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第二天,玉華就走了,三天中連一麵都沒有閃。沈毅號覺得無聊,沒有度完婚假就提前上班了。

上班後,沈毅號剛打掃完衛生,進來了一位高個兒的小夥,臉很窄瘦,頭發蓬亂的蓋在前額。他把病曆放在沈毅號的桌上,一雙大眼注視著毅號。“那兒不舒服?”沈毅號注視著病曆上填的名字、年齡和職業:

王江,男,19歲,城關派出所。

“咳嗽。”病人回答。沈毅號用聽診器聽了聽他的心肺,沒有什麽明顯的病症,便開了些常用藥。病人接過處方,卻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你是沈大夫嗎?”他問道。

“你要是沒事的話,可以走了。”沈毅號不習憤病人打聽自己的姓名。他不像有的醫生喜歡利用應診的機會和各種職業的人拉關係。

“沒有啥。”病人冷靜的說,“你是不是幼兒園索老師的……”

“嗯一一”沈毅號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難道派出所也管夫妻鬧別扭的事?難道玉華把我告到派出所了?他的目光十分淡溴,“什麽意思?”

“沒啥意思。”病人那雙大眼像癟了的皮球,躲避著毅號質疑的目光,注視著窗頭那盆蔫不拉幾的文竹。

這時進來了一對青年男女,女的懷中抱著嬰兒。“你該走了。”沈毅號向那個叫王江的病人下了逐客令。王江站起來,用瘦長的手指把病曆裝進了衣袋,在他轉身的一霎那,用輕微而緩慢的聲音說道:“沈大夫,你要好好地對待索老師。”隨著輕輕的關門聲,王江從沈毅號的目光中消失了。

沈毅號怔了片刻,雙目呆呆地注視著那已經關閉的門,大腦一片空白。直到那抱孩子的女人焦急的說了聲:“大夫,你看娃身上出的啥?”他才醒過神來。

那孩子出麻疹。沈毅號開了藥,那對青年男女急匆匆地走了。他茫然的拉過一頁處方紙,用筆反複寫著王江,王江……寫滿了—頁,他覺得有點冷。外麵星星點點下起了雨,風搖晃著文竹細長的枝稈。他站起來關了窗戶。

又進來幾位患者。上午九時到十一時,是門診最忙的時刻。整整一上午,沈毅號在病人麵前顯得不耐煩。直到下班時,門診室空無一人了,他才舒了一口氣,捫心自問:我今天怎麽了?

中午,沈毅號在醫院的食堂草草吃了飯,回到宿舍。玉華依然沒有回家,雖是短短的三夭半,他卻像過了幾年,感覺玉華離他很逞遠了,父親和母親也很遙遠了。他不是一個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兒子。他什麽都不是了。他在完成了一樁婚姻後便走進了一個牢籠,什麽渴望、期待都沒有了,連乞丐都不如了。過去的日子,在應接一個個患者中,時光一分一秒地逝去,他總是歎息一天的短暫。現在呢,一個午休都變得無限漫長。他躺在**,想看看專業書,但看著看著就走了神,一閉眼父親和母親就召喚他,玉華就憂鬱著向他走來,又憂鬱著離他而去。那彈性的背影在眼前晃動,由清晰而逐漸模糊……還有那個王江,那瘦長的瞼和那雙大眼。他是玉華的什麽人?弟弟?不像,姓就不一樣。同事?病曆上填著的是派出所。他為什麽如此關心玉華?又怎麽知道我和玉華的關係?他腦子亂成一團麻,連被子也沒蓋,就迷糊了。

毅號醒過來上班時間已過了十分鍾。他頤不上打傘趕到門診室,還好沒有一個患者。他開門時打了個噴嚏。他感覺到感冒了,便取出備用的感冒藥吃了兩粒。他在桌前坐了會兒,想著要不要跟玉華和好呢。那個叫王江的病人出門時說的那句話不時地盤桓在耳畔。還沒有病人,他便到傳達室給玉華的單位掛了電話。電話是手搖式的,必須通過總機轉。他就耐心地在長條椅上等。

電話鈴響了,那邊問要誰,他說了,那邊就叫人去了。不一會,那邊傳來了話音:“誰呀?”

“我是毅號。”

電話那邊沉默了會兒,才響起聲音:“你有什麽事嗎?”聲似霜打了一般。

“我是說,”毅號鼓了鼓勇氣,“你晚上回來吧。我們……”

“回哪裏?是醫院還是你家?”

毅號耐住性說:“不要說氣話了。玉華,你總得給我點麵子吧。”他似乎是用乞求的語調說。

“好吧,讓我考慮考慮。”話音剛完電話就放下了。晚飯後,毅號用熱水洗了臉,刮去了剛露茬的胡須,細心地整理著頭發。他想玉華一定回來,一定的。屋外春雨淅瀝,牽著他的思緒。她打傘還是穿雨衣?騎車還是步行?毅號懷著迫切的心情正在猜測時,敲門聲輕輕地響了。他連鞋都沒顧上穿,下床開了門。

真的是玉華。

“你不是有鑰匙嗎?”毅號打量著玉華。她打著一頂太陽傘,穿著米黃色的毛衣外套,黑絨線褲子,繃緊那曲線優美的軀體,發際間散出淡淡的幽香。青春**漾,楚楚動人,比結婚那天還漂亮迷人。她站在門外,用又黑又亮的眸子打量著依然如故的新房,含笑問道:

“我可以進去嗎?”

“那就要看你了。”毅號溫柔的目光含著歉意,“這裏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他接過玉華手中的太陽傘,讓開了那通往幸福和天堂的門。洞房如花園,蜂飛蝶舞,他不知在那本小說中讀過這句比喻。

玉華有些拘謹地坐在了床邊。

“我……”毅號一時想不起來說什麽,便在屋子轉了一圈,他的思緒不知怎麽回到了渭河。這狹小的空間相對於那渭河來說,是有些太壓抑了。他的胸中翻騰著那渾濁的渭河水,春天裏旺盛的綠草叢和冬天裏荒寂的沙灘,一時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我有些自私。”他站在床邊俯視著玉華。

“是麽?”玉華的臉紅了,不知所措地應著。

“我是在父親的影子下長大的。”毅號吸了吸鼻子,“小時候父親在我的心中是一尊神,可和你認識後不久,父親突然得了那種病,一下子從神的尊位上跌落下來了,我無法麵對那種現實,總覺得欠了父親什麽。這心理上的不平衡導致了對你的情緒。”他歎息了一聲,“這實在是不應該,委屈你了。”

玉華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還沾著雨水的黑亮的膠鞋,身子顫抖了一下,似乎被毅號的這番話打動了,喃哺道:“我又沒怪你。我從小就是強脾氣,啥事不順心就耍小娃脾氣。”她抬眼瞟了一眼毅號,拍著床邊說:“你,坐著,老立著弄啥。”

毅號怔了怔,挨著玉華坐下了。玉華忽然捂嘴笑了,“咱倆好像在這兒談判。”

毅號也輕鬆了,“新郎新娘談判,真有意思。”

“就是有意思。”玉華用胳賻碰了他一下,“咱倆又沒個介紹人,誰知道鬼迷心竅,我到醫院去一看你那正兒八經的樣子,就覺得你這個人有些怪怪的。”

“你就愛怪怪的人?”毅號笑了。

“誰愛你來?”玉華瞪了他一眼,“你不愛我就知道我愛你?老實坦白,你看上我啥了?”

“你像個碎娃,天真可愛麽。”

“你像個老漢,老沒神,見了我眼窩咋冒了火。”

他們都開心地笑了。

毅號像想起什麽似的突然站起來,又在屋子轉了個圈子,在桌鬥子拿出一個蘋果,用小刀削了皮,遞給了玉華。玉華拿著蘋果含情脈脈地道:“你一半,我一半。”她咬了一小口,遞給毅號。毅號也咬了一口,新房便彌漫著濃鬱的蘋果香。

毅號走到窗邊,拉了床簾。“休息吧。”他用眼神示意著她,呼吸開始急促起來。那蘋果的香味給了他迷人的遐想和欲望。他要嚐那真正的“紅蘋果”了,甚至有些急不可耐了。

“嗯。”玉華低頭注視著自己的腳,黑亮的膠鞋沾滿泥水,於是她從床下拉出結婚那晚沒有穿的紅拖鞋穿了拖鞋,她不動彈,坐在床邊等待著什麽,臉色紅潤起來。

毅號的一股熱流從心底漾起,幸福來臨了,歡愉的時刻到了。他凝視著玉華那媚人心弦的軀體,猛地抱住了她的頭。玉華伏在他的臂腕中一動不動,毅號卻感覺到她的心髒冬冬地跳。

“把燈關了。”玉華柔聲道。

毅號關了燈,把玉華放倒在**,掀開了她的毛衣。“把你急死了。”玉華抓住毅號的手放在自己發燙的臉頰上,又慢饅地挪動著她的胸部,那柔軟的富於彈性的**便在毅號的手中顫動了。玉華扳過他的頭用嘴唇探索著他的唇。毅號迎住了她那光滑的舌尖,貪婪地吮吸著……毅號脫光了她的衣裳,玉華也拉下了他的衣裳,一切都那麽自然的發生了。

黑暗中,他喘息著,她呻吟著,一切都消失了,隻有性欲交織融合碰撞出的火花……突然間,沈毅號停頓了下來。

“你……不是頭一次?”

好似霹雷擊頂玉華顫栗了一下,那扭動著的軀體也冰涼下來。他鬆開了手臂。兩人都沉默了,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玉華的淚水一滴滴地滾落在枕巾上。

毅號突然坐起來,狠狠地說道:“你不是處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