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死曆險,采擷西部野性之美 (下)

阿爾金山--赴約犛牛

遙遠而又神奇的阿爾金山,其實很早就像一團神秘的霧,籠在馮剛的夢想中!

1998年7月31日下午,馮剛一行3 人從卡拉麥裏返回烏魯木齊,在街上修車、加油,忙得連招呼都沒給家裏打一聲,就匆匆驅車登上312 國道,向南疆奔馳,向阿爾金山奔馳!

阿爾金山位於新疆維吾自治區東南部,綿延於青海、甘肅兩省邊界,橫亙在塔裏木和柴達木兩大盆地之間,麵積約4.5 萬平方公裏,是我國最大的珍貴野生動物自然保護區。

在海拔3500-4000米的阿爾金山,生息繁衍著數百種珍貴的野生動物,那裏是動物的天堂。然而,那裏海拔高,氣候多變,環境惡劣,路途遙遠,路況極差,甚至沒有像樣的行車道,並且人煙稀少……這一切對馮剛來說充滿既風險和挑戰,也充滿神秘和刺激,他太鍾情於這種神秘和刺激了,越神秘他越想一試而後快,越刺激他越覺得人生是何其精彩!

行路漫漫,阿爾金山距烏魯木齊約1500公裏,馮剛的“金旋風”像箭一樣射出,滿耳的風聲,仿佛是進軍的號角,在呼啦啦吹響!

經過兩天一夜的顛簸,8月2日,馮剛一行趕到了沙漠邊緣的若羌。若羌距首府烏魯木齊900多公裏。從地圖上看,它就在阿爾金山的腳下,也確實是離阿爾金山最近的一個縣,更是進山的必由之路。祁曼塔格是若羌縣最邊遠的一個鄉,也是距阿爾金山最近的一個鄉。到了祁曼塔格,見了該鄉公安派出所副所長史建民,馮剛有些猴急馬急,接連問:“還遠嗎?”史建民說:“從我們鄉進山,也就五六百公裏吧!”,“還有五六百公裏?”馮剛瞪大了眼睛 。

“五六百公裏算啥?”史建民笑道,“您知道我們這個鄉有多大嗎?兩萬平方公裏,抵一個小國家吧?”

“有多少人口?”馮剛附帶問。

“百十來口,也就20多戶嘛!”馮建民很健談。

這也許是世界上最大又最小的鄉了,也是最“地廣人稀”的地方了。史建民20來歲,黝黑而壯實,為人熱誠憨厚,一個人“單幹”,無牽無掛。他說完自告奮勇為馮剛一行當“向導”“助手”兼"保鏢”。他“炫耀”著說:“有了我,少走彎路,絕對安全”!“謝謝你,兄弟!”馮剛感激地用手緊緊握住了史建民的手。

8月4日,馮剛一行終於來到了阿爾金山自然保護區的外圍哨卡。哨卡的公安武警同誌早已從報紙上見過馮剛,因此,當晚就以阿爾金山衛士特有的熱情,加上漢子們的豪放曠達,一餐餞行灑,將馮剛及同伴們灌了個酩酊大醉。

第2 天上午,馮剛他們正整裝待發,卻有一位身著警服的小夥子走了過來,遞給馮剛一封信,並鄭重其事地說:“馮老師,上車後再打開看。”然後,又加了一句,“祝你們一路順風!”說完扭頭就跑了。

馮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待上車後打開信封,裏麵除了一紙短箋,還夾著200元錢。馮剛讀著信,兩眼濕潤了――馮老師:

您好!

我是一名人民警察,更是一個喜歡大自然的人。看了對您的報道,手中拿到了您拍攝的野生動物照片,目睹了您阿爾金山之行的艱辛,您的這種對野生動物、對大自然的熱愛和執著追求,我由衷地欽佩。請接受我的敬禮, 我深信大自然的陽光會變得更加燦爛,希望馮老師在坎坷的征途上前進。祝福您馮老師―――一路走好!

附:這裏有200元錢,願能為您盡一點微薄之力。

鍾 旭

98年8月4日

馮剛心裏暖暖的,這封信以及那200 元的心意,讓馮剛感到一種不可推卸的重任壓肩而來,他從心裏呐喊:阿爾金山,我來了!

神奇的阿爾金山,蒙古語的意思是“有柏樹的山”,但似乎名不副實。山上柏樹很少,除了亂石就是野草和灌木叢。山路沒有想像的那麽險惡,卻也崎嶇難行,特別是隨著海拔的增高,高山反應明顯增強。馮剛一行頭疼欲裂,因為缺氧,個個坐在車裏喘氣,車隻好由史建民開著,而所帶的鐵皮罐頭,也都膨脹變形了!

晚上在山裏過夜,這兒可不比在卡拉麥裏的草地上。在這裏,人整晚上氣短心跳,壓根兒就睡不著覺。不過,曆經兩天的磨煉,大家都漸漸適應了,於是全力以赴尋找野犛牛。

8月6日下午,進山不久。

“犛牛!”

不知誰驚叫一聲,大家扭頭一看,果然在距車1000 米左右的地方,有4 頭漆黑的野犛牛正在悠閑的吃草。

“拍!”馮剛精神抖擻,一聲令下,“金旋風”便向那幾頭龐然大物靠近,他早已拿好“武器”準備下車。壞了,那幾頭犛牛起初一驚,扭頭便跑!誰知就在雙方相距五六百米時,兩頭高大雄壯的公牛突然掉轉了頭,尾巴旗杆一樣地直衝雲天,又神鞭似地左搖右晃,低頭躬腰,黑旋風似的直衝過來!

“快撤!”

經驗豐富的史建民一看不妙,低吼一聲,方向盤一打,油門一踩,“金旋風”幾乎是慌不擇路地狂奔了三四公裏,才甩掉了那兩頭龐然大物!所有的人,也都長籲了一口氣。

“那家夥凶得很!”史建民小心翼翼邊開車,邊心有餘悸地說:“公牛每頭重1噸多,啥都不怕。並且好鬥,掀翻過小吉普,還常常頂死人。在阿爾金山,它是名副其實的‘百獸之王’哩!”

好一個“百獸之王”,說得馮剛越發心裏癢癢的,渴求親近的衝動倏然發作。

8月7日,一個睛朗的日子。那天下午,當馮剛一行將車提心吊膽地開過險如沼澤的流沙河,來到一座小沙丘時,突然發現黃燦燦的沙灘和綠茸茸的草地上,悠閑地嬉戲著黑壓壓的一大群野犛牛。

馮風激動得差點叫出聲來,卻趕緊閉上了嘴巴。他將相機準備好,悄悄下車在沙丘後東躲西藏地拍呀拍,拍了個過癮!

“我終於拍到世界上最好的照片了!”

過足了癮,馮剛像個老頑童似的在沙丘上又蹦又跳!開玩笑,這上百頭的野犛牛群,一般攝影家上哪兒找呢!

令馮剛沮喪的是,回到烏魯木齊衝洗出來,才發現照片清晰度不夠。

“如果有一隻尼康600mm的自動長焦鏡頭就好了!”記者在采訪時,馮剛露出深深地惆悵,歎息道,“可我在北京王府井那一瞧,7萬塊!媽呀!目前我是再也沒處找人借錢了!”

這次阿爾金山之行,行程6600公裏,曆時24天,跑壞了車軸,報廢了3個車胎。但這些損失與拍攝到的上百幅珍貴圖片相比,馮剛認為算不了什麽!他惟一的遺憾是,全程才見到過42隻零散的藏羚羊!本來,阿爾金山的藏羚羊居全球之首!然而,大批國內外的盜獵者肆無忌憚地捕殺,使這種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瀕臨滅絕!

2005年6月,馮剛第6次進羅布泊拍攝野駱駝。就在他苦等野駱駝的那一個多月裏,一隻美麗的狐狸走到了他的身邊。最初小狐狸是被附近一隻凍死的黃羊所吸引,順便光顧了馮剛的拍攝掩體。“駱駝沒來,來了狐狸,照拍。”為了吸引狐狸,他把吃剩的羊骨頭扔給它,時間一長,狐狸倒養成了到這裏來覓食的習慣。這隻狐狸給馮剛帶來了巨大的樂趣。馮剛的鏡頭,也離狐狸越來越近。開始時馮剛還有些擔憂。怕狐狸被閃光燈嚇跑,可是按下快門後,馮剛發現這個有靈性的狐狸不但不怕,還會擺出各種“造型”,等待攝影師一次次按下快門。

馮剛說:“小狐狸連續來了很長時間,甚至有一次在白天來找我。那隻狐狸不怕我,我把骨頭扔給它,它就走過來吃。我忽然意識到,這很危險。它必須害怕人類,否則就躲不過盜獵者的槍口,最終被圍在某人的脖子上。我最後一次喂了它,然後掏出發令槍,對準天空開了一槍。它跑出了十幾米,又回頭看看我。我追上去,又是一槍。它跑了,我一路追,直到打光了所有的八發子彈,目送它消失在樹林中。在那個山頭上,我站了很久很久……”這就是馮剛,多年來跟蒙古野驢的零距離交流心靈溝通,使他對所有與我們共同生活在這個藍色星球上的野生動物們,都產生了深深的熱愛、同情和憐惜……第二人生——癡心不改

生命不息,追拍野生動物的夢也不輟。馮剛說:“ 這是我的第二人生!”

1999年春節前夕,也是馮剛50歲生日的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全部武裝,開車直撲卡拉麥裏,當時,氣溫在零下20多度,人們懶得連門都不想出,馮剛卻在哈薩克向導帶領下,苦苦尋覓了好幾天,終於找見並拍到了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盤羊。

這年春節期間,馮剛又不顧天寒地凍,頂風冒雪來到了白楊溝找呀找,又拍攝到了國家一類保護動物北山羊!北山羊是分布於中亞一帶的高山動物,曾傳言已經絕跡。因此,馮剛的《烏魯木齊南郊重新發現北山羊》消息一見報,立即引起了國內外野生動物學界的極大關注。

“馮剛是目前國內拍攝大型有蹄類野生動物的先驅。”這是我國一位著名專家的評判,也是對馮剛第二人生的高度評價。

同年7月15日,馮剛一行帶著28塊分貼96幅野生動物照片的宣傳展板,駕駛著他的“金旋風”,身披寫著環保口號的綬帶,從烏魯木齊市人民廣場出發,開始了他的“新疆野生動物保護宣傳汽車萬裏行”。

7月22日,馮剛一行來到“萬裏行”的第一站——北京。在北京麋鹿園,北京人熱情地接受了馮剛以及馮剛的生態保護主張——熱愛動物,保護動物。從一幅幅逼真、生動的野生動物照片中,北京人也了解了遙遠的阿爾金山、卡拉麥裏荒原和生活在那裏的野生動物。馮剛在為北京市中學地理教師作報告時,許多教師表示,他們將帶領學生加入到保護生態的行列中,也爭取到新疆親眼看看這些可愛的野生動物。報告會後,老師們爭著購買馮剛帶去的《中國生物圈》,有一位老師一次就買了八本。在北京,馮剛與趙忠祥終於相見,是趙忠祥最早在中央電視台“人與自然”節目中向億萬觀眾介紹了馮剛這位“走進自然的人”,這次老友相見,都十分高興,趙忠祥特意為馮剛簽名贈書,以資留念。

8月3日,馮剛的“金旋風”駛進了上海動物園。驕陽下,來自新疆戈壁灘的野生動物照片,竟比籠子裏的動物更加引人入勝。走過展板,上海市民紛紛駐足觀賞,猶如走進了那片遙遠而神秘的西部奇美世界。

上海是馮剛的故鄉,因此,上海的新聞界格外關注這個將青春奉獻給了西部的上海兒子。

8月12日,“萬裏行”宣傳保護影展在廣州動物園舉行,廣州市民冒雨參觀了影展。馮剛反複向觀眾介紹著他所拍攝的各種野生動物,訴說著他與動物的緣分,“了解野生動物,才能保護它們”,這是馮剛一路談論最多的話題。

在廣州,當記者問馮剛最想說什麽時,馮剛說:“早就聽說廣東人什麽都敢吃,天上飛的隻有飛機不吃,地上帶腿的隻有桌子不吃,所以特別希望廣東的朋友們嘴下留情,加入到保護野生動物的行列中來,和地球上所有的生物和諧相處。”

“請嘴下留情!”這是馮剛一路呼籲最多的內容。沿途,凡走進餐館和加油站,他必向老板和顧客發放宣傳資料,呼籲“嘴下留情”,希望人們不食野味,野味不要再進餐館。

從北到南,馮剛一行處處都受到了熱情接待。華南瀕危動物中心和著名動物學家江海聲,不僅在廣州,還在香港為馮剛今後能拍攝更多更好的野生動物照片爭取經費支援。馮剛在廣東的四個學生,在對老師進行精神鼓勵的同時,每人還分別為老師捐助3000元。

馮剛所到之處的新聞媒體,對他和他的“新疆野生動物保護宣傳汽車萬裏行”,都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可以說,新疆的野生動物從未像現在這樣,在這麽大的範圍裏,這麽多的人群中亮相。正像馮剛所說的那樣:“人類與動物的敵對是由於不了解,人類了解了野生動物,便不會再去傷害它們,此行的意義在於讓更多的人了解新疆的野生動物。”這是馮剛對新疆野生動物又一大貢獻。

去冬今春,新疆北部遭受特大雪災,“白色恐怖”籠罩著卡拉麥裏。生活在卡拉麥裏的野生動物們,由於缺草少料,饑寒交迫,倒斃於雪野的不計其數。望著一隻隻蜷臥於冰雪之中的鵝喉羚等珍稀動物,馮剛心疼得淚如泉湧,他大聲疾呼:

“老天爺為什麽這麽冷酷無情,誰來救救這些大自然的生靈呢!”

當地政府和牧民,紛紛將珍貴的草料運往卡拉麥裏災區,置放在野驢、鵝喉羚們出沒的地方,有的哈薩克牧民還收養了不少走投無路誤闖人畜家園的野生動物。這一切,都令馮剛感動不已:“政府和老百姓的環保意識果然都增強了,這也是野生動物朋友們之幸啊!”

多年來,作為一種純個人行為,馮剛為了野生動物付出了巨大代價。他購買照相器材和汽車,先後投資累計十數萬元之巨,這對有著一雙兒女的馮剛夫婦來說,無異於傾家**產!“錢從哪裏來?借!”馮剛說,“反正親戚也多,一個人跟前借一點,也能湊不少!另一個就是掙,我們夫婦倆都代課、兼課、搞家教,掙多掙少總是勞動所得,即使多買幾卷膠片也行呀!”

十幾年來,馮剛在拍攝實踐中也總結出了一套自己的經驗。開始野外拍攝,他采用的是傳統拍攝方法——跟蹤拍攝。因為野生動物的警覺性非常高,人幾乎很難接近到它們400米以內的範圍,而且馮剛當時因為缺少資金,也無法給自己添置更長焦距的鏡頭,再加上夏天時的高溫,拍攝動物很容易產生虛影。

馮剛第10次進入卡拉麥裏拍攝蒙古野驢時,他找到了水源地。於是他就在水源地附近埋伏了下來,等待野驢自己來到鏡頭前麵。為了不驚動野驢,他還找了一些樹葉、樹枝等將自己和相機掩護起來。這一次,他拍攝到了100米以內的野驢照片,照片效果異乎尋常地好,於是,這種由他自創的“偽裝潛伏拍攝法”成了以後野外拍攝的常用法寶。

馮剛總結這套拍攝方法有兩個優點:一是能與野生動物之間距離更近,拍攝出的照片清晰度更高,動物的神態能表現得更加生動;二是能有效地保護野生動物。

十二年來,馮剛幾乎沒有一天空閑,他每天都有課,最多時一天上8節課。

馮剛的妻子鄭蜀湘,是一位典雅、文靜而通情達理的中學音樂教師,她包攬了幾乎所有的家務,支持丈夫去“折騰”。家有賢內助,社會各界也很支持他。早在1998年7月,烏魯木齊市教委就撥出2萬元專款,設立了“馮剛野生動物基金”,自治區環保局還免費為他上了國際互聯網。

“關心野生動物是全社會的事,我一個人有多大能耐?”馮剛說,“將個人行為轉化為社會行為,是我最大的心願。讓我們都來關心和熱愛我們人類最後的朋友——野生動物吧!”這是馮剛說得最多的一句誠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