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綿綿虎豹情 （上）
黃佩瑩今年38歲，卻已經飼養了18年的大型貓科動物。在她的心目中，那些凶猛驃悍桀驁不馴的老虎和豹子，最通人性。日前，在烏魯木齊動物園的豹館，黃佩瑩給記者講述了她20多年來喂養動物的故事，字裏行間無不充滿了女性慈母般的真情和摯愛——老孟令我愧疚至今
春天來了，到處花紅草青，綠蔭婆娑，充滿了勃勃生機。“老孟”就是在這個美好的季節來到豹館的。
說真的，老孟初來乍到，我並不大喜歡它，因為這隻來自南亞熱帶叢林的孟加拉雄性虎，才3歲多一點，卻頑皮的像個“小流氓”。它總是奔走在高大的鐵籠子裏，上竄下跳，吼聲如雷，兩眼冒著凶光，呲牙咧嘴，仿佛對我們充滿了仇恨，伺機下口。養了這麽多年的老虎，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麽不通人性的家夥。
當時，我們園裏還有5隻東北虎，這5隻東北虎都是雌性，又與我們相處時間長了，情深意篤，再加上它們本身就性格溫順，善解人意，我確實打心眼裏喜歡它們，叫它們名字時的口吻都像呼喚自己的孩子一樣，喂食時自然少不了“偏心”。當然，我也不純粹是“偏心”，老孟相對於它們來說，是個棒小夥子，體質健壯，因此，根據“均衡”的分配原則，我肯定將牛羊的大腿小腿等精肉喂那幾隻東北虎，而給老孟隻吃些筋皮脖頸類的瘦肉。
當時，這6隻老虎並排關在六個鐵籠裏，鐵籠按“1、2、3……”編號，老孟就排在第6號鐵籠。每天上午，我和同事都要端著肉盆從老孟麵前走過，然後從1號籠開始發放，自然最後一個才輪到它。起先，我並沒在意老孟的表情，更沒想到它的內心感受。有一天，我端著肉盆走過時，無意間看了老孟一眼，突然發現它平時凶光畢露的雙眼，竟然閃爍出憐人的春波，我隨口叫了聲：“老孟！”它竟然將前爪趴在鐵網上，好像在向我致意：早上好！
我依然按慣例向它們分發食物，待分發到5號籠也就是老孟的近鄰時，隻見老孟邊看它的芳鄰將一條肥美的羊腿用口銜住，興高采烈地鑽進裏屋，邊抬起乞求的雙眼可憐巴巴的望著我，嘴裏還吟吟有聲。萬萬沒想到，當我將剩下的一條血糊糊的羊脖子扔給老孟時，它的雙眼突然一改可憐巴巴的神色，頓時又射出凶惡的電光，朝我“嗚”的一聲怒吼，胡須直豎，似乎要衝出來將我撕個粉碎，我大吃一驚！
“這小子，一下子怎麽了？”見它凶巴巴地對我吹胡子瞪眼，卻對麵前那條血淋淋的羊脖子視而不見，我這才明白過來：“噢！它嫌我‘虐待’它了吧？”就在這一瞬間，我心生愧疚，幾乎不敢看這位翻越千山萬水來自異邦的老孟。
第二天，我故意做個實驗，先從老孟的6號籠發放食物，並將一塊又肥又嫩的羊腿肉扔給它。老孟一見，立馬跳起來接過去，認真的嗅了嗅，這才抬頭對我輕輕吟了一聲，兩隻大眼睛頓時閃耀著興奮、感激和溫柔的光芒……我忍不住流出了眼淚：“老孟，你太聰明了！這麽多天來，是我對不住你呀！”老孟也許聽懂了我真誠的道歉，友好地望著我，點點頭，搖搖尾巴，然後才銜著那條肥美的羊腿跑進了它的小屋。
就這樣，我們故意試驗了好幾次，屢試不爽。看來，即便是老孟這樣凶猛的野獸，也有它“人性”的一麵，也會分辨善惡，知道好歹，而且愛憎分明。你不能輕視它、慢待它，更不能對它不公平，這也許正是老虎這種高貴動物的天性。
從那時起，我就真心喜歡上了這個來自南亞的“洋小夥”。
兄妹情深令人動容
星星的父親叫阿利，是一隻體型健碩、威風凜凜的東北虎，我曾喂養了它好幾年。4年前，星星和它的妹妹三毛，就出生在我們這個和諧溫馨的家園。從小看到大，星星和三毛簡直就跟我的兒女一樣。
星星生的虎頭虎腦，從小就調皮、活潑，憨態可掬，無論什麽時候逗它，它都會盡興地跟人玩耍，絕不厭煩。然而，那天它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已經是寒冬臘月，本來東北虎的房間按要求溫度要低得多，但星星病了，臥在寒冷的水泥地上，不吃不喝，也懶得動，隻用一雙乞憐的大眼睛望著我，仿佛在說：阿姨，我這是怎麽啦？救救我吧！
我心疼極了，隻要見到獸醫，就非得追問不休：“大夫，星星到底得的是啥病，有沒有救？我是看著它長大的，可千萬要治好它呀！”獸醫總是安慰我說：“小黃，你放心吧，星星沒什麽事。”盡管我更精心地喂養和照料星星，但是為了星星能得到更好的調養，領導還是決定將星星送到“獅館”那兒去繼續療養。因為那兒都是來自熱帶的動物，館舍相對要溫暖些。
星星離開時，一直用那對乞憐的大眼睛望著我，它肯定是怕與我從此一別，再難以見麵。我明白它的心思，就撫摸著它柔軟的脖頸，輕聲地叮囑：“去吧，星星！好好養病，阿姨會常去看你的。”
獅館雖然與我們豹館相距不到200米，但是星星一走，我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似的，寂寞難耐，坐臥不寧，於是，一天數次往獅館跑。每次我去，星星那怕是正在昏昏沉睡，都會猛然驚醒，支撐著虛弱的身子爬起來，用那雙溫柔的大眼睛迎接我。星星的那雙眼睛，清純似水，始終在我的腦海裏**漾，至今多少年過去了，星星也早就遠走他鄉，但是我卻一直忘不了它患病時，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裏閃爍著的憐人的光芒。
後來我才明白，星星的病也許源於它的妹妹三毛的“出嫁“。
三毛是一隻漂亮溫柔的小母虎，她更像她的媽媽阿黛。在哥哥星星生病的前幾天，三毛身負“友好使者”的重任，被送往遙遠的內地去了。
記得三毛臨走的那天下午，它仿佛已經有了預感，不再像平常那樣活潑開朗，而是神情猶豫，兩眼茫然，悄悄地趴在屋子的一角，一動不動，對相鄰哥哥的引誘和挑逗，也不理不睬。
第二天一大早，我打開鐵籠的大門，輕輕地走進三毛寬敞的小屋，親切地叫道：“三毛，起來吃飯了！”誰知，三毛依然臥在地上，一動不動，隻用那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瞅了我一下，又漠然地望著前方。我明白三毛心裏難受，就撫摸它的前額，開導說：“三毛呀，既然你名字叫了三毛，就命中注定要四處漂泊。不過那樣也好，你也會像你那位走遍世界的作家姐姐一樣，每到一個新的地方，都會把它當成新的家園，收獲新的感覺。”
三毛大概聽懂了我的話，這才在我的招呼和引導下，慢慢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灰塵，然後一步一步地蹬上了卡車。上車後，三毛再一次回過頭來，用眼睛深深地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它生活了多年的小屋，當然，也沒有忘記和它的哥哥星星道別，雖然沒法用言語表達，但我分明看到了它眼裏飽含著的眷戀和深情。對於命運不在自己手裏掌握的老虎來說，這真是生離死別啊，我的淚水禁不住洶湧而出……三毛走後不久，星星就病到了。動物，也是有感情的，何況它們乃一母同胞，青梅竹馬，倆小無猜。
戀愛中的虎虎和京京
今天剛一上班，趙科長就興奮地告訴我：“小黃，虎虎今天就要跟京京見麵了，你可要多多成全它們呀！”“京京要來？”我一聽高興壞了，忙說，“這可是虎虎的大喜事呀！我這個做阿姨的，能不盡心盡力嗎？”
虎虎是一隻剛滿3歲的東北虎，來自鄭州。而京京呢？比虎虎要小兩歲多，來自南京，因此名叫“京京”。由於京京還不到婚配年齡，因此暫時不能讓京京和虎虎同居一室，隻能讓它們毗鄰而居，每天有見麵和交流的機會，增加了解和感情。
盡管虎虎和它的名字一樣，不但年齡比京京大，體型也比京京高大威猛的多，而且正值青春發育期，也許是雄性荷爾蒙分泌旺盛的緣故，虎虎性格暴燥，對初來乍到的京京並不憐香惜玉，時不時還要朝它怒吼幾聲，呲牙咧嘴地耍威風。可京京呢？並不像從前我養過的其它小“姑娘”，那麽靦腆、羞怯，大有“怕你不成，你奈我何”的巾幗英雄氣概，對虎虎的不友好壓根兒不當回事。這就更激怒了虎虎，它總是無端挑釁，常常趴在鐵網上晃得山搖地動，隻有嗬斥它幾聲，它才會老實一點兒。京京也許發現了虎虎的黔驢技窮，也許明白了我們“偏心眼”嗬護它，膽子益壯，常趁虎虎呼呼大睡睡時，冷不防撲上鐵網一頓猛搖，嚇得虎虎驚醒過來，騰身而起，待定睛發現是京京，自然惱羞成怒，凶狠地撲過去欲報複，卻被鐵網攔住，它隻能自己一個生悶氣。而京京呢？這時卻裝出一付若無其事的樣子，從容不迫的臥在蔭涼處，閉目養神。
天長日久，京京依舊瞅機會招惹虎虎，虎虎好像也被磨褪了性子，不再動輒暴跳如雷。後來，虎虎也許已經明白，京京即將成為它美麗的新娘，該紳士的時候必須裝出紳士的風度來！不料，日前差點出了大事。
那天中午，我和同事小王正在打掃衛生，卻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冷不防把一個礦泉水瓶子“叭”地一聲，扔進了虎虎的房間，拔腿就跑！我喊他，他竟然跑得更快。這怎能不令我生氣呢？我扔下工具，就追了過去，誰知那小男孩比我跑得還快。我追過熊山，追過狼舍，追過鳥館，追了十幾分鍾，在偌大的動物園內繞得頭昏眼花，最終還是被他甩掉了！待我氣喘籲籲地返回豹館，小王已將礦泉水瓶兒取了出來，但已經被虎撕碎。我一看更害怕了，如果有那麽一兩片被吞進嘴裏，虎虎的生命就有可能受到威脅，我既生氣，又擔心。
就在我和小王仔細查看虎虎的表情神態時，大門口的售票員突然跑來找我，說：“黃師傅，門外來了幾個人，說你把他們家的小孩趕出去了，咋回事？”我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馬上和售票員一塊兒來到大門口，果然見一對青年男女，領著那個扔礦泉水瓶子的小男孩，聲稱是他的小姨和姨夫，氣勢洶洶地質問我為什麽要平白無辜趕他們的外甥出園？
我強捺著心頭呼呼上竄的火苗，平靜但嚴肅地對他們說：“你讓他自己講，他剛才幹了什麽？”那男孩起初躲在其小姨身後，但見有大人撐腰，就跳出來滿嘴撒謊，矢口否認他扔了礦泉水瓶。我萬萬沒想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竟然這麽刁頑，我耐心地講了事情的經過，又毫不客氣地說：“如果這孩子是我兒子，我現在就會搧他耳光，讓他知道什麽是錯！你們知道嗎？老虎一旦吞食了那個礦泉水瓶子，將會產生什麽後果？”
那個男孩的小姨和其男友似乎並不以為然，我們隻好到公園附近的派出所解決問題。派出所的民警問清了事件的來龍去脈，便隨我們一塊兒來到動物園豹館，將那個礦泉水瓶子揀起來，並將碎片對全了，發現一塊也沒丟失，這才放下心來，嚴肅地告誡他們：“東北虎乃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一旦出了事，你們做為監護人也好，家長也好，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那對青年男女還有那個頑皮的小男孩，這才羞愧地垂下了頭。
我們人類有時真的不太尊重動物，其實，我們生存的這個地球，並不僅僅是人類的，它也是所有動物的家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