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懺悔,為什麽如此軟弱無力

我在縣城東關,坐上了一輛公共汽車,一路顛簸,在距離碾兒莊不到一公裏的一個小站下了車。我踏上一條小路。隻有這條路,能夠把我的腳步牽向那個村子。風很大,搖散了我的頭發,卷起的塵土,封閉了我的視線。於是,我聽見了小路旁樹的喘息。那是兩排整整齊齊的白楊,北方平原十分普通的樹種。

如果站在山坡上看,那兩排樹宛若兩條鐵軌。人的命運離不開它的鋪排。我在一篇文中說,命運仿佛一個圓。現在,我又把它比作兩條鐵軌。這是特定心態下的比喻。因為那時,我還不知道命運是弧型的線條,隻是向往前方的一個目標。

我的身份,是個知青。吃著商品糧的孩子,那時都無法逃脫這個身份的限定。依著兩排白楊的引導,我走進碾兒莊。知青點裏,已經有了三個孩子。他們是去年來的,已經能說一口熟練的當地方言。他們幫著我解開行李,把被褥鋪在炕上。一個很大的炕,熱乎乎的。在關中,炕是溫暖的象征。帶著農人的期盼,進入寒冷的冬天。

我去那裏的時候,是初春。這個季節還無法擺脫寒冷。冬天的幽靈還在,我和村裏的人都在幹著學大寨的活兒,修梯田,平整土地,給麥田施肥。往返的途中,我總是仰著脖子看白楊樹的上方,沒有葉子,枝杈上架著許多的老鴉窩。老鴉身上有羽毛,也許不怕冷,在這個萎縮的季節裏張揚著喉音和翅膀。春日的陽光不乏暖意,掠過樹的身骨和枝幹,在路上、麥田裏留下筆直的、扭曲的陰影。由於整天和石頭、钁把打交道,我的手上開始打滿血泡,隨後就變成老繭,生硬的疼。憂鬱曾經像黑夜裏遙遠的燈光,散布在荒蕪的原野,回落在我的心田。

春亞就在這個時間開始向我微笑。她是村裏為數極少的讀過高中的其中一個女孩。她的膚色不像其他女孩那樣黝黑,好像,她不是吃著碾兒莊的水長大的。因此,她就被我的目光過多地關注著。一天下工後,我有意放慢了腳步,和她並排走著。是傍晚收工的時刻,我縮著脖子,躲避著風的騷擾。她問:“你冷嗎?”說著,她解下脖子上的圍巾,遞給我。畢竟,我還是個男孩,怎麽能讓一個女孩子為自己受凍。我推開她的圍巾,揚起脖子說:“我不冷。”

這是一個讓我刻骨的細節。二十年後--1995年的冬天,無意中在街頭見到了一部書。書名是《男孩當紳士,女孩做淑女》。突然,腦海裏就想起這個細節。關愛女孩,應該是男孩的紳士風度。可在二十年前,我卻被一個女孩關愛過。這樣的錯位,也許緣於那個年代的荒誕。

那本書我沒有翻,也沒有購買的念頭。它躺在髒兮兮的地麵上,不符合我審美的基本標準。

和我住在一起的幾個知青都在嫉妒我。他們何嚐沒有過接近春亞的想法。在那樣一個年齡,那樣一個特定的環境中,渴望漂亮的女孩,是一個難得的選擇。隻是,他們來了一年,也沒有走進春亞的心。我和春亞在一起的時候,他們的目光,被扯得老長。這是一種強烈的羨慕和焦慮。

在春風的召喚下,白楊樹的葉子漸漸地展開。它的樹枝太高,我無法目睹它發芽的過程。不像曲峪河邊的垂柳,一仰臉,就觸摸到它尖細的嫩芽。這時節,地裏的活兒,就隻有給麥子除草。不分男女老少,揮著一把小鋤,一晌晌地蹲在地裏。奇怪的是,無論我去得遲早,春亞都會挨著我蹲下。她的秀發,沒有被化妝品之類的東西汙染過,一根一根那樣分明,那樣的純黑,就在我的眼前晃動。她很少說話,隻是偶然間向我投來火熱的眼波,攪亂我的心。

有一麵鏡子將一片小小的陽光折射到牆壁上,你能捉住這小小的一片陽光嗎?遺憾的是,我捉住了,又放棄了。我不能不承認,春亞是碾兒莊最為出色的女孩子。她的美麗、善良、溫存,具備著我的審美標準。隻是,我的心裏,還暫時無法給她留下一個位置。我還有招工的希望,而她,卻隻能一輩子做一個農婦了。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事實上,我低估了她。恢複高考後,她以絕對的優勢金榜題名後,我才恍然:命運這東西,誰也無法提前預測。

帕斯卡爾的《思想錄》中有這樣的句子:“人不知到把自己放在哪一個等級裏。他簡直就是迷路了,從他真正的位置墮落下來,再也找不到原來的地方了。”我的祖輩,是在河南溫縣那個叫大金香的村子。祖父的晚年,依然在咳嗽過後,隨處吐痰。當年,祖父為了謀生,帶著父親來到關中這個小縣城,這才有了我吃商品糧,當知青的命運。那個村子,我不止一次地走進它。我的脈骨裏,依然感受著它的溫暖。可為什麽,我卻從骨子裏鄙視一個鄉村的女孩?

現在,我要說的是:春亞,我向你懺悔。盡管,這樣的懺悔,來得如此之晚,如此軟弱無力。

白楊的葉子在風中嘩啦啦的響。雖然,我還保持著所謂的理智,但是,青春的**,以種種理由驅使我接受春亞的約會。時間、地點、環境都是命運設計好的:漆黑的夜,村北的那條小路,兩排白楊樹下。總是她先到,我姍姍來遲。好像那樣,就符合我的性格,我的身價。我太愚蠢了,一個沒有經過磨難的人,根本就不懂得感情在人生中的意義。

她,伸出溫熱的手,搭在我的肩上。那熱烈的喘息聲,讓我回憶起剛進村時小路旁白楊樹葉的喘息。那種異性的氣息,我無法回絕。我握住了她的手,順勢,把她顫抖的身子攔在了懷裏。

後來,我聽見了知了的叫聲。那個叫聲,就一直回旋在我的記憶當中。她哭了,是那種被譽為幸福的哭聲。知了歇斯底裏般的聲浪掩沒了她的哭聲。因此,偌大的、近在咫尺的碾兒莊沒有被她的哭聲驚擾。肅穆、寂靜、恬淡,夾雜著若隱若現的呼嚕聲。愛情永遠是相似的,它願意被隱藏,被隔膜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我的初戀,遠遠夠不上傳奇,但對我來說,生命中唯一的、被我的擁抱而感動的哭泣就那麽一次。精彩的愛情故事,在人類的史冊裏,已經夠多的了。我的體驗,隻是滄海中一粟。

是的,春亞的淚水,就滴落在我的耳邊。那滴淚水,一直被我收藏。越往後麵的歲月行進,它就顯得越珍貴。甚至,許多次,化作我的淚水,滴落著,滴落著,以一種哀傷的方式延續下來。

鄰村放電影:《上甘嶺》。春亞挽著我的胳膊趁著夜色走出村子。那是我在碾兒莊的第三個年頭。我和春亞的愛情故事,已經不是什麽秘密。村裏的人們,隻等著喝我們的喜酒。他們不再疑惑,一個城裏的小夥和鄉下的姑娘有什麽不合適。盡管,知青中的一個招工走了。他們也相信我遲早要離開碾兒莊。但他們覺得,不管我飛向哪裏,哪怕當上皇帝,春亞也配得上我。多般配的一對啊!常常,他們發出這樣的歎息。

飛揚的塵土,發燙的槍管,焦渴的嘴唇。幕布上的戰士渴望水的滋潤。我卻在幻想著春亞身上的肌肉,還有更神秘的地方。我笨拙地伸出手,從背後探索著她的肌體。她躲閃了一下,看看四周,牽著我的手滑向她的胸前。她的心髒在怦怦狂跳,上方,卻是柔軟的、光滑的、顫動的一隻“兔子”……那是夏天裏的情景。她就穿著一件襯衣,細碎的花印在襯衣上,在月光下顫動。對於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它的每一個細節,都真實的、以一種神聖的方式記錄下來。我不願讓更多的人分享我的幸福,於是,它就隻能魔幻般的在我的夢裏出現。有一點必須申明的是:我並沒有融入她的身體。因為,在那個年代,在我的靈魂深處,那種行為是對愛情的褻瀆。

我想,如果我執著些,她是不會頑強反抗的。

1977年的春天,公社的知青辦突然讓我和村子另外兩個知青去開會。之前,已經有跡象表明我們的命運將要出現轉機。但是,當知青辦的老王開門見山地說道:“你們三個分配了……”我要去的地方,是縣上的百貨公司。最後,老王說:“你們準備準備,五天後就去報到。”

那個春天,鳥的叫聲裏,洋溢出的,是喜悅的音符。我已經預感到,那木質精細的櫃台,光滑柔軟的綢布,會融化我手掌的老繭。

我在設計著和春亞的告別。我知道,那將是一個困難的過程。城鄉之間的巨大差別,使我很難做出合乎人性的選擇。真的,我再也不願回到這個貧窮的山村。

唯一的一次,是我約了春亞,是我先到了約會的地點。夜空撲朔迷離,密布著填滿問號的烏雲,呈現出一片片陰暗。春亞熟悉的腳步聲遠遠響起。突然,我感到了驚駭。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讓我渾身發抖。甚至,我聽見白楊樹上的老鴉窩裏響起一陣淒慘的叫聲。是什麽東西侵入了它的領地?

來不及多想,春亞已經走到我麵前。仿佛,她有什麽預感,低著頭一語不發。而我,提前想好的句子也哽咽在喉嚨裏。淒慘的鳥叫聲漸漸消失之後,春亞抬起頭說:“是不是要走了?”我說是的。她說:“你還有什麽話?”我明白,這是她的試探。或者,是她最後的希望。我說:“對不起。”

“沒什麽。當工人了,好事麽。有時間回來看看。”她的平靜,出乎我的預料。沒有說聲再見,她就轉身走了,沒有絲毫的猶豫。這一切,完全不在我的設想範圍以內。我想,她一定會抱著白楊樹痛哭失聲。她的青春,她的愛,就因為一個人身份的轉變而付諸東流。而且,是如此的一個方式,如此的冷漠無情?在歲月的長河裏,我不斷地譴責自己的自私、淺薄,還有無恥。用這樣的方式和一個女孩的愛情說聲再見?那是對良知、道德的踐踏和**!

我固執地自信,那晚鴉的叫聲,一定有一顆心隨著它哀鳴。恍惚,我聽見了春亞的哭聲。那是在我離開碾兒莊之後,才漸漸明晰的一個事實。那個晚上,她在炕上流了一夜的淚水。她的父親要掄起斧頭和我拚命,她的母親拿起剪刀要剜出我的心肺。多少次,他們用憂鬱的眼神警告自己的女兒,別和他來往!那個娃靠不住!

是春亞,攔住了雙親,跪在地上祈求他們給我一條活路。這不是虛擬的情節。一顆心,在破碎了之後,還能為另一個人做一次生命的祈禱。這真得可貴。毫不誇張的說,不是春亞,在三十年前,我很有可能成為一個憤怒者的犧牲品,或者,肉體和心靈受到傷害。後來我才發現,人的理智,往往是有限度的。但我幸運地躲過了一劫。在我人生的長河裏,一個被我拋棄、感情遭到**的女孩子,她究竟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讀盧梭的《懺悔錄》,常常內心受到震撼。當盧梭站在暮年的高地,不停地反思和追問自己的時候,他揚起的頭顱像一株成熟飽滿的麥穗,他自我挑戰和向世俗挑戰的精神,更像一麵無形的旗幟,在法西蘭大地上獵獵飄揚……我讀過不少名人的自傳,但像《懺悔錄》這樣搖撼心靈的著作實屬罕見,這也許應了魯迅的那句名言:解剖別人容易,解剖自己難。當盧梭拿起文學的手術刀,莊嚴地解剖自己靈魂的時刻,一部偉大的經典作品便隨之誕生了。

我的震撼源於良心的自責,內心的焦慮。一個人生下來,總要走一些彎曲的路,做一些荒唐的事。巴黎的聲色犬馬,謀生的無奈,伴隨著地位、名聲而來的膨脹的虛榮心,使盧梭成為犯錯的人。而我,僅僅就因為如願當上了一個工人,就無情地把一個女孩推向愛的深淵。而在我寫過的文字裏,從沒有過懺悔的隻言片語。歲月,像搖曳的擺鍾,不間斷地刷新著我的靈魂。我如何不為之焦慮?

離開碾兒莊的那幾天,村子的男人們正在砍伐村北路旁的白楊樹。一批樹成材了,就會轟轟烈烈地死去。然後,人們會栽上新的幼苗,期盼若幹年後的再次砍伐。明晃晃的斧刃,在陽光下飛舞。我卻驚恐地感到,它在切割我的軀體。驚悸,填滿了我的心靈,讓我不敢麵對每一個碾兒莊的人。我選擇了在夜色裏逃亡。我用自行車夾著簡單的被褥,穿過那條路時,隻剩下一棵孤零零的樹佇立在小路邊,它目睹了同伴的消亡過程,搖晃著枝葉,向我訴說著災難。

麵對著一棵樹,我思考的是:為什麽隻剩下一棵樹?是斧子壞了?砍伐的人肚子餓了?還是這棵樹沒有長成材?我和春亞在這棵樹下站過麽?再往深處想,它看見過我和春亞的擁抱,聽見過我們的熱烈的喘息麽?

勞倫斯說:“血液裏所感覺、所相信、所表明的,經常是真實。”一棵樹,它並不是靜止的物體。它具備著生長的過程,就會有靈性。那個晚上,我不知道在那棵樹下站了多久,反正,在此之前,麵對一株植物,我從來不曾這樣專注。

也許,那個晚上,我開始趨於成熟。

我開始反悔自己的行為。但是,畢竟,隻是內心的悔。讓我回頭,那時,既缺乏勇氣,更缺少遠見。

中國的戲劇常常以大團圓的結局落幕。劉蘭芝和焦仲卿雙雙殉情後,終於合葬化鳥,生不能相守,死後卻能“相相向鳴”,而且“夜夜達五更”。張生被崔鶯鶯的母親在新婚之日被趕出家門,卻考中了狀元,與鶯鶯過起了才子佳人式的美好生活。竇娥慘遭斬首之後,讓上天顯靈,六月飛雪,並讓她杳無音訊十多年的父親為自己昭雪。蒲鬆齡悟出了國人的精神走向,用滑稽的筆法寫出了《促織》。成名的兒子因為不小心弄死了一隻小蛐蛐,投井自盡。魂化蛐蛐之後,又活了過來,而且讓一家人過上了“田百頃,樓閣萬椽,牛羊蹄蹺各千計;一出門,裘馬過世家”的榮華生活。似乎隻要是悲劇,都要為它續上一個美好的結局。正因為如此,中國古典文學裏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悲劇。

我不想迎合這種千篇一律的故事。可是,很多時候,我不得不由衷地感歎--生活裏往往就會出現一些戲劇的成分。意外、驚奇,浪漫。我傻乎乎地瞪大眼睛,像一個醜角似的誇大自己嘴巴的形狀。

那年冬天,傳來一個喜訊:高考製度恢複了。由於單位不許請假,我沒有充足的時間複習功課,隻好報考了中專。第二年的三月,我走進了鹹陽地區師範的大門。很快,關於春亞的消息傳來:她考上了陝西師範大學。畢業後,他被分配到了北京,一個中央管轄的直屬事業單位。三十年後,我從網頁上,我千遍萬遍地瀏覽她的文章,她的信息。麵對著那個熟悉的名字,常常,我就懷疑起自己的眼球。

鼠標,一次次在那個名字上顫抖。我明白,這是源於心靈的懺悔。

我知道,她已經不在乎我的懺悔。甚至,會報以鄙視的目光。

淡淡的微笑,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表情。

我曾經無數次歎息當初的抉擇。1978年的春天,許多功課不如我的同學都邁進了大學的門檻,而且之後的畢業分配令現在的研究生、博士生都為之羨慕。是的,命運是圓的。誰也無法選擇自己出生的時代。隻不過,那個叫春亞的女孩,從圓的邊緣,打開一個缺口,鑽了出來。而我,卻太迷信命運,反被它作弄。

“沒有所謂命運這個東西,一切無非是考驗、懲罰或補償。”伏爾泰說。他還這樣說:“如果錯過了太陽時你流了淚,那麽你也要錯過群星了。”

可惜的是,當我看到伏爾泰這兩句話的時候,我已經完成了生命的二分之一。太多的真理,常常掩藏得很深,很深。我懂得了,我沒有經受住考驗。所以,命運在懲罰我。而對春亞來說,又何嚐不是補償?許多年了,當我還蝸居在這個北方的小縣城時,我就悲傷地感覺到:我不是一個誌存高遠的人。所以,我注定隻能在茫茫人海中四處漂泊,在透不過氣的擁擠中感到寂寞。雖然,我在孤芳自賞精神的清高,但在世俗者的眼裏,京城和小縣城,畢竟是天壤之別。

生命的意義在於平庸之外。任何藝術都不可能替代。我曾讀過馬格裏特著名的《人的狀況Ⅰ》。它所表述的是,油畫裏,窗外的風景試圖準確地複述真正的風景。但由於畫中的風景被固定在沉靜和永恒之中,就無法使真正的風景複活。真正的風景,被藝術品所掩藏了。這就如同我和春亞的故事,我隻不過扮演了一個畫麵中的風景,而真正的風景,卻是屬於春亞的。

懺悔就是清洗我們的身心,打個比喻。我們的身體好像是一個茶杯,原來裝了一些不幹淨的飲料,現在我們要重新裝上幹淨的飲料,那麽我們必須把原來不幹淨的東西全部倒出來,再把這個茶杯仔細地清洗一遍。懺悔一詞,是從梵語的“懺摩”演變來的。《金光明經文句記》卷三說:“懺悔二字,乃雙舉二音,梵語懺摩,華言悔過。”懺摩一語,即中文的後悔、悔過。人,是很容易犯錯的,《三昧水懺》說:“人之居世,誰能無過?學人失念尚起煩惱,羅漢結習動身口業,豈況凡夫而當無過?但智者先覺,促能改悔,愚者覆藏,遂使滋蔓。”對不起他人或對不起自己的良心時,唯一能夠補救的方法,就是懺悔。2500多年以前,本師釋迦牟尼佛修行證果,得道成佛,創立了佛教,為人類指明了找到自心的方法。這種方法就是佛的言教,就是我們所要皈依的法。佛教非常強調皈依的傳承,因為三皈依是從佛陀在世的時候就建立起來的儀規,然後經過佛陀的弟子,一代一代世世相傳。這種傳承本身就具備了種種不可思議的功德和功能,如果我們能夠從某一個僧人那裏接受這種皈依,那麽我們同樣可以獲得從佛陀開始一直傳遞下來的那種功德和功能。懺悔,緣於東方。可是在西方,它卻發揮到了極致。奧古斯丁、盧梭、托爾斯泰,他們實踐了,我為什麽做不到呢?

關於人生的種種變異,是永遠解不開的謎語。對於人生而言,那唯一的結局,無論從哪個方麵去看都是看不見的。碾兒莊村北的那最後一棵白楊,注定成為我命運的寫照。但有時,它又會化為一個人的影像。一個孤獨守望的女孩。窗外,冬天漸漸逝去。那種旁若無人的改變,被一種理直氣壯的方式循環著。

農曆2008年最後的幾天。又一個春天即將呈現在我的視野裏。一到春天,我就會敏感起來。因為,它和一個人的名字有著關聯。我錯過了她,而且,完全是我的錯。她是與我擦肩而過的太陽,所以,我隻好連一顆星星都不是。

再朝深處想,在這個被思想抑製著的,漸漸萎縮的世界裏,人生充滿了變異和離奇。人的情感曆程,注定會充滿無奈,還有淒傷。我的懺悔,好像完全是屬於自我的內心救贖,而且,是如此的軟弱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