第一步就受挫了;產品——捆紮繩、包裝帶銷不出去。人家一看他那稚氣的娃娃臉、就搖頭拒絕了,誰能相信他能保證質量?能按期付貨?沈鵬看著菁華興奮的神情,禁不住發起牢騷來:在中國,辦一件事竟是這樣難!菁華歡快的神情也不翼而飛。

他們又一起走進楊樹林。春天的楊樹林的確美極了。野**經過一個寒冬,又長出了新芽。小溪水還是那樣淙淙流響,歡快的鳥兒叫得更加起勁。“我一定要成功!”沈鵬狠勁一腳,把一顆小石子踢進溪水裏,溪水裏立刻騰起一團水花。

在學校裏。菁華懂得了自己的價值。一聲“老師”的呼喚,也使她覺得自豪。她擔任著五年級的語文課,常常懷著詩人一般的**和母親一般的慈愛講解每一篇課文,每一個生字。課堂上,她的眼裏不時閃過一道光焰。她再也不是楊樹林中那個天真活潑的姑娘了!她經常領著學生去楊樹林中捕捉春天的蝴蝶,描寫小溪流和野**……有時,她會和學生們坐成一團.講一些發生在遙遠的過去,或者天上人間的故事。當然,楊樹林中不隻有野**,還有蒲公英、杜鵑花……春天裏,它們正開得那般鮮豔。

沈鵬也漸漸地順利起來了。他把一張招聘工人的“海報”貼在廠門口和大街上,沒出一天,報名的就有一百三十多人。他還告訴菁華,產品的銷路也找到了。他竟然激動地扯著菁華進了一回友誼飯莊,一頓就花了一百多元。

“我當了廠長,你也不用教書了。”回來的路上,沈鵬說。

“為什麽?”菁華停住了腳步。

“給我當‘後勤部長’啊!”沈鵬自信地捋了一把頭發,望著四周那些高大的樓房和煙囪。“我能雇得起上千工人,還怕養活不起你麽?”他轉過頭,拍著菁華的肩,愛撫地說:“傻瓜!”

哦?菁華想起了那幅畫。她低下頭,猛地瞧見小溪旁的一枝野**,在溪流的光照下,顯出一種朦朧的被動的光。她的心裏湧起一陣不快。

“‘五一’節,我們舉行婚禮。好嗎?”沈鵬笑了,走近菁華……他們在楊樹林的溪流旁坐下來。陽光的溫暖和春風的爽意,使菁華很快忘卻了霎那間的不快,也使她無法推卻他的請求。沈鵬擁抱著她的肩頭,癡情地看著她。

野**稚嫩的枝條,在腳下搖曳……

她終於答應了他。

蜜月之後.沈鵬一頭紮進了緊張的工作之中。招聘工人、技術員,請人上技術課,原料、產品、計劃管理……忙得他整天暈頭轉向。

“唉,你要是不教書就好了。”菁華也是每天匆匆而歸,匆匆而去,常常拖延吃飯的時間。每當這時,沈鵬就這樣歎息,有時竟煩躁地發開了脾氣。

“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價值!”菁華完全忘卻了婚前曾有過的不愉快。繁重的教學,忙碌的家務,並沒有壓垮她,反而使她覺得生活的豐富和充實,她注視著窗前那盆懸岩菊——那是沈鵬在他們結婚時從花木店買回的。懸岩菊茂密的花枝懸垂而下。

“算了吧。”沈鵬不耐煩地擺擺手,“別那麽浪漫了,還是現實一點吧。”

他們常常這樣爭論。可是,過不了一會兒,就各自平息了。有時,在菁華的心靈深處,會產生出一種感覺:他,不是楊樹林中的那個“他”了!

星期天,她曾提出和沈鵬一起去那個楊樹林,也許,重溫舊情,會使他改變。但是,他總是推托。

“前天不是說過嗎,今天要請那位鞏工程師給正人上技術課。”

“馬上就到月底了.那幾噸聚丙稀原料還沒有運回來,我得安催。”……“外貿公司的楊經理兒子要結婚.總不能不去吧?”

菁華失望過,傷心過,但為了他的事業,又忍住了。然而,沒有多久,一場爭吵終於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這已經是秋天了。星期日,早飯剛吃過。沈鵬穿上外衣,拎著提包,叮嚀她:“中午,我要請輕工局的餘副局長和外貿公司的湯經理來吃飯。記住,餘副局長喜歡吃鮮牛肉,楊經理喜歡吃雞絲餛飩……”他瞥了菁華一眼,提醒她:“這是個好饑會,對我們會有用處……”說完他走了。

菁華十分不滿他的這種命令式的口吻,特別是這種市儈的習氣。但婚後,她漸漸學會了忍耐。

她正要出門買東西,她的幾個學生來了。她記起來了,是她昨天答應給這幾個愛好語文的學生講陶淵明的詩。這是幾棵有文學基礎的幼苗。她對他們充滿著希望。

“老師,您有事,我們走了。”

“別走!”在學生麵前,她向來是說話算數的。她看看表,不到十點。反正不過是吃一頓飯罷了。遲一會沒有什麽關係。

“來,坐下。”她放下籃子。

她侃侃而談。從陶淵明的家世談到他所處的朝代;從他的出仕談到歸田;又從《歸田園居》談到《桃花源詩》及在文學上的成就和影響……“吱呀——”門被推開了。沈鵬領著客人進門了。

菁華猛地一驚,看看表,已快十一點半了。

學生們見勢,低著頭紛紛離開了。

她心中充滿了不安和愧疚。招呼客人坐下後,她匆忙進了廚房。真是越急越出岔:好不容易在鄰居家借了一些蔬菜和鮮牛肉,慌忙之間又撞翻了油瓶。忙來忙去,一點多了,飯還沒有端上桌。等她端著飯菜走進客人坐的房子。沙發上隻剩下臉色鐵青的丈夫。

“人呢?”她吃驚地問。

“走啦!他們兩點還要開會呢。”

“原諒我,沈鵬。”她心裏不無內疚。這還是她第一次向他認錯。

“原諒?哼,說的好聽!”沈鵬站起來,眼裏閃出凶狠的光:“你這是存心!存心!”

“什麽?存心?”她疑惑不解。

“你害得我……”他拍著桌子。“我的一切全在他們兩個人身上,不是他們,我能辦工廠?這下全完啦!”他又重重地跌坐在沙發上,渾身戰抖。

看到丈夫這種痛苦欲絕的神情,菁華不禁迷惘起來:難道他的事業,他的一生就係在這一頓飯上?她望著他,覺得十分陌生,索性不再理他,走到窗前,注視著盆中的懸岩菊。

“都是這害人的**!”沈鵬似乎找到了發泄憤怒的對象。衝到窗前,雙手端起花盆,狠狠地摔到地上!

“嘩啦——”長長的花枝和茂密的花朵發出了痛苦的絕望的呻吟……一瞥眼,他又看見擱在桌子上的陶淵明詩集。拿起來甩在菁華腳下,嚷道:“哼!什麽公子小姐的樂趣,陶淵明式的清高,林黛玉式的病態美!”

菁華心中一陣絞痛。這些,難道僅僅是樂趣?清高?病態美?看著地板上那呻吟著的**,她的心碎了!

又是秋天了。一場淒厲的風雨剛剛過去。秋風蕭蕭瑟瑟.霜蝕的枯黃樹葉覆蓋著大地,灰茫茫一片。菁華踩著樹葉,沿著熟悉的小溪,漫無目的地在林中徘徊。小溪的這邊和那邊,幾對男女或是偎依著,或是在談論什麽問題。舊景重現。菁華的心陣陣緊縮。哦,他們也是在這樹林中相識的麽?他們談論的,也是野**麽?

又一陣秋風。她打了個寒顫。一片樹葉,在空中飄**.終於落在小溪旁。她注視著落葉處.眼睛忽地一亮:一枝淡黃色的野**,從小溪旁的枯葉中頑強地探出頭。一束晚霞落在小小的花蕊上,呈現出一片金黃的跳動的色彩。

哦,野**!她在心中呼喚.情不自禁地伏下身,用顫抖的手,摘下那朵花,貼近臉龐,深情地吻著。野**含露吐香,生機勃勃,像羞澀的少女臉上的微笑。她久久地看著它,不禁想到:它帶著這微笑闖進這大千世界,點綴著這大千世界.在萬物枯萎的秋天,它依賴著自己的生命力,給大自然以希望和生機,這不也是一種價值麽?

菁華的心隨著這光彩的跳動一下子輕鬆了。她抬起頭,久久地沉思著。是的,秋天既有嚴寒的風霜,又有溫暖的太陽和深藍的天空……無論是誰,都得勇敢地滿懷希望地在秋天裏收獲自己的價值,還有理想。

她沿著小溪,走向樹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