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很久前就被當做是情敵的人

操場上紅色的塑膠被這憋悶的天氣熱得出了汗漬,與白色的跑道線扭打成向前延生的模糊。透過搖曳樹葉的縫隙看,有兩道消瘦的影子在烈日之下操場之上長長短短,有分卻無合。

“分班之後,好像就疏於聯係了。”男生在沉默不語走了整整一圈之後終於緩緩開口,伴隨著抿嘴壓製的長長呼吸。

“是啊。可能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就沒怎麽聯絡了。”

“很想念以前和你走操場的時光呢。”

“是嘛。”女生簡單應後,不再接話。

男生轉過身來在操場上逆向地走,看著眼前容顏細膩的姑娘,臉上布滿哀傷:“可惜回不去了,是嗎?那個時候雖然沒有被點破但是你我心知肚明的美好,已經回不去了,是嗎?”

“恩。”姑娘不多言,低頭走得自顧自。

“其實……”

“對不起,李渝。可我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我……”

“你有喜歡的人了,對嗎?”

“對。你我的情誼,在我沒有遇到那個男生之前,的確是被我誤以為可以算是喜歡的。可是……”

“那你記不記得,那個時候我也回應了你。”他雙手握住她的肩膀,眼神執著而誠懇:“我說,我會等你。”

“……”女生想要接話,被男生打斷。

“聽我說。還有一年就要高考了。不管因為什麽,我都不會去打擾你。你喜歡別人和人戀愛也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一直單身下去也好,我都隻會是個旁觀者。但我會為你發憤圖強考上武大,那時候,再讓我和你的那個他公平競爭,行嗎?”

“可你這樣,沒有意義啊。”

“怎麽沒意義。你就當給我一個奮鬥的目標,不可以嗎?”他真誠地與她對視,眼中有哀求的意味。

“畢竟曾經也是要好的朋友,你說過,那時候你也以為是有喜歡的。那就隻是這樣的要求,對你我來說,很過分嗎?”

允雨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憂愁的感觸如夏日的汗水密布額頭一樣密布在她的眼眸當中。她知道自己此時的抉擇是涵蓋許多的,有可能真的影響著眼前這個少年的命運。

“我不想給你關於我的希望,但又不希望你失去學習上的期望。所以……”

“那你是答應了嗎?我考上武大就可以追你了,是嗎?”

“算,算是吧。但你要知道,這隻是為了讓你考上好的學校!因為我是真的,真的已經有很喜歡的人了!……”

“沒關係!我會一直等待的!”說完,李渝突然無預兆地前傾抱住了允雨:“就一下,一小下下。”

鬆開懷抱重新看到允雨的麵容時,她的臉上已經被慌亂包圍。嘴唇緊合,說不出話來,卻好像有好多想要解釋的句子在嘴邊停頓。李渝轉過身,一張眉宇間夾雜著憤懣但神情冰冷著的臉便出現在他的眼前。

“遠笙……”

冰冷得像是凝固了的五官在聽到聲音後瞬間回血,整理了一下心緒,立刻呈現出如往常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遠笙靠近允雨,握住了她的手。刻意忽視了李渝之後,輕柔地向允雨問道:“今天作業做完了嗎?外麵熱,要不回班去吧?”

允雨的小臉上依然是還未緩過神,眉眼都擰起。她轉頭看了一眼李渝,又回過頭來。不知道作何解釋,又覺得解釋不了什麽,心亂得很。應了遠笙後,同他一起,徐徐走回了班。

在愛情沒有被確定之前,多少好感的堆積都隻能被冠上‘曖昧’之名頭。鄭遠笙和艾允雨這細致又膽小的兩人,即使心中都幾乎深諳了彼此的心意,也都還是徘徊著和猜測著。不敢輕易往前跨步,亦不願就此收回腳步。

“你,是喜歡他的嗎?我記得我之前,還看過你們倆走操場呢。”遠笙擠出笑容,假裝地以並不那麽介意的樣子詢問著允雨。可剛試探性地問出這句話,他就後悔開口了。允雨對待自己是特別的,非常的特別。無論是遠笙的眼睛還是他的心,都可以感受到這一點。

可是他確實對李渝有印象啊。那個高高瘦瘦的背影,那漆黑一片仿佛沒有任何希望的光亮的晚上。操場漫步,對於高中的他們來說,這已經是可以代表許多東西的了。

他扶著額頭,無措得不知如何是好。很想簡單粗暴說出自己的感受,又很害怕自己衝動之下的情誼表達,會讓允雨落荒而逃,甚至逃到那個男生的身邊。複雜的情緒在他的腦子裏打轉,又思量到自己連生氣的立場其實都還沒有,更是落魄地垂下頭。

“之前就隻是朋友的,那次,也是他說那晚月亮大想一同去看看才……分班之後,就基本沒怎麽聯絡了。今天,今天也隻是他……”允雨最終還是想解釋一下,她知道鄭遠笙是有著幼小孩子極其敏感內心的人。在許多時間裏,她都是在努力地維護著他屬於小朋友的細膩心思的。

“那你,那你喜歡他嗎?到底喜歡嗎?”遠笙的語氣有些過分急切了。

“我怎麽會喜歡他呢!”伴隨著委屈和一絲不被了解的悲傷,允雨歎了口氣,用幾近無的音量柔聲自語道:“我,我喜歡的當然是……”她沒有說出口,抱臂趴在桌上,一副快要哭泣的樣子,後又喘息著,仰頭拿出一本書來翻看。

一秒穀底,一秒天際。這,就是你的力量。

遠笙在得到了一些並不那麽直白卻已經明確了的驚喜之後,沒出息地興奮得有如中舉之後的範進。他深深地看向並未真的完全投入於書本中的允雨,一眼兩眼很多眼。一邊恍若**漾在長滿了碧綠小植物的青草地上,一邊想著,這個小姑娘怎麽可以惹人憐愛到如此地步,然後以跳躍的方式奔騰著離開了教室。沒有計劃沒有目的,隻是單純想要以肢體的跳動緩解內心裏昂揚的激動。

“哪會真比你好多少啊,大概也就是被鬼迷心竅了。別煩心啦。”李渝失意的時候,陪在身旁的總是張晨林。他走在李渝右邊,同他勾肩搭背勸慰著。雖然他看上去總是一副不羈的樣子還擁有著極其火爆的脾氣,但對李渝卻是十分義氣。作為李渝的室友,也似乎一直甘願地唯其是從。

“現在說這又有什麽用。再怎樣,他也是允雨承認的喜歡。”

“嗬,真是的。我他媽倒真想看看是什麽樣的人,居然都能把你比下去?哎,估計艾允雨也就是個沒眼光的女人吧,垃圾。”張晨林聳聳肩。

“不要這麽說她。其實我也想過,感情這種事情,大概並不是付出了就能有結果的吧。我接受。”李渝一臉頹然,想要多辯解些什麽的心已經被悲戚壓得不複多少存在。

“別介啊,講真的,你仔細跟我說說嘛。我就是特別疑惑啊,你說……”

“別說了。”

“我這不是替你咽不下這口氣嘛。有機會,我幫你揍那小子一頓,你看成不?”

“算了。我說過會等她,就一定會等。等到了大學,有的是機會給我大展拳腳的。”

當遠笙正要經過這兩位的時候,已經極力地將內心近乎狂躁的喜悅轉化為了雲淡風輕的表情,雖說嘴角的餘笑還是表達了他的心思。那些細小微弱的愛情因子啊,真的像光一樣在他的心髒充盈。

在這個時候看到李渝的結果就是,他不自覺地展露出了某種可能夾雜著不屑的愉悅。

就著太陽的光芒看去,李渝目睹了遠笙的愉悅。

——這個人嘴角挑起的幅度在看到我的時候好像更大了呢,真是氣人。但是我要保持風度,不必理會。

張晨林也目睹了遠笙的愉悅,與此同時,他還看到了李渝緊緊抿住的雙唇和投射出去極盡冷峻的目光。

——就是這小子嗎?切,沒什麽特別的啊就小白臉一個吧。垃圾,艾允雨是眼瞎的嗎?大哥這家夥,嗨,也隻會生悶氣的吧,拉倒,沒用玩意,還是得我來。

於是張晨林堵在了鄭遠笙的麵前,一隻手推過肩去:“這麽寬的走道兒,是沒長眼嗎?非得擋人前邊兒啊。嘖嘖,這都什麽素質。”

遠笙也不惱,笑著看看旁邊的李渝問:“這算什麽意思?”

“你誤會了。沒別的,抱歉了。”李渝直目遠笙了一會兒,拍拍張晨林的肩膀:“晨林不要鬧了,讓人家過去吧。”

“我鬧?嗬!”張晨林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讓出了身子:“行,那這位大哥,你過去。”

遠笙之前既是心懷喜悅,也不願意多加計較增加麻煩。於是兀自走過了。留得張晨林盯著李渝冷笑:“哥,我以前還真不知道,你竟然能慫到這個地步。”

“慫?那你說說,是你你怎麽辦?”

“幹他丫挺的,打一頓啊,敢揶揄我渝哥喜歡的女人。還居然給搞定了?”

“你可算了吧,現在好歹允雨還不至於討厭我,何必非要……還有,那讀覬覦。”李渝搖了搖頭,手插荷包裏走掉,留下一個孤獨且安靜的背影,和張晨林那一聲聲“哥”的叫喚。

陽光刺眼啊,有時候也刺心。

——我好像也看過好多次其他人如我現在這樣的背影。迎著光去,卻不能被看到麵孔。就是那種眼前是希望,卻似乎永遠不能到達的無力感。當一個人在生存和交流都沒有遇到什麽挫折的時候,可能就會開始覺得寂寞。想投諸自我去愛一個人,也同樣想被珍惜被保護。

可是,真實的青春故事裏,好像並沒有那麽多的彼此相愛啊。所以,我現在能做的,大概,也就隻有等待了吧。

“遠笙,過來幫我個忙。”蔡彥從教室裏探出頭,手上拿著一張樣式淡雅古色古香的信紙,攔截出剛從陽台吹過熱風下來的鄭遠笙。

“什麽事說吧。”

“你會不會,修改那種中國風的歌詞,就是韻腳什麽的。”

“會不會?誒,你居然問我會不會?”遠笙訝異地看向蔡彥。

“啊……你肯定會,我的意思是說,能不能麻煩幫我……”

“哎呦,麻煩?哈哈,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客套了。”

“哎…”蔡彥想了想:“遠笙啊,這些中國風的詞呀,韻腳什麽的東西,對你來說是再easy不過了對吧,修改的話更是一盞茶功夫。我這有一首我自己寫的中國風,來,交給你了!”

遠笙低頭樂了一會兒,攬著蔡彥的肩膀壞笑到:“這就對了,拿來吧。看我用我性感詩意的韻腳來為你放縱你作品中的狂欲。”

“我的天,還性感,還狂欲,那都得寫成小黃段子好嗎?什麽鬼,你怎麽一下變得這麽汙。”

“哈哈哈哈哈。”二人嬉笑著離去了。