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皂峪溝的迪斯科

這是一個熱鬧的山溝。說它熱鬧,也不過隻是每天清晨,一輛又一輛的解放牌大卡車嗚嗚叫著開進來;傍晚,又一輛一輛嗚嗚叫著開出去。

依山傍河,是一條沙石公路。秋天過去的時候,從公路深處走來一群群姑娘們。她們背著綠色竹子編織的背簍,裏麵盛滿了采回的藥材,一路唱歌、嬉笑……傍晚的風,和著歸巢的鳥叫聲在山穀回**。過去,采回藥後,天不明就要趕到五十裏外的芒川鎮,自從溝裏有了藥材收購門市部,勾引得姑娘們都紅了眼,不到十七八就背上藥材簍了。

唱歌,這大約是姑娘們的天性,她們聚攏在一塊的時候,總喜歡唱這首歌:

“采藥來,尋哥來,

哥哥就在山背後。

兩隻眼睛朝你瞅喲,

瞅得山妹低了頭……”

過去,總是雪玲領頭唱。她有一副悅耳動聽的嗓子,吸引得山腰上的小鳥兒都飛出來喳喳地湊熱鬧。不過,這一陣兒雪玲不唱這首歌了,因為她一唱,姑娘們就打斷她——“山哥是玉龍哎,

山妹是雪玲……”

“喲,難聽死了——”一遭姑娘們圍攻,雪玲就用兩隻手捂住耳朵,那雙黑亮的大眼睛透射出羞澀的光,“準再唱叫誰尋不上哥……”

雪玲確實漂亮,皂峪溝的小夥子中流傳著這樣一首歌——“誰個親,雪玲親。

眼睛黑溜溜地親,

眉毛彎勾勾地親,

嘴巴呀,

叫起哥來圓嘟嘟地親……”

一到星期天.林業局的轎車就載著幹部、工人下山度假。每當這時,山腰上就出現了一堆堆姑娘們,目送著一輛又一輛天藍色的車拐過一個彎,又一個彎……讓姑娘們羨慕的是車上那些城裏姑娘的發型,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那卷卷頭保險是用火烤的。”雪玲猜測。她見過爹做擔籠把,無論多直多硬的木棍,用火一烤.彎得要多圓有多圓。可是也有人反駁:那準能把頭燒成禿子。

“哈,叫玉龍也給你烤!”姑娘們一個勁地逗引她。

“哼,我才不烤那雞窩頭。”雪玲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還害怕黑了睡覺,毛毛蟲鑽進去出不來呢。”

嬉笑聲中,姑娘們望著漸漸遠去的轎車,心裏不知怎麽泛起一陣惆悵。

這年秋天,皂峪溝藥材門市部來了一個長得非常好看,打扮得非常時髦的姑娘,換走了那個駝背的唐大爺,這姑娘一來就陰沉著臉,一雙高傲的眼睛總是望著山頂上那片片白雲;連那腳步都不像走山路,腳跟抬得有半尺高。姑娘們傻了眼:爺!王母娘娘下凡了!藥材門市部的許主任告訴她們:這姑娘叫亞雯。

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放在這山溝裏,也真夠可憐的。聊天吧,溝裏的人一個她也瞧不上。雖然也有幾個長得挺帥的小夥子一天幾趟往她門前跑,一會兒拿把甘草,一會兒拿半斤黨參……“不收零的!”她總是冷著臉趕走他們。更有趣的是一些姑娘,常常躲在門外偷眼瞧她。瞧什麽呢?她有些好笑。久了,她明白了,是看她跳舞。

早晨起來,亞雯喜歡到河裏梳洗,河裏的水清亮得照見她的身影。她穿著那件淡白色的連衣裙,沿著那石頭台階一跳一蹦,那瀑布一般的披肩發隨著連衣裙一撲一張,遠看,就像飛起來似的,洗了臉,刷了牙,她就在河邊跳開了舞,兩手插在裙帶那兒,身子左右搖擺,步伐輕快浪漫,那裙子在腿間不時張開,像一把撐開的小白傘。那樣兒,絕啦!姑娘們遠遠瞧著,身子禁不住地擺起來啦。

亞雯的到來,讓皂峪溝的小夥子和姑娘們感到莫大的榮幸。過去,他們隻能透過那天藍色轎車的玻璃窗看一眼這樣的時髦姑娘,仿佛是翹望那天上的星星,現在,這顆星星墜落在她們身邊了,她們頓時覺得皂峪溝的山水,因有了亞雯的到來而更加美好。姑娘們一群群湧進商店買各種各樣的首飾和化妝品,比如發卡、紗巾、耳環、香水、發油等等。有次,采購員進回幾件連衣裙,售貨員哭笑不得:“你是把皂峪溝當成了西安城!”誰知擺出來沒有半天,被姑娘們一窩蜂搶光啦!售貨員倒瞪了半天眼。

姑娘們一買了東西,準會湧到亞雯跟前,小心翼翼地讓她品評。亞雯說聲好,便喜得頭也不回地跑出門,留下一串“咯咯咯”的笑聲;亞雯說聲不好,那眼淚珠兒“叭叭”就掉下來了。而亞雯卻是以自己心境的好壞作標準的,高興了說聲好;不高興了,再好的東西也是不好。可是這樣一來,倒委屈了那些天真可愛的姑娘們。

每到禮拜六下午五點,一輛大卡車就在亞雯門前停下。從駕駛室探出一張漂亮的小夥子臉盤兒,挺神氣地喊:“曹亞雯,上車!”他是亞雯的男朋友,叫白小亮。

晴朗的日子,亞雯會換上一身藍運動衣,戴一頂太陽帽去登山。她登山的步子是極正規的:身子稍稍前頓.前腳踏實了,後腳才提起來,形成一個又一個整齊的弓箭步,一起一伏,整個身體顯出一道道健康、柔美的曲線。青山綠水,襯著她的身姿。這時,采藥的小夥子和姑娘們會傻了眼遠遠瞧著,情不自禁地學著她的樣,在她身後擺成一條長龍。到半山腰,亞雯坐在石頭上歇息,一回身,看見那長龍般的隊伍,禁不住心頭一熱:“快呀,快!”其實,他們哪一個也能賽過她的。

登在最前邊的是雪玲的男朋友玉龍。他是上山來放蜂的。他走近亞雯.帶著友好的笑意,“你登山真好看!”亞雯看著玉龍棱角分明的頭額和那挺起的寬人的胸脯,不知怎麽對他有了好感,也有些替他惋惜起來:“哦。你要是在城裏……”

“你家在城裏嗎?”玉龍問。

“哦,哦——”亞雯結巴了。

-小夥子姑娘們圍上來了。

“城裏人也會登山?”

“你這身衣裳在哪兒買的?”

“這帽子十斤黨參能換來嗎?”

“你跳的哪舞在那兒學的能教給我們嗎?”

亞雯突然對麵前的姑娘們產生了強烈的興趣。她講城裏的電車、商場、公園、舞會以及山溝姑娘們莫名其妙的冰淇淋、睫毛夾子、國際流行色……“哼,城裏那麽好,到我們山裏頭幹啥?”坐在一邊的雪玲冷冷地說。她討厭同伴們圍著亞雯問這問那,孤零零地把她扔在一邊。過去,都是姑娘們圍著她轉……如今,哼,連玉龍也向她獻殷情!

亞雯陡然湧上來的熱情被雪玲的一聲“哼”撲滅了。她扭過頭,打量著雪玲,漲紅了臉。“哼,誰願意到你們這鬼山溝來。”

“不願來?也沒人請你啊——”雪玲拖著長腔。

“請我?八抬大轎抬我也不來!你們這兒悶死人,煩死人!”亞雯拉長了臉,漂亮的睫毛上忽然掛上了晶瑩的淚珠兒。

“雪玲。”亞雯身邊的玉龍止住了雪玲。

雪玲一擺臉.狠狠地瞪了玉龍一眼,“少管閑事!”她把藥材簍兒往背上一甩,空中閃過一道綠色的弧線。她氣呼呼地朝上山的路走去了。

姑娘們愣住了。她們紛紛指責玉龍,說他不該氣走了雪玲。邊指責邊望著雪玲的背影,然後都一窩蜂似地追她去了。

山梁上隻剩下玉龍和亞雯。亞雯大約還在生氣,歪頭看著山溝裏“嘰嘰”叫著的鳥兒。玉龍走近了她。

“是她們不好。”

“不,是我……”亞雯笑了,轉過頭來,“你真好。”

“真——好。”玉龍學著她的腔調,也笑了。他望著西邊山腰上的一麵坡。那兒有他養的蜂。

“你幹什麽去呀?”亞雯跟著他的目光看去。“放蜂?”她的目光中現出了驚異的神情,“好玩嗎?”

“當然好玩。”

“我可以……跟你去看看嗎?”

“走吧。”

溝坎上,擺著幾十箱蜂。玉龍把一箱箱蜂搬到另一麵坡去。亞雯在旁邊看著,不時地驚叫一聲,是蜜蜂爬上了她的額頭。

“不要動它”玉龍走近她,把爬在亞雯額前頭發上的一隻蜜蜂提了下來。“你一動它就要蜇你了。”

亞雯笑了。她在滿是陽光和花草的山坡上跳來跳去,像一個快活的小鳥兒。好大一會兒,玉龍才搬完了那些蜂。過去都是雪玲幫他的。

“願意在我們這兒住一輩子嗎?”玉龍擦著頭上的汗珠兒,在亞雯身邊坐了下來。今天他格外興奮,跟一個城裏姑娘在一起,他還是第一次呢。他仰著頭,躺在山坡上。讓溫暖的陽光照著。

“一輩子?我才不呢!”亞雯站起來,“叫我放一輩子蜂?挖一輩子藥?偏不!我要到大城市裏去,逛公園,跳迪斯科舞。你們這兒有公園嗎?有舞會嗎!”

玉龍被激怒了。公園、舞會有什麽了不起?迪斯科,不就是電影裏那些搖擺屁股嗎?那是什麽玩意兒_?他雖然羨慕城市生活,然而他不能容忍亞雯這樣瞧不起皂峪溝。他霍地坐起來,大聲嚷道:

“我們這兒不好,那請你趕快走!走,現在就走,他站起來,麵對著大山沉默了一會兒,猛地在山坡上翻了了個跟頭。然後,他在傾斜的山坡上搖擺了起來。那姿勢,準確地講像西班牙鬥牛人的舞步,自由、**而又雄渾。一邊舞,他一邊唱:

“嗨,莫要笑,莫要哭。

皂峪溝也有迪斯科。

你采藥,我放蜂,

花滿坡,草滿溝,

還有那——

蘋果核桃和山楂……

嗨、嗨、嗨——

嗨、嗨、嗨——”

玉龍的聲音,落在對麵的崖畔上又反過來,滿山溝於是都“嗨、嗨、嗨”地轟鳴……”亞雯先是驚呆著,然後也跟著他跳了起來,不過,她跳的是真正的迪斯科。不一會,他們的頭頂,飛來了群群山雀;也隨著他們飛舞……皂峪溝的早晨.真是個迷人的世界。青山環抱,草木蔥蘢,漫坡上炊煙繚繞,掩映著青磚的樓房,樓頂上凍曬著藥材、獸皮。急湍的皂峪河寬不過三十米,從深邃的峪穀中奔出,繞過一座座人家,帶著轟響,流向山口。

秋末冬初,正是采藥的好季節。這時節采的藥,津澤充足。這不,天剛放亮.沙石公路上就響起了姑娘們的嬉笑聲,“哈哈,雪玲怎麽沒來?”

“她呀,正藏在屋子裏跳迪斯科呢。”

“哈哈哈……”

話是一陣風,來去沒蹤影。昨天玉龍和亞雯在山坡上跳舞的事兒不知叫準瞧見了,姑娘們馬上傳揚開了。

“哎,知道麽?昨天玉龍跟那個在坡上……”

“嘿,倆還摟住親嘴。”

“……嘻嘻。”

昨天,當姑娘們把玉龍和亞雯跳舞的風吹到她耳朵之後.她哭了半晚上。過去,唐大爺在時,她隔幾天就在藥材門市部跟玉龍親親熱熱地說一陣話。雖然是八十年代了,皂峪溝仍不免有封建思想,唐大爺沒說的,總是為他倆開綠燈”。自從亞雯來後,玉龍對她冷淡了幾分,眼睛總繞著人家轉。跳舞,親嘴,應該屬於她和玉龍的。都是那個妖精,勾引得玉龍跟著她屁股轉!她恨死亞雯了。都是她,擾亂了自己平靜美滿的生活,破壞了自己在皂峪溝的優越感。雪玲來了氣,這天一個人上山、挖了一天藥,第二天天不明背著藥材到芒川鎮去。賣了藥材,她到鎮上的理發店燙了發。她要氣一氣亞雯:別瞎妖精,跳舞.搖屁股,隻要不嫌丟人,誰不會?

回來時,雪玲箭步如飛。她要告訴同伴們:洋頭發不是用火烤,而是用電燒,燒得頭皮豫冒火!不,她要首先叫那個臭亞雯知道:皂峪溝的姑娘不比你醜!

皂峪溝到了。雪玲橫了橫心,走進藥材收購門市部,陰沉著臉,冷冷地打量著坐在櫃台後麵的亞雯。

亞雯驚訝了一陣,終於認出來了,站在她麵前的就是那天登山時罵她的那個姑娘。她好生奇怪。那天怎麽沒有發現她這麽漂亮呢?那明澈如水的眼睛和那天然美的神韻,加上那剛燙過的波浪式頭發,使她驚歎!

“你……”亞雯遲疑地問。

“我叫雪玲,玉龍的女朋友!”雪玲自己都大吃一驚:怎麽,我瘋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逼近亞雯,指著她:“從今以後,不準你跟玉龍好!”她哽咽了,突然把頭埋在櫃台上,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將她跟玉龍青梅竹馬的感情一齊傾倒出來。

亞雯先是驚愕著,臉色一會兒通紅.一會兒煞白。她長了二十一歲,還從沒有人如此坦率地在她麵前表白對另一個人的愛;而且,這完全是由於自己引起的。她為皂峪溝這個勇敢、純貞的姑娘感動了。

“雪玲……姐!”亞雯衝出櫃台,摟著雪玲的肩頭,“你想錯了。我沒有跟玉龍好啊!”

“那,”雪玲停住了哭泣,“你跟他跳舞,親……”

“哈哈……”亞雯大笑起來。把雪玲摟得緊緊的,臉貼在她的額頭上,“你跟他那麽好,我敢麽?”

雪玲喜淚縱橫。她愣了一會兒,猛地撲在亞雯臉上親了一口,“叭!”那麽響亮的一聲。她滿臉彤紅,伏在亞雯耳朵邊輕輕地說:“你教我跳迪斯科,好嗎?”

“嗯。”

“現在,現在就教,行嗎?”雪玲激動地問。

“現在?”亞雯遲疑了一會,又止不住地笑了。她拉著雪玲的手,在屋子裏跳了起來……陽春三月,皂峪溝一片繁忙,大人、孩子都忙著。瞧,那牛背著各種樹苗——桃、杏、蘋果……孩子們歡叫著,揚著牛鞭快活地奔來奔去。笛聲、歌聲,匯著朝霞.從流著芬芳的桃花水麵響過,奔騰著,激濺著……亞雯也在櫃台裏坐不住了,春天,藥材門市部是冷落的時節,連小夥子從門前匆忙走過,都無暇留下一張微笑的麵影。亞雯在雪玲和姑娘們的幫助下,學會了騎牛和趕著羊群到山腰吃草。她紮起瀑布般的頭發,在腦頂綰成一個高聳的漂亮的圓盤,甩著清脆的牛鞭,在山坳,在溝澗,她臉上綻開幸福的波瀾。

在玉龍的提議下,皂峪溝的小夥子姑娘們辦起了俱樂部。一幢表麵用白色的米石綴成的小樓,正好在藥材門市部對麵。為蓋這樓,小夥子姑娘們都拿出了自己積攢的錢,自己運料,投工,隻花一個多月時間.小夥子姑娘們就在裏麵,唱起來了,跳起來了,打破了皂峪溝的寂靜之夜。

春意暖人心。亞雯再也不皺著眉頭,吊喪著臉啦,以至有幾個禮拜六,司機小亮按著喇叭叫她回家,她的腳步都有些遲緩。

一個綠雨瀟灑的清晨,許主任從山下回來了。他走了一個星斯,說是要開什麽會。他喊醒了還在酣睡的亞雯,讓她趕快回縣城一趟。

綠雨不知人心事。亞雯走了,山穀彌漫著淡藍色的晨霧,早起的牛兒在河畔悠閑地漫步……皂峪溝的小夥子姑娘們從許主任那陰沉著的臉上,似乎覺出了什麽不祥。蒙蒙春雨,給他們心頭投下一道道陰影。

下午,春雨已經停住.亞雯回來了。走下汽車,她的腳步格外沉重。皂峪溝的春風,還是那樣溫暖,流水還是那樣歡快。雨後的陽光,還是那樣清新。但是,她……她傷心地捂住臉哭了。

驀地,遠遠近近響起了腳步聲。她抬起頭,原來是皂峪溝的小夥子姑娘們聞訊趕來了。走在最前麵的,是雪玲和玉龍。

“雪玲姐!”亞雯撲上去,止不住的淚水落在雪玲的肩頭。

“亞雯,誰欺負你了?”

“說呀。我們大夥給你出氣!”

他們的身後,突然響起了汽車的喇叭聲。哦,小亮的車來了!

“停車,亞雯在這兒——”

“停車——”

他們揮著手,一齊喊著,有幾個竟站在路中間搖著手。車,似乎慢了一些,可是當大家退出路中心時,從車裏露出一張帶著嘲諷的臉,瞥了亞雯和大夥兒一眼,又猛地加速了,“忽——”車尾卷起一片潮潤的春風,很快就消失在那邊山梁了。

這是怎麽回事?大家麵麵相覷,然後又罵了起來。

“開個臭車,有啥了不起的!”

“明天他上來.看我不拿石頭砸了他的車!”

小夥子、姑娘們怒氣衝衝,最後都把目光轉向亞雯。

亞雯抬起頭,“我被退回家了!”

什麽?大家愣住了,亞雯被退回家了?那我們采的藥材誰收?誰把亞雯退了?

許主任來了。他告訴大家:“亞雯也是個農村姑娘,是合同工,是讓走後門的藥材公司經理的小姨子的妹妹給頂下來了。”他沉吟了一會說:“亞雯工作幹得不錯,是個好姑娘!”

是的,亞雯是個好姑娘!大家一齊喊起來。他們為失去這樣一個朋友而不平,雪玲背著人抽泣起來。有幾個小夥子竟然要下山去找公司的領導,被玉龍止住了。他提議:晚上,我們為亞雯開歡送會!

皂峪溝的夜,群星閃爍,微微輕風,縷縷水聲,淹沒在一片歌聲、笑聲之中。在寬敞的俱樂部裏,小夥子姑娘們把亞雯圍在中間,紿她披上一條鮮紅的圍巾——那是象征美好、吉祥、友誼的信物。他們敲打著鑼鼓,彈著琵琶,排成一個圓圈。跳起了亞雯教會他們的迪斯科舞。

雪玲領唱著:

“唱起來啊,

跳起來啊,

皂峪溝有了迪斯科哪。

啊——

手拉手,心貼心,

山高路遠朋友多……”

亞雯先是沉默著,呆立著,長長的睫毛上掛滿了品瑩的淚珠。也許是皂峪溝兒女那種對生活的熱切摯愛和對朋友的忠誠無私感動了她,她和大家一起唱了起來,跳了起來。在這美好的夜,她的嗓音格外嘹亮、動聽,舞姿格外輕快、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